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 郑旻佐
从二○二一年到现在,元宇宙高频地见诸报端、被公众谈论得很多,然而知之者却甚少。马修·鲍尔(Matthew Ball)说,这个流行概念尚不成熟、令人困惑但似乎又充满想象与机遇。
在畅聊元宇宙或正式进入它的世界前,我们有必要先听听马修·鲍尔是怎么说的。这倒不是因为他写了一本元宇宙启蒙指南、畅销读物《元宇宙改变一切》,而是因为他是最早、最全面介绍元宇宙观的作者,被科技界誉为“元宇宙商业之父”。二○二二年七月,马修·鲍尔为《时代周刊》撰写了封面专题文章《进入元宇宙》(“Into The Metaverse”)。凭借这篇文章,鲍尔的声名进一步鹊起。加之他以往曾相继为《纽约时报》《经济学人》《彭博商业周刊》等知名报刊供稿。就影响力而论,他不仅仅引导着马克·扎克伯格、杰夫·贝佐斯对未来产业版图有所思考乃至调整,并且在思想新知层面广泛性地进行普及。
何况,在众多同一主题的科普作品中,这本《元宇宙改变一切》无疑可以凭借其前沿的观察、丰富的资料、系统的论述和深刻的洞见脱颖而出。脸书(Facebook)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就称赞“这本书全面论述了元宇宙实现的潜力和关键挑战。它有助于区分事实与炒作、虚构与现实,对于任何想了解元宇宙未来可能性的人来说,都是首选读物”;而奈飞(Netflix)创始人里德·哈斯廷斯则认为这本书“是每一个创业者与每一家领先公司的领导者的必读书”。该书类似于数年前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Viktor Mayer-Sch?nberger)的《大数据时代》。两个人,两部著述,把各自对技术趋势的理解与展望,以深入浅出的方式进行传播,他们的观点引领着社会观念的风潮,也开启了相关研究与应用的先河。
阅读鲍尔的文字,他对元宇宙的独到见地能帮助我们澄清一些认知上的误区和误会。例如,在对这个词溯源的过程中,许多文章自然绕不开科幻作家尼尔·斯蒂芬森的《雪崩》。从媒体到公众,外界普遍视这部出版于一九九二年的经典科幻小说为“元宇宙”一词的先河,并借此描绘了虚拟世界美好的前景。但鲍尔则指出,斯蒂芬森笔下的元宇宙既没有明确的定义,也跟时下所指称的概念完全不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斯蒂芬森的小说是反乌托邦的”,他“一直提醒人们不要从字面上解读他的作品,特别是《雪崩》”。鲍尔还特别引用了《名利场》于二○一七年对斯蒂芬森的采访,在那次访谈中,当被问及其作品对硅谷有何影响时,斯蒂芬森很淡定且坦然地表示:“《雪崩》写于我们所知的互联网和万维网普及之前,里面的内容只是我的胡编乱造。”
根据鲍尔的文献梳理,“元宇宙”一词尽管是由斯蒂芬森首次提出的,但远没有达到“理念性首创”的程度。从斯坦利·温鲍姆、雷·布拉德伯里到菲利普·迪克、艾萨克·阿西莫夫、威廉·吉布森,这些幻想小说作家,或多或少都提出过类似现实和拟态无缝衔接的数位空间,而且从时间上看都早于斯蒂芬森,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温鲍姆写于一九三五年的短篇小说《皮格马利翁的眼镜》。
如同“元宇宙”一词的内涵转变,科技有时也是这样,它的演进路径并非始终按照人类的意愿与设定。从互联网的出现与后来的商用,到网络经济的价值、智能手机的触摸屏和平台商业模式等,鲍尔在书中历数信息科技业历史中不少名家、名企曾犯下的战略误判,其目的无非是想证明并强调,技术转型之所以难以预测,就在于它不是由任何一项发明、创新或个人推动的,而是许多变化共同作用的结果。由此及彼,鲍尔试图告诉读者,当前被追捧或炒作得火热的“元宇宙”构想,不论你是深信不疑,还是批判怀疑,又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都没有关系;只是结合过往的教训,此时的可取的态度应当是对元宇宙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革新、颠覆的局面要有所准备。
为此,鲍尔亟须给“元宇宙”下个定义。对他来讲,这意味着两方面:一则能对时下“元宇宙”存在各种矛盾和混淆的含义,给予综合、取舍乃至重构;二则在这一过程中,也是对话语权的主动掌握。与一般界定不同,鲍尔给出的定义版本相对繁复、冗长—元宇宙是“大规模、可互操作的网络,能够实时渲染3D虚拟世界,借助大量连续性数据,如身份、历史、权利、对象、通信和支付等,可以让无限数量的用户体验实时同步和持续有效的在场感”。不难看出,他的定义概括更广,包含的要素也更多,而不仅仅是“线上线下的连接统一、虚拟现实的沉浸其中”。
借助这番描述,我们会对一些容易与元宇宙产生混淆、模糊的概念作出区分,譬如区块链、WEB3.0、3D呈现。在书中,鲍尔解答得非常清楚。“元宇宙”中可能还存在一个“元星系”,它是一个虚拟世界的集合,并在一个单一的权力结构下运作。至于人们人云亦云、习惯性地把区块链与元宇宙联系起来,而且进一步地将元宇宙看作WEB3.0的阶段性产物,其实是表错情、会错意的乌龙一场。鲍尔指出:“WEB3.0没有对3D、实时渲染或同步体验提出直接要求,而元宇宙不需要去中心化、分布式数據库和区块链,也不需要在线权力或价值从平台向用户的相对转移。”他甚至毫不客气地提出,如果把两者混在一起,不亚于把国家的建立,与工业化、电气化混为一谈。
另外,尽管元宇宙应该被理解为一种3D体验,但这并不意味着元宇宙内的一切都将是3D形式的。许多人还会在元宇宙中玩2D游戏,或使用元宇宙来访问软件和应用程序,然后使用移动时代的设备和界面来体验这些软件和应用程序。“3D元宇宙的出现并不意味着整个互联网和计算都将过渡到3D形式。”
有鉴于鲍尔在元宇宙领域富有原创性和权威性的学说贡献,他的观点、想法发人深省,亦值得细细聆听。他通过对那长串含义文字的拆解,用“8个元素”,从不同方面精确地界定元宇宙。这一做法,有助于我们厘清、甄别现有市面上流传甚广,但往往又未经推敲的说法;也使得我们对于元宇宙究竟是什么、会有什么以及引发后续什么样的变革有一种更清晰、直观的了解。
虽然本书被取名为“元宇宙改变一切”,但书中的很大篇幅,其实是在讲元宇宙的基本原理及其技术架构。围绕着前文提到的那个显得周全的定义,鲍尔把构成元宇宙的底层逻辑、准入门槛、硬件入口、支付方式等进行了较为翔实的说明,同时结合他所见闻、所分析的素材,完整地陈述了元宇宙的宏大愿景以及为此需要具备的条件。然而,对于如何开启思维、生活与工作的范式转变,这部分在书中所占的比例显然很少。不光如此,由于缺乏现实的案例支持和可验证性,鲍尔在这一块的叙述更像在展望、猜想,甚至是斯蒂芬森式的构思。处在圈外的人大可以看个热闹,无比憧憬与兴奋地期许未来;当然,也要允许人们抱持质疑、挑剔甚至选择不予苟同的立场。
像《元宇宙改变一切》这样一本旨在揭示潮流、勾勒趋势和畅谈未来的图书,作者在文字中自觉或不经意地流露出乐观豁达,此种情绪基调是可以被理解的。“未来已来,细节之中恰恰蕴藏着颠覆性的力量”“我对未来充满信心”……类似的表述经常性地出现在书中。但客观地讲,这种全新的全息、全效、全程可接纳全员参与的“世界”远未形成,即便谈论最初的鸿蒙未开的阶段都为时尚早。所以,倘若我们稍加留意,看鲍尔在结尾部分的一些遣词造句,他会很刻意突出“不可测”和“递归性”。通俗一点讲,他相信元宇宙终将到来。至于到底何时会到来?他略带“狡黠”地回答道,因为相信,所以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