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

2023-06-29 05:37江山市第二中学肖宇与鱼
中学生天地(A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房门抽屉笔记本

文/江山市第二中学 肖宇 图/与鱼

父母很忙,整天见不到踪影。偌大的家里,只有我和姐姐的脚步声。声音不是同时响起的,当我起身想走出房间时,就能听见姐姐的房门“啪嗒”一声合上;当我回到房间后,姐姐喝水的声音又会从客厅里传来。

过去可不是这样。爸爸有时候会疑惑,说我和姐姐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长大后却关系冷淡了。这不能怪他,毕竟那件事发生时,他也不在家。

但我记得很清楚。

我从小就对文字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妈妈说我刚读小学那会儿,一到家就踮着脚尖,从她的梳妆台上席卷了所有的化妆品,用从语文课上学到的字去读那些商标和背后的成分说明。为什么会选择化妆品呢?因为那是家里一眼看到字数最多的东西。我凭借极为有限的识字量,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充分发挥想象,愣是把它们磕磕绊绊地读完了。

稍微长大一点,我就开始对姐姐的书本感兴趣。教科书、漫画书、侦探故事、校园小说……我囫囵吞枣地把它们翻了个遍,把姐姐惹恼了,脑袋上挨了好几个爆栗。我发现,姐姐总是神神秘秘地藏着一本笔记本。有时透过虚掩的房门,我看见姐姐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但一进房间,她的桌面早已空空荡荡。这种近乎魔术的手法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我开始不择手段地刺探一切情报,标记了笔记本几个可能的藏匿地点,算好姐姐出门接水的时间,溜进她的房间。但还没来得及验证猜想,就被她提溜着赶出了房门。几次三番地尝试之后,姐姐不堪其扰,给抽屉装上了一把明晃晃的锁。

这下,起码我知道姐姐把笔记本藏在哪里了,幼稚的我这样安慰自己。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只剩下怎么打开那把锁。它好像把我的大脑也锁住了,甚至连做梦时,我的眼前还是它在紧闭的抽屉外摇晃的样子,耳朵里响着锁芯扣紧的声音。它冰冷、沉重,看上去坚不可摧。我在脑海中模拟了上百种摧毁它的方法,最后却选择了最不堪的一种。

听了我的描述,妈妈怀着怒火,命令姐姐把抽屉打开,而后者只是低头坐在一旁沉默着。妈妈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我仿佛看见家里的所有水杯都出现了不同纹样的裂痕,电灯也开始闪烁了。一开始我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添油加醋实在过分,才点燃了妈妈的怒火,后来才发现,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变得与我无关。

忙碌的爸爸不知去了何处,当时家里只有妈妈,她是绝对的权威。无论点燃这根引线的是谁,她都不允许事情超出她的掌控。姐姐的消极态度已经决定了这把锁不会以正常的方式被打开。

妈妈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她四下寻找趁手的工具,最终看见了木制的拖把,并用它撬开了姐姐的抽屉,木屑撒落一地。妈妈把那些标有日期的文字在姐姐面前摊开,让她一字一句地读出来。姐姐终于开口了,随之而来的是更滚烫也更沉重的眼泪,很快把纸张打湿,一片模糊。

妈妈的脸恢复到了往常的神色。她有条不紊地开始撕碎姐姐的日记本,先从本子的中间撕开,随后以几张为单位,将它撕成无数细条。我承认,家里没有人可以安慰姐姐。就算是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当天,我也只能紧紧倚靠着门框,旁观全程,不敢给哭红了眼睛的姐姐递上一张纸巾。

姐姐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在日记里记录了他的行踪,他在篮球场上面对阳光投进一个漂亮的空心球,他回到座位时不小心被同桌的脚绊了一跤,他上课回答不出问题时急得向死党狂使眼色……但她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关注。这幅安静的校园速写,终于被一个卑鄙的小男孩摧毁了,但他没有扬扬得意,只是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这件事,并向他的姐姐道歉。然而在现实中,他连句“对不起”也不曾说出口。

姐姐的日记里还写到了我——她突然到来的弟弟。父母总是说对子女一视同仁,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自打弟弟出生后,他们对姐姐的关心减少了。好事发生时,他们会首先想到年幼的弟弟,仿佛要隔很久才能想起即将成年的姐姐;一旦闯了什么祸,弟弟总是被偏袒的一方,而姐姐却要为“没好好看管弟弟”承受责骂。姐姐的衣柜里,在弟弟还没有出生时,爸爸给她买的公主裙像小山一样堆积起来,在那之后就只剩下几件素净的衣物,旧了也不再换新。但在一篇日记的末尾,她却这样写道:“希望弟弟快点长大,这样就有人可以和我说说话了。”

姐姐的心事从不对我说,但我想试着学会如何给她安慰。我很想对姐姐说,那并不是她的过错,尽管我故作老成的口吻可能会引来她的轻蔑的目光。我们都是在成长中摸索的少男少女,都值得爱与被爱。妈妈已经在事后用各种方式表达了她的悔意,但我还没有表示。我知道姐姐等待着我的道歉,我憋闷在喉咙里却难以脱口而出的道歉。

那姗姗来迟的道歉送出后,我们会推心置腹,就像回到童年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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