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林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人民生活更加美好,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是到二〇三五年要基本实现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坚持共同富裕方向是“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必须遵循的“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原则的具体体现之一,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不断增强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是改善人民生活品质,提高社会建设水平的重要体现。教育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提升人的生产和创造能力,是提升国民素养和人力资本的重要渠道,在国民经济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推动全体人民实现共同富裕的时代背景下,本文从共同富裕的共创与共享两个阶段,结合多项教育政策实践探析教育赋能共同富裕的作用机制,总结教育推动共同富裕过程中可能面临的挑战,并提出应对建议,这对充分发挥教育在共同富裕进程中的作用、早日实现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义。
从环节来看,共同富裕包含共创和共享两个环节,是发展与共享的有机统一。[1]共创即做大蛋糕,共同创造更多物质、精神、文化、社会服务、生态等成果,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共享即分好蛋糕,即收入分配公平、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机会均等、健康公平、精神文明建设和文化资源普惠。[2]从内容来看,共同富裕包含物质成果的富裕,还包含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多领域的富裕,重视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从性质来看,共同富裕内容全面,提倡均衡,具有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3]从具体目标来看,共同富裕包含但不局限于以下具体目标:完善包括初次、二次、三次收入分配制度在内的收入分配制度,提高初次分配效率与公平,借助税收、社会保障、转移支付进行二次收入调整,动员更多社会力量参与慈善工作,进行第三次收入分配调节,缩小城乡、地区和行业收入差距;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构建橄榄型社会结构;推动公共服务均等化等。
教育提升人的综合素质,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是公共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个体积累财富具有重要影响。教育和共同富裕具有以下共同特点:一是全面性。共同富裕包含物质成果的富裕,还包含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健康等多领域。教育不仅提高个体知识、技能,而且促进人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二是发展性。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过程,需要不断发展,创造丰富的物质、精神、文化等成果,供人民共享。教育发展人的可发展性,因材施教,帮助个体发掘潜能,提升各方面能力与素质。三是以人为本。共同富裕的最终目的是以人为本,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使人民共享社会发展成果,增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教育同样以人为本,以发展人的可发展性为中心,增强人的自反性、自增性、自语性等本质性特点,帮助个体更好地实现个人目标。[4]
根据前文的梳理,共同富裕可以分为共创和共享两个重要阶段,教育不仅在共同富裕的共创阶段通过多种渠道促进经济发展、精神文明发展和可持续发展,而且能在共同富裕的共享阶段促进收入分配的起点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以下将分别论述教育在共创和共享阶段如何赋能共同富裕,推动物质、精神文明成果的创造和收入分配公平。
我国要实现的共同富裕内涵是丰富全面的,不仅包含物质成果,而且涵盖精神文明成果。因此,共同富裕的共创环节既要推动经济发展,创造丰富的物质成果,又要创造丰富的精神文明成果。为了持续提升人民的获得感,还要在共创阶段实现可持续发展,降低共创过程中的环境成本。以下将从共同富裕的共创环节入手,分析教育如何推动创造丰富的物质与精神文明成果,实现可持续发展。
1. 教育通过提高生产效率、推动技术进步、促进消费等渠道推动经济发展
其一,教育通过提升人力资本,促进要素积累,推动产业升级,实现人力与物力资本的互补,提高生产效率。教育提高劳动力生产能力、配置能力、岗位适应能力和流动能力,有助于提高要素积累,与物质资本形成互补效应[5],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为产业转型升级提供充足的人力和智力资源,进而提升生产效率。教育通过促进技术进步,提高劳动生产率,升级消费结构,促进各级产业内部升级,促进第一产业向第二、三产业转型升级,推动产业结构升级。[6]实证研究结果显示,教育质量(以师生比衡量)每提高一个标准差,地区劳动生产率约显著提升3.09%。[7]其二,高校通过资源聚集、知识溢出等推动技术进步、产业结构升级,带动地区经济发展。根据内生经济增长模型,技术进步和人力资本是经济增长的内在因素,驱动经济增长。[8]高校与产业开展产学研合作,有利于提高研发和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行业、科研、金融等资源聚集,推动技术进步与地区经济发展。实证研究表明,区域内高等院校对高技术产业的知识溢出是正向的、显著的。[9]本科院校新建校区有效促进了所在区县整体经济增长,且更多促进第二和第三产业经济发展。[10]其三,教育提升消费能力与意愿,升级消费观念。消费是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教育通过提高收入提升消费能力,通过提高人的综合素质推动消费观念升级,拓展消费需求,提升个体消费意愿,促进经济增长。此外,教育事业发展也能拉动基建、实验设备、学生交通住宿等消费需求。实证研究表明,教育通过作用于消费能力、消费结构、消费意愿等方面促进经济增长,且不同层次教育对不同消费维度的作用具有异质性,高等教育对消费能力和消费结构的影响更大,初等教育更多影响消费倾向。[11]
2. 教育推动创造社会精神文明成果
其一,教育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素质教育等政策实践提升人的综合素养,提升个体创造精神文明成果的能力。教育具有文化属性和精神性,有助于人的主体性的形成、文化传承创新和文明的进步,对发展人丰富的精神文明生活具有重要作用。[12]其二,教育具有正的外部性,能够带来正向社会收益,有助于提高社会文明程度。教育不仅具有个人收益,为接受教育的个体提高收入、文明程度与综合素质等收益,而且具有社会收益,有助于提高社会文明程度、健康水平、创新水平,降低犯罪率等,为受教育者之外的群体带来积极影响,具有正的外部性。其三,高校的图书馆、博物馆、体育场馆、讲座等资源能够为市民提供公共文化服务,提升公民文化素养,提高社会精神文明程度。高校的图书馆、博物馆、体育场馆等资源具有一定的对外开放属性,这些资源向社会公众开放,能够为当地居民提供丰富、优质的公共文化服务。
3. 教育推动经济绿色、可持续发展
教育能够提高公众环保意识,提高人力资本和技术水平,推动技术、政策、制度创新,提高资源使用效率和污染治理水平,从而促进经济绿色、可持续发展。实证研究表明,教育在绿色GDP增长中的作用要显著大于对传统GDP的作用,有助于经济变得更加“绿色”。[13]
如何使人民均等地共享财富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环节。收入分配制度是推进共同富裕的重要制度,不仅决定了物质财富的分配情况,也很大程度上影响精神文明财富的分配。因此,本研究以收入分配制度为例,分析教育在共享阶段如何赋能收入分配的起点、过程与结果公平。图1呈现了65个国家平均受教育年限与基尼指数之间的拟合关系,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教育发展与收入分配公平、共享社会发展成果之间的正向相关关系。具体而言,随着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提升,基尼指数不断下降,收入差距不断缩小,收入分配逐渐趋向公平。
公平、均等与共享是共同富裕的核心要义。公平可以分为起点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教育通过促进个体能力平等,提升流动能力,提高社会治理能力,赋能收入分配的起点公平、过程公平与结果公平。
图1 各国平均受教育年限与基尼指数之间的关系
1. 均等的公共教育服务促进个体能力平等,赋能起点公平
每个人的富裕程度由收入水平、财产积累和享有的公共服务水平决定[14],公共教育是基本公共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平等地享受公共教育是公民的基本权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公民的就业能力与收入水平。我国实行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在此制度体系下,人力资本是影响劳动报酬的重要因素。教育提升人的生产能力、配置能力、流动能力,是个体提升人力资本和就业能力的重要渠道。用人单位招聘员工时存在信息不对称,学历层次是体现个人能力的重要信号,对工资水平、岗位类型有较大影响。推动公共教育均等化有助于促进个人能力平等,平等地享受公共教育权利,促进个体进入劳动力市场的起点公平。
2. 教育提高社会治理能力,提升个体流动能力,赋能机会公平
我国不同程度地存在城乡、户籍、体制内外等劳动力市场分割,影响就业过程中的机会平等。教育提升个体职业和阶层流动能力:一方面,教育提高人力资本,有助于个体改变职业类型与层次,从而推动阶层流动;另一方面,学校为完成某个层次教育的毕业生颁发文凭,帮助其在复杂的社会分工系统中进入更高的职业和社会阶层。大学教育尤其是本科学历、重点院校和研究生教育有助于毕业生到更高级别城市就业[15],更高的学历、就读重点院校有助于毕业生进入体制内单位就业。[16]受教育程度更高的人跨越城市级别、体制分割,实现流动的能力更强,能够一定程度上消除劳动力市场分割带来的机会不平等。合理的人才流动还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大城市、体制内单位大材小用,边远基层地区人才短缺等现象,提升人力资源配置效率。此外,教育提升公民民主参与意识,有助于推动社会治理能力与治理体系现代化,深化体制机制改革,改善就业与收入分配不均等现象。
3. 教育提高二次和三次分配制度调节效能,赋能结果公平
二次分配制度指国家通过税收、转移支付、社会保障等对收入分配的调节,三次分配制度指社会通过自愿参与慈善事业实现收入分配的第三次调节。教育提高二次和三次分配制度调节效能的路径主要如下:一是提升人力资本,进而提高个人收入与国家税收,提升国家通过税收、社保、转移支付进行二次分配调节的能力。二是提高个人收入和慈善意识,提升个体参与三次分配——慈善事业的能力与意愿。教育不仅提高人力资本与个人收入,为个体积极参与慈善事业奠定物质基础,提升个体参与慈善的能力,而且提高公民慈善意识,提升个体参与慈善的意愿。三是提高公民民主参与意愿和社会治理能力,优化二次和三次分配制度,提升调节效能。研究表明,公民教育能够有效提升学生的民主取向,提升学生的政治知识。[17]
教育政策实践是教育推动共同富裕的具体举措。从近年来的教育政策实践看,教育在推动实现共同富裕进程中发挥着重要功能。整体而言,各领域教育政策实践相互协调配合,全面推进共同富裕进程。具体来看,高等教育通过科技引领推动经济可持续发展,教育扶贫政策扶智兜底补短板,职业教育提供技能支撑,素质教育推动人的全面发展,不同层次与类型的教育政策实践系统协调,全面推动实现共同富裕。
高等教育通过产学研合作进行科技引领,推动技术进步,带动产业发展,有助于可持续地创造社会财富,为共同富裕奠定良好基础。1985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鼓励研究、教育、设计机构与生产单位联合,强化企业的技术吸收和开发能力。随后一系列鼓励产学研结合的政策文件相继出台,从环境培育、制度与机构建设、资源管理等方面推动产学研协同创新,经历了成果转化为主、成果转化向市场和企业转型、自主创新为主和自主创新向重大科技转型等发展阶段。[18]实证研究显示,产学研合作能够有效提升区域整体的创新投入和产出水平,并在金融聚集促进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中发挥中介效应。[19]此外,高校聚集带来的人力资本优势、科学研究优势吸引产业聚集,形成规模效应,带动产业发展。高等教育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等方面对区域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其中人才培养具有较强的直接效应,科学研究的间接溢出效应较强。[20]高级人力资本的技术创新效应有效推动了经济增长,表现为直接和间接溢出两方面。[21]
体系化的教育扶贫政策注重提升贫困地区的“造血”能力,致力于打造贫困人口扶智增收的长效机制。近年来,我国相继出台《关于实施教育扶贫工程的意见》《教育脱贫攻坚“十三五”规划》等二十余项教育扶贫专项政策,逐步构建了涵盖义务教育普及、薄弱校改造、学生资助、教师队伍建设、民族地区教育发展、职业教育提升等各领域的系统性扶贫政策体系。[22]教育扶贫政策体系中义务教育普及、薄弱校改造、学生资助、教师队伍建设等专项政策致力于扩大贫困地区人口受教育机会,加大教育经费投入,提高教育质量,保证贫困人口“有学上”“上好学”;职业教育提升与培训等专项政策致力于提升贫困人口职业技能和创收能力,保障贫困人口“有能力”“能就业”;教师队伍建设、对口帮扶等专项政策致力于培育贫困地区内生力量,打造脱贫致富的长效机制。
教育扶贫政策注重补齐贫困地区教育发展短板,提升贫困人口生活质量,实现人民共享社会主义发展的成果。一系列教育扶贫政策实施后,教育扶智、脱贫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实证研究显示,20世纪90年代中期国家对二片地区(二片地区指冀、晋、黑、皖、闽、赣、豫、鄂、湘、琼、川、陕 12 个经济发展程度居中的省份,属于“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攻坚省份)383个县实施了“国家贫困地区义务教育工程”,在政策实施期间处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儿童享受到了政策优惠,这些儿童成年后受教育年限显著提高0.7年左右。[23]对秦巴山连片特困地区五县的实证调查表明,教育扶贫政策有效改善了农村学校设施设备,增加了办学资金和贫困生补助,提升了贫困生身心素质。[24]针对燕山——太行山区8个连片特困县的调查研究也显示,教育精准扶贫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但不同地区之间差异明显。[25]
职业教育为产业转型升级培养技能人才,职业技能培训提高劳动力的就业适应和就业流动能力,二者共同助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服务于技能型社会建设,为产业转型升级提供技能支撑。近年来,随着《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等重要文件的出台,国家从顶层设计、优化布局、示范引领等方面入手推动职业教育类型化发展,提升职业教育质量与形象,优化职业教育体系。目前职业教育领域已形成从中职到职教本科的培养体系,并推动职教高考成为高职招生的主渠道,职业教育特色与类型化发展路径逐渐清晰。职业教育的类型化、高质量发展不仅能够提升个体职业技能与收入水平,而且能为产业转型升级提供人才支撑,提高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能力。实证研究表明,职业教育促进了经济发展[26],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能力不断提升,与经济社会发展的耦合协调度逐步从低层次极度失调转变成为高层次良好协调,耦合协调类型从高职教育发展滞后型转向发展超前型。[27]
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目标之一,开展职业培训是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重要举措。对农村进城务工人员、退伍军人、下岗职工等开展职业技能培训,有助于带动充分就业,提高产业发展与人才供给的匹配度,助力实现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目标。
素质教育全面促进个体德智体美劳发展,有助于创造丰富的精神文明成果,为全体人民均等地享受精神、文化、政治等成果,实现全面共同富裕奠定坚实基础。近年来,我国素质教育改革经历了从基本理念到国家政策,从基础教育到各级教育,从思想内涵到具体实践,从注重学生到学校-教师-学生三位一体的演变。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我国素质教育改革提出要把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劳动教育、心理健康教育等有机统一在教育活动中,并使不同教育阶段有不同的侧重点。基础教育阶段要“全面提高学生的思想道德、文化科学、劳动技能和身体心理素质”,高等教育阶段重视培养大学生的创新能力、实践能力、创业精神、生命责任感、自治能力等,普遍提高大学生的人文素养和科学素养。[28]职业教育和成人教育要培养熟练的职业技能和适应职业变化的能力。[29]素质教育促进青少年的全面发展,提高国民整体文化素养,在我国精神文明建设中发挥了良好的助力作用。2020年,全国抗疫志愿者数量超过361万,志愿者服务时间超过1.16亿小时。[30]十九大以来,我国在坚定青年理想信念、发挥榜样力量、推动志愿服务、文明城市建设、诚信缺失治理、光盘行动等精神文明建设领域取得了良好的成绩。[31]
教育在共同富裕的共创、共享阶段,以及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缩小收入差距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公平优质的教育发展有利于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但应警惕教育不平等、不均衡可能对收入分配公平造成的不良影响。研究表明,教育分布越不平等,收入分配差距越大。[32]教育因素导致的收入不平等占总收入不平等的50.87%。[33]
我国教育机会、教育投入、教育结果等方面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地区、城乡间不均衡、不平等,可能导致劳动力就业能力与机会的不均等,不利于缩小收入差距,实现共同富裕。根据表1,我国东中西部地区在教育经费、受教育机会、师资力量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2019年,西部地区省份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低于东部地区709.6亿元,比东部低44.8个百分点;西部地区省份每十万人口高等学校平均在校生人数比东部低749.54人,比东部低23.3个百分点;东部地区省份初中和普通高中生师比在三大地区中最低,师资力量雄厚。从小学到初中再到普通高中,不同地区之间生师比最大差异逐渐提升,师资力量差距逐渐增大。
表1 2019年我国不同地区教育经费、教育机会与师资力量对比
地区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亿元)每十万人口高校平均在校生人数小学生师比初中生师比普高生师比东部1583.93213.4616.2411.8910.98中部1163.82863.7515.8312.5913.77西部874.32463.9216.1212.8213.30最大差值709.6749.540.410.932.80
此外,应警惕教育偏向筛选功能的发挥,造成教育资源的浪费,扩大收入不平等。在学历膨胀、文凭贬值、社会内卷的时代,人们为了在求职中获得竞争优势不得不努力获取超出岗位需要的学历,造成教育资源的浪费。当教育更多发挥筛选、信号功能而非提升人力资本的功能,素质教育将异化为应试教育,成为竞争高一级教育“入场券”的场所,这将违背教育的初衷,窄化教育的功能,浪费宝贵的教育资源和时间。[34]当教育承载过多阶层流动等功能,优势阶层将更看重对教育机会的追逐,不利于国家和社会通过加大教育资源投入推动教育机会公平,进而扩大个体间的收入不平等。
充分发挥教育在实现共同富裕进程中的重要作用,应注重城乡、地区间教育机会、教育质量的平等与均衡,警惕教育不平等对收入分配、个体发展公平造成的不利影响,防止教育异化成阶层再生产的工具。
教育信息化是近些年来教育领域发生的重要变革,对推动教育公平而言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教育信息化提高了教育信息资源的传播效率,大大降低了传播成本,有助于实现教育资源的均衡化。另一方面,教育信息化发展需要必要的数字设施和数字技能,但不同发展程度的城市和乡村地区之间的数字鸿沟依然存在。[35]2015-2020年城乡宽带接入与计算机拥有量对比情况显示(见图2),随着信息化的发展,城乡宽带接入用户稳步上升,但城乡差距有一定的扩大趋势。城镇和农村居民平均每百户年末计算机拥有量平稳中略有下降,但城乡差距依然存在,缩小幅度不明显。数字设施和数字技能的不均衡,可能加剧教育机会、教育资源的不均衡,为教育公平、均衡发展带来新的挑战。
图2 2015-2020年城乡宽带接入与计算机拥有量对比
近些年,随着我国教育领域深化改革,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能力有所提升。但是,在我国经济发展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新冠疫情冲击后我国要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下,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对区域发展的服务能力仍需提升。我国高等教育与职业教育发展存在专业设置、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不匹配,创新资源投入与创新成果转化不匹配[36],院校与区域产业对接的体制机制不健全等问题[37],制约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能力。实证研究表明,2001-2019年间,我国不同省(直辖市、自治区)、不同地区之间高等教育对经济发展的贡献率存在明显差异,北京、上海、天津等地区高等教育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遥遥领先,而其他地区高等教育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不够理想。[38]
教育在共同富裕的共创和共享阶段均具有重要作用,城乡、地区、阶层间不平等、非均衡的教育发展不利于公民平等地提升就业能力,缩小收入差距,实现共同富裕。提高教育推动共同富裕的功能应从以下三方面推动教育平等、均衡发展。其一,推动教育机会平等与均衡,尤其要注重推动稀缺、高层次教育的受教育机会平等,警惕“中部塌陷”现象和教育信息技术等软实力的隐性不平等。其二,推动教育扶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强化乡村、西部教育等薄弱环节,推动教育过程、质量平等,结构均衡。西部地区,乡村和贫困地区的教育发展依然存在短板,应在巩固教育扶贫成效的基础上,推动教育扶贫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进一步推动教育均衡发展。既要通过财政补贴、薄弱校改善、师资队伍建设等政策持续改善教育薄弱地区的生均经费、校舍条件和师资力量,又要优化教育环境,提升相应地区教师待遇,实行物质、精神等多种激励,激发教育薄弱地区教育发展内生力量和造血能力。其三,逐步完善促进人才流动的体制机制,畅通人才流动渠道,提高人力资源配置效率,推动不同群体间教育收益率的平等。
一方面,教育信息化以较低成本、较快传输速度为教育资源均衡配置提供了机遇;另一方面,不同地区的信息设备差异与不同阶层人员间的素养差异为教育均衡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在全面、准确认识信息化时代给教育发展带来的影响的基础上,各级教育主管部门应从以下几方面入手着力提高偏远、贫困地区的教育信息基础设施和教育信息技术水平,积极应对数字鸿沟带来的挑战:其一,分阶段、有重点地推进教育信息化。着力推动网络设施配置、网络资源共享,并从信息观念、信息技能等方面入手推动农村、薄弱地区的教育信息化发展,多渠道缩小城乡数字鸿沟。其二,加强配套服务,有效发挥教育信息化功能。通过高质量的教师辅导、良好的同伴效应、配套练习与解答等相应服务,发挥网络、电脑等信息化设施和资源作用,提高教育信息技术利用水平。其三,采用信息干预技术防范负面影响。采用未成年人上网模式等信息技术干预,纠正留守儿童、乡村地区少年沉迷网络游戏等行为,降低信息技术带来的负面影响。
教育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科技与人才服务,是教育推动共同富裕的重要渠道。目前,我国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能力仍存在不匹配、不协调、滞后性等问题,高等教育领域不同程度地存在同质化办学问题,应从以下方面进行突破:其一,加强预判与学科规划,结合国家战略需要和关键技术需求提前规划布局,提高人才培养与国家需要的匹配度,降低人才培养的滞后性。其二,引导院校分类发展、分类评估,鼓励高校结合外部需求与自身基础进行差异化和特色化发展,从教育结构、层次、质量等方面进行内涵建设,提高教育对国家、区域经济发展的适应性和服务能力。其三,畅通高校、企业与科研机构之间的科研合作、科技成果转化机制,增进政行企校融合度,激发创新活力,提高创新效率。其四,通过人才培养模式变革、继续教育、职业技能培训增强劳动力的就业适应能力、流动能力。在技术变革、产业调整的时代背景下,不仅要在高等教育、职业教育领域开展人才培养模式变革,增强毕业生的就业适应能力、流动能力、学习能力,而且应积极构建包含继续教育、职业技能培训在内的终身学习体系,及时根据市场需求对社会人员进行再培训,提高劳动力技能与产业需求的匹配度。
教育与共同富裕具有全面性、发展性、以人为本三个共同点。在共同富裕的共创阶段,教育有助于创造丰富的物质、社会、文化等成果,并有助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在共同富裕的共享阶段,教育通过促进个体能力平等、提高社会治理能力和二次三次分配制度调节效能,赋能起点、过程与结果公平。
教育分配的利益内容独特,影响阶层流动、资源分配的机会。推动实现共同富裕应注重保障个体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机会、均衡的教育资源、优质的公共教育服务,防范教育发展不平等、不均衡带来的收入分配、阶层获得的不平等。信息技术为教育发展带来机遇的同时,带来了数字鸿沟等挑战,需要国家、社会、学校共同应对。为了更好地发挥教育推动共同富裕的功能,应着力提升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能力。
本研究从共创和共享两个阶段分析了教育赋能共同富裕的机制,未来还可从其他分析视角、理论视角入手分析教育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此外,教育推动实现共同富裕的微观机制和实证检验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