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茹 童 钰 王福兴** 曹馨允 李 卉 胡祥恩,2**
(1.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武汉 430079;2.孟菲斯大学心理学系,孟菲斯 38152,美国)
随着数字媒体的普及和移动通信技术的飞速发展,儿童的学习和生活环境相较于以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数字媒体也融入儿童的日常生活中。数字媒体指的是电视、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实体媒体设备以及它们所提供的内容,如视频、交互式App和游戏等(McDaniel & Radesky,2017;Rideout&Robb,2020)。儿童开始接触数字媒体呈现低龄化趋势、使用数字媒体的类型趋于多样化并且使用时间也在增长。美国Common Sense Media 2020 年研究报告指出:0~8 岁儿童平均每天使用数字媒体的时间是2 小时24 分钟(相比于2013 年增加了29 分钟),其中5~8 岁儿童达到了3 小时5 分钟(Rideout&Robb,2020)。并且由于新冠疫情全球范围的暴发,学校关闭、全民居家隔离,儿童在线学习和使用数字媒体的时间更是急剧增加,父母对儿童使用数字媒体的监管更加困难,儿童问题性媒体使用也更加突出(Eales et al.,2021;Ribner et al.,2021)。
根据生态系统理论,个体的发展会受到家庭、社会等外部环境与自身交互作用的影响(Bronfenbrenner,1989)。儿童时期大脑正在快速发育并且具有可塑性,对环境因素的影响更加敏感(Zelazo & Carlson,2012),因此无处不在的媒体设备也在影响儿童的发展。已有研究表明,早期过多的屏幕媒体使用会影响儿童的睡眠(Nathanson& Beyens,2017,2018;Ribner & McHarg,2019)、运动技能(Lin et al.,2015)、注意力(Zimmerman & Christakis,2007)、语言和早期读写技能(Kostyrka-Allchorne,Cooper,et al.,2017a;Ribner et al.,2020) 等方面。此外,研究者也开始关注儿童使用媒体是否会影响其更高级的认知发展。执行功能作为一种高级的认知能力,能够对个体的思想、情绪和行为进行有意识的调节和控制,一般认为执行功能的三个核心成分是:抑制控制、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Diamond,2013;Lehto et al.,2003)。抑制控制是指控制自己的注意力、行为、思想和情绪以抵制强烈的内部倾向或外部诱惑,从而做更合适行为的心理过程;工作记忆指在头脑中保存信息并进行处理的心理过程;认知灵活性是指改变应对问题的观点和方法,灵活地适应新情景或规则(Diamond,2013)。且良好的执行功能对儿童的学业成就、认知、社会和心理发展来说都至关重要(Kenny et al.,2019;Shaul & Schwartz,2013;Spiegel et al.,2021;Wang&Liu,2020)。
那么童年时期数字媒体使用是否会对执行功能的发展产生影响呢?一系列研究发现童年时期的数字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的发展有密不可分的关系(Barr et al.,2010;Corkin et al.,2021;Huber et al.,2018;Lillard,Drell,et al.,2015;McHarg et al.,2020a,2020b)。但在早期研究者更多关注媒体使用时间对执行功能的影响,发现儿童过多的媒体使用时间会对执行功能造成消极影响(Barr et al.,2010;Blankson et al.,2015;Nathanson et al.,2014;Zimmerman et al.,2005)。而随着研究的深入,研究者发现儿童所接触媒体的内容和类型、所处的环境在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发展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将研究重点放在媒体接触绝对量上存在一定局限,更应该采用生态的观点,考虑整个家庭媒体生态对儿童发展的影响(Barr,2019)。而目前的研究缺乏对这些因素的系统整合,难以揭示儿童数字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发展的整体框架和作用过程。
本综述综合考虑家庭媒体生态中各种因素在数字媒体使用与儿童执行功能发展中的作用,从媒体特征、家庭环境特征、个体特征三方面探讨儿童数字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发展的关系。并尝试梳理清楚其中的风险性因素和保护性因素,为父母和教育工作者指导儿童科学合理使用媒体提供借鉴。
2.1.1 媒体类型
由于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儿童使用的媒体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电视,媒体类型也变得多样化(Rideout& Robb,2020;高春颍等,2020)。触屏交互媒体(如:智能手机、iPad)作为一种新兴的媒体在儿童生活中已经变得非常普及(Herodotou,2017;Kostyrka-Allchorne,Cooper,et al.,2017b;Radesky et al.,2015),儿童也更愿意使用触屏媒体来观看视频或玩游戏(Ofcom,2020)。触屏交互媒体需要儿童的积极参与、具有适应性(能够对儿童的反应做出独特的回应),并且能为儿童的学习提供认知支持和社会反馈线索,这与传统的被动接收媒体有显著区别(Troseth et al.,2016)。那么不同类型的媒体是否会对儿童执行功能产生不同的影响?本文将分别探讨被动接收媒体(如:电视)和触屏交互媒体(如:智能手机、ipad 等)对儿童执行功能的影响。
电视具有丰富的视觉和听觉刺激,但儿童大多时候都是被动观看的,长时间观看电视会损害执行功能的发展(Barr et al.,2010;Blankson et al.,2015;Corkin et al.,2021;Kostyrka-Allchorne,Cooper,et al.,2017a;Nathanson et al.,2014;Ribner et al.,2017)。例如,儿童观看电视的总时间越多并且开始看电视的年龄越小,执行功能就越差(Nathanson et al.,2014)。2 岁时儿童接触电视的总时间较多和4.5 岁时的执行功能较差的表现相关(Corkin et al.,2021)。在不考虑家庭学习环境等因素时儿童看电视的总时间和执行功能得分呈负相关(Blankson et al.,2015)。
然而与被动使用媒体(只观看电视)相比,儿童积极主动参与触屏媒体的使用却会对执行功能产生有益影响。Huber 等人(2018)将2~3 岁的儿童随机分配到观看卡通动画组、玩教育类App 组和观看教育类电视组,采用旋转盒子任务、卡片反向分类任务、迟到的礼物任务分别测量了儿童的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和延迟满足能力,结果发现玩教育App 的儿童相比于观看卡通动画和教育电视的儿童延迟满足的时间更长,工作记忆的表现也更好。4 岁和6 岁儿童在被动观看虚幻内容或者在触屏上与虚幻内容进行交互之后对其抑制控制进行测量,发现观看虚幻内容会损害儿童的抑制控制能力,但与触屏的积极交互没有产生这种消极影响(Li et al.,2018)。此外,将儿童使用触屏媒体与未参与媒体活动的控制组相比,也发现了儿童主动参与触屏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发展的积极意义。Liu 等人(2019)让4~6 岁的儿童使用触屏交互媒体进行为期5 天的游戏训练,采用GO-NO-GO 任务对儿童的抑制控制能力进行测量,结果发现在后测抑制控制成绩上两组触屏游戏训练组都要好于控制组。将触屏媒体使用与身体运动进行比较,发现尽管身体运动组儿童在认知灵活性上的表现要好于触屏组,但触屏组和控制组(填色和画画)并不存在显著差异(Antrilli&Wang,2018),这说明短暂的触屏媒体使用不会对儿童的执行功能造成损害。
那么为什么儿童观看电视和使用触屏交互媒体会对执行功能产生不同的影响呢?一方面可能是受触屏媒体独有特征的影响。触屏媒体具有反应性(reactive)、交互性(interactive)、可定制性(tailorable)、渐进性(progressive)和促进共同注意(promote joint attention)等特征(Christakis,2014)。其中交互性是最显著的特征,即儿童可以通过点击、拖拽、滑动等动作实现与屏幕内容的交互(高春颍等,2020;Hassinger-Das et al.,2020)。与被动观看电视不同,儿童更容易将与触屏媒体的交互看作是一项玩玩具的游戏活动,这会激发儿童的具身认知体验,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儿童会积极参与并获得丰富的触觉接触和互动体验(Chris-takis,2014)。另一方面,在发现触屏媒体对儿童执行功能有积极影响的研究中儿童都是积极主动与触屏媒体进行互动,儿童手持平板电脑通过点击、拖拽屏幕上的物体完成操作,这涉及更多的认知参与和身体活动;而观看电视通常是被动的行为,需要长时间的久坐,身体活动和认知水平都比较低。此外,在上述研究中触屏媒体设计相比电视媒体更加符合媒体设计的四大原则(专注、积极参与、社会交互、有意义性)(Hirsh-Pasek et al.,2015),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何使用触屏交互媒体比观看电视更有利于儿童执行功能的发展。
综上所述,从短期效应看,当儿童积极与触屏媒体进行互动,即儿童操作触屏媒体,通过点击、拖拽等方式与触屏媒体进行接触和交互时,触屏交互媒体可看作数字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保护性因素,而被动观看电视则是风险性因素。
2.1.2 媒体内容
儿童观看媒体的内容和形式比使用时间更重要(Anderson & Hanson,2009),不同媒体内容会对儿童执行功能带来不同的影响。研究发现,快节奏内容(fast-paced content)和虚幻内容(fantastical content)会对儿童执行功能造成损害(Lillard,Drell,et al.,2015;Lillard,Li,et al.,2015;Lillard &Peterson,2011;Rhodes et al.,2020)。快节奏内容是指视频中包含快速变化的场景、动作、音乐和切换的镜头等(Lillard & Peterson,2011)。早期研究发现,快节奏内容会损害儿童的注意管理能力,与观看慢节奏节目相比,观看快节奏节目导致儿童完成任务的持久性更低(Geist&Gibson,2000)。Lillard 和Peterson(2011)也发现4 岁儿童看快节奏动画后比看慢节奏动画和控制组儿童在后测执行功能上的表现更差。这可能是由于相比于慢节奏内容,对快节奏内容的编码需要消耗更多的认知资源,后续用于完成执行功能的资源就减少了。
虚幻内容是指违反儿童对现实的认识和期望的内容,这也会对执行功能产生消极影响。Lillard 等人(2015)的研究将4 岁的幼儿随机分配到快速真实内容组、快速虚幻内容组、慢速真实内容组、慢速虚幻内容组,在观看20 分钟的节目之后对儿童的执行功能进行了测量,结果发现对于观看真实内容的儿童,无论节目是快节奏还是慢节奏,都没有对执行功能造成影响;但对于观看虚幻内容的儿童,无论节目内容快慢,后测的执行功能表现都下降了。这说明相比于真实内容的快节奏,虚幻内容对儿童执行功能损害更大。最近的一项研究采用昼夜任务、倒背数字任务、标准卡片分类任务分别测量了儿童的抑制控制、工作记忆和认知灵活性,也发现了虚幻内容对儿童执行功能的破坏作用,5~6 岁的儿童在观看23 分钟虚幻内容动画后,在抑制控制、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上后测分数都要低于前测,但观看真实动画组的儿童前后测不存在显著差异(Rhodes et al.,2020)。为什么虚幻内容会损害儿童的执行功能?研究者认为与儿童的心理表征相违背的虚幻内容会增加认知负荷,消耗儿童的认知资源,导致用于执行功能任务的资源减少,在执行功能上的表现就会变差(Lillard et al.,2015)。但也有一项研究发现儿童在观看真人讲述虚幻故事的视频之后抑制控制能力反而提高了(Kostyrka-Allchorne et al.,2019)。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虚幻内容呈现方式不同,与之前采用的含有虚幻内容的卡通动画不同,在这项研究中采用的是真人讲述含有虚幻内容的故事。真人第三人称叙述相比于动画人物直接对话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削弱了虚幻性,另外真人的眼神、手势和语言可能会增加儿童对故事的理解和对真实性的认识。
综合已有研究可以发现,适合儿童认知发展水平、具有教育意义、设计合理的高质量媒体内容对执行功能的发展是有益的。Barr 等人(2010)的研究发现,在婴儿期和4 岁时大量观看成人导向(adult-directed)的节目,都与4 岁时执行功能较差有关,但是观看儿童导向(child-directed)的电视节目则没有产生这种消极影响。电视观看时间与执行功能之间的关系会受到节目内容的调节,教育类电视节目会对执行功能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Linebarger et al.,2014;Nathanson et al.,2014;Zimmerman &Christakis,2007)。例如儿童观看娱乐性和带有暴力性的电视节目会损害儿童的注意力,但观看教育类节目则不会(Zimmerman&Christakis,2007),而且儿童观看PBS 的教育节目(如:芝麻街)和执行功能有正相关(Nathanson et al.,2014);对于高风险(家庭贫困、单亲家庭、父母受教育水平较低等)的学龄儿童来说教育内容也会起到缓冲作用(Linebarger et al.,2014)。此外,Hirsh-Pasek 等人(2015)提出数字媒体设计的四大原则以充分发挥媒体的教育价值,这些原则包括积极参与(active)、专注(engaged)、内容有意义性(meaningful)和社会交互性(socially interactive),研究也发现儿童使用符合这种设计原则的媒体对执行功能产生了有益影响(Antrilli & Wang,2018;Huber et al.,2018;Li et al.,2018;Radesky & Christakis,2016;盖笑松等,2021)。
综上所述,媒体内容中教育内容、适合儿童认知发展的高质量内容会起到积极的保护作用,而快节奏、虚幻内容则是风险性因素。
家庭环境指的是与父母和家庭媒体使用环境相关的因素,包括家庭自身因素(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在家庭中的媒体使用环境以及儿童在家庭中使用媒体时父母采取的指导策略、教养方式等。良好的家庭环境会缓解屏幕使用对执行功能的消极影响。Blankson 等人(2015)的研究发现儿童观看电视的时间和执行功能有负相关,但将家庭学习环境、父母的认知支持纳入时,这种负相关就不显著了。这可能是因为当家庭环境中有丰富的认知支持,父母更多鼓励儿童进行游戏和探索性活动,儿童观看电视的时间相对减少了,从而降低了电视媒体的负面影响。另外,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也会起到调节作用,对于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父母可能会限制孩子的媒体使用时间以及引导儿童使用高质量的媒体内容,这会缓解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消极影响。Jusien等人(2020)调查了儿童各类媒体使用时间(包括电脑、电视、智能手机、平板)与执行功能的关系,发现不同类型媒体使用时间和执行功能的三个核心成分(抑制控制、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都无关,这可能是受到被试群体都是来自社会经济地位较高家庭的影响。在三项发现儿童媒体使用时间与执行功能有正相关的研究中所采取的被试也都是来自社会经济地位较高且父母受教育水平高的被试群体(Yang et al.,2017;Yang et al.,2020;邢淑芬等,2017)。然而对于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父母对儿童媒体使用的监管和指导相对较少,儿童更容易受到媒体使用的负面影响(Munzer et al.,2018)。相对于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来自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儿童其电视观看时间与执行功能的负向关系强度更大(Ribner et al.,2017)。此外,父母的教养方式以及父母对儿童媒体使用的指导策略都在媒体对儿童执行功能的影响中发挥调节作用。例如,Linebarger 等人(2014)发现父母更多的反应性和温暖支持会降低高风险学龄儿童背景电视接触时间对执行功能的消极影响;Yang 等人(2017)也发现父母对儿童媒体使用采取较低水平的限制策略(对儿童使用数字媒体的内容和时间进行适当的限制)时儿童电视观看时间会对执行功能产生正向影响。
家庭中使用媒体的环境也会对执行功能的发展产生不同的影响。背景电视(background television)是指当儿童在场的情况下,家庭环境中播放不适宜儿童观看的节目,尽管儿童对这种电视的关注度较低,但这也会吸引儿童的注意力并对儿童正在从事的活动产生干扰(Kirkorian et al.,2009)。大量研究发现婴儿和童年时期接触大量背景电视会造成执行功能的降低(Barr et al.,2010;Linebarger et al.,2014;Munzer et al.,2018;Nathanson et al.,2014;Ribner et al.,2020)。背景电视影响执行功能的一个原因是背景电视干扰和减少了亲子间高质量的互动。如Kirkorian 等人(2009)观察了背景电视对父母和婴儿之间互动的影响,发现当背景电视存在时婴儿玩耍的时间更短,注意力更不集中,亲子互动的频率和质量也更低。另一个原因可能是背景电视播放了不适合儿童观看的内容,儿童难以理解从而增加了认知负荷,损害了执行功能。
而父母和儿童共同使用媒体则是一个保护性因素。美国儿科学会鼓励父母和儿童共同使用媒体(AAP,2016),通过共同媒体参与(joint media engagement),父母以一种适宜的方式为儿童提供脚手架支持,从而促进数字媒体的教育价值(Ewin et al.,2020)。共同媒体参与对儿童的学习、社会情感和认知的发展都具有积极意义(Griffith et al.,2021;Nelson et al.,2008;Rasmussen et al.,2016)。当儿童与父母一起使用媒体时,会产生积极的社会互动,提问与学习内容相关的知识、给予技术上的指导、情感上的赞同和鼓励等(Strouse et al.,2013),而这种积极社会互动有利于执行功能发展。但目前对于共同媒体参与的研究较多关注对亲子互动的影响(Archer et al.,2021;Carr&Dempster,2021),而对执行功能影响的研究有限,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比较儿童独自使用媒体和共同媒体参与对执行功能影响是否存在差异以及共同参与中哪些因素起积极作用。
综上所述,良好的家庭环境、父母更多的认知支持、较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共同媒体参与在儿童数字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的关系中起到保护性作用,而低社会经济地位、消极教养方式以及背景电视等则是风险性因素。
图1 家庭环境变量在儿童数字媒体使用中对执行功能影响的中介调节模型图
在媒体使用过程中,年龄是一个重要的变量,不同年龄段的儿童对媒体的易感性不同,年龄较小的儿童更容易受到影响(Council on Communications and Media,2016;Radesky & Christakis,2016)。研究发现,儿童开始观看电视的年龄越小其执行功能表现越差(Nathanson et al.,2014);在婴儿时期更多接触和使用媒体会对执行功能的发展产生消极影响(Barr et al.,2010;Lui et al.,2021;McHarg et al.,2020a)。另外,3 岁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年龄划分点,3 岁之前大量使用电子媒体会对之后的认知发展产生负面影响,而3 岁之后这种消极影响会减少(Blankson et al.,2015;Cliff et al.,2018;Corkin et al,2021;McHarg et al.,2020b;Ribner et al.,2017;Zimmerman &Christakis,2005,2007)。例如,Zimmerman和Christakis(2007)发现在3 岁之前观看暴力或娱乐电视与随后出现的注意力问题显著相关,但在4 到5 岁时观看暴力或娱乐内容都不会导致随后的注意问题。Cliff 等人(2018)长期追踪调查显示2 岁时的媒体使用时间可以预测4 岁时的自我调节能力,但4 岁时的媒体使用总时间与6 岁时自我调节能力无关。McHarg 等人(2020)也发现2 岁时的媒体接触与1 年后的执行功能有负相关,但是3 岁时的媒体使用时间与执行功能无关。以上研究结论一方面可能是由于数字媒体对执行功能的影响存在纵向的特质效应而不是短期的状态效应,儿童数字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影响具有累计效应,会对之后执行功能的发展产生影响;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年龄较小的孩子大脑和神经系统发育都不够成熟,对于他们而言接触的所有媒体内容都类似成人导向的内容,非常难于理解,并且由于认知发展的局限性,即使是教育内容也无法完全吸收和理解(Anderson & Subrahmanyam,2017);并且这个年龄段也与电视和视频学习中的迁移局限(video/transfer deficit)这个关键概念发展的年龄段相对应(Anderson&Pempek,2005;Barr,2010;李卉等,2012),儿童很难将从媒体中学到的内容迁移到现实生活中。而随着年龄的增大,认知发展更加成熟,对不良内容的抵抗能力和对教育内容的理解能力也得到了提升,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消极影响会减少,并且合理使用媒体也会对执行功能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
另外,儿童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的关系也会受到儿童个人特质的影响。对于自我调节困难的儿童来说,父母更愿意利用媒体来让儿童保持安静(Radesky,2020);在控制了家庭收入和父母受教育水平后,4岁时自我调节能力更低的儿童与2 年后更高的媒体使用时间相关(Cliff et al.,2018)。那么是否存在执行功能困难的儿童更倾向于使用电子媒体?或是两者之间存在双向关系?未来的研究可以将儿童的个人特质纳入其中,进行纵向追踪调查或设计严格的实验来探索两者之间的关系。
本文对儿童数字媒体使用对其执行功能影响的研究进行了总结和梳理,从媒体特征、家庭环境特征、个体特征三方面分析了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影响的风险性因素和保护性因素。结论认为:儿童长时间的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发展有消极影响,并且年龄越小的儿童越容易受到负面影响;儿童观看快节奏、虚幻内容以及接触背景电视等都会对执行功能造成损害;而积极主动使用触屏交互媒体、媒体中的教育内容、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和儿童共同使用媒体、良好的家庭环境等在儿童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的关系中起到保护作用。
图2 儿童数字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影响的风险性因素和保护性因素
因此,为规避数字媒体使用对儿童执行功能的消极影响,充分发挥其积极作用,提出以下建议:(1)严格控制儿童媒体使用时间,遵守媒体使用指南的推荐时间,尤其是对于年龄较小的儿童;(2)为儿童选择高质量、适合儿童认知发展水平、具有教育意义、设计良好的媒体内容,减少快节奏、虚幻内容的消极影响;(3)营造良好的家庭媒体使用环境,父母多陪伴儿童一起使用媒体,给儿童提供适当的认知和情感支持,避免让儿童暴露在背景电视下;(4)合理选择适合儿童使用的媒体类型,可以选择具有高交互性的触屏媒体;不要让儿童被动接触媒体,鼓励儿童与媒体内容的积极互动。
对于儿童数字媒体使用与执行功能的研究还存在一些问题,未来可以从以下方面进行完善和探索。
第一,在个体特征对儿童执行功能影响的研究中关注较多的还是年龄,但儿童的个人气质也会影响媒体使用方式,活动水平更高、更容易哭泣和悲伤的儿童更多地观看电视(Thompson et al.,2013),父母更倾向于给情绪调节困难的儿童使用移动媒体使其保持安静(Radesky,et al.,2016),那么不同的气质特质在数字媒体使用与儿童执行功能的关系中起什么作用?因此未来研究应更多关注个体特征中如气质、能力等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此外,对于学龄儿童来说学校环境也会直接影响其发展,那么在学校环境中使用数字媒体教学会对儿童执行功能产生什么影响也值得研究者继续探索。
第二,关注儿童不同媒体使用方式对执行功能的影响。儿童的屏幕使用时间可以划分为主动屏幕时间和被动屏幕时间(Sweetser,2012)。主动屏幕时间涉及较高的认知操作和身体运动(如玩电子游戏),可能对执行功能有积极影响,例如Yang 等人(2020)发现3~6 岁儿童玩电子游戏的时间和执行功能呈正相关;用电子游戏对儿童进行训练也可以提高其执行功能(Best,2012;Liu et al.,2019;盖笑松等,2021);儿童积极主动玩触屏媒体对执行功能发展有益(Huber,et al,2018;Li et al.,2018)。而被动屏幕时间更多是被动接收媒体信息或久坐不动的媒体活动,综述也发现被动看电视以及接触背景电视会对执行功能产生消极影响。而已有研究没有对儿童屏幕时间的类型和媒体使用方式进行区分,这导致研究结果之间缺乏一致性和可比性。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区分积极参与和被动观看的媒体时间以及儿童不同媒体使用方式对执行功能的影响。
第三,现有研究对媒体内容的划分存在交叉,研究者认为教育内容对执行功能的发展是有益的,但虚幻内容会损害执行功能,但是现在市面上针对儿童的教育类动画中很多含有虚幻的内容,采用虚构的卡通形象来呈现和教授儿童知识,那么这种含有教育意义的虚幻内容对儿童执行功能的影响如何?此外,研究者在解释虚幻内容对执行功能损害的影响时多认为虚幻内容会消耗儿童的认知资源,使后续用于执行功能任务的资源不足而使执行功能表现受损。但这种解释只适用于解释短期媒体接触(观看媒体内容后直接对执行功能进行测量)对执行功能的影响,而在解释长期的数字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的发展关系时存在一定局限性。未来的研究可以针对教育性和虚幻性设计具体的实验来进一步探讨媒体内容对儿童执行功能的影响,对数字媒体影响执行功能发展的理论解释进行补充和完善。
第四,执行功能是一个相对复杂的能力,三个核心成分(工作记忆、抑制控制、认知灵活性)之间有一定的联系和区别。目前研究中大多是对执行功能总分进行测量,但媒体使用对执行功能三个成分的影响可能是不同的。比如:McHarg 等人(2020)的研究发现婴儿期的媒体使用时间与抑制控制有负相关,但与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无关;儿童使用触屏应用会提高儿童的工作记忆能力,但对认知灵活性没有影响(Huber et al.,2018);高水平App 使用者比低水平使用者在抑制控制上得分更低,但在工作记忆和认知灵活性上没有差异(McNeill et al.,2019)。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探讨儿童使用各种类型数字媒体对执行功能不同成分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
第五,本综述纳入了实验室研究和儿童自然使用的问卷调查研究,目的是综合考虑家庭媒体生态中各种因素在数字媒体使用与儿童执行功能发展中的作用,从而确定数字媒体使用对儿童执行功能产生有益影响的最优选择,为父母和教育工作者提供科学借鉴。但实验研究和自然使用的研究对儿童认知发展影响的结论存在不一致(Lawrence&Choe,2021),如实验室的短期研究发现儿童使用触屏交互媒体可以提高其执行功能,在自然使用的问卷调查研究中没有发现这种效应,这可能是因为实验研究变量控制更加严格,而自然使用的问卷调查会受到更多因素的影响。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阐明儿童自然使用数字媒体产生潜在负面影响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