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满江红》对反转叙事的极致尝试

李子歆 线晨

摘要：《满江红》作为张艺谋导演的一部春节档电影，巧妙地将悬疑、喜剧、古装三元素交织融合。影片从小人物的故事出发，采用多重反转的叙事手法，力图打破观众的惯性思维，让观众看到戏剧化背后更大的情怀和更崇高的信仰，这也是张艺谋导演在商业类型影片中的一次具有实验性和挑战性的尝试，处处体现着其对电影艺术的突破与创新。文章主要从情节反转、人物反转、价值反转三个角度分析电影《满江红》的反转叙事策略及其蕴含的社会意义和美学价值。

关键词：《满江红》；反转叙事；悬疑喜剧；张艺谋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02-0-03

0 引言

张艺谋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对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他执导的每一部电影都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观影体验。在电影《满江红》中，张艺谋导演使用了多次反转的手法，为观众展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表达方式，展现出强烈鲜明的审美风格。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命运的起伏，影片背后宏大的价值观也得以彰显。

1 情节反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反转作为一种新颖巧妙的叙事模式，在电影《满江红》中起到了巨大的情节推动作用，统领着整部影片的风格和节奏，不同情节的不同反转给观众带来了不一样的观感。影片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南宋绍兴年间，岳飞牺牲四年后，宰相秦桧欲与金军密谋，不料前来拜访的金国使臣却在府邸被人杀害，于是秦桧便命令禁军统领孙均与效用兵张大在两个时辰内揪出凶手，找到密信。正当观众急不可耐地等着观看整个破局的过程时，接下来的故事却令观众大为震撼。原来整部影片呈现的推理破案情节，只是为后文的多重反转作铺垫而已。孙均和张大好不容易抓到刺杀金人的凶手丁三旺，下一幕观众又惊奇地发现凶手竟是张大的盟友，为保护张大不暴露身份，他假意挟持张大，毅然决然地死在孙均箭下。而同为岳家军的还有车夫刘喜，在接到突袭何立传递密信的任务时，他与张大约定事成之后以一支烟花为信。象征胜利的信号在天空绽放后，观众长吁一口气，正准备观看众人如何秘密开展刺杀行动，画面一转又看到何立毫发无伤地在闭目养神。由此可见，每当故事中的一個矛盾被解决，紧接着就会出现下一个反转情节，让观众刚刚松弛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而主角团与宰相在力量上的巨大差距，也十分吊人胃口。

不过，在采用反转叙事时，也不可因一味追求反转的意外性而故弄玄虚，否则会给观众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伏笔和照应的逻辑闭合能使剧情更经得起推敲和考验，电影中看似不经意的伏笔都必须在反转后得到充分合理的解释。换言之，要引导观众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剧情中找到出路与真相，就要保证叙事逻辑能够自圆其说，进而使故事更具说服力，引发观众共鸣［1］。

电影《满江红》在叙事时虽多次运用反转颠覆观众原本的看法，但细细想来，这些看似突然的反转情节和荒诞的人物实则设置得既巧妙又恰当。每一次反转前导演都会给予一定的提示和铺垫，如孙均胁迫秦桧在高楼之上带领三军吟诵《满江红》，秦桧的领诵慷慨激昂、壮怀激烈，不免令观众产生疑惑，而随着假秦桧自杀真秦桧现身，谜底被彻底揭开，之前看似不合理的情节设置也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出彩。这样的反转叙事在整部影片中有12次之多，导演力图打破观众的惯性思维，给予观众出人意料的惊喜和足够的新鲜感，达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效果。

此外，故事场景的选择也对反转叙事起到了加持作用。影片取景地为山西省太原市的一座古县城，七弯八拐的窄巷、激烈急促的豫剧配乐、冷暖色调的极致反差，起到了调动观众观影情绪的作用，整部影片都是在这样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内拍摄的，这也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对悬疑电影来说，狭小的空间能增强案件的复杂性，提高破案的难度，让整个故事显得更加紧凑，使影片中的情节反转令人意外。这种“剧本杀”式的场景和故事设定，带着观众层层解析，步步推理，在跌宕起伏的叙事情节之间，也将故事的目的从找出刺杀金国使臣的凶手转为筹划以秦桧为目标的刺杀行动。然而，影片结尾处，导演又给了观众一个更大的惊喜，这一个个前仆后继英勇赴死的义士，要的不是秦桧血债血偿，而是不死不灭、世代相传的岳飞精神。情节设置的不断反转，使影片风格发生转变，从开始的喜感不断到结尾处的壮烈悲剧，观众在开心之余体会到了浓厚的家国情怀，影片也成功达到了寓教于乐的目的。

2 人物反转：戏中有戏，局中有局

在电影《满江红》的叙事中，导演张艺谋选择了喜剧悬疑的方式，大到故事情节的设置，小到影片人物的塑造，构成了这种戏中有戏、局中有局的精巧结构。在演员的选择上，张艺谋导演采用了大量的喜剧演员，在整个破局的过程中，影片人物被塑造得既饱满鲜活又生动立体，使观众不由自主地期待主角能得到一个好结局，并且对喜剧演员要如何呈现这部充满家国情怀的悬疑片充满期待。

就人物的反转叙事来说，首先最令人惊讶的就是人物动机的反转。影片开场主角张大被迫与孙均绑定在一起查案，这时两人的动机都很明确，那就是成功破案并顺利逃脱。随着真相的水落石出，两人也不再拘泥于眼前的小案件，从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可以看出张大及一众义士的动机是刺杀宰相，套出岳飞的遗言，向世人证明岳飞是忠于国家的大英雄。不过在结尾处，这样的动机再次发生转变，孙均选择饶秦桧不死，因为留下他的性命，也就留下了他作恶多端的证据。在影片中，反派角色的动机同样多次反转，何立和武义淳先前都在踏踏实实为秦桧做事，而当可以置秦桧于死地的密信出现时，两人又费尽心机奋力争夺着这个“保命符”，以拿捏秦桧，求得自保。由此可见，影片对人物可谓是精雕细琢，每个人物的行为都以其动机为先导，人物动机的一次次反转塑造了更加鲜活的人物形象，增强了影片的戏剧性。

电影《满江红》中的悬念设置揭露了人性的复

杂，将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效用兵张大表面上如地痞流氓一般，给人一种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感觉，而随着一个个谜团被揭开，孙均掀开张大的衣服，后背露出清晰可见的“精忠报国”四个字，观众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窝囊自私、弄巧成拙都只是他的保护色，真正的张大是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岳家军之一。而在现实生活中只有20多岁的易烊千玺在影片中却要饰演比自己大20多岁的沈腾的三舅，这样巧妙有趣的长幼关系的设置为整部影片增添了一丝喜感。影片中的孙均原本是秦桧部下的一个将军，因投靠秦桧，不敢杀金人，所以一直被别人甚至自己的亲姐姐诟病，称他为金人的走狗、秦桧的鹰犬。孙均始终在为秦桧做事，因此从表面上看他与主角张大并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尤其是在看到孙均为戴罪立功，向秦桧请示亲自逼供张大并刮去他后背的刺青时，观众的心也随之一沉，生出几分失望与不解。孙均看似即将被彻底划为秦桧一派，影片却再次出现反转，狱中孙均并未真正刮去张大背后的字，而是选择加入张大一派，成为岳家军最后的一张底牌，成功战胜秦桧及其手下并顺利逃脱，维护了岳飞的名声，也为自己正了名。

不只是主要人物的设置，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各自肩负的使命和任务，看似毫不起眼，却处处透露出反转性，缺一不可。例如舞姬瑶琴，本以为她只是勘破案件过程中的一条小线索，但随着故事的展开，瑶琴为了活命吞下密信，一跃成为破案的关键人物。观众不禁要问，这样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会有如此精明的计谋和胆识？谁料她竟是主角张大的夫人，是岳家军正义的化身之一，最后也为了心中的信仰和所爱之人与反派何立同归于尽。整部影片情节环环相扣，人心多变，没有一个角色可以任人定义，这既丰富了观众在观影时的情感体验，也满足了观众对春节档电影的需求和心理期待。

除了人物动机和人性的反转外，影片还体现了人物叙事视角的反转。叙事视角又称叙述视角、叙事角度、视野、视点、聚焦等，通常指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2］。在电影《满江红》中，导演巧妙运用了多元化的叙事视角，为观众展现了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影片在一开场的查案阶段便交代了主角张大与孙均的关系、宰相召见二人的目的，以及不论成败都难逃一死的结局，这时观众处于一种客观视角，知晓整个剧情发展的前因后果、明线暗线。随着张大和孙均开始查案，观众的视角也逐渐转变为限制视角，需要从孙均的视角出发了解故事走向，观众并不知晓张大和众人的真实目的，这也让影片之后的多次反转更能产生其应有的效果。

除此之外，影片还采用了多视点交叉叙事的方法，通过叙述者和叙事视角的不断转变，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在张大的视角里，观众不知道真正的密信被压在砚台底下，也不知道孙均趁机拿走了密信；在瑶琴的视角里，观众以为张大耐不住严刑拷打将真实目的供了出来；在假秦桧的视角里，观众不知道张大的死是为了换取宰相对孙均的信任。在这一系列的叙事中，没有固定明确的叙述者，视角在多个人物角色中来回切换，这种扑朔迷离的精巧结构增强了影片叙事的张力，也进一步增强了影片人物的神秘感，充分调动了观众思考的积极性。

3 价值反转：升华主题，深化情感

一部优秀的影片不仅可以令人放松解压，还能够带给观众更深入的思考与感悟。因此，电影《满江红》中的多次反转不仅是为了凸显情节人物设置的独特性，更是为了体现隐藏的情怀和信仰，让观众看到导演想要传递的情感与精神价值。每个人都有专属的记忆和价值选择，也有个性化的经验。他们的谋划，以近乎闹剧的形式走进观众视野，没有一元论下的崇高感，表现的却是真实的景致，也找到了那个时代的根源性问题［3］。

影片一开始，张大似乎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靠着巧舌如簧躲过敌人设下的一个又一个陷阱，为了求生想尽一切办法，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随着大幕揭开，观众逐渐发现怕死只是张大的伪装，是为了靠近秦桧使其放松警惕的手段。实际上，张大等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对“精忠报国”的信仰早已超越生死，可以为了让岳飞精神世代相传而牺牲自我。

为了心中的大义和价值追求，他们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哪怕将要面对的是权势滔天的宰相秦桧，他们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忌惮与退缩。当面对需要自己付出生命代价的选择时，他们选择了相同的答案，瑶琴瞒着张大只身前往秦桧府邸，将本该抵在张大脖颈的诡刃用力插进何立的身体，为张大除掉了最后一个麻烦；车夫刘喜明知何立最善于用短刃，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踏上这条不归路；而最“怕死”的主角张大，为了成功蒙骗秦桧，在最后关头选择死在三舅孙均的刀下。这一步可谓是真真正正的险棋，他不能保证孙均一定会被自己劝服，也不能肯定秦桧是否真的信任孙均，甚至连岳飞临死前留下遗言的事也只是一个传言，但他还是毅然赴死，好在他赌赢了。自此，影片价值大幅度提升。

在孙均持刀胁迫秦桧带领三军吟诵《满江红》时，影片达到高潮，观众内心的爱国情感也被彻底点燃，就在观众认为秦桧此次必死无疑时，影片再一次反转，孙均并没有手刃秦桧，秦桧问出了观众心中的疑惑，而孙均的一句“你的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钱”，也让观众真正理解了张大等一众义士此行的目的，整部电影彻底摆脱了对生死的定义。牺牲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临到最后却放过了秦桧？那是因为取秦桧性命固然痛快，但让秦桧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懲罚。

整部影片所体现的价值追求给观众带来了酣畅淋漓的感受，作为英雄的岳飞虽死但精神永存，而逃过斩杀的秦桧却被世人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在电影的最后，桃丫头用稚嫩清脆的嗓音带领三军将士齐颂《满江红》，让观众看到了影片想要传达的内容，那就是传承的力量。桃丫头是后世的缩影，导演借此告诉观众电影最后的结局，那便是岳飞精神不灭，《满江红》世代永存。从将士们饱含深情的吟诵中，观众看到了浩然正气，看到了广阔的胸怀，看到了“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勇气与决心。虽然整部影片从小人物的角度出发，但并没有拘泥于小人物的小情小爱，在个人与国家之间，每个人都选择舍小爱为大义，电影的审美价值也因此达到顶峰。

4 结语

电影《满江红》是导演张艺谋和编剧陈宇对反转叙事所进行的一次极致尝试，影片中的每一处反转都恰到好处，有其特定的时机，同时也具有很强的实验性，需要在观众的哭笑两种情绪间准确卡点，力图打破观众预判，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巧妙的多重反转升华了影片主题，深化了情感，增强了影片的吸引力，也提高了影片的精神价值，而悬疑与喜剧元素的碰撞杂糅，也使影片更具美学价值。由此可见，《满江红》一举拿下春节档票房榜首，成为悬疑喜剧电影在反转叙事方面的典型代表有其必然性。

参考文献：

［1］ 权艳芳.反转叙事在电影中的应用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22.

［2］ 杨晨.谜题电影的叙事视角［J］.当代电影，2017（1）：38-41.

［3］ 丁亚平.《满江红》：一部“意识影片”的辩证法［J］.电影艺术，2023（2）：2.

作者简介：李子歆（2002—），女，山西太原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电影评论。

线晨（1984—），女，辽宁大连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电影叙事学、科幻电影、文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