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洪良
它来自河流和骨头的内部
浑圆、坚硬,知道冷暖
它对弱小和顺从的事物
就如褐红色的斑鸠沙
遇到燃点就化
也对善良的言辞与面孔
尽可能地千娇百媚,千依百顺
卵石的软硬确定持有相对论
而我从父亲的血脉内部
偷偷学会了固执的微小
和坚硬的那小部分
一条大河,旁边长满了莊稼
一座石桥弯曲着身子
下面,却没有想象中的摆渡人
一个人挥着日子的鞭子
赶着一群暮晚的牛羊走过去了
他明明已经到了对岸
却又忍不住猛地回头
像叮嘱追随他的风
或者刚燃起的炊烟,也跟过去
可我不是庄稼,也不是牛或羊
更不是鞭子、炊烟和风呀
而世间的每一个人
都该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烟火气
我想:我之所以被挡在岸边
是要经历这突兀的遭遇
和有关灵魂的拷问
心里的温度
盈满整个胸腔,继而发热升温
传向一个人的指尖
它要表达外界的冷凝
心中怒气,哀叹,甚至痛挽
让字悬崖勒马,让字在刀尖
或者火上舞蹈——
这支笔后面的手,它曾是兰花
一样馨香的手,执子之手的手
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也可能是绝望中,独自抽烟的手
或者忍无可忍中屠夫挥刀的手
这些年来,我写过一个人的命运
也写过与此对应的风暴和人世
哪怕是最后写到一个人握着凿刀和锤子
刻下一行悲愤的眼泪
也绝不会轻易地写到他人生死
因为那些字,除了是一条条生命之外
我相信:在它里面
还有一堆火焰烧过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