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的癫狂较量：女子客栈住进“偷子”小保姆

红袖添乱

黄文霞在辽宁省锦州市老城区开了家女子客栈，在她那儿租床位的女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和伤痛。这天，客栈来了个带孩子的年轻女人，不说话，神神秘秘的……

女子客栈：来了一对神秘“母女”

黄文霞是辽宁锦州人。2015年，她36岁，被确诊为乳腺癌。其间两次扩散，经过16次化疗才控制住病情。她不想拖累丈夫和儿子，坚决离婚，平分财产，让丈夫带着孩子出去过。

想到自己的命随时会休止，又不能出去工作过分劳累，黄文霞决定把位于老城区闲置的房子利用起来，给儿子多留点遗产。

2017年，黄文霞用自家房子改建，一楼是超市，二楼隔成四间二十几平方米的小间，床是上下铺，每个小间能住十个人。床位每天只收9元床费，为方便生活，只接收女客。

由于价格便宜，女子客栈的生意一直不错。有七八个住客固定下来，甚至把这里当成了家。比如，住了三四年的宏姐，为了给儿子腾婚房，改嫁三次，到最后连个住处都没有。她把全家福贴在墙上，用手抚摸着照片傻笑、发呆。宏姐打零工的钱只要攒够一千块，就给儿子送过去。在三床住了三年的李春被家暴，和丈夫还没办完離婚手续，就被赶出家门，婆家人每个月还过来讨要孩子的抚养费。对床的花花是孤儿，二十一岁。她在附近的小学摆了个卖煎饼果子和烤肠的摊位，但经常被一些小混混欺负。这些女人，各有各的故事。

黄文霞冷脸泼辣，这些租客背地里管她叫“包租婆”。

2020年11月，客栈里住进一个奇怪的女人，叫卓玉。卓玉只有三十出头，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女孩，叫元宝。客栈的床很窄，卓玉带着孩子不够住，又舍不得多掏钱租一张大床，于是，她把床拉出来一截，在墙和床中间的空隙里塞上一条毛毯，这样床就宽敞一些。

刚开始，住在她上铺的宏姐没说什么。第三天，这两人就开始干起架来。起因是，宏姐特别能抽烟，元宝一闻到烟味就咳嗽。结果，宏姐在弹灰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截烟灰掉到元宝的手背上，孩子烫得哇哇大哭起来。卓玉心疼孩子，埋怨宏姐，三言两语便吵了起来。宏姐话糙：“有能耐住大酒店去啊，别和我们这帮老娘们儿在这挤！”

卓玉气得单手抱着孩子，一把撕下宏姐贴在墙上的全家福，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

这张全家福可是宏姐的命根子。宏姐怒了，扔下烟头，和卓玉打起来。

当天晚上，黄文霞背地塞给宏姐一包烟，嘱咐她：“卓玉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你多担待她，以后，想抽烟到楼下来。”

宏姐点点头，说：“卓玉那个女人不知道拽什么，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和谁都不打招呼。她每天背着个大包，带着孩子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干啥。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瞒你说，我儿子又想换房子，让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就是把这把老骨头砸碎卖了，也没人要呀！”

黄文霞叹口气，拍了拍宏姐的肩膀。

临近元旦，外面滴水成冰，黄文霞去烟草局进货，路过十字路口，刚巧看到卓玉在街口摆了个袜子摊儿。晚上，花花和卓玉前后脚儿回客栈，卓玉抱着孩子，一瘸一拐地上了楼。花花把煎饼果子车推到后院，等卓玉上楼，趴在柜台上对黄文霞说：“姐，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卓玉被两个小混混欺负了，抢走不少袜子和钱，她和小混混厮打的时候，膝盖都磕破了。你看，她给孩子买的都是进口奶粉，但她连顿午饭都舍不得买给自己吃，我做了一份煎饼给她，她还不要。”

黄文霞想起卓玉每天晚上下楼泡方便面，都是趁大家不在的时候，明白她性子倔，好面子。花花凑近黄文霞，压低声音说：“我还听卓玉教元宝叫她姨。”

黄文霞马上怔住了。

癫狂较量：“偷子”小保姆对阵生母

卓玉在客栈里住了一个多月，依旧不和别人说话，每天抱着孩子早出晚归。

一天，黄文霞正站在梯子上整理货架，宏姐和李春在一边帮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她看到院门外不远处，卓玉抱着孩子，慌慌张张地正往客栈这边跑，包里的袜子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捡。再一看，她身后一个年轻女人顶着黄色大波浪的头发，正带着两个男人追她。

很快，那伙儿人追上她，大波浪开始抢卓玉怀里的孩子，另外两个男的把卓玉推倒在地，一边踢她，一边骂着。卓玉紧紧将孩子护在怀里，就是不松手。

黄文霞三两步跳下梯子，带着宏姐和李春出去帮忙，不知什么时候，宏姐还操起了门后顶门用的棒子。黄文霞夺过棒子把卓玉护到身后，说：“你们想干啥？光天化日抢孩子。”

宏姐和李春赶紧把卓玉和孩子从地上扶起来。大波浪用鲜红的指甲，指着黄文霞鼻子问：“你谁呀？少管闲事。”

黄文霞看了一眼卓玉，说：“我是她的房东，有啥事和我说吧！”

“我和你说得着吗？她是个人贩子，把我的孩子偷走了，今天可算让我找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一起看向卓玉。

卓玉紧紧抱着孩子，声嘶力竭地喊：“孩子绝对不能给你，你要敢碰孩子一下，我和你拼命。”

“你偷了我的孩子，还有理了，信不信我报警抓你。”年轻女人向两个黑衣男使个眼色，两个男人从侧面包抄过去，一个男人试图抱孩子，另外一个抓住卓玉的肩膀，孩子在拉扯间被弄痛，哇哇大哭起来。

宏姐和李春赶紧冲过去拽两个男人的胳膊，其中一个男人用力一甩，宏姐摔倒在地，她索性趁势倒地，嘴里喊道：“救命啊！有人打人啦！”别看这一招，虽是撒泼打滚上不了台面，效果却很好。

宏姐这么一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客栈里的姐妹发现外面出事，也跑出来帮忙。见黄文霞她们人多势众，年轻女人有点儿急了。

“你们仗着人多包庇人贩子！我现在就报警抓你们！”年轻女人尖声喊。她举着手机，一直喊要报警，却没有打电话的意思，看样子并不想闹到派出所。

黄文霞看着年轻女人，口口声声说是孩子的妈，但孩子根本不认她，看见她就哭。她给李春个眼神，示意她报警。片儿警小张很快赶了过来。他把大伙带到派出所里，开始询问情况。

在派出所，大波浪坐在长椅上，仍然一口咬定卓玉是人贩子。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卓玉终于开口。“她是孩子的亲妈没错，但我不能把孩子交给她。”卓玉低着头，开始慢慢讲述事情的经过。

眼前这个大波浪叫金铃，26岁。两年前，金铃在一家夜总会打工，认识了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叫李尚昆。李尚昆50多岁，挺有钱，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一直没生出儿子。

李尚昆去夜总会玩儿的时候结识了金铃。金铃年轻漂亮，时间一长，李尚昆包养了她，还保证，只要金铃能给她生个儿子，就给金铃买一处房子，外加50万奖金。金铃动了心，为了拿到50万，她弄了不少民间偏方，还偷偷吃了一堆补品，一心求子。

很快，金铃怀孕，李尚昆特意托人找关系，带金铃去一家私人诊所做检查，医生说金铃怀的是个儿子，但没想到等孩子生下来，居然是个女儿。

李尚昆非常失望，他把金铃接回出租屋，给金铃请了个保姆，这个保姆就是卓玉。

金铃坐月子的时候，李尚昆还能勉强应付金铃，偶尔过来看一眼，但时间一久，李尚昆很快又找了别的女人，渐渐不再来金铃这里，后来干脆也不给她零花錢和孩子的抚养费。金铃没有别的经济来源，找李尚昆闹了几回，都被李尚昆赶了回来。

李尚昆威胁说，他认识不少道儿上的人，金铃要是再纠缠他，他就让金铃母女俩在世界上消失。

金铃年纪小，禁不起吓唬，她很害怕，不敢再去找李尚昆闹。孩子五个月的时候，金铃实在没钱，骗卓玉说，她家里有急事要处理，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让卓玉好好照顾孩子，每月工资还是照常发。

就这样，金铃拿上剩下的最后一点积蓄跑了。

卓玉带着孩子，一直不见金铃回来，打电话金铃也不接，一开始她还以为金铃遇到了麻烦，过几天就回来了。她尽心照顾孩子，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孩子的奶粉吃光了，尿不湿也没了，金铃还没回来。

她再次给金铃打电话，发现已经变成了空号，她又联系李尚昆，更是联系不上，房租很快到期了，最后，卓玉连工资都没拿到，没钱付租金，只能带着孩子先回娘家。由于卓玉自己也是个单身姑娘，她妈妈看她带回个野孩子，了解事情经过后，要她报警，可卓玉不相信，一个当妈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扔了，所以依然每天拨打金铃的电话。

卓玉的哥和嫂子也埋怨她，带着孩子没办法打工挣钱，家里人可不愿意白养两张嘴。卓玉没有别的去处。孩子一岁的时候，卓玉花光了这些年打工的积蓄。她决定把孩子托给社区。可是，社区工作人员说，像这样的情况，孩子要被送到福利院。

卓玉看着元宝在工作人员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张着小手要她抱，她心都揪了起来。最后，卓玉和社区工作人员商量，孩子先由她来照顾，等金铃找到了，再把孩子送回来。

两个月前，卓玉的嫂子在打扫卫生时，一眼没照顾到，孩子从床上摔了下来，头上肿起一个大包。

卓玉心疼地和嫂子吵了几句，嫂子骂她是白眼狼，还说孩子就是卓玉自己生的，她肯定在外面被男人骗了，为了把私生子领回家，才编个故事骗家里人。卓玉性子倔强，再加上她抱孩子回来后，邻居也有了各种风言风语，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她一气之下，带着孩子从家里搬出来，实在没地方住，才来到黄文霞的客栈。

真相大白：亲生父母各怀鬼胎

片警小张问卓玉：“既然这次金铃回来领孩子了，你为啥又不给？”卓玉急红了眼，“元宝要是给了她妈，小命儿就没了！”

原来，金铃把孩子扔下之后，跑到邻市夜总会打工。一个月前，李尚昆突然找到金铃。他说想要回孩子，李尚昆还说，只要金铃愿意把孩子给他，他会一次付清50万。

金铃一听孩子能换钱，马上回来找孩子，她四处一打听，找到卓玉，骗卓玉说自己前段时间生了重病，才没回来接走孩子，她保证给卓玉补发工资，再给卓玉一笔赔偿金。卓玉虽然舍不得照顾了一年多的孩子，但想着母子终于团聚，心里还挺高兴。

没想到，孩子要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卓玉把孩子抱到金铃住的快捷酒店，刚巧碰到金铃在卫生间打电话。她听到金铃打电话说：“必须多加50万，才能把孩子给你。”

卓玉细听了一会儿，感觉对方应该是孩子的生父。她听到电话里有“尿毒症”“配型”，还有什么手术。两人一直在谈条件，最后以八十万成交。她吓出一身冷汗，当天晚上，就抱着孩子逃跑。没想到，金铃很快带着两个手下找到了她。

可是，面对卓玉的说辞，金铃却矢口否认。

“根本没有配型的事，都是卓玉编出来的。”她还说，卓玉向她勒索十万块补偿金，她没给钱，卓玉才污蔑她，还拐跑了孩子。卓玉抱着孩子，胸脯一起一伏，气得说不出话来。

片警小张让大家都不要着急，他又询问了两个黑衣男人，两个打手说，他们是李尚昆花钱雇的，只负责把孩子抢回来，其他情况不知道。黄文霞几个陪着卓玉，气鼓鼓地在询问室等着。

小张和同事进行了一番调查。他们查到，李尚昆确实得了尿毒症，和自己的几个女儿配型都没有成功，他想起了金铃给他生的孩子，急需和孩子做配型，如果配型相符，要移植孩子的肾脏做手术，所以后来便去找金铃谈判。

小张很快向移植中心核实了情况，移植中心证实李尚昆确实在找肾源。看来，说谎的是金铃。

面对警察的询问，李尚昆在电话那边不承认自己要和孩子做配型，却坚持要孩子。他态度强硬地说：“我不管现在孩子在谁手里，先把孩子还给我再说，至于以后怎么照顾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们警察管不着。”

小张挂了电话，转而严肃地告诉金铃，先不说让孩子去做配型是否合法，单从金铃和李尚昆的行为看，已经犯了遗弃罪。立案之后，一旦法院进入诉讼环节，他们至少会被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金铃一听要坐牢，吓得哭了出来，她一再表示自己真的是被李尚昆这个混蛋骗了，因为没有能力抚养孩子，才扔下孩子逃走的。接着，又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实情，李尚昆为了活命，确实想移植孩子的肾脏。

小张将情况向领导反映之后，经研究决定，剥夺金铃和李尚昆作为孩子监护人的身份，孩子暂由政府监管，福利院抚养，至于孩子是否愿意捐肾，要到孩子成年以后自己做决定。卓玉和元宝已经有了感情，可是，她不符合领养条件。

片警小张劝卓玉说：“福利院可以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而且你还可以经常去看看孩子。”

卓玉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孩子告别。

元宝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卓玉还是住在黄文霞的客栈里。不过，她依然是个闷葫芦，还是不怎么和大家打招呼，偶尔见面，会微微点点头。

客栈里的姐妹们在背后嗑瓜子，议论说：“想不到，卓玉真能扛事，能照顾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孩子那么久。”

黄文霞私下托小张给卓玉介绍了一份照顾独居老人的工作，每天按时给老人上门送饭，打扫房间，她有固定收入，就不用在冰天雪地里摆摊。

春节前，让大家意外的是，宏姐的儿子、儿媳破天荒带着孙子来看她。他们不但给宏姐买了新衣服，还让宏姐经常回家看看，宏姐有些受宠若惊。

又过了几天，李春也和黄文霞嘀咕说，婆婆一家人不来找她麻烦了，说过完年就去办手续。最有意思的是，前夫忽然给黄文霞打电话：“你要是想复婚就直接说，用不着找个警察威胁我。”

黄文霞一时摸不着头脑。追问之下，前夫告诉她，前不久有个女警找他，说是新来的片儿警。女警把前夫批评了一顿，说他自私自利、忘恩负义，还说妻子生病丈夫有扶助义务，否则就是犯罪，让他自己看着办。

这个女警的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黄文霞更加迷惑了。宏姐提醒黄文霞，说卓玉这段时间总是神神秘秘的，还在床下藏着一个大包。

这天，黄文霞趁卓玉上班，偷偷翻看她藏在床下的包，打開吓得心惊肉跳——里面居然放着一套假警服！晚上，黄文霞拿出警服和卓玉对质。

卓玉憋了半天后说：“我不愿意欠你们人情，可又没什么能还你们的，想了半天，想起片儿警小张威力挺大，大伙儿都听他的，就想出这个办法。”

原来，卓玉在网上买了套警服，假扮成女警察，找宏姐的儿子，又找了李春的婆婆和黄文霞前夫。黄文霞哭笑不得，说：“妹子，这是犯法啊！”

黄文霞被卓玉的这波操作气得肝疼。次日，他给派出所小张打电话，把卓玉的情况详细说了一下。

小张想了想，在电话里说：“她虽然假扮警察，但没有非法获利行为，不属于犯法，下不为例。假警服没收，口头批评。包租婆，请你出面给卓玉做担保，以后卓玉归你监管。”

黄文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春节，黄文霞和留在自家客栈的女人们一起吃团圆饭。大家贴春联，挂灯笼，元宝也被接了回来。黄文霞买了不少食材，宏姐、李春在厨房里忙活着包饺子；黄文霞和花花布置餐桌；卓玉抱着元宝贴窗花。

姐妹们给元宝买了不少新年礼物，元宝在卓玉怀里“咯咯”地笑着，像年画儿里的娃娃，涨红了脸。卓玉也跟着笑。

黄文霞第一次看到她笑，原来，她笑起来那么好看。这些姐妹们勾着肩，搂着脖子，每个人的脸上都亮晶晶的，像钻石在闪耀……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