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兰,方 虹
(1.安徽省财经大学;2.北京市航空航天大学)
农村创业是乡村产业振兴的重要动能,创业环境是影响农村创业的关键因素,营造良好的创业环境是保障创业活动顺利进行的前提.《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财政部、农业农村部关于进一步推动返乡入乡创业工作的意见》提出,各地要优化返乡入乡创业环境,以便推动创业工作,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因此,基于中国农村转轨时期经济发展实际,评价农村创业环境现状,补齐农村创业环境短板,对丰富中国创业理论、指导农村创业实践十分必要、意义重大.关于创业环境研究,学术界已有一些重要成果,主要集中于以下3个方面.
首先,创业环境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同时也影响多种因素.如Skuras 等认为,为农村提供完善的基础设施会有效推动农村创业[1].现代化的金融服务则被Marshall 视为在农村创业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2].Fuller-Love et al 提出,制约农民创业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农村环境自身[3].与此同时,农村创业环境也会影响到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各个方面.Hennon 指出,农村创业活动能够加快农村经济多元化发展,特别是农村非农产业发展[4].王转弟、马红玉、孙智宏等认为,创业能够提高农民收入、促进农村生产力发展[5-9].
其次,在理论研究层面,对农村创业环境的评价.从理论发展上看,目前应用广泛、同时又具有权威性的创业环境评价模型当属五维度模型和GEM创业环境评价模型.五维度模型为Gnyawali & Fogel提出,他们认为:创业环境包括政策和规程、创业技能与商业技能、社会经济条件、对创业的资金支持和非资金支持5 个维度[10].GEM(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模型为英国伦敦商学院和美国百森学院提出.该模型通过社会服务基础设施、文化及社会规范金融支持、政府政策、政府项目支持、教育与培训、研究开发转移、商业基础设施、进入壁垒、有形基础设施9大因素评价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创业环境.David Rapport等提出PSR(Pressure-State-Response,即压力——状态——响应)模型,从社会、经济、文化、政治、生态等角度对创业环境进行剖析[11];Lundstrom和Stevenson提出MOS(Motivation-Opportunity-Skills,即动机——机会——技能)模型,从教育、政策、融资、市场壁垒、文化氛围等方面评价创业环境.
最后,在实证应用层面,创业环境的评价方法.如吴茂群、魏凤、吴瑞瑞运用层次分析法与主成分分析法/因子分析法的组合;陈楠、杜磊运用层次分析法与熵权法的组合;郭元源等运用主成分分析法专与德尔菲法的组合;张晓芸采取主成分分析法确定权重,运用因子分析法计算指标得分;蔡娟、王勇运用Likert 量表对农村创业环境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
总体来看,西方国家农村创业大多主要从事种植、畜牧以及渔业等农业活动,因而,西方关于农村创业环境的评价研究相对成熟.但欧美市场经济体制完善,作为农场主,农民的经济行为即为一种创业活动,创业环境评价理论仅可作为参考.国内关于农村创业环境评价方法多局限于层次分析法与模糊综合评价法结合使用,但由于各个区域和评价对象之间存在个体差异,具体指标选择及评价模型在理论界尚未达成一致,且很少见以农业、农村、农民为对象、深入、细致、规范地开展创业环境理论及实证研究.该文尝试构建适用于中国农村的创业环境评价体系,基于一手调查材料展开分析,评价当前中国农村创业环境现状;剖析不同区域之间农村创业环境的差异所在;并针对不同区域的特点提出优化措施.
建构科学、合理、规范的创业环境评价体系,必须在科学的理论指导下进行.种群生态理论(Ecology Theory)以整个组织群落作为分析和研究对象,认为在一定空间范围内,不同种群之间、生物与自然环境形成了多层次、多反馈的生态系统.由于该理论重点关注种群内部各成员之间、种群和其它种群之间、种群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内在联系,被后人用于探讨组织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创业恰好属于除创业者之外,还需要政府、学校、家庭、社会共同参与的工程[12].Hannan&Freeman首次将种群生态理论应用到创业环境领域问题,重点研究外部环境对创业企业的影响.根据种群生态学理论,中国农村创业环境可被视作一个由处在不同层次和维度的众多要素组成的系统.可见,单个指标难以反映创业环境的本质特征,需要由多个指标反映中国农村创业环境特征及相互联系,按照一定的结构层次组合在一起,构成相对完成整的中国农村创业环境指标体系.至于农村创业环境评价指标的构成,所谓见仁见智,不一而足.大致可把它们分为宏观环境要素和微观环境要素两大类:前者以整个社会为背景的划分,对创业产生间接性和基础性影响,如社会环境、政治环境、经济环境、文化环境、基础设施等;后者多凭个人主观认识划分,对创业产生直接影响,如风险资本的可获得性、贸易壁垒的强弱、创业者社会网络的大小等.
该文在遵循全面、系统、科学、有效、可操作原则的前提下,借鉴五维度模型较强的逻辑性、GEM 模型指标设计的灵活性,并根据调查中对农村创业影响因素的总结,选取经济基础、资源基础、服务支持环境、智力支持环境和文化支持环境作为一级指标,将农村创业环境系统划分为5个子系统.这5个子系统以各自的方式共同支持、作用于中国农村创业环境,在此基础上充分考虑中国农村特点,设计13 个二级指标作为对一级指标的说明.在13个二级指标下设计34 个三级指标作为实际取值依据,建立适合中国农村的创业环境评价指标体系(见表1).
表1 中国农村创业环境评价指标体系
依据34 个农村创业环境三级指标,相关原始数据来源于客观数据与主观数据.客观数据来源于2021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及国家有关部委的专业年鉴和各省统计年鉴;主观数据源于2020 年8 ~12 月的问卷调查.调查对象定为户口所在地属于农村、创业地点也在农村的创业者,主要是农业大户、农村个体户、农民专业合作社带头人,分布在北京市、河北省、河南省等21 个省(区、市).通过电子邮件、网络调查和实地入户等方式,发放问卷1398 份,回收问卷1143 份,剔除无效问卷,有效问卷1080 份,有效回收率77.25%.
客观数据均出自统计年鉴,属于国家标准统计数据.对主观数据,使用SPSS22.0 软件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和结构效度分析(见表2).
表2 信度及效度检验
由表2可以看出,1080份问卷Cronbachα系数为0.803;且通过KMO(Kaiser-Meyer-Olkin)和Bartlett检验,说明调查问卷具有较高的可靠性和有效性.
(1)计算因子得分
利用SPSS22.0对农村创业环境评价指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消除变量间在数量级和量纲上的不同,对逆向指标进行正向化和标准化处理.确认待分析的原变量是否适合作因子分析.以农村创业环境评价二级指标为单位,输出三级指标矩阵.对相关系数值高于0.3 的原始变量进行因子分析.提取因子,计算因子载荷矩阵.通过求相关矩阵的特征值和特征向量计算因子载荷矩阵、求方差贡献率与累积方差贡献率.根据累积贡献率不低于85%的要求确定主因子个数.利用因子得分变量计算综合得分.输出旋转后的因子载荷矩阵,计算主因子得分系数,以各因子的方差贡献率为权重,得到各地区农村创业环境子系统表现指标得分.
(2)确定权重及检验
根据问卷调查结果,经整理得出农村创业环境各子系统对农村创业环境的影响度得分,构造判断矩阵(见表3).
表3 农村创业环境各子系统判断矩阵
由表3 可知,将判断矩阵输入层次分析模型,得到判断矩阵的特征向量,即为农村创业环境各子系统的权重αi(经济基础α1=0.209335,资源基础α2=0.395261,服务支撑环境α3=0.102231,智力支撑环境α4=0.221732,文化支撑环境α5=0.071442).通过查阅平均随机一致性指标得知,当矩阵阶数n =5 时,RI =1.12,计算判断矩阵的随机一致性比例CR =CI/RI,CR =0.037930 ≤0.10,比较判断矩阵通过检验,具有满意的一致性.因此,构建农村创业环境评价模型,如下:
式中,I表示农村创业环境综合指数;V1表示经济基础因子得分;V2表示资源基础因子得分;V3表示服务支持环境因子得分;V4表示智力支持环境因子得分;V5表示文化支持环境因子得分.
(3)计算农村创业环境指数
将中国21省数据代入农村创业环境评价模型,计算出农村创业环境综合指数,结果见表4.
表4 21省农村创业环境各子系统得分及排序
利用系统聚类法[13-16],根据表4中对中国农村创业环境各子系统(经济基础、资源基础、服务支持环境、智力支持环境、文化支持环境)得分,使用SPSS22.0,选择组间链接法,指定平方欧式距离测量,进行Z 标准化处理,将21 个省(区、市)农村创业环境分为3类(如图1、图2所示).
图1 21省农村创业环境聚类图
图2 21省农村创业环境三种聚类的雷达图
由图1、图2可知,第一类为北京市、浙江省、江苏省、广东省和福建省,表现为“经济基础引领,全面发展”.从表4 可以看出,该类型的农村创业环境发展在全国平均水平之上,且经济基础得分遥遥领先,表明农村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和层次逐渐高移.水电、交通、通讯等得分靠前,表明基础设施较好.获得借贷资金、担保和风险投资机会的便利性得分最高,金融服务环境优势明显.社会氛围、自身创业意愿得分靠前,但自然保护区占辖区面积比重、土地资源与人力资源满足创业需求情况等得分相对偏低,表明生态环境问题有待改善,土地资源紧张.政府政策和政府项目满足农村创业需求情况得分偏低,表明农民获得政策扶持的比重不高.
第二类为山东省、内蒙古自治区、河南省、河北省、湖南省、安徽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表现为“资源优势突出,经济基础与文化支持滞后”.区位指标及水电、交通、信息网络等基础设施建设得分较高,表明经济区位、生态区位优势较明显.土地、人力资源满足创业需求情况得分最高,表明资源基础优势强烈,生产要素供给充足.政府政策和政府项目满足农村创业需求情况得分较高,表明政府给予农业创业企业高度支持.但7省经济基础体系得分,经济发展总量和经济发展结构低于平均水平,文化支持环境指标得分相对较低,表明文化氛围不鼓励农村创业.
第三类为山西省、重庆市、黑龙江省、陕西省、吉林省、四川省、甘肃省、青海省和云南省,表现为“创业服务及文化较好,经济、资源、科教等硬件落后”.除山西省外,属于东北或西部,整体得分处于平均值以下,但服务支撑环境和文化支撑环境发展相对优于经济、资源和科教发展.政府政策等公共服务得分差距不明显.创业文化环境得分较高.水电、交通、通讯和土地、人力资源等得分低,表明基础设施与生产要素供给不足.科研环境与教育环境得分偏低,文盲人口占比和正规教育满足创业需求的得分最低,表明受教育程度还难以适应农村创业.
研究通过问卷调查收集数据,以种群生态理论为支撑,运用因子分析和聚类分析对中国农村创业环境进行评价,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类中浙江省、江苏省、广东省均属经济强省,北京市作为首都更是超一流发展大都市,它们基础设施建设,金融服务环境在全国均排在前列.北京市、浙江省、江苏省素来高校云集、科研机构众多,在教育设施、师资配置、教育水平、科研水平等方面比其他省份优势明显.北京市作为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双创资源丰富,是国内双创的风向标;其余四省均位于东南沿海地区,以江苏省“苏南模式”和浙江省“温州模式”为代表,此五省市文化支持环境得分都排在前列,明显利于创业.但是由于人口过于集中,地理面积上承载力有限,造成土地资源紧张,生态环境有待改善;与不断扩张升级创业需求不相适应.而农民获得创业政策扶持的比重相对较低,可能由于经济发达地区城市化程度较高,当地返乡农民工等农村创业主体占比较低,致使专门针对农民创业的政策和项目相对缺乏.
第二类七省中,山东省、河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为沿海省份,内蒙古自治区、河南省、安徽省和湖南省地处内陆腹地,但公路、铁路等交通比较发达;基础设施建设也比较健全.土地面积相对于第一聚类省份来讲相对充足,而且山东省、河南省、河北省、安徽省为人口大省,除了土地、人力生产要素供给充足之外,矿产资源种类也多,数量丰富,能够满足创业需求.不过第二类高耗能产业的比较集中,经济发展水平相对缓慢,经济总量与第一类差距明显.虽然此六省靠近甚至身处中国三大城市圈之一,但文化支持环境体系中各表现指标得分都相对较低,可见它们创业文化并不明显,甚至有不少阻碍创业行为的文化思想,诸如小农意识、官本位意识较强导致其欠缺自主创业所需的拓荒精神,很多跑到临近的北上广大城市去打工.
第三类服务和文化支持环境的发展要相对优于经济、资源和科教方面,究其原因很大概率上要归功于国家“东北振兴”与“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和少数民族的聚集.经过15 ~20 年的努力,政府政策等公共服务相关得分与前两聚类差距不是那么明显.在创业文化上,由于少数民族文化与中原文化共生,使其拥有强烈拼搏精神和冒险意识,比如东北的“闯关东”文化、山西省的“晋商文化”.然而由于深居内陆、资金短缺、人才匮乏等原因,其水电、交通、通信等基础设施不够完善;近年来鹤岗市、玉门市、个旧市等资源枯竭型城市出现,体现这些省份对矿产资源的依赖将日益匮乏;土地、人力资源等生产要素无法满足创业需求.经济基础薄弱,属于中国经济欠发达地区.加上西部高校及研究机构本身数量相对较少,且人才流失现象严重导致科研、教育发展总体水平较低,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农村创业活动的开展.
基于上述分析结论,不同聚类有着各自不同的境遇,为优化农村创业环境,不同聚类应有针对性地采取不同措施.
(1)转变资源利用方式,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第一类北京市、浙江省、江苏省、广东省和福建省都是经济发达省份,最大的问题是人口稠密,人均资源相对紧缺,环境承载力有限,尤其是土地资源.为此,亟待转变资源利用方式,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增强资源环境承载能力.
第一,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对现有用地、历年审批、地价分析等数据库进行整合,实现土地使用、整治、交易动态监测,完善土地规划,控制用地总量.
第二,布局虚拟现实、数字创意等新兴前沿产业,改造提升金融、咨询等传统优势产业,通过布局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促进土地集约节约利用.
第三,加强农村房屋与地籍调查,整治和盘活未合理开发、低效率利用的土地;针对自然资源采用统一确权管理,落实“三权分置”政策,引导农村土地流转.
第四,坚持生态保护和污染防治两手抓,考虑土地、矿产等资源宜园、宜林、宜牧和旅游观光等生态功能属性,推进山水林田湖草生态系统稳定、多样,在不破坏生态环境的前提下,使资源开发利用综合效益最优化.
第五,第一类城镇化率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但农民仍然占有一定比重,建议出台专门针对农民的创业优惠政策和创业项目;根据高素质农民、科技人员、返乡大学生等不同人才特点,开辟人才培育培养渠道;针对给予农业合作社、家庭农场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以实实在在地支持.
(2)优化农村产业结构,促进农村经济发展.第二类内蒙古自治区、河北省、山东省、河南省、安徽省、湖南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产业以资源密集型、劳动密集型为主体,对外开放相比东南沿海滞后,无论是经济发展水平还是经济发展结构,与第一聚类相比差距较大.亟需优化农村产业结构,促进农村经济发展.
第一,坚持创新驱动,提高关键领域自主创新能力,加快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技术在各领域的应用,推动航空、工业机器人、新能源汽车等附加值高、技术含量高的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第二,发挥区位和土地、劳动力等资源优势:向东,对接东部沿海和国际上相关地区的新兴产业布局和转移;向西,挖掘西部的市场空间和发展腹地.
第三,扩大高水平开放,积极融入“一带一路”国际合作,推动优质装备和产能走向世界,把品牌和技术打出去,打造内陆开放新高地.
第四,加大舆论宣传,建立创业奖励机制,营造“创业光荣、创业有为、理解创业、支持创业”的社会氛围,强化农民创业意识;加强精神层面教育,培养个人勇于冒险、强烈渴望成功的创业精神,提升创业动机;以农业产业需求为导向,形成“政府主导,行业、企业等社会主体参与”多渠道、多形式、多样化的职业农民教育机构和继续教育体系,增强创业能力.
(3)加强硬软件建设,全方位缩小差距.第三类虽然近几年有所发展,但总体上距离第一类东南沿海国内发达地区仍有一定差距,而且这种差距是从经济到科教水平,从资源到文化是全方位的,亟需缩小差距.
第一,要搞好基础设施建设,才会有大量创业企业、产业跟进,人口迁移,经济才会发展.利用BOT、BOO、BTO 等融资方式吸引更多经济主体,大力建设公路、高铁、航空港等新基建项目,利用独特的区位条件提升整体公共服务水平,拓展与西亚和中欧的供应链与产业链,为实现“国际国内双循环”布局.
第二,由于粗放型经济特征明显,应利用特有的资源禀赋、国家规划、发展路径等优势,立足现有资源和产业基础,发展加工贸易和非资源型产业等,推进清洁生产,将有限的资源构建特色产业体系,提高资源配置的能力.
第三,围绕西安、成都、乌鲁木齐等枢纽城市,与其周边大小城市共同打造诸如成渝城市群、关中城市群或城市带,以整体的力量获取新的比较优势,参与和融入“一带一路”建设.
第四,加大教育和科研投入,以大学城和科创城为载体,围绕产业展开基础研究和技术研发,研制简单易行的科技成果,弥补要素供给短板;通过转让、许可、作价入股等方式,推动科研成果转化,促进科技研发和实体经济发展融合.
第五,立足自身实际条件和需要,以人才推动经济发展,培养并善用本土人才,让本土人才成为人才队伍的生力军;以乡情为纽带,增进本籍外出人才返乡回流家乡;通过项目合作、技术咨询、学术交流等方式,吸引外地人才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