【摘 要】隐喻和转喻作为词义引申的主要认知手段将人体词的特征投射向相似或相关的概念域。文章结合隐喻和转喻的认知语言学理论,探讨汉语“脚”与黔东苗语人体词“lo33”的语义转移的特征,通过考察讨论对比后发现汉语“脚”和黔东苗语“lo33”语义转移的规律和路径反映出人类认知的共通性。同时,由于语言文化、地理环境、社会发展程度等差异导致两者呈现出不同特征。
【关键词】汉语;黔东苗语;“脚/lo33”;语义转移
【中图分类号】H2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08—221—03
引言
语义转移是由相似性和相近联想造成的词义变化,词由指一事物转指相关的另一事物,该词的概念外延或词义范围也就发生了变化[1]。人体词是指称人体部位与人体器官的词。人的身体部位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为人服务,是最先被人们认识的事物,因而人类最先创造出来的词是人体词,所以它出现一词多义的几率也更大。隐喻和转喻作为人类认知的主要认知手段将人体词投射向相似或相关的概念域,语义的不断扩展产生一词多义现象。
文章汉语语料主要来源于《汉语大词典》[2]与CCL语料库;苗语语料主要来源于《苗汉词典》[3]以及对使用黔东苗语母语者进行调查。
一、语义转移的认知机制
(一)隐喻
Lakoff&Johnson《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4]中认为隐喻的实质是以对一个事物认识和理解去认识和理解另一种具有相似性特征的事物。概念隐喻的工作机制就是将源域概念的意象图式结构(原型语义)向目标域概念进行映射,从而使得目标域概念能够被理解的一种认知过程。概念隐喻的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并分別属于不同的ICM(理想认知模型)中。Lakoff&Johnson将概念隐喻分为实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实体隐喻是将某些抽象的无形的概念隐喻为一个现实存在的实体的过程;方位隐喻是参照空间方位来表示所要表现的事物;结构隐喻是指以一种概念的结构来构造另一种概念,使两种概念叠加,将谈论一种概念的各方面词语用于谈论另一种概念,从而产生一词多义现象。
(二)转喻
转喻和隐喻有一定的联系又区别于隐喻。两个事物之间具有邻近关系才能满足隐喻的基本条件,转喻对于多义词汇的影响主要集中在特定的语境中。如:用部分代替整体,如:“今天吃食堂。”意为今天去食堂吃饭。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下,我们皆可以轻松理解这些通过转喻认知的意义且不会被误解。
隐喻和转喻是以经验为理据构建概念的主要手段,也是多义生成的主要方式。
二、“脚”/“lo33”的语义内容
(一)“脚”/“lo33”的基本义
汉语的“脚”的同义词为“足”。“脚”在《说文》:“脚,胫也。”段注曰:“膝下踝上曰胫。”在秦汉之前,“腿”指代的人体部位词是小腿,“足”才是指代人体下肢接触地面的部分。在六朝后,“脚”才开始指代位于人体支撑身体接触地面、保持平衡与行走的部位,从这时起,“脚”逐渐有了“足”之义,从六朝到明清时期,“脚”的词义不断发展,“足”的语义保持不变,随着语义的演变发展,“脚”的所指范围由指代“小腿”到指代脚的转变[5]。
(1)林教头 ,你也洗了脚好睡。(《水浒传》)
汉语的人体词“脚”对应的黔东苗语人体词是“lo33”,石德富指出,黔东苗语“lo33”的本义是小腿,而脚为“lo44”,由于词义发展,原本指代脚的“lo44”由于本义萎缩导致无法指代原型,于是由语义场中相近的词“lo33”来填补,“lo33”指代“脚”之后,其本义“小腿”逐渐丧失[6]。如今苗语人体词“lo33”的本义与汉语一样。
人有两只脚。
黔东苗语“lo33”的基本义包括“脚”所组成的整体概念,如脚背、脚掌、脚跟等。
(二)“脚”/“lo33”的隐喻义
在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人类认知隐喻和转喻认知思维的作用导致汉语的“脚”和黔东苗语“lo33”在本义的基础上语义不断扩展,向不同的目标域映射,从指代人转指到其他非人的事物或概念,产生一词多义的现象。
第一,“脚”/“lo33”向动物域映射。“脚”/“lo33”人。我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人与自然界的动物接触极其密切,古人在认知的过程中认为人体的“脚”/“lo33”与动物的“脚”所在的位置、功能等具有相似性,因而投射到动物域,“脚”/“lo33”指代动物的脚。例如汉语:
(3)连街坊家的四眼狗也跟着啃了回猪脚鱼骨头。(《老舍长篇》)
(4)鸡脚去掉爪尖焯水。(《菜谱大全》)
黔东苗语的类似表达有:
那两只鸭脚吃不完了。
第二,“脚”/“lo33”向事物域映射。“脚”/“lo33”动物的脚。从位置及其功能来看,“脚”位于人体的最下方,用来支撑身体接触地面、保持平衡与行走的部位,在人类的认知过程中,人体部位脚的位置及其功能与普通事物的具有相似性,因而投射到事物域,“脚”/“lo33”指代普通事物的脚。例如汉语:
(7)郭芙从地下拾起一条断了的桌脚。(《神雕侠侣》)
苗语的类似表达有:
一条桌腿断了。
第三,“脚”/“lo33”向空间域映射。“脚”/“lo33”底部,事物最下方。方位隐喻是参照空间方位来表示所要表现的事物。从位置来看,“脚”位于人体的最下方的部位,在“上下”图示的激活下,“脚”的位置特征被投射到普通事物的下方。“脚”投射到空间域,其表示的是物体的最下方,即底部。例如汉语:
(9)傍晚,啃骨魔把船停泊在山脚下。(《格兰特船长的女儿》)
(10)裤脚卷到膝盖以上,也就十三、四岁模样。(《灵山》)
黔东苗语的类似表达有:
他们在楼脚聊天。
“脚”被投射到空间域后,与方位词结合表示距离,例如汉语中“脚下”“脚底”的位置与脚距离很近,因此,汉语“脚下”可以用来表示距离近的意思。例如:
(13)倘若能登上天安门城楼,俯瞰脚下的东西长安街。
黔东苗语找不到此类表达。
第四,“脚”向时间域的映射。“脚”事物的开始。脚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人体部位之一,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脚的位置表示距离近可以进一步隐喻引申为表示时间上是邻近性,例如汉语里的“现在;此刻;眼前”等类似意义。苗语并未找到类似表达,例如:
(14)千里之行,脚下机遇。
黔东苗语找不到类似表达。
(三)“脚”/“lo33”的转喻义
第一,“脚”向人域的映射。“脚”人。劳动是人类所特有,在汉语中,“脚”功能特征凸显成为焦点,通过“部分代整体”的转喻,将“脚”投射到“人”这个目标域中,可以指代人, 例如:
(15)咸亨掌柜替单四嫂子雇了两名脚夫。(《鲁迅全集》)
黔东苗语未找到类似表达。
第二,“脚”/“lo33”向动作域的映射。“脚”/“lo33”动作;行为。“脚”作为人的肢体,是行走的器官工具,其最具代表性的功能即行走。基于其功能的相似性,“脚”的移动,人的身体也会随之移动,在这个过程中,其功能特征得到凸显,由此通过转喻的手段将人体词“脚”映射到动作行为域,表示动作,行为。例如:
(16)他们两个人脚步快,早追上了屠维岳。(《子夜》)
(17)我笨手笨脚地跟了下去。(《可爱的骨头》)
黔东苗语也有类似表达:
他做什么动作都很快。
“脚”/“lo33”向数量域的映射。“脚”/“lo33”量词。临时量词的出现是人体词将其置于临时名量词的认知模式中,人体词作为始源域是临时名量词的语义范畴,而目标域则是临时名量词所修饰的一般名词或者抽象名词的语义范畴[7]。人体词“脚/lo33”在特定的语境中,可以取象于“脚”/“lo33”形貌特征以用来计算与作为量词与“脚”/“lo33”相似的物体。例如:
(19)现场荒滩一片,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报刊精选》)。
苗语的类似表达有:
那小孩弄得两脚泥巴。
三、“脚”/“lo33”的语义转移比较
基于以上对汉语人体词“脚”和黔东苗语人体词“lo33”的语义转移的考察,将两者语义转移的异同总结为表1。
通过考察发现汉语“脚”在本义的基础上引申出8个义项,黔东苗语“lo33”引申出5个引申义。在隐喻的机制下,汉语人体词“脚”和黔东苗语人体词“lo33”都存在向动物域、事物域、空间域的隐喻映射,由表示人的脚到 “动物的脚”“事物的支承部分”以及“事物的下方、底部”,汉语还存在向时间域的映射,表示“现在;此刻”之义;在转喻的机制中,两者都存在向动作域、数量域的映射,分别表示“动作行为”和“量词”,汉语还存在向人的映射,表示“从事某种行业的人”。通过对比,发现汉语人体词“脚”和黔东苗语人体词“lo33”的语义转移的主要引申路径也为对 “功能特征”的取象,其他的为辅助功能。
四、结语
通过以上对汉语人体词“脚”和黔东苗语人体词“lo33”的语义转移的现象考察发现,语义的发展不是随意的,而是经过人的认知思维中隐喻与转喻的机制演变发展而来的。汉苗人体肢体词“脚/lo33”经历了隐喻、转喻的认知构建过程,而且语义转移的主要引申路径为对 “功能特征”的取象,其占有绝对优势,这体现了人类认知的共通性。与此同时,由于语言文化、地理环境、社会发展程度等差异导致两者呈现出不同特征。
参考文献:
[1]赵学德.认知视角下人体词的语义转移研究[M].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14.
[2]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88.
[3]张永祥.苗汉词典:黔东方言[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0.
[4]Lakoff G , M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5]汪昕,罗思明.“脚”与“足”词义演变及动因考察[J].现代语文,2013(7).
[6]石德富.苗语身体词的本义褪变与词汇链变[J].民族语文,2014(4).
[7]刘小莉.人体器官名词作為临时名量词的认知研究[J].长江丛刊,2021(3).
作者简介:杨海燕(1997—),女,贵州雷山人,贵州财经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比较语言学与民族语、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