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强 杨敏捷 李月婷
【摘要】以2007 ~ 2021年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 实证检验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财务舞弊风险在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中具有部分中介效应。异质性分析表明, 非国有企业、 制造业企业、 现金短缺企业和低内控质量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更显著。上述研究结论深化了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作用机制, 此外, 基于财务舞弊风险视角, 监管机构与外部审计师可以更高效地配置监管资源与审计资源。
【关键词】超额商誉;审计费用;财务舞弊风险;国有企业;内控质量
【中图分类号】 F2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3)13-0086-8
一、 前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并购重组具有资源优化配置的功能, 并购双方可以通过优势互补产生协同效应, 这有助于企业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实现。但是, 管理层过度自信(Shi等,2017)等非理性情绪导致企业支付的合并成本过高, 高溢价并购导致并购商誉规模过大, 当并购商誉超过合理水平时, 便会出现超额商誉问题(张俊民等,2022)。超额商誉是企业的一项沉重经营负担(魏志华和朱彩云,2019), 不仅无法为合并双方带来协同效应, 反而给企业带来负协同效应, 对企业高质量发展与可持续发展造成不利影响, 成为企业的一项风险信号。
本文以2014年证监会对《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的修订为契机进行论述。 此时, 上市公司的商誉规模也开始大幅度扩大。根据CSMAR数据库统计, 2015年上市公司商誉账面价值为1761亿元, 在2016年迅速突破了万亿元规模。随着并购规模扩大与并购溢价大幅度上升而来的是“商誉集体爆雷”事件的发生, 以及由此引发的股价暴涨暴跌(杨威等,2018)和资本市场震荡(曾雪婷等,2022)。“商誉集体爆雷”事件的发生反映出部分商誉无法为企业带来超额收益, 存在超额商誉的事实。现有文献的研究多表明, 超额商誉对企业具有广泛的不利影响, 例如, 超额商誉能够降低企业经营绩效(Li和Sloan,2017)。超额商誉作为企业的一项经营负担, 造成企业盈利能力恶化, 为了迎合资本市场需求, 以及出于完成承诺业绩目标等目的, 管理层存在实施财务舞弊的动机和压力, 同时, 审计师也面临着更大的执业风险。
审计费用是外部审计机构因向其审计客户提供鉴证服务而取得的收入, 其业务内容是向财务报表使用者提供保证, 增强企业财务报表的可信度。现有文献认為并购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正向影响(郑春美和李晓,2018;蒋尧明和杨李娟,2020;张阳等,2021), 由于并购伴随着企业集团规模的扩大, 审计费用与客户规模、 审计资源投入具有密切的联系, 并购商誉包含了合理的规模扩张与协同效应, 故进一步分离并购商誉中的超额商誉, 研究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的关系更具理论意义, 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也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赵彦锋,2021)。虽然现有文献在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效应方面已经做了一定的研究, 但对并购商誉或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之间的作用机制的研究仍有不足, 更多的是基于被审计单位视角, 且作用机制主要集中在代理成本(蒋尧明和杨李娟,2020; 张阳等,2021)和经营风险(张阳等,2021; 赵彦锋,2021)等方面。审计服务与审计风险紧密相连, 不考虑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不足导致的审计失败风险, 审计客户故意实施财务舞弊是审计师面临的主要风险, 也是影响审计费用的主要因素。本文期望通过对超额商誉、 财务舞弊风险与审计费用的研究, 厘清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 对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之间的作用机制进行更深入的经验研究。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 首先, 为深入理解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作用机制提供了新视角。现有文献考察了经营风险与审计投入的渠道作用, 其中经营风险基于被审计单位的视角, 审计投入则基于审计师视角。本文基于风险导向审计理论与财务舞弊风险评估的审计实务, 建立了超额商誉、 财务舞弊风险与审计费用的统一理论框架, 发现财务舞弊风险在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中的渠道作用, 较好地完善了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正向影响的作用机制。其次, 为企业强化内部控制建设提供了经验证据。现有文献发现外部监督能抑制并购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本文基于财务舞弊风险视角, 在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异质性分析中发现国有企业和高内控质量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正向影响但不显著。本质上国资背景的系统性制度规制也属于国有企业内部控制的一个环节, 两类异质性分析均证明了内部控制对公司治理的重要作用, 对企业强化内控建设、 完善公司治理提供了重要的经验证据。最后, 围绕财务舞弊风险, 本文进行了企业产权性质、 行业属性、 现金短缺和内控质量四类异质性分析, 发现非国有企业、 制造业企业、 现金短缺企业和低内控质量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本文研究结论对监管机构和外部审计师高效配置监管资源和审计资源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 理论分析与假设推导
(一)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
企业通过实施并购重组, 将其控制的货币资金等资产交换为纳入其合并报表的被购买方净资产和合并商誉两大部分。合理水平的并购商誉是协同效应的体现(Johnson和Petrone,1998), 能产生超额收益以弥补其占用的企业稀缺资源(Healy等,1992;Andrade等,2001)。但并购商誉一旦超过合理水平, 便成为企业的超额商誉, 不仅在当期消耗了企业的稀缺资源, 形成沉没成本(Henning等,2000), 而且会导致企业未来经营绩效下降(魏志华和朱彩云,2019)和融资约束增大(黄蔚和汤湘希,2018)。超额商誉对企业具有诸多负向影响, 成为一项沉重的经营负担, 企业持有超额商誉后获得非标准意见审计报告的概率大增(赵彦锋等,2021)。超额商誉作为一项风险信号, 会引起外部审计师的密切关注。
审计费用是外部审计机构向其客户提供鉴证服务而获得的收入, 是审计师通过增强财务报告使用者对财务报告的信任而获取的收入。审计行业具有人力资本密集的特点, 人工成本是主要支出, 审计项目的预计工时投入是审计师向审计客户报价的重要依据。并购商誉的价值评估具有相当程度的复杂性, 对审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也需要审计机构分配更多的审计资源, 这都会导致审计成本与审计收费的上升。当并购商誉中包含超额商誉时, 审计的复杂度进一步提高, 甚至需要利用外部专家的工作来确定并购商誉的公允价值, 这更会助推审计成本与审计费用的提高。另外, 超额商誉对企业经营能力的削弱可能会导致企业的财务报表不能恰当地反映企业的经营成果与财务状况, 审计师为了保证所发表的审计意见符合企业经营成果与财务状况的实际情况, 也需要更多的审计资源投入。例如, 超额商誉导致审计客户的可持续经营能力存在重大的不确定性, 审计机构需要委派更具专业胜任能力的审计师执行更充分的审计程序, 以避免审计失败, 这也会导致审计成本与审计收费的上升。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
H1: 在其他条件保持不变时,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二)财务舞弊风险在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中的渠道作用
超额商誉带来的经营压力导致管理层实施财务舞弊的动机与压力大增。首先, 由于上市公司的股票在证券交易所交易会面临着一定的制度约束, 如果上市公司三年连续亏损会面临退市风险。其次, 管理层持有就职公司股票的情况较为普遍, 业绩下滑导致的股价波动可能会减损管理层的股票价值, 通过调节利润有助于维持股价和管理层的个人财富。最后, 管理层一般是公司股权激励的对象, 且最终是否能够获得被授予的股份通常与企业的会计利润挂钩(安世强,2022), 管理层为满足股份激励要求的利润指标, 也可能实施财务舞弊。综上, 当面临着超额商誉引发的业绩压力时, 管理层为了满足资本市场的要求, 以及出于对其自身股权价值的考虑, 实施财务舞弊的动机和压力显著增加。另外, 并购商誉采用进行减值测试和计提减值准备的后续计量方式, 商誉公允价值的确定具有较高的复杂性(Ramanna,2012), 这又为管理层提供了实施财务舞弊的机会。持有超额商誉的企业已经满足了实施财务舞弊的压力和机会两项, 如果管理层存在实施财务舞弊的借口, 则完全满足了舞弊三角理论的全部要素, 财务舞弊风险会显著增加。
在审计实务中, 审计师在承接业务之前, 需要基于风险导向的审计理念对拟承接的业务进行风险评估, 衡量其财务舞弊风险。在企业规模等影响审计费用条件不变的前提下, 审计师的审计项目报价主要受其承担的审计风险的影响。由于上市公司与外部审计机构均属于市场化的主体, 双方价格的达成需要经过一定的博弈。当审计客户存在较高的财务舞弊风险时, 由于信息不对称问题的存在, 审计师会提高拟承接的项目报价以弥补其执业风险。当审计客户持有超额商誉时, 其财务舞弊风险显著增加, 作为内部人的企业管理层具有信息优势, 更能接受审计师的高报价, 以避免频繁更换外部审计机构和引起外界怀疑其购买审计意见(黄承浩和段婷婷,2022)。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
H2: 财务舞弊风险在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中具有部分中介效应。
(三)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企业产权性质异质性
基于国有资本产权性质, 国有企业实施财务舞弊的风险更低。一方面, 国务院国资委和各级地方国资委均建立了体系化的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制度, 国资委下设的不同部门根据其职权对国有企业实施监督, 国有企业需要在国资委制定的制度规范之内开展经营活动, 这些监督管理活动降低了国有企业实施财务舞弊的风险。另一方面, 国有企业还需接受各类财務核查和审计。审计署对国有资产的审计等对企业规范会计核算和降低财务舞弊风险也具有一定的作用, 同时也降低了外部审计师的审计风险。基于风险导向的审计理论与实践, 审计师在承接业务之前会考虑企业的产权性质, 以及不同产权性质企业所蕴含的不同财务舞弊风险, 并根据财务舞弊风险的大小调整审计费用。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
H3: 在其他条件不变时, 与国有企业相比, 非国有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更显著。
(四)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行业异质性
与非制造业企业相比, 制造业企业的行业特点创造了更多的财务舞弊机会。制造业企业的业务链条更长, 包括研究开发、 采购与生产、 销售与收款等环节。因此, 管理层实施财务舞弊的领域也更多。例如, 通过对研发支出进行资本化(Seybert,2010)来增加总资产和提高会计利润, 通过虚增收入与成本来扩大企业营业收入(胡明霞和窦浩铖,2021)。相反, 非制造业企业的业务链条通常较短, 管理层实施财务舞弊的领域相对较少, 例如: 电商平台主要是搭建交易平台, 甚至无自营产品(安世强,2023); 某些服务业企业无研究开发和产品生产环节, 自然也无法通过操纵研发支出资本化来进行财务舞弊, 也无法在生产成本中进行财务舞弊。基于风险导向的审计理论与实践, 审计师在承接业务之前会对企业的行业属性以及由此引发的财务舞弊风险进行评估, 并调整审计费用。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
H4: 在其他条件不变时, 与非制造业企业相比, 制造业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更显著。
(五)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现金短缺异质性
现金对企业的正常经营至关重要, 经营活动正常的企业可以产生足够多的现金以满足其日常经营对现金的需求, 相反, 如果企业经营存在困难, 则可能导致现金短缺, 现金短缺达到一定的程度容易发生资金链断裂并导致企业破产。企业一旦发生破产, 不仅会对股东与债权人造成严重的损失, 而且会对管理层的职业发展和个人财富造成不利影响。因此, 现金短缺企业的管理层更容易实施财务舞弊, 以获得标准意见审计报告并缓解融资约束, 避免资金链断裂。基于风险导向的审计理论与实践, 审计师在承接业务之前会对企业的资金链断裂风险以及由此引发的财务舞弊风险进行评估, 并调整审计费用, 以获取风险溢价。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
H5: 在其他条件不变时, 与现金充裕的企业相比, 现金短缺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更显著。
(六)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的内控质量异质性
健全的内部控制可以对企业CEO等高管权力形成有效的制衡(陈国辉和伊闽南,2018; Pattanaporn等,2021), 降低管理层实施财务舞弊的可能性。基于风险导向的审计理论与实践, 审计师在承接业务之前, 需要对拟承接的审计项目进行风险评估。在此阶段, 审计师主要侧重于对企业内部控制的风险评估, 如果评估的结果是企业内控健全, 则认为企业的舞弊风险较低, 审计师需要的风险溢价也更低。如果审计师通过执行一定的审计程序, 得出了企业内部控制较为薄弱的结论, 则会适当提高审计费用, 获取相应的风险溢价。一旦审计师认为企业的内部控制非常薄弱, 财务舞弊风险很高, 审计师面临着很大的执业风险, 其更有可能拒绝承接该项目, 或者要求较高的风险溢价。可见, 高内控质量有助于降低审计费用, 低内控质量则会增加审计费用。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
H6: 在其他条件不变时, 与内部控制健全的企业相比, 低内控质量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更显著。
三、 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本文以沪深A股上市公司2007 ~ 2021年的财务数据为基础, 审计相关数据来源于CNRDS数据库, 其余财务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本文选择2007年作为起始研究年份的原因是基于数据的可得性, 根据企业合并准则的规定, 该年商誉被作为单独的报表项目列示于企业财务报表中。在剔除金融类上市公司、 ST和?ST类上市公司, 以及会计年度期末账面无商誉, 关键变量数据缺失或者异常的样本之后, 共获得了11861个样本观测值。为避免极端值的影响, 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和99%的缩尾处理。
(二)变量定义
1. 被解释变量。借鉴赵彦锋(2021)的研究, 本文对审计费用取自然对数的方法测度审计费用。在稳健性检验中, 采用审计费用占管理费用比的方法重新测度审计费用。
2. 解释变量。商誉规模是企业商誉账面价值的绝对金额, 为了提高不同企业商誉规模的可比性, 多数文献用总资产对商誉进行标准化, 采用商誉总资产比来表示商誉规模。超额商誉主要有两种测度方法, 本文借鉴魏志华与朱彩云等(2019)的方法构建期望商誉模型, 用期望商誉总资产比对企业实际商誉总资产比的回归残差来表示超额商誉。在稳健性检验中, 借鉴Ramanna(2008)的方法, 将样本企业商誉总资产比高于同行业企业商誉总资产比测度超额商誉。
3. 中介变量。钱苹和罗玫(2015)在Beneish(1999)的Mscore财务造假预测模型以及Dechow等(2011)的Fscore财务造假预测模型的基础上, 结合我国A股上市公司实际构建了Cscore财务造假预测模型。本文借鉴该财务造假预测模型, 构建了模型(1)来测度企业的财务舞弊风险(FraudRisk)。该模型从9个维度对舞弊风险进行全面衡量, 较好地评价了企业的财务舞弊风险, 其中: TATA表示总应计项, CH_CS表示现金销售率, OTHREC表示其他应收款比例, LOSS表示是否亏损, SD_VOL表示股票月换手率波动率, H5INDEX表示股权集中度, INSTIU表示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 ISSUE表示是否再融资, STKCYC表示股市周期。
FraudRisk=-0.983-2.261TATA-2.495CH_CS+5.075OTHREC+0.797LOSS-0.059SD_VOL-3.198H5INDEX-4.298INSTIU+0.888ISSUE+
1.184STKCYC (1)
4. 控制變量。借鉴有关研究文献, 首先, 本文控制了重要的上市公司特征变量: 成长性(Growth), 盈利能力(ROA), 资产负债率(Lev), 企业规模(Size), 现金持有水平(Cash), 固定资产占比(Fixed), 董事会规模(Board), 两职兼任(Dual), 管理层持股比例(Mhold), 股权集中度(Top1)和企业年龄(Age)。其次, 本文控制了重要的审计特征变量: 是否由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Bigfour); 是否被出具非标准意见审计报告(AuditOPI)。最后, 本文还控制了行业(Indus)、 年份(Year)等变量。各变量定义具体见表1。
(三)模型设定
为了考察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效应, 考虑到不同行业的商誉与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差异性, 不同的时间、 外部宏观环境等因素对商誉与审计费用的影响不同。为降低内生性影响, 本文建立了固定效应多元回归模型(2), 对行业效应和时间效应进行固定, 同时回归结果采用公司层面聚类稳健的标准误。为了进一步考察财务舞弊风险在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影响效应的中介作用, 借鉴江艇(2022)的研究在模型(2)的基础上构建模型(3)与模型(4)。如果模型(2)的系数β1显著, 则进一步检验模型(3)的系数α1, 如果α1显著, 再进一步检验模型(4)。如果模型(4)的系数γ1与γ2均显著, 则中介变量具有部分中介效应, 如果γ1不显著, 但γ2显著, 则中介变量具有完全中介效应, 如果γ2不显著, 说明变量不具有中介效应。
AuditFeei,t=β0+β1Gw_excessi,t+β2ΣControlsi,t+IndusFE+YearFE+εi,t (2)
FraudRiski,t=β0+α1Gw_excessi,t+β2ΣControlsi,t+IndusFE+YearFE+εi,t (3)
AuditFeei,t=β0+γ1Gw_excessi,t+γ2FraudRiski,t+β3ΣControlsi,t+IndusFE+YearFE+εi,t(4)
四、 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为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从主要变量的统计特征来看, 均表现出较大的差异性: AuditFee的最大值为16.1525, 最小值为12.5425, 均值为13.8770, 中位数为13.7642, 说明样本的审计费用存在显著差异; 解释变量Gw_excess具有类似的统计性质, 最大值为0.1267, 最小值为-0.1096, 均值为-0.0002, 中位数为0, 说明样本的超额商誉也存在显著差异。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特征与现有文献基本类似, 本文不再赘述。
(二)多元回归结果
表3列(1)考察了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效應, 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 超额商誉带来的审计复杂度上升, 需要审计机构委派更具专业胜任能力的审计师, 执行更充分的审计程序, 这些因素导致了审计机构的审计成本与审计收费上升, 故H1得到验证。
表3列(2)考察了超额商誉对财务舞弊风险的影响效应, 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财务舞弊风险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列(3)是加入财务舞弊风险这一中介变量之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效应。在加入中介变量之后, 超额商誉与财务舞弊风险对审计费用的回归结果显著为正, 说明超额商誉通过增加企业财务舞弊风险, 进而增加审计费用, 财务舞弊风险具有部分中介效应。可能的原因是, 超额商誉导致企业财务舞弊风险增加, 审计师执业风险上升, 为补偿审计师承担的额外风险, 审计客户需要支付更高的审计费用, 故H2得到验证。
五、 稳健性检验
本文多元回归模型的构建除了控制较多相关变量, 还采用了行业和年份双向固定效应模型, 且采用了公司层面聚类稳健的标准误, 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内生性对回归结果的影响。为进一步进行稳健性和内生性检验, 本文采取以下具体方法。
(一)稳健性检验
1. 重新测度超额商誉。本文进一步采用企业商誉总资产比与同行业企业的商誉总资产比均值之差来重新度量超额商誉(Gw_excess2), 表4列(1)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2. 重新测度审计费用。由于企业年度财务报表审计费用列入利润表中的管理费用, 审计费用占管理费用的比重可以反映企业审计费用负担的相对水平, 本文进一步用审计费用占管理费用的比重(AuditFee2)来表示审计费用。表4列(2)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3. 同时重新测度自变量与因变量。同时将自变量与因变量按照上文的测度方法重新测度之后进行替换, 表4列(3)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4. 变更样本期间。2011年以来, 央行频繁调增存款准备金率, 这可能会影响到企业并购资金的获取, 并进一步影响到超额商誉的产生。本文将样本期间变更为2011 ~ 2021年之后, 表4列(4)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二)内生性检验
1. 倾向得分匹配法(PSM)。超额商誉在企业之间可能并非随机分布, 可能存在样本自选择导致的内生性问题, 为降低内生性对回归结论的影响, 本文进一步采取倾向得分匹配法(PSM)来缓解样本自选择问题。按照样本的超额商誉是否大于行业平均水平将样本划分为两个组别; 将成长性、 盈利能力等控制变量作为匹配协变量, 通过Logit模型计算倾向匹配得分。按照0.05的卡尺进行匹配和平衡性检验之后, 获得了6476个样本量, 并重新进行回归。表5列(1)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2. 加入无商誉样本。本文多元回归模型中自变量是剔除了商誉为0即不存在商誉的样本观测值, 为了避免样本选择偏差问题, 将商誉为0的样本包含在总样本中, 样本观测值增加到33745个。表5列(2)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3. 将超额商誉滞后一期。本期的并购商誉是在上期并购商誉的基础上加上本期新增商誉并扣减因计提商誉减值准备等原因而减少的并购商誉构成, 故本期超额商誉与滞后一期的超额商誉相关。审计费用与超额商誉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 滞后一期的超额商誉可能会影响审计费用, 但审计费用通常不会影响滞后一期的超额商誉, 可以减弱双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表5列(3)的回归结果表明, 滞后一期的超额商誉(L.Gw_excess)对审计费用仍然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4. 工具变量法。并购商誉和超额商誉具有行业特点, 企业的超额商誉会受到同行业其他企业的影响, 但同行业的并购商誉难以对企业的审计费用产生影响。本文选择样本企业之外的同行业企业的并购商誉均值作为工具变量, 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稳健性检验。表5列(4)和列(5)的回归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其中样本量略有缩小的原因是个别行业中的上市企业数量非常少, 企业并购商誉等于行业并购商誉, 导致一些样本量的损失。经过Anderson LM检验, 显著拒绝工具变量识别不足的原假设, 另外, Cragg-Donald Wald的F统计量也远大于Stock-Yogo弱工具变量检验的临界值, 说明工具变量不存在弱识别问题。
六、 异质性检验
(一)产权异质性
本文将全部样本按照产权性质分为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两个级别。表6列(1)和列(2)分别是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产权性质下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回归结果。结果表明, 非国有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国有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正向影响不显著, 组间差异显著, 经Difference检验, p<0.01。可能的原因是国有企业由于受到国资委系统性制度规制, 超额商誉更低, 由此引发的财务舞弊风险也更低, 审计师收取的风险溢价也更低。故H3得到验证。
(二)行业异质性
按照证监会《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2012年修订), 本文将全部样本划分为制造业与非制造业两个组别。表6列(3)与列(4)分别是制造业与非制造业企业的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回归结果。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主要体现在制造业企业, 组间差异显著, 经Difference检验, p<0.01。可能的原因是制造业企业可供管理层利用的舞弊领域更多, 较高的财务舞弊风险要求企业支付更高的审计风险溢价。故H4得到验证。
(三)现金短缺异质性
将样本企业的现金比例与行业均值进行比较, 并将全部样本观测值分为两组, 其中, 低于行业均值的为现金短缺组, 否则为现金充裕组。表6列(5)与列(6)分别考察了现金短缺组与现金充裕组的回归结果。结果表明, 在现金短缺组,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而在现金充裕组,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不显著。组间差异显著, 经Difference检验, p<0.01。可能的原因是面临现金短缺的企业, 资金链断裂风险更高, 管理层实施财务舞弊的风险也更高, 企业需要支付更高的审计费用以补偿审计师的执业风险。故H5得到验证。
(四)内控质量异质性
董事会对公司治理具有重要作用, 按照样本企业董事会规模是否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将样本区分为高内控质量组别与低内控质量组别。表6列(7)与列(8)分别考察了高内控质量组与低内控质量组的回归结果。结果表明, 在低内控质量组,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而在高内控质量组,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不显著, 组间差异显著, 经Difference检验, p<0.01。可能的原因是, 高内控质量的企业能更有效地制约管理层实施财务舞弊的行为, 较低的财务舞弊风险降低了审计执业风险, 同时也降低了审计费用。故H6得到验证。
七、 研究结论与对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以2007 ~ 2021年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实证检验了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制。实证结果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中介效应分析表明, 财务舞弊风险在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中起部分中介效应; 异质性分析表明,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主要发生在非国有企业、 制造业企业、 现金短缺企业和低内控质量企业中。
产生上述结果的主要原因可能是: 非国有企业缺少国有企业的系统性制度规制, 在并购重组中更加非理性, 超额商誉规模更大, 由此导致的财务舞弊风险也更高; 制造业企业的业务链条长, 涉及的环节多, 管理层可以进行舞弊的领域也多于非制造业企业, 由此导致财务舞弊风险也更高; 现金短缺的企业发生资金链断裂与破产的风险更高, 为了获得标准意见审计报告, 满足融资所需要的财务指标, 财务舞弊风险也更高; 内控质量低的企业缺乏良好的公司治理机制来降低财务舞弊风险, 财务舞弊风险更高。由于非国有企业、 制造业企业、 现金短缺企业和低内控质量企业的财务舞弊风险更高, 需要向审计师支付更高的审计费用以补偿审计师承担的执业风险。
(二)对策建议
1. 高度重视超额商誉问题。审计费用与审计收入是一笔交易的两面, 超额商誉成为企业经营的沉重负担, 导致企业支付了更高的审计费用; 外部审计机构虽然获得了更高的审计收入, 但是也承担了更高的审计失败风险, 此外还可能需要增加额外的审计资源投入。超额商誉对企业和审计师都是风险因素, 双方需要高度重视超额商誉。企业在并购重组中应更加理性, 加强商誉规模控制, 避免持有超额商誉; 会计师事务所对持有超额商誉的客户则需要执行更充分的审计程序以降低审计失败风险。
2. 完善国有企业经营绩效评价指标体系。以往对国有企业绩效的评价主要着重于与非国有企业资产收益率等指标的比较, 具有一定的片面性。本文实证结果表明, 在国有企业产权性质下, 超额商誉与审计费用的关系不显著, 而在非国有企业产权性质下, 超额商誉对审计费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进一步深入分析两组样本的统计特征, 发现国有企业的商誉规模要小于非国有企业, 与此相对应, 其蕴含的超额商誉与商誉相关风险也低于非国有企业。这一特征说明国有企业对超额商誉的控制更有效。国资委等对国有企业的绩效评价应更加全面, 对商誉风险的控制效果也应被纳入评价体系中; 由于企业商誉具有长期性, 对相关企业的评价不应仅局限于短期。
3. 提高监管资源与审计资源配置效率。超额商誉、 财务舞弊风险和审计費用的逻辑链条鲜明, 监管机构需要将监管资源向持有超额商誉的上市公司倾斜, 检查上市公司的财务合规性, 以及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程序执行情况, 对上市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等资本市场参与主体进行更有效的监督, 为资本市场的稳定提供更有针对性和更高效的监管服务。同时, 持有超额商誉的非国有企业、 制造业企业、 现金短缺企业和低内控质量企业的财务舞弊风险进一步提升, 审计师除需要重点关注持有超额商誉的企业, 对其中的非国有企业、 制造业企业、 现金短缺企业和低内控质量企业也应给予更多的关注与审计资源倾斜, 提高审计效率, 降低审计失败风险。
【 主 要 参 考 文 献 】
黄承浩,段婷婷.“临阵换所”与审计意见购买——基于变更时点的分析[ J].财经论丛,2022(9):80 ~ 90.
黄蔚,汤湘希.合并商誉会增加企業的融资约束吗?[ J].证券市场导报,2018 (12):32 ~ 40+46.
江艇.因果推断经验研究中的中介效应与调节效应[ J].中国工业经济,2022(5):100 ~ 120.
蒋尧明,杨李娟.并购商誉会影响审计收费吗[ J].当代财经,2020(8):128 ~ 138.
钱苹,罗玫.中国上市公司财务造假预测模型[ J].会计研究,2015(7):18 ~ 25+96.
魏志华,朱彩云.超额商誉是否成为企业经营负担——基于产品市场竞争能力视角的解释[ J].中国工业经济,2019(11):174 ~ 192.
杨威,宋敏,冯科.并购商誉、投资者过度反应与股价泡沫及崩盘[ J].中国工业经济,2018(6):156 ~ 173.
曾雪婷,陈泽艺,黄玉清.商誉减值的同群效应研究——基于董事网络视角[ J].南方金融,2022(6):42 ~ 54.
郑春美,李晓.并购商誉与审计服务定价[ J].审计研究,2018(6):113 ~ 120.
张阳,徐子慧,王晓丹.审计师会收取并购商誉风险溢价吗?——基于代理成本和经营风险视角[ J].南京审计大学学报,2021(2):1 ~ 10.
赵彦锋.超额商誉、高管激励与审计收费[ J].财经理论与实践,2021(1):62 ~ 69.
赵彦锋,赵慧娴,石青梅.超额商誉是否影响审计意见?[ J].南京审计大学学报,2021(3):11 ~ 20.
Andrade G., Mitchell M., Stafford E.. New Evidence and Perspectives on Mergers[ J].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2001(15):103 ~ 120.
Beneish M. D.. The Detection of Earnings Manipulation[ J]. Financial Analysts Journal,1999(5):24 ~ 36.
Dechow P. M., Ge W., Larson C., et al.. Predicting Material Accounting Misstatements[ J]. 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2011(1):17 ~ 82.
Healy P. M., Palepu K. G., Rubak R. C.. Does Corporate Performance Improve After Mergers?[ 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1992(2):135 ~ 175.
Henning S. L., B. L. Lewis, W. H. Shaw. Valuation of the Components of Purchased Goodwill[ J]. 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00(2):375 ~ 386.
Johnson L. T., Petrone K. R.. Commentary: Is Goodwill an Asset[ J].Accounting Horizons,1998(3):293 ~ 303.
Seybert N.. R&D Capitalization and Reputation Driven Real Earnings Mana-gement[ J]. Accounting Review,2010(2):671 ~ 693.
Shi W., Hoskisson R. E.,Zhang Y. A.. Independent Director Death and CEO Acquisitiveness: Build an Empire of Pursue a Quiet Life[ J].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17(3):780 ~ 7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