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如何影响了城乡收入差距?

2023-07-06 20:03:42刘彩珍樊学瑞
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23年3期
关键词:城乡收入差距中介效应经济增长

刘彩珍 樊学瑞

[摘 要]城乡收入差距过大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重要挑战之一。在系统梳理FDI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理论基础之上,结合中国实际,提出了研究假说,并利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进行了实证检验。理论阐述和实证分析均表明FDI对城乡收入差距有直接和间接影响,经济增长和城市化是FDI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两个部分中介变量,FDI通过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作用更突出。本研究的政策含义在于,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充分释放循环累积过程中的回波效应,将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关键词]FDI;城乡收入差距;经济增长;城市化;中介效应

[中图分类号]F06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1071(2023)02-0058-10

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均收入大幅提高,但不平等程度也在加剧。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03年以来中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一直保持在0.46以上,高于国际公认的贫富差距警戒线。中国社会的这种不平等状态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大量的研究表明城乡收入差距是中国收入不平等最重要的构成部分,城乡收入差距解释了全国基尼系数的40%以上[1-2]。可见,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不仅是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必要条件,也是实现经济协调发展的重要前提。有鉴于此,本文研究城乡收入差距的产生根源及其影响因素就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价值。

对外开放对一国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的影响比较突出,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通常来讲,国际贸易和FDI是一个经济体通过对外开放融入全球生产体系的两种主要方式。相比于国际贸易受到的众多批评和质疑,FDI对东道国经济的增长效应受到广泛支持,包括斯蒂格利茨[3]在内的全球化批评者也认为FDI的增长效应很具说服力。同样的,FDI对国内收入分配也有深刻影响[4-5]。与国内企业相比,跨国企业(MNEs)在企业特定资产(如技术知识和管理技能)上更有生产力优势,这些优势保证了他们能比本地企业提供更高的工资[6],而且是所有类型工人[7]。高工资一方面提升了跨国企业(MNEs)国外投资的竞争优势,降低了员工离职率,增加了劳动收入,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但另一方面,外国投资企业的竞争优势抑制了本地企业的发展,而本地企业与低收入群体关系更紧密,这会扩大收入差距。因此,FDI与收入不平等之间的关系在理论上是仍然是模糊的。

有不少文献研究了FDI对收入差距的影响。Driffield & Taylor[8]的研究指出外商投资企业对收入分配的影响并不只是由它们生产力优势而支付高工资引起的,还与企业特征相关。一些外商投资企业倾向于从已就业人员内部招人,而不是在失业和未就业人口中,这增加了劳动力市场的竞争性,最终带来了工资的分散和收入差距的扩大。Smarzynska[9]的研究显示外商直接投资的地址选择和数量与东道国劳动力市场的灵活性是正相关的。如果东道国的劳动力市场更加灵活(相比于投资来源地),会吸引更多投资以及增加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缩小东道主国的收入差距。Sourafel Girma & Holger Grg[10]的研究认为如果外资是以并购方式进入东道国,那么投资对东道国工资差距的影响跟投资企业的国籍有关。如果投资企业来源于美国,并购后低技能和高技能工人工资都会提高;如果投资企业来源于欧洲,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跨国公司的收购发生在其他地区,对非熟练工人工资的增长效应更强。因此,外商投资对收入分配的影响是不确定的。Nigel Driffield 等[11]发现FDI对收入分配影响在国家层面和地区层面的效果是不同的。FDI加剧了国家层面的收入不平等,合适的区域政策可以缓解FDI对区域不平等扩大的影响。同样聚焦于区域层面,Greenaway & Nelson[12]的研究得出了FDI不仅会扩大投资地的收入差距,这种效应还会蔓延到周边地区,引起周边地区收入差距的扩大。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FDI对收入分配的影响因投资国、东道国、区域等因素而不同,并不能得到一致的结论。这些研究都集中讨论高、低技能劳动力以及熟练、非熟练工人的工资差异,并没有直接对城乡收入進行讨论,但也潜藏着城乡收入分配的影子,因为高、低技能水平是城乡劳动力异质性的主要体现。由此,可以推断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确实存在影响。相比于这些文献,国内有很多文献直接探讨了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但研究结论也未成一致。刘渝琳等[13]认为FDI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阚大学和罗良文[14]认为FDI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不确定,黄雯等[15]认为FDI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何枫和徐桂林[16]则认为二者之间实际上是倒“U”型关系。不难看出,现有文献关于FDI与城乡收入差距关系的认识存在明显分歧,且对潜在的传导机制缺乏深入的探讨。鉴于此,本文首先从理论层面分析和梳理了FDI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作用机制,结合中国实际提出了研究假说。随后,以中国省际面板数据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并重点分析了其传导机制。

一、 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说

(一) 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直接影响

FDI对城乡收入差距可能存在正反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FDI扩大了劳动就业市场范围,增加了劳动力需求,降低了农村转移人口的失业风险。农业转移人口在非农业部门就业会提高其工资收入,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如果农业转移人口在外商投资企业就业,其工资收入会更高。这是因为外商投资企业在生产方面的许多指标都比国内企业表现得更好,因此,外商投资企业公司往往比国内同行支付更高的工资[17]。同时,当这类人获得高收入以后,他们可以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这有利于职业技能的培训和新事业的开创,低阶层的居民收入得到进一步提升,进而降低收入差距[18]。此外,在较贫穷的东道国,相对廉价的劳动力的供应可能会鼓励较富裕的来源国企业将生产过程中劳动密集型的部分外包给东道国的成本导向的外国直接投资,这有助于提高低收入者收入,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另一方面,如果FDI不是成本导向的,而是通过技术转让等方式进入东道国,受援公司就要以人力资本的形式做出努力,这意味着高技能劳动力更加受益于FDI。同时,由于外商投资企业的生产率和高工资优势,可能会挤压本地企业的发展,加深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强度。高技能劳动力更加受到青睐,低技能劳动力工资将会降低或者被挤出劳动力市场,这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许多情况下,如果跨国公司只倾向于提高当地工厂管理人员和收入相对较高的现代行业工人的工资,而降低其他人的福利,这种经营活动会加剧经济结构的二元性,扩大城乡收入差距。进一步,跨国公司经常生产不合时宜的产品(生产集中于满足当地少数富有阶层的需求和外国消费者口味的尖端技术产品制造),而工厂一般都在城市的出口飞地,会造成过度的城乡人口流动,加剧农村和城市的经济机会不平等,扩大本来存在的城乡收入差距[4]144-180。新增长理论还强调,FDI还有明显的技术外溢效应,即技术外溢提高了本地企业的技术水平,增加其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同时降低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这会加剧城乡收入差距。

综上所述,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直接影响可能表现显著为负、显著为正和不存在显著影响三种情况,具体取决于投资企业的投资导向、投资地的劳动力市场状况以及FDI的技术溢出效应强度。以中国实际情况来看,流入中国的FDI既有规模和质量不高的以港澳台地区的中小资本为主且集中在服装、鞋帽、电子元器件等劳动密集型加工企业,也有科技含量较高的大型跨国公司以研发、开发新技术和新产品为主的技术和资本密集型企业[19]401-405。总体上来看,中国流入的FDI都集中在中低端制造业[20]121-135。因此,FDI可能同时提高了城乡居民收入,但对低技能劳动力的影响更大,会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二) 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间接影响

经济增长和城市化被认为是缓解收入不平等的两个重要因素[21-22],且两者都会受到FDI的影响。

首先,FDI通过促进经济增长而对城乡收入差距产生间接影响。根据“双缺口”模型及其延伸理论,FDI可以弥补国内可用的储蓄、外汇、政府财政收入和人力资本技能等资源供给与实现经济增长和发展目标所必需的资源理想水平之间的缺口,FDI还可以填补东道国在管理、企业家、技术和技能方面的缺口[4]144-180。Poole[23]的研究指出,从外国到国内工厂的劳动力流动会带来知识共享而不仅仅是工厂之间的技术转移和技术溢出。此外,如果外来投资者从本土供应商购买中间投入品时,外来投资的经济增长效应就会进一步放大。甚至,如果一个地区国内经济活动因为外来投资的刺激,其国内企业发展还会最终取代原有的FDI[24]。综上,尽管学术界对FDI通过何种途径影响东道国经济增长尚未达成一致,但都表明FDI的确对经济增长存在显著影响。库兹涅茨[25]提出了经济增长过程中收入不平等将先扩大再缩小的假说,该假说随后得到了一系列实证研究的支持[26-27]。但该假说也受到了很多质疑,Fields[28]指出在亚洲新兴工业化国家,即使在发展早期收入分配也没有恶化反而改善了。

可以看出,不管“库兹涅茨假说”是否成立,经济增长都是缩小收入差距的有效途径。

其次,FDI通过影响城市化进程对城乡收入差距存在间接影响。农业生产率和非农业部门生产率增长差异是城市化发展的动力[29]。经典的二元经济结构模型和理论认为制造业投资增加和技术进步带来的城市部门高工资是城市化持续进行的关键[30-31],工业部门工资增加会吸引低收入或未充分就业的劳动力从农业进入制造业。一些研究指出,相比于农业生产率,非农业部门生产率提高对结构转型的拉动作用更大。不论经济体处于结构转型的哪个阶段,生产率增加发生在非农业部门而不是农业部门时,农业劳动就业份额的下降幅度更大[29]。如前文所述,FDI为东道国带来了资本、技术、知识和管理技能,并且FDI都集中在城市和工业部门。也就是说,FDI的流入对工业部门资本积累和全要素生产率提升有重要的推动作用,而工业部门生产率的提升对城市化的拉动作用更强。因此,FDI的流入会加速东道国城市化进程。城市化进程通过影响总产出和总需求对劳动力市场供求产生作用。在土地规模报酬递减的约束条件下,农村剩余劳动力能否有效转移到城市,对农村居民人均收入的影响巨大,并最终影响居民收入的分配状况。如果城市化带来的劳动力需求是低技能和农业转移人口,那么城乡收入差距就会缩小。综上,不难得出FDI会通过非农业生产率对城市化产生影响,而城市化又深刻影响着城乡收入差距。但必须同时注意到,FDI通过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另一个方面,由于FDI都集中在城市地区,这增加了城乡发展机会的不平等,其活动可能扩大城乡收入差距[32]157-179。

综上所述,FDI对城乡收入差距产生直接影响,并通过经济增长和城市化产生间接影响。

二、 模型设定、指标选取和基本事实

(一) 模型设定与估计方法

首先,检验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设立如下基本面板回归模型:

其中,IG为被解释变量,表示城乡收入差距;FDI是核心解释变量;X是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控制变量;μi和t分别是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是残差项。

其次,检验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在FDI影响城乡收入差距中的中介作用。具体步骤如下:第一步,以地区经济发展水平(LNPGDP)和城市化水平(UR)作为被解释变量,将FDI分别回归在这两个变量上,来检验FDI对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的影响;第二步,再次以城乡收入差距IG作为被解释变量,将经济发展水平和城市化水平作为核心解释变量,检验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对应的计量模型分别设定如下:

最后,为检验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的中介效应是否完全,即是否存在FDI对城乡收入的直接效应,构建如下面板模型:

(二) 指標选取和数据来源

结合已有的研究文献,本文选取了以下指标:1. 城乡收入差距的度量。与陈斌开和林毅夫[33]、钞小静和沈坤荣[34]相一致,本文使用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农民人均纯收入之比作为其代理变量,比值越大,城乡收入差距越大。2. FDI采用实际利用外资额与当年GDP比值来度量。3. 经济增长采用地区人均GDP来衡量。4. 城市化水平采用非农业人就占总人口占比来表示,而不是使用城镇人口比重,这与陆铭和陈钊[35]一致。

其次,控制变量的选取。现有文献中,就业结构、政府支出、金融发展、人力资本、农业技术水平被认为是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本文借鉴陆铭和陈钊[35]使用就业的所有制结构,即国有企业职工占在岗职工的比重作为就业结构的代理变量。政府支出有政府支出总量指标和政府支出结构指标,但现有统计资料中由于2007年前后政府支出统计口径有所变动,政府支出项目也有所调整,因此没有长时间序列的统一政府支出结构指标。与李子叶等[36]一样,本文采用政府支出总量指标,即政府支出占GDP的比重,作为政府支出的衡量指标。农业生产效率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紧密相关。本文用农业机械总动力与农作物播种总面积之比表示农业技术水平,该指标反映了农业生产的机械化水平。人力资本利用地区高中及以上人口占6岁及6岁以上人口的比重来衡量。本文借鉴了崔艳娟和孙刚[37]的做法,采用各省金融机构存贷款总额与地区GDP的比值来衡量当地金融发展。表1展示了本文的指标选取和度量方式。

本文选取2002年至2020年中国30个省、市及自治区(剔除了西藏)的数据①。本文所有数据来源于《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金融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统计年鉴》、各省《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以及WIND数据库、EPS数据库,部分缺失数据还参考了相关年份和省市的统计公报。当同一指标出现在多个数据来源且存在差异时,本文以各省历年《统计年鉴》为准。

(三) 基本事实

图1汇报了FDI通过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基本事实。不难看出,FDI与经济增长和城市化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关系,而经济增长和城市化与城乡收入差距存在明显的负相关关系。结合理论分析初步可知,FDI的引入有利于增加人均真实GDP和加速城市化进程,从而缩小城乡

收入差距。然而,上述结论仅仅是基本事实的初步刻画,为得到更加可靠的结论,仍需进一步综合考虑各因素,并纳入统一分析框架展开实证检验。

三、 实证检验和结果分析

(一) 单位根检验

为了避免伪回归,确保估计结果的有效性,需要对面板序列的平稳性进行检验。面板单位根检验分为相同单位根检验和不同根单位根检验两种情况,本文分别用LLC检验和IPS检验进行单位根检验。表2汇报了本文的单位根检验结果,根据表2,所有的变量都通过了单位根检验,可以进行进一步分析。

(二) 基准回归

1. 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综合影响

分别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和系统GMM模型对式(1)进行估计,检验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综合影响,回归结果见表3。从表3可以看出,在FE模型和系统GMM估计下,FDI与城乡收入差距存在稳定的负相关关系。该实证结果表明FDI的引入可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从FDI的回归系数来看,系统GMM估计的系数明显小于FE的估计结果。这一方面是因为模型设定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因为系统GMM模型中加入了城乡收入差距的滞后一期,其回归系数还较大,说明城乡收入差距有较强的循环累积效应。对比FE和系统GMM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部分控制变量回归系数的大小和显著性存在明显差异,从侧面反映了回归模型可能有内生性问题,应该使用多种回归方法交叉检验。就本文而言,FE的回归结果为基准结果,本文的分析更依赖于系统GMM的估计结果。

从控制变量来看,政府支出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在FE估计中显著为正。之所以出现这一结果,是因为城镇居民在科教文卫支出以及社会保障支出、抚恤和社会救济支出、政策性补贴支出和行政事业单位离退休人员支出上享有更高的比例。因此,这些支出比重的增加,大多惠及了城镇居民,势必会引发城乡收入差距扩大[38]。但在系统GMM估计中,该变量系数不再显著,可能是因为控制住滞后一期后,其影响可以忽略或者仅与回归模型设定相关。同样,就业结构在FE模型中显著为负且系数较小,但在系统GMM估计中不再显著。这说明市场化进程可能不会对城乡收入差距造成显著影响,这与陈斌开和林毅夫[33]的结论一致。

2. 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间接影响

以上回归结果及分析刻画了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综合影响,包含了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进一步,本文对式(2)和式(3)进行估计,以验证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间接影响是否存在以及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的中介作用。其中,表4报告了FDI对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的影响,表5报告了经济增长、城市化對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

从表4的Panel A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在FE回归中,FDI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明显的正向关系,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说明FDI能够有效促进经济增长。当然,FDI流入与经济增长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用系统GMM方法减弱内生性之后,发现这种正相关关系仍然在1%水平显著,这充分表明外资的引入对促进区域经济快速增长十分必要。在GMM估计结果中,政府支出和人力资本都显著地促进了经济增长。就业结构与经济增长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说明中国市场化进程推动了经济增长。农业技术水平在FE和GMM估计中都显著,但符号相反,这需要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在Panel B中,FDI与城市化之间同样存在稳定的正相关关系。表明FDI的引入的确促进了农业人口转移过程,推动了地区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在GMM估计中,金融发展程度对城市化进程有明显的促进作用。金融发展有利于城市部门的扩张,提升了对非熟练工人的需求,从而促进了城市化的进程。农业技术水平与城市化率负相关。这可能是因为,农业技术水平提升提高了农业产出,农民收入增加,降低了其向城市转移的期望,从而延缓了城市化进程。

根据表5的回归结果,经济增长和城市化与城乡收入差距存在显著的负向关系,结合表4的估计结果,不难得到FDI通过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在表4和表5中对比回归系数的均值可以发现,FDI对城市化的促进作用更强,大约是促进经济增长的44倍左右,而经济增长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效应更为明显,是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的33倍左右。综合起来,FDI通过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作用是通过经济增长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1.3倍。可见,作为FDI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作用机制,城市化的中介作用更强。

3.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的中介效应检验

为检验经济增长和城市化是否为完全中介变量,按照式(4)将FDI、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分别同时纳入回归方程进行估计,估计结果见表6。根据回归结果,当FDI与中介变量同时纳入回归模型时,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依旧为负(城市化在FE回归中不显著,但在GMM中显著为负)。特别地,FDI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仍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这些结果充分表明,FDI对城乡收入差距有显著为负的直接影响,且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属于部分中介变量。

(三) 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用增加控制变量的方法来进行稳健性检验。产业结构(IS)的变动也会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因此将产业结构纳入回归方程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使用第三产业与第二产业增加值之比来衡量产业结构,反映产业结构的高级化。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与本文实证结果相差不大,说明本文的实证分析结果是稳健的②。

(四) 傳导机制的路径分析

综合理论和实证分析可知,FDI的引入不仅会直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还会通过促进经济增长和城市化来间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一方面,外商直接投资企业在企业生产力上的优势,使其向工人支付了高于本地企业的所能支付的工资。虽然高技能劳动力工资也有上升,但低技能劳动力受众更广,总体上缩小了收入差距。另一方面,中国引入的FDI大部分都流入了制造业[20]121-135,塑造了中国的产业能力、扩大了就业机会,吸引了大批农村劳动力到城市就业,这在加快了城市化进程的同时又提高了低收入者收入,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外商直接投资在带来资本的同时,也带来了管理经验、营销渠道和生产技术,促进了当地经济增长,并外溢到投资地周围地区。经济增长显著地改善了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因而促进了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

现实中,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作用似乎感知不到。这是因为,城乡收入差距是由众多因素决定的。如陆铭和陈钊[35]等人认为城市偏向经济政策是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原因。而陈斌开和林毅夫[33]所说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根源于政府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战略,这一战略及其衍生的一整套政府干预政策才是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真正原因。但这些因素在本文的研究中很难得到控制。总而言之,提高外资引入力度和质量、努力维持经济增长、持续推动城市化都能够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但要想真正缩小城乡收入差距,需要政府改变城市偏向和工业偏向的发展战略以及加强政府在工业反哺农业中的“强制反哺”作用。

四、 研究结论和政策启示

正确认识和理解FDI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不仅关系到新时代中国经济增长动力问题,还关系到缩小城乡差距的经济社会问题,更关系到构建新型开放格局的重大战略规划问题。从经济增长和城市化的双重视角出发,本文对FDI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传导机制进行了理论阐述,并用中国2002—2020年的省际数据进行了实证检验。理论阐述和实证分析均表明FDI对城乡收入差距有直接和间接影响,经济增长和城市化是FDI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两个部分中介变量。其中,FDI的引入增加了低技能劳动力的收入,直接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FDI还通过多种方式促进了资本流入地的经济增长,并外溢至周围地区,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同时,FDI扩大了低技能劳动力的市场需求,促进了农业人口转移过程,即城市化进程,提高了转移人口的收入,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本文研究还发现,FDI通过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更突出。这可能是因为FDI在自身发展的同时还促进了本地企业的发展和壮大,塑造了地区产业能力,进一步增强了非农产业对农业转移人口的吸纳能力,从而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

本文的分析结果有助于厘清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为缩小城乡差距实现公平发展提供政策启示。(1)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引导成本导向的FDI在城乡结合区落地,使得FDI的技术、管理和知识溢出效应能够向农村和农业扩散。同时,鼓励FDI流向第一产业,协助中国完成农业供给侧改革,实现农业现代化,从而消除城乡收入差距。(2)中国已进入中高速增长和城市经济占主导地位的新发展阶段,只发挥经济增长和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作用将会大大延缓城乡融合发展的进程。因此,必须加强政府在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中的作用。重点加大对农村地区农业生产和教育事业的扶持力度,增强政府“强制反哺”农业的角色。(3)城乡差距有较强的循环累积效应,在工业化后期,要充分释放循环累积过程中的回波效应。城市和工业部门不仅要通过收入对农业和农村进行反哺,更重要的是先进生产要素的反哺,因此要形成要素反哺的内生机制,使农村和城市在市场体制中处于同等的竞争地位,获得相同的市场机会,消除人才、资金和信息要素等在城乡流动的各种体制和政策障碍。

注释:

①以2002年为起始点是因为中国2001年12月正式成为WTO会员,随后对“三资”企业法进行了修订,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开始与国际接轨。

②由于篇幅的原因,稳健性检验结果文中并不汇报,可向作者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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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向 梅)

(校对:山 柏)

[基金项目]  2019年甘肃省社科规划项目“甘肃协调推进新型城镇化与乡村振兴战略研究”(19YB045);马鞍山学院2022年度校级科研基金项目“房地产贷款集中度管理制度对房地产行业的影响研究”(QS2022010)。

[收稿日期] 2023-01-16

[作者简介] 刘彩珍,马鞍山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讲师,243100;樊学瑞,兰州大学经济学院讲师,7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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