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祥琬
1971年11月12日上午我们接到通知,下午中央专委要听取三次核试验的零前汇报。我们兴奋得不得了,午饭都没有心思吃了。对我们来说,汇报工作虽然重要,但更使人喜在心头的是要去好好看看总理啊!
下午三點前,我们来到庄严的人民大会堂,走进北门,来到四川厅,坐在几排半圆形的椅子的侧面后排,等待着总理。眼望着大厅的入口,心情急切而兴奋。想到,我们还没有为党、为人民做什么工作,却能坐在总理的身边向他老人家汇报,聆听他的教导,这是无上的幸福,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四点整,周总理出现在大厅入口。他右手略微抬起,迈着稳健而轻捷的步子,快步朝我们走来,我脑海中一下想起一句歌词:“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总理,正是这样的革命人啊!
总理在前排中央位置就座,翻阅出席人的名册,图摆放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朱光亚在图前,面向总理开始汇报。那时,九一三事件刚发生两个月,汇报开始,总理就想到两个月前9月8日那次专委会,总理说:“上一次黄永胜心不在焉,问他他也不说话,原来是忙得很……”然后他问大家:“文件(指关于林彪的文件)都听过了吧!”停了一下说:“观光华侨不通知,华侨工人也不通知,意见大了。要搞一个文件,解释这个问题。对外,兄弟党暂不通知,方毅去阿尔巴尼亚,恐怕要略谈一二,主席同意了。”
交代完这些事情,总理开始听取我们的汇报,他听得非常仔细!汇报的第一个内容是“43试验”,“43”是第一次要在地平面上做的核试验,总理特别关心安全性,所以当朱光亚说到装置结构时,总理问:“张翼翔同志,二炮对这些摸得怎么样了?也可能不用,备而无患嘛!总要从用着想。”当汇报说这次威力的上限预计为××吨时,总理问:“如果核材料烧光了,威力会超过多少?”为了安全有充分把握,总理问到这个极端的情况时朱光亚看了我一眼,我赶忙站起来回答:“不超过××吨”。不知是我声音小了,还是总理想要听得确切些,侧过脸来,又问了一句“多少?”我提高声音说“最多××吨!”总理这才放心了,我坐下来,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在“43”汇报快结束的时候,总理又说:“防范工作要与中央卫生部联系好,不需要大车待命了吧!”
周总理非常关心革命后继有人的问题,关心新干部的成长。总理在名单上看到的××的名字,就招呼他说:“××啊,到这里来!”让他坐在总理后面听。总理还在听汇报中说:“给朱光亚你们一个任务,在‘四五期间带出徒弟来,天有不测风云,病一下怎么办?60年代已经干到70年代初了。”
总理教导我们要和工人相结合,重视实践经验,看到名单里没有工人,总理说:“工人怎么没有来?要提倡给老工人谈技术,他们有很多经验,装置他们敢自己爬上去,工人和科技工作,要相结合嘛!不结合起来,总会有差距,不管多么尖端,也要结合好。李时珍采药,从实践总结经验,一代代发展下来。”
在汇报进行过程中,总理还对林彪反党集团对国防事业的破坏进行了尖锐的批判。总理特别关心我们九院的情况,问“九院有多少人?搬家搬得怎么样?”他询问七机部的情况,特别问到青年人情况,总理说:“他们被批得很厉害,我也不知道,×××同志要冷静一点,好好研究一下。”
从技术到政治,从生产斗争到阶级斗争,从新干部到老干部,从国内到国外,总理都详细做了了解。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女服务员走来,说“总理,该吃饭了”,这时我们才想起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但总理还在继续讲。过了几分钟,服务员又走过来说:“总理,饭要凉了”。总理还是说完了才宣布“吃饭”。我们走到前面去,趁着把地毯上的图卷起来的功夫想更近一点多看总理几眼,这时,总理离开座位,恰好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听见总理高声、清晰地对在场的领导们说了一句:“对年轻人的政治生命,你们要慎重啊!”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
四川厅旁边就是小餐厅,总理刚走到餐厅门口,稍稍停了一下,没见×××,就喊了一声,×××慌忙过去,总理知道他参与了林彪的活动,但还是要教育、挽救他,就叫他与总理坐到一桌去,总理那一桌除他外,都是中央领导同志。这是一顿特别的晚餐,只有一个菜,是一个盆子盛着的,桌子中央,这一个菜不管当时还是今天想起来都是特别朴素而又好吃!总理吃的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饭,也是一个菜,最后和大家一样一小盘白兰瓜,总理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停止谈话,一直在布置工作!
饭后,我们恋恋不舍地告辞了,总理从餐厅出来,又走进了四川厅,他要在那里听取七机部的一个试验任务汇报。这一天,像总理一生中无数个操劳的日日夜夜一样,也是一直工作到深夜。
(责任编辑 杨琳)
——本文写于1976年1月,未曾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