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安
2000年,时年87岁的美术家黄苗子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了生与死。记者问:“你和夫人郁风谁大?再问个你可能不愿谈的问题:你是愿意死在前头还是后头?”黄苗子说:“我比她大三岁。对于谈论生死,我不忌讳。我愿意死在前头,因为死在前头不用给老伴送葬,就少一点痛苦。钱锺书是幸福的,因为他先走了,留下杨绛一个人。一个人最惨的是晚年没有寄托,像杨绛有一肚子学问,她可以完成钱先生未竟的事业,痛苦会少些。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多一些时间工作。”
一次,梁从诫和启功、季羡林等几位老先生在会议间隙说起死后的事:“如果有人致悼词,我们都听不见了,那多可惜。”结果,几位老先生轮流躺在桌子上“演习”,其他人缓缓绕行依次告别,并致悼词。轮到启功时,他突然坐起来说:“我太感动了,我要致答谢辞!”众人哄然大笑。
著名国学大师、新中国楚辞研究第一人文怀沙先生长年住在北京的一家宾馆里,里面书房、卧室、会客厅一应俱全,老人在其间读书写字潇洒自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有人对此不解,问已经94岁高龄的文老先生为何不自己购房居住,非要租住宾馆?还说他又不是缺钱买不起房。这里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文老先生说:“我看人生原本就是住旅馆的。一个人赤条条来到世上,世间的一切包括华屋豪宅,人只有享用的份儿,到了最后,谁又能将其带走呢?因此,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住了回旅馆呢?”
文老先生耄耋之年,依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性情开朗,谈吐诙谐幽默。他對“死”看得淡然平常,透出一种超凡的彻悟:“人到世上来一回,就权当赴了一次宴,吃饱了,喝足了,就舒舒服服地回家去,是很自然的,有什么不好呢?”
1986年秋,文老76岁,某电台在播出节目时,想当然地在其名字前面加上了“已故”二字。节目播出后,立即在国内外引起震动,唁电雪片般飞来。正当电台因误播而陷入尴尬与惶恐之际,文怀沙却写信给电台表示感谢:“自己作为一个活人,却在生前听到了自己的身后之名,这绝对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过后每当提及此事,文怀沙都不无幽默地说:“所有的遗体告别,作为哀悼的主角却一无所知,只有活人在那里起哄,所以我觉得遗体告别是非常残忍的事情,告别遗体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遗体不知道,所以我主张活体告别,活着有一口气的时候,你们来,想歌颂我和骂我的,狮子吼麻雀叫,都让我好歹听到。”
(周振旺荐自《演讲与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