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户交易存猫腻 顺藤摸瓜现实情

骆燕

案例背景

员工异常行为审计是银行机构内控管理环节之一，对于防控金融风险、推进业务高质量发展发挥至关重要的影响。在“强监管、严监管”的背景下，随着内外部检查的不断深入，员工违规行为呈现出愈发隐蔽的趋势，通过直接特征获取排查线索的概率越来越小。A农商行审计部在开展2022年度员工异常行为审计中，以自建模型数据线索为抓手，账户交易疑点为突破口，一步步顺藤摸瓜，发现J支行客户经理赵某充当资金掮客、内外勾结协助客户伪造虚假资料向空壳公司发放贷款、操纵未成年人账户参与管贷客户企业经营获取分红、违规发放借名贷款并占用客户信贷资金、通过呆账核销逃废债等问题。

审计过程及方法

（一）自建模型核查分析，疑点线索初见端倪

现阶段，A农商行内部审计信息化建设较为滞后，计算机辅助审计系统对于员工异常行为信息收集较为原始，模型数据仅局限于行内资金流转，他行及第三方支付渠道成为监控盲区。因此，部分员工通过他行账户或支付宝等支付手段隐匿资金流转痕迹以规避内外部检查。基于员工违规行为日渐隐蔽化，A农商行审计部建立新模型来应对：一是根据内部员工或关系人本行账户近几年交易流水表为基础提取其他行账户，并建立信贷客户与员工或关系人他行卡资金往来模型；二是根据地方法院公布职业放贷人信息，建立职业放贷人与员工或关系人他行卡资金往来模型；三是根据交易摘要“支付宝消费_XXX”，建立信贷客户资金流入员工或关系人支付宝账户模型。

对自建模型数据核查，审计发现重要疑点。2022年5月31日、7月22日，J支行信贷客户某宇物流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徐某，向该公司管贷客户经理赵某支付宝账户分别转入0.35万元、0.04万元。虽然数额看似较小，但转账前一日，徐某向同样由赵某管贷的客户王某强账户分别转入35万元、4万元，备注为“借款”。徐某转入赵某支付宝账户金额正好是上述借款金额的1%。审计人员进一步核查得知，客户王某强与赵某二人为同村，王某强存量贷款余额50万元已转为不良贷款，无法在A农商行增贷。赵某对转入款项解释为“徐某归还赵某弟弟赵某华暂借款，因操作失误，误将款项转至赵某支付宝账户，资金已于当日退回徐某支付宝账户”，但赵某并未就此解释提供可信服的佐证材料，因此，审计人员将赵某作为重点排查对象之一。

（二）合理保持职业怀疑，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基于职业敏感性，审计人员认为徐某很可能从事民间借贷，那么其经营的某宇物流有限公司贷款用途是否真实，是否与其他信贷客户有异常交集，与别的员工或近亲属是否存在非正常资金往来，带着这些疑问，审计人员对该物流公司及徐某账户明细进行核查，重点匹配交易对手在行内贷款情况以及是否有本行员工或近亲属，关注交易是否存在异常。

经调查，某宇物流有限公司账户除贷款、付息以及与徐某资金往来外并无其他交易。徐某个人账户有频繁大额交易，2022年全年交易量598笔、累计3.92亿元，交易备注多为“借款”“还款”“XX利息”，部分出借款为贷款资金。比如，2022年1月16日，徐某以其经营的某宇物流有限公司名义在J支行贷款1000万元（用途为支付运费），贷款资金全额转经某商业保理公司他行账户再流入徐某账户，之后用于徐某出借资金给多名客户（含赵某管贷客户23名），存在明显收息行为。审计人员经过走访核实，发现某宇物流有限公司实为空壳公司，另据徐某同村村民反映，徐某从事高利贷生意，信贷档案内关于该公司调查情况相关资料实为伪造。

（三）交易记录暗藏破绽，审计慧眼识破假账

既然徐某账户向多名赵某管贷客户出借资金并收取利息，其名下物流公司亦由赵某协助伪造虚假资料骗取贷款，徐某与赵某二人交易往来可能远不止上述发现的2笔。审计人员除了按常规核查赵某行内账户外，同时要求赵某提供全部他行账户、支付宝、微信交易明细配合调查。审计人员对包含建设银行、工商银行、招商银行、华夏银行、中信银行、邮储银行在内共6份他行账户明细开展核查时发现，银行账户明细存在变造假账的情况。

以建设银行借记卡（尾号为568）为例，一是交易金额字体大小有轻微差异，上下数字小数点未对齐，多笔不同交易金额千位分隔符位置不一致，如2022年3月28日，跨行转出50，00.00元，同日，财付通—微信转账4，000.00元，上述2笔金额千位分隔符一个在十位数前一个在百位数前，明显存在差异，审计人员怀疑跨行转出50，00.00元被人为改动，实际金额应为50，000.00元；二是互转账户间交易金额不一致，如2022年12月9日，赵某的中信银行借记卡账户（尾号为733）转入其建设银行借记卡10，000.00元，但建设银行账户显示当日由中信银行转入的金额为30，000.00元。同时，审计人员还发现支付宝交易明细有大量删减，与绑定借记卡明细存在出入。赵某以伪造、篡改方式隐瞒事实真相，殊不知自己的“小聪明”侧面反映自己“不清白”。审计人员陪同赵某现场采集他行账户明细，并通过支付宝网页版回收站恢复部分未永久删除记录。经核查，赵某支付宝、微信及他行账户共收到徐某转入款27笔、累计金额132.7万元。

（四）未成年账户引警觉，隐藏问题逐一浮现

在对赵某他行账户梳理时，频繁出现的交易对手赵某杰引起审计人员注意。赵某杰账户为行内账户，因此审计人员导出赵某杰账户进行排查。经核查，赵某杰系赵某堂弟，行内账户（尾号为236）于2019年4月10日由其父赵某庆（赵某叔叔）代理开户，开户时赵某杰13周岁。该账户交易对手部分为赵某管贷客户，账户取现、转账等代理人均为赵某父亲赵某贤，其中3笔交易为其管贷客户杭州某建材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汤某转入，并备注为“小赵分红”或“小赵利息”，如2019年8月11日，汤某转入赵某杰账户2.5万元，备注为“小赵分红”。此外，韩某、吴某、李某、方某、戴某、董某、王某、许某、徐某、应某在内共10名赵某管贷客户贷款资金共计300万元流入赵某杰账户后，由赵某贤代理全额取现，审计人员推测赵某杰账户实际由赵某父子操纵使用。通过调阅档案、电话核查、实地走访、影像查询、查看监控等方式对韩某等在内10名信贷客户进行调查了解发现，赵某以每人3万元的价格由同村村民韩某等人出面到赵某处申请信用贷款并占用信貸资金，个别客户甚至不具备承贷主体资格，如吴某四级智力残疾是村里的特困户，其居住的房屋为20世纪60年代泥木结构（估值2万元），不具备借款人主体资格。上述10人贷款均还息4—5期利息后因欠息快速出险并已作呆账核销。

（五）审计访谈补充证据，违规真相水落石出

针对赵某心理素质较强、善于诡辩的特点，审计人员从“假明细”等无可狡辩的事实作为谈话切入口，击破赵某心理防线，结合前期调查情况对相关问题逐一进行确认从而形成完成证据链。经访谈证实，赵某承认因自身贪念作祟，协助徐某伪造虚假资料向空壳公司发放贷款，贷款资金移用于周转其他客户本行或他行贷款；向徐某介绍贷款客户调度资金转贷获利132.7万元；以操纵堂弟赵某杰账户的方式，参与管贷客户汤某企业经营获得分红10笔共计25万元，违规发放借名贷款10户并占用客户信贷资金300万元；以呆账核销方式规避还贷义务等违规事实。

针对本次审计发现的问题，A农商行高度重视，及时收回或化解部分风险贷款，对J支行客户经理赵某予以开除处分并移送司法机关，审查岗胡某调离信贷岗位、审批岗支行行长卢某予以通报批评处分，并对赵某违规发放贷款进行“三违（违规、违纪、违法）”认定，责成三人根据贷款责任比缴纳“三违”贷款押金并处罚款共计12，000元，处罚结果通过内网公示以起到警示全行的作用。

原因分析

（一）业务管理存在疏漏

一是贷款审查审批环节流于形式。J支行贷款审查、审批人员对贷前调查、风险评估、授用信审批等核心环节监督缺位，因时间因素、精力因素以及出于对同事的信任，屡次被赵某蒙混过关，在一定程度上助长其违规行为。二是核销环节基础管理薄弱。支行呆账认定小组、总行合规部门、风险管理委员会一路“绿灯”，对呆账核销申报材料真实性、合规性未能进行严格审核，对没有确凿证据且由同一客户经理发放的多笔快速出险贷款未引起重视。三是总行业务管理部门对辖内支行业务合规检查流于形式，效果不佳，未能防患于未然，没有强化尽职履责。赵某正是钻了流程管理疏漏的空子，逐步蚕食A农商行资产。

（二）员工管理不够严格

一是制度学习未“入脑入心”。A农商行虽然持续出台员工行为教育管理制度规范、员工行为管理负面清单等制度，并要求以OA内网传阅方式进行学习，但实际点击阅读率仅占全行员工的17%，各支行、部门也很少组织线下学习。二是案防教育呈现“宽松软”的状态。J支行行长在人员管理方面重业务能力轻道德品行，对案防工作教育传导不到位，导致员工道德意识和合规意识有所淡化。

（三）日常风险监测尚有不足

一是对员工行为风险排查“走过场”。虽然由纪检牵头组织全行按年开展员工行为风险排查，但仍以员工互查、家访等传统主观性排查方式为主，形式大于实质。二是对员工日常思想动态监测不到位。J支行员工思想行为检查台账自2018年起无谈心谈话内容记录，未能掌握员工思想动态和可能存在的问题以便及时教育引导，不能及时纠正员工不良行为和苗头性问题。

审计建议

（一）在“常”字上做文章

加强日常监测，开展常态管理。银行机构可通过员工合规管理系统、特定账户风险预警系统等内部系统支持，持续构筑员工八小时内外行为监督网。根据岗位重要程度和违规、违纪、违法行为严重程度及影响大小，对员工实施分级、分类跟踪管理，常态化开展员工行为动态监测，加强员工风险行为精准预警、动态监测和有效处置，构建风险画像，明确管控重点。各机构“一把手”要承担起监督管理第一责任，“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做好员工日常思想动态监测，对员工日常上班状况、八小时内外活动、家庭状况以及是否有不良嗜好等方面要做到了然于心。

（二）在“严”字上下功夫

完善追责机制，提高违规成本。完善员工行为日常监测、异常行为排查、业务合规检查等制度，对应发现而未发现的问题，要追究检查人员的责任。实施员工行为动态评价、考核机制，对自查、内外部审计、监管检查中发现的问题实行清单制管理。按照实事求是、客观公正的原则，对员工违反规章制度行为，依据问题性质、情节及责任大小按标准进行积分认定，累计记分并据以处罚，将违规积分情况作为员工考评、考核、干部任用、上岗竞聘等方面的重要依据。针对高级管理人员及关键岗位人员，还应制定与其行为挂钩的绩效薪酬延期追索、扣回制度，严防信贷业务等重点领域违法犯罪行为。

（三）在“育”字上求实效

注重教育培训，培育合规意识。银行机构要开展全员合规操作及案件警示教育，结合员工行为禁令、负面清单以及违规行为处理处罚等规定，不断强化全员合规意识和底线思维，营造遵规守纪文化氛围。比如，可探索采取合规测试开机必考、线下每日一学、每周一案、不定期编发违规案例等多种形式，以工作实际需要为出发点，与职位的特点紧密结合，有计划有步骤地对在职各级各类人员进行培训，提高全员素质，教育员工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知敬畏、存戒惧、守底线，督促员工增强风险防范的意识。

审计启示

（一）拓展审计思路

在历经各类审计、检查及警示教育后，员工规避内部监管和检查的手段日渐多样，违规问题越发隐蔽。针对这种现状，审计人员应拓展审计思路。本案例中，审计人员正是通过创新审计模型，从模型数据排查发现疑点线索，进而一步步发现重大违规行为。根据实际情况增加审计程序或方法，形成审计威慑，在银行机构推进员工不能违、不敢违、不想违的机制建设中发挥出内部审计应有的作用。

（二）保持职业敏感

审计职业敏感度是具备一定专业知识的审计人员在长期审计实践中形成的，職业敏感度越强，就越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审计对象比较隐蔽的问题。审计人员要有敏锐的洞察力，善于发现问题和找出破绽。本案例中，审计人员根据多年审计积累的经验，以徐某转入客户经理赵某账户的两笔小额交易为起点，对赵某提供的账户明细的真实性、交易金额、交易时间、交易对象均保持合理的职业怀疑并进行求证，洞察到赵某提供变造的银行交易流水、操纵未成年人账户，从而发现赵某更多的违规事实。

（三）加大审计深度

审计深度是衡量审计质量高低的重要尺度，这就要求审计人员要有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对违规违纪问题一查到底。审计人员要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搞清楚问题本源是什么、这个人干这件事最终目的是什么、结果是什么，逻辑要明白，审计取证要到位。

（作者单位：浙江桐庐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邮政编码：311500，电子邮箱：37701867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