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背后的民间生意

马冬

一直被热议，始终遥远的AI技术，终于在今年“成功着陆”，狂飙的ChatGPT成了互联网巨头们热烈目光的聚集地。

AI暴火涌现出诸如ChatGPT、AI绘画、AIGC创作，以及大模型等新兴话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2023年3月，与AI相关的热搜话题词就不下10个，可见大家对AI的关注热度高居不下。

与此同时，行业内也掀起了一轮AI创业风潮，无论是阿里、腾讯、字节这样的大厂，还是李开复、王慧文、王小川等科技大佬，都纷纷宣布下场AI创业。而这些创业热，带动着AI相关职位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在中国AI产业江湖中，有这样一帮玩家，他们出身草根、鲜为人知，却将AI产品及方案铺满了街头巷尾的各个角落。

当AI“独角兽”亏钱的时候，他们已赚得盆满钵满；当技术派“拿着锤子找钉子”时，他们的方案已经在民间泛滥，带去最初的人工智能启蒙。但当人脸滥用、数据隐私侵权等问题频繁出现时，他们也成了冲在最前面、最接近“红利”的群体。

思想变现浅度生意人：老八——“做了三千人分享后，有人直接问我如何‘变现”

谁都想不到，第一批靠 ChatGPT 赚大钱的人，既不是研发人员，也不是国内大厂，而是卖教程的。

前些日子，一张“教人用ChatGPT赚钱周入百万”的表格在社交平台上疯传。前5名的收入预估皆超百万元，数据来源某知识付费App。

不过，表格前列的人，自身就是较为有名的知识博主，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比如表格榜首，靠售卖公众号写文能力的《ChatGPT AI变现圈》，运营42天，成员1.19万人，标价99～365元。

类似这样的，教你怎么“用AI致富”的课程层出不穷。“做挖金矿的，不如做卖铲子的”理论被已经被人们熟练掌握。

老八算得上是各大知识付费平台的老用户了，他最直接的3种变现方式是依托最先进的AI技术：卖课、卖解决方案、做社群收会员费。

去年10月份开始，老八做了一个英语教育赛道的小红书账号，100天内涨粉到14万。因此也在3 000人的社群中做过一次，名为《ChatGPT，小红书的创作利器》的分享。

有市场，有需求，才会有提供方。一个共性刚需是，大家就想赚钱。不断有人来问，老八当时只是分享了自己的用后感受，发了一天就有一百多人，陆陆续续来加好友求教。

老八间接赚到钱的方式是，在付费平台的社区里，把自己使用的经验和教程发出来，会在社群里有奖励机制，有偿分享经验，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赚到了五位数。

随后，老八的课程越来越丰富，分享的知识也越来越干货，“网上总说未来AI会淘汰掉 90%的人，但实际上未来是掌握了 AI 的那 10%的人，淘汰了没掌握AI 的 90%的人”“一定要付费，这代表着你对拥抱探索未来的决心”“ ChatGPT+公众号爆文写作，从0开始，7天达成10w+”。

课程的开头，都是介绍到底什么是GPT，以及如何注册GPT 账号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两个课对比起来，很明显365元比99元所教授的会更加细致。一个内容润色，就列举了3种可能的使用方法。除了基础的注册教程外，两门课程还有类似如何提效、调教GPT ，甚至还有预测彩票之类的进阶教程。

不过，相比较来看，在内容丰富度上，365 元确实比99元的教程要储备丰富点。365 元的教程里还分享了很多插件、AI小网站等。

To B行业有什么特点？个性化定制；获客周期长（决策流程较长）；产品有实施成本；成长较为线性；价值敏感。这是老八最直接的感受。

老八所在AI变现圈子里流传这样一句话：“天天工业革命，夜夜文艺复兴”。这个圈子的产品，层出不穷。想法、创意、各种信息日新月异，用就用最好、最顶端的工具。个人是没时间把所有大模型都摸透的。通义千问、文心一言那些老八都试用过，但没像用ChatGPT一样，养成习惯，什么事情都丢进去问一下。

老八原来做产品经理，赚到钱后辞职后为自己打工。根据他的判断，技术的发展，会导致人类的自我价值缺失，“空心病”越来越严重。所以现在做自媒体，也是想帮助人们去找到自己的“作品”，找回真正的、非工具化的自我成就感、价值感。

AI可能会是一个“思想工具解放”的開始。

“看得见的生意”轻度用户：韭菜——“给女朋友修复照片后，辞职，走上了街头”

起初，韭菜只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玩，让人快乐，才去做的。

韭菜从小就学画画，主业是做广告设计。当AI时代来临，智能修图软件接连面世后，韭菜很兴奋，一天之内就想到，“我是不是可以用它来修复以前的老照片”？不到一周，软件的玩法就被他摸透了。

当他在社交平台发出第一篇修复作品后，数据爆了。有让他就此开班的，有让韭菜帮修照片的，还有公司让他加入公司的IP计划，让他去专门做项目的。

一级市场用挥金如土表达了乐观的情绪，AI企业在宣传上毫不掩饰科技标签的高贵，似乎一套SDK扫天下的时代就在眼前。

韭菜知道这是一些潜在的商业机会，但都没回，万一对方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就很尴尬了。

后来，韭菜觉得这会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存在大量的需求，便萌生了从业的想法。一方面，随着数字化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老照片被保存下来，但是由于时间久远或保存不当，照片出现破损、模糊、变色等问题。这些问题会影响照片的价值和观赏度，而市场上存在着对老照片修复的需求，仍旧有不少人不会使用修复工具。因此，老照片修复是一个有潜力的市场。

但同时，也有一定技术门槛，老照片修复需要掌握图像处理、色彩还原、修复材料等。虽然有一些修复软件和工具可以帮助修复老照片，但是修复效果仍然需要韭菜人工进行精细调整。

起初的一个月里，韭菜带着笔记本骑着小车走街串巷，开始当兼职来做。老照片修复的利润空间主要来自修复费用和相关产品销售。修复一张老照片的费用一般在几十到几百元不等，而相关产品如明信片、画册、T恤等的销售收入也可以为修复师带来额外的收益。另外，根据市场反馈和用户需求，韭菜还开发了一些附加产品，进一步扩大利润空间。

经过摸索，韭菜自己提炼出了这门生意的完整流程。

选定人群：社区周边，乡镇等地的中老年群体，以及学校附近的学生群体，有需求也有情怀。

选择修复项目：选择要修复的老照片，并确定修复的具体项目，如色彩恢复、老化褪色修复、划痕修复等。

预处理：对老照片进行预处理，如去除污渍、修复破损等。这一步可能需要使用一些图像处理軟件和工具；修复处理：使用老照片修复软件或工具对老照片进行修复处理，如色彩还原、修复破损等。修复处理的过程可能需要多次尝试和调整。

后期处理：对修复后的照片进行后期处理，如添加文字、图案等，以增强照片的观赏度和价值。

保存和分享：将修复后的照片保存到电脑或其他存储设备中，并分享给需要的人。有些修复师可能还会将修复后的照片制作成相关产品，如明信片、画册、T恤等。

在智能手机出现前，拍照、摄影是少数人的“特权”，现在，人人能享受拍照乐趣，但照片修复师，依旧是空缺。

韭菜也有加入一些AI绘画群，群里目前“用AI赚到钱”的变现方式，无非是拍电商模特图、制作低端网页之类的，但很多重型解决方案模式的最大弊病是，你能做的，别人也能做，这导致业务利润大大降低，最后大多需要靠关系驱动。他们吭哧吭哧地进入的重型解决方案行业，一不留神就走进利润死胡同。看着集团化作战，再对比自己如今月入过万元的状态，韭菜对这个行业，以及下沉市场充满了信心。

“我能理解很多人对AI变现的趋之若鹜，但找准消费群体的认知空隙才是正确的路径”。所以韭菜很赞同一句话：AI就像千军万马，需要有一个王，指挥去打哪儿，否则不过是一群散兵。

于是，韭菜常给想自己讨教生意经的后来者说，“别再焦虑了，去做AI的王吧”。

我在县城“喂”AI深度用户：小葵葵——“公司新设了AI部门，动动手指就能赚钱”

两张路况照片把电脑屏幕填满，主角是图片里的路标。小葵葵要做的，是对比出两张图片的路标变化，然后做上相应的标记。判断、打标签、提交……小葵葵一秒就能完成，一天下来，她要为14 000组左右的图片打上标签。

在小葵葵身边，32名员工坐在电脑前，屏幕上不断闪动着新图片，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共同身份是“人工智能训练师”，负责数据标注工作。而在办公室窗外，则是典型的乡村光景，春天到来之前，植被稀疏，黄土裸露。偶尔，拉货的驴车从县城的柏油马路上走过……

2019年12月开始，小葵葵的公司落户在西北小城。超过170多名县城员工在这里上班，在此之前，他们的身份是县城上的宝妈、农民。随着AI领域竞争越发激烈，这些身处供应链最前端的县城AI训练师们，成为互联网的焦点。

而在另一方面，通过这家数据标注公司，县城的人与全世界最前沿的技术产生了联系。县城电视台的广告里，县城被形容为“低配版硅谷”，号召在外打工的人回乡就业，喊出了“初中学历也能干高科技”“只有你才能拯救它”的口号。

而数据标注的职责在于，人们提供给 AI的大量图片中，不可能只有一个苹果，有可能是一个果篮的图片，一棵果树的图片，一个水果摊的图片，一个人拿着苹果的图片，或者是一张餐桌的图片。这就需要通过数据标注，在图片中把苹果圈出来，之后才能作为供AI练习认知苹果的训练数据。

当然，实际的数据标注，绝大多数比标注图片中的苹果要复杂得多，但也基本不会超过有一定阅历或生活常识的普通人所能够理解和掌握的程度，或者他们只要稍加训练即可从事这样的数据标注工作。

谈起所在数据标注行业，小葵葵略带骄傲，“有多少人工，就有多少智能。中国甚至世界上新的技术，像ChatGPT，社会上可能还没出现，我们（标注员）已经在为它做准备了”。

简单来说，就是把成本三低做到了极致：平均人力成本低，运营成本和销售成本低，产量扩大后的边际成本低。

对于当地人来说，“人工智能训练师”完全是陌生的词汇。一则“爆炸性”新闻在县城传开：一名公司员工，拿到了超万元的月薪。

关于数据标注是怎么回事，小葵葵是从书中看来，办公室里，他买来的书摆满了两个柜子。书中的世界给小葵葵带来了冲击：测试机器是不是具备人类智能的图灵测试、击败顶尖棋手柯洁的阿尔法狗、暴火网络的ChatGPT，小葵葵惊叹于世界的改变。

县城AI公司的业务，从最开始听语音标注文字的基础转换，到需要培训才能上手的医疗、法律等专业领域标注。再到现在，面对陌生的英语文本，员工们只能一个一个字母去核对，不少人因为干不来，自行选择了离开。

身处县城，小葵葵觉得自己是人工智能产品背后的一个“奉献者”。他和同事们不知道ChatGPT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说这款产品很厉害、很火，聊到最后总结一句话：“它再伟大，也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在背后做标注。”通过AI工作，更多和小葵葵一样的县城人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世界。

“AI其实解放了一部分生产力，那些有了AI干活，就直接把人开掉的公司挺没远见的”，小葵葵如是说。

不可否认的是，在当下，任何领域，先跑出来一定是顶层的和底层的，中间层往往最尴尬。目前行业就在一个“顶层、底层开始用，中间层还在观望”的阶段。

人工智能的商业模式应该是什么样？

每次谈到这个问题，答案分两个极端：要么同质，要么天马行空，外行高呼震撼，内行斥其没有常识。

而人工智能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反观如今，短短几年，AI市场的低气压不知何时开始盘旋成型。

也才短短几年，有人赶不上热点，抓不紧核心，跟在了队伍末尾。有人挑最重的担子，啃最硬的骨头，无惧下沉，闷声发大财。有人交枪、抢跑、狂奔，全力以赴想抢先初达拐点。有人羞羞答答，不知该破釜还是坚守，两只手相互拉扯，左右为难。

无论以何种姿态闪亮登场，未能寻得一片安身之地的企业，都将被大浪冲散。商战残酷，无人怜惜蔷薇横卧，唯有在历史的缝隙里，辗转腾挪，活到下一时代。

但市场铁律会摧毁秩序，也会重建规则，催生新的万象。

现在整个行业还处在一个“百米赛跑发令枪都没响，还在摆姿势”的阶段。AI浪潮正引发新一轮社会进化，所有人将通过商业路径选择，完成一场公平竞跑。

这既是一个AI企业赌命的关键节点，也是AI企业在新时代开篇建制的绝佳时机。最先适应的人，将收到时代馈赠的红利。

AI商业化落地的镜像里，谁能称王，谁是败寇？

新故事已然开始。

让我们拿起望远镜，随着时代的曲线开始一场大变革浪潮的奇幻漂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