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生物（外三首）

袁卫杰

1

一根根竹子或一棵棵草  向上生长

和一个个人不断奔跑占据的空间

从极高处看

像下雨时池塘里的一个个水泡

在拼命挣脱一百多亿年的束缚

2

看  雨下得越緊

水泡越是兴奋

他们的一生不能容忍

石头的碌碌无为  天空的一无所有

即使根本没有现在

只允许他们拥有过去和未来

3

但又是谁给了他们血和肉

汁和叶  根茎和果实

给了他们悲和喜

欲望和本能  远方和苟且

有生死一头一尾  各执其鞭放牧

生生不息

4

夕阳无尽怜悯的余晖里

世界坚固而冰冷的壁垒

偶尔会出现瞬间柔软温情的伤口

那是所有三维生物从未把握住的

唯一集体逃逸的良机

老照片

光疼爱我  为我存下老照片

那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

她都一一亲吻过

疼爱我的还有重重阴影

她身负使命  但心怀慈悲

至少离我的头顶三寸高

目光三尺远

再低  再近

都是过早的伤害

所以干净

所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似乎现在我浑浊的双眼多看一眼

就会在老照片里转身

一步步消失在紧捏着的

那一记微微颤抖里

一种活法

譬如一夜宿醉

记不清做了什么想做的事

说了哪些想说的话

盛一碗白粥  端一碟咸菜

昨日的觥筹交错  静静啜着

今天的清汤寡水

譬如一夜宿醉

拉长了就是一生

清醒时  我已是芦苇身  白云心

一炷烟纸里  我爱的人抱团取暖

幸福的  忧愁的  活着的  走了的

一个都不少

如他所愿

海水把自己卷起  成了不甘心的浪

湄洲岛的海水把自己卷起

是一波又一波止不住的泪水

漫过出巡妈祖的眉毛

漫过沿途无数跪拜的膝盖

漫至我的脚背时

妈祖说  放过这个凡人吧

送他一瓣花  他只是匆匆路过人间一次

或者  送他一道鹅尾山的闪电

劈亮满眼的波涛汹涌  他已苍老若斯

甘不甘心  都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