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
被遗忘的气味
樟脑油,瓷罐里的花生糖,木柜里过期的荔枝……祖母的房间一片水墨色。
顺着这抽象的色彩,阳光被流放在狭小的木窗外。
气味是难以用来记忆的,只有再闻一次,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感情和意韵。
多少年过去了,我驻足在曾经走过的街道,熟悉的气味闯入鼻孔,提醒着我……
回忆,像一只蛇皮袋,一旦解开,过去的种种便蜂拥而至,在脑海里翻云覆雨。
蓝色气球
挣开他的手,跳入河中,顺势逃向大海。
气球以为自己是一滴水,可以融入水中。
等它发现与河流互不兼容的时候,可惜已太迟了。
小男孩在岸边手舞足蹈,向祖母哭诉:一条河流盗走了他的气球。
上游的两个青年蹲在樟树下垂钓,他们瞥了一眼,又盯着水面上的红色浮漂。
他们,也曾在不断丢失玩具的过程中成长,并相信这是一件小事。
而打渔归家的渔夫划动木桨,由下至上,朝气球追去。
——守护这个童话世界的,可能是一个陌生人。
手织毛衣和幸运星
阳光从铺满青苔的瓦片漏下,木犁与簸箕用尘埃交谈远去的田园时光。
攀爬木梯,重上阁楼旅行,一阵尘埃的波浪涌向寻找的眼睛。
一个上世纪80年代的木箱,锈迹斑斑的铁锁已守不住任何秘密。
收拢的暖黄手织毛衣,不再追随你前往松树林,去摘一朵山茶花,送给远行的母亲。
塞满了天蓝色幸运星的玻璃瓶,怯怯地躲在角落里。
我沉迷于短暂而永恒的回忆。
几只田鼠在空空的稻仓嬉戏、追逐,木地板轰隆作响,犹如火车在耳际飞驰。
一盏灯
像捅破了蜂窝,浓郁的黑雾从泰山顶上蜂拥而来,把万物困在黑暗中。
香樟树是黑的,蟋蟀的叫声是黑的,吹来的风也是黑的。
一只山鹰久久盘旋在高空,与黑夜搏击,不分胜负。它,有时衔来一轮明月,翅膀上,落满了月光。
而山麓的一盏白炽灯,静立在冥冥之中。它无惧黑夜,为路上的单车或黑暗中的飞蛾,把自己镀成橘亮色。
黑夜的意义在于它结束时,让我们从结痂的梦中醒来……
含香花
暖白的香水弥漫在鞍山。
鼻翼扩张,舌头不禁探出,湿润了唇。
耽溺在祖母递来的纸糖里,有那么片刻,误以为回到了童年的祖屋。
山中無人赏花,反而有蜜蜂与蚊虫先后造访——以洁白打底、暖黄渲染的含香花,并不欢迎蚊虫在花房筑梦,但也慷慨地赠予香蜜。
没有谁能对时间按下返回键,正如没有什么能阻挡一朵花的盛开。
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定律,无法修改或者改变,即使枯萎坠地,秋后的果实仍馨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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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阵雨降落,雨滴敲响瓦片、樟叶、玻璃窗….
几只多嘴的蝉趴在树的办公桌上,吹响祖传的小号。
枕边,它们踏歌而行,视我为知己,一把悠扬的马头琴演奏着幽兰的心事——
忽有一种将放飞的孔明灯追回的冲动。
生命中幽暗的河流,一次次被这些闪闪的星星照亮。
青春,像一头刚下田犁地的牛犊,任父亲挥鞭吆喝,照旧扭头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