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今,刘 末
(吉林大学 东北亚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12)
20 世纪80 年代大批农村人口开始涌入城市就业,流动人口这一特殊群体为我国经济的飞速增长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40年来流动人口的数量不断增加,规模不断扩大。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第七次人口普查主要数据,截至2020年11月流动人口的数量达到37 582万,[1]占总人口数比重约为26.62%,流动人口的数量与2010 年相比增长69.73%。人口流动规模的扩大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对于流动人口这一庞大群体来说,就业是维持生计的方式,是跨区域流动的驱动力,更是一个国家保证民生的重要途径。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破除妨碍劳动力、人才流动的体制和政策弊端,消除影响平等就业的不合理限制和就业歧视”。随着我国产业结构的优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深化,流动人口对就业的需求由数量转变为质量。[2]而受教育程度作为流动人口重要的人力资本,标志着劳动者的个人能力,影响流动人口的求职、工作待遇。同时,流动人口的内部也存在性别歧视的问题,严重影响市场资源配置。在疫情改变全球经济格局、就业市场稳定性大幅度降低的时代大背景下,提升流动人口就业质量,解决流动人口内部存在的性别歧视问题迫在眉睫。对于流动人口就业质量高低的衡量不能仅仅停留在收入的层面,工作时间、工作稳定性、福利待遇[3]也需要纳入考虑范围。因而,如何衡量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教育在流动人口就业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教育对不同性别的流动人口产生怎样的影响差异,这些都是本文重点关注的问题。
本文利用2017 年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CMDS)实证分析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以及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的差异,提出改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政策性建议,进而推动我国经济发展动力从人口红利走向人力资本红利,[4]有效提高劳动力资源跨区域配置的效率和质量,开启高质量发展经济的新篇章。对比已有的研究,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着眼于流动人口的教育问题,实证研究受教育程度在流动人口就业中发挥的作用;脱离对流动人口收入的单一研究,关注综合就业质量的影响因素,更全面地解释流动人口就业现状;聚焦流动人口内部的性别问题,探讨教育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作用的差异。
西方学者将劳动力跨区域的流动称为人口迁移(Migration),然而在中国特有的户籍制度背景下,根据国家卫健委的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CMDS),将流动人口定义为“在流入地居住一个月以上,非本区(县、市)户口的15周岁及以上流入人口。”
20世纪90年代西方学界先一步提出就业质量这一多维且复杂的概念。1999年在日内瓦召开的第87 届国际劳工大会上,国际劳工组织(ILO)正式提出“体面工作”(Decent work)的概念,系统地定义就业质量的内涵。[5]几乎同时于ILO 提出的体面工作,2000年里斯本条约中,欧盟将就业质量制度化,旨在提供更多更好的工作以期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6]Körner 等提出的就业质量模型由七个层级组成,[7]根据需求的高低呈现金字塔排列,由低到高依次为就业安全与职业道德、收入与福利、工时与时间平衡、社会保障、社会对话、技能培养、工作关系与激励。Green 和Mostafa 定义的就业质量模型包含了工作收入、工作前景、工作时间质量以及工作内涵四个方面。[8]现在不同的国际组织、学者都提出了不同评价标准的就业质量指数,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2008 年由欧洲工会联合会研究所提出的欧洲就业质量指数(EJQI)以及由加拿大学者Richard Brisbois 提出的雇佣质量指标体系(QEI)。[9-10]
国内学者对就业质量的体系化研究虽然开始得较晚,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苏丽锋提出就业质量应该包含劳动报酬、就业稳定性、社会保护和职业发展。[11]同时,针对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国内学者也提出了不同的见解。谢勇依据南京市外来农民工劳动权益保障情况调查数据,通过劳动合同的签订、薪资水平以及工作稳定性三方面对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指出具有较高人力资本的农民工就业的质量也较高。[12]梁海艳利用原国家卫计委2016 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CMDS),根据流动人口的工作性质、福利待遇、社会保障以及工作环境考察了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因素。在宏观层面,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与区域经济发展水平正相关。在流动人口个体层面,其就业质量与个体性别、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流动范围和年龄因素高度相关。[13]
通过研究比较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发现出于对受教育程度的关注,已有文献大多关注了大学生就业质量问题。王广慧将工资和就业满意度作为判定就业质量的核心要素,研究发现学历、毕业院校等与人力资本相关要素是影响工资的主要因素,家庭情况、成长环境、工作态度等是影响大学生工作满意度的关键要素。[14]武玮使用武汉市七所高校的调研数据,发现有“211院校”背景的研究生的起薪约比第一学历为普通院校的研究生高11.8%,得出研究生第一学历的情况对其起薪有显著正向影响的结论。[15]
然而在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的研究中,个人特征(性别、年龄、政治面貌等)、社会情况(受教育程度、户籍、婚姻等)、流动形式(流动范围、家庭随迁情况、居留意愿等)是综合考量的因素,如石丹淅等研究发现职业类型、工会、工资水平、工作强度、加班情况、培训状况等是造成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不高的重要原因。[16]因而单独以流动人口的受教育程度作为解释变量分析其对就业质量影响的研究相当匮乏。同时,大部分研究关注的是教育对农民工收入带来的影响,而非对就业质量综合性的考察,如史新杰等提出教育既可以提高农民工收入,又可以降低农村地区的收入不平等。[17]
就业中无论是收入还是福利待遇,男女受到的差异对待都是社会长久以来存在的问题。许多国家和国际组织都将缩小男女收入差距,保障女性在就业中享有与男性同等的权利作为重要目标。早在1951年国际劳工组织(ILO)就提出了“同酬公约”,指出男性与女性在同等价值的工作中应得到同等的报酬。然而65年过去了,根据2016年国际劳工组织的报告,全球范围内不同性别的劳动者仍然存在巨大收入差异,且这种收入差距在未来还会存在。[18]在中国,随着劳动者收入差距持续增加,学者对就业中的收入分配差异、性别歧视等问题进行了持续研究。李春玲等从宏观经济政策的角度分析了女性在就业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原因:经济改革后,政府推行性别平等政策的力度明显弱化,国家对女性劳动者的保护减弱,导致女性就业率逐渐降低;同时,改革后,计划经济被市场经济所取代,在根本上改变了劳动力收入分配的机制,进一步拉大男女收入差距。[19]在微观个体层面上,褚清清总结了劳动力市场中性别歧视的两个原因:一是传统的性别偏见,即企业主观地认为女性的个人能力低于男性,生产率较低,所以相较于男性,女性会得到较低的工资;二是劳动力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女性劳动者释放的信号不足以代表其真实能力,因而用人单位在依据其发出的信号判断其能力时会产生误判,导致女性劳动者的能力被低估,得不到与其能力相符的薪酬和待遇。[20]然而谈到流动人口的就业性别歧视,罗俊峰等认为女性流动人口是双重弱势群体,她们既因农村户口受到户籍身份的歧视,又因为人力资源差异、社会观念偏见而受到性别的歧视。同时,罗俊峰通过2012 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运用Mincer工资方程、Cotton 分解模型得出结论:在落后地区、劳动密集型低端行业,低学历、农村户口的流动人口收入低且性别差异更突出。[21]杨铭等运用不完全信息下动态博弈模型研究受教育程度与农民工收入性别差异的关系,研究表明由于存在信息不对称和主观歧视,在受教育程度接近的流动人口中,女性的收入低于男性,但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性别歧视程度有所下降,收入差距减小。[22]
可以看出学界对流动人口收入的单一研究较多,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其他方面关注较少;针对大学生群体学历和就业关系的研究较多,而针对流动人口群体教育和就业关系的研究较少;对劳动力市场上的性别收入差异研究较多,而对流动人口内部的性别就业质量差异研究很少。受教育程度是劳动力市场中反映劳动者个人能力的重要信号,因此,本文旨在关注流动人口的教育问题,分析不同程度的受教育情况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考察受教育程度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的差异,讨论教育对男性流动人口还是女性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更显著,进而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
本文实证研究部分选用的数据来源于2017年原国家卫计委进行的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CMDS)的个人问卷部分。该调查自2009 年以来已经连续开展10 年,展现了流动人口的发展与变动以及就业、医疗、生育等情况。2017 年的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涵盖了全国31 个省(区、市)以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不包括香港、澳门、台湾),在流动人口较为集中的流入地按照随机原则抽取样本点,开展抽样调查。其中广东省和浙江省的样本量较大(约10 000个样本)。抽样调查的样本数据包含了流动人口的个人状况、家庭状况、就业状况、健康状况等。该调查包含了169 989个样本数据,由于本文主要研究流动人口的受教育状况以及就业状况,从样本中筛选出符合条件的样本,剔除遗漏重要信息变量的样本,得到有效样本79 255个。
1.被解释变量
本文实证分析部分选取的被解释变量为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参考国际劳工组织提出的关于体面劳动的定义,[4]分析比较不同的就业质量评价指标,如果以收益与劳动付出的关系为标准,就业质量的指标可以归纳为四类,即劳动报酬、工作强度、劳动关系、社会保障。本文就业质量指标的选取借鉴了Erhel 等构建的客观就业质量指标,[23]参考流动人口动态监测2017 年A 卷流动人口个人问卷的数据,从四个维度测量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第一,收入水平。对流动人口就业的收入衡量指标用月工资水平表示,在问卷中的变量名称为“您个人上个月(或上次就业)工资收入/纯收入”;第二,工作时间。若较高的收入水平是通过超时超量的工作获得的,那么高收入无法代表高就业质量,因而工作时间也是本文就业质量的衡量指标之一,通过问卷中“这周工作时间(小时数)”表示;第三,就业稳定性。流动人口的就业稳定性可以通过签订劳动合同的性质表示,衡量指标为“您与目前工作单位(雇主)签订的劳动合同种类”,将有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赋值为1,将无固定期限、完成一次性工作任务、试用期、未签订劳动合同赋值为0;第四,社会保障。社会保障反映了流动人口在就业期间拥有的福利待遇,主要指社会保险、社会救济等。本文主要依据流动人口是否拥有社会医疗保险来测量。通过询问“您是否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城乡居民合作医疗保险/城镇居民医疗保险/城镇职工医疗保险/公费医疗”,只要拥有其中一项即视为有=1,若任一项都没有则视为无=0。
在对就业质量进行测算前,需要对测算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对于各指标的权重设置是就业质量测算的关键,参考栾青霖等运用CMDS2016数据对就业质量进行测算的办法,[2]本文就业质量的权重设置主要依据等权平均法,指不同的指标占据相同的权重,此方法简单合理。对测算指标进行的标准化处理如下:
表示标准化后的客观指标,i为流动人口个体,j为测量就业质量的四个维度:当j=1时,表示月收入;当j=2时,表示周工作小时数;当j=3时,表示签订劳动合同的种类;当j=4时,表示是否参加社会医疗保险。maxj为指标j的最大值,minj为指标j的最小值。在处理数据的过程中需要注意,月收入、劳动合同、社会医疗保险与就业质量为正相关,而工作时间与就业质量为负相关,因而用“1-工作时间”进行替换,即。进行上述步骤的处理后,采用加权平均的方法,得到流动人口就业质量指数:
式(2)中equi为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在对四个指标以及就业质量指数进行处理后得到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 所示。具体来看,2017 年流动人口的月收入平均值为4 084.39 元,其中最大值为120 000 元,最小值为0 元,其月收入标准差为2 885.15,可见流动人口收入差距较大;平均周工作小时数为52.16小时,最长工作小时数为99小时,最短为0小时;在衡量就业稳定性中,判断的标准为是否签订有固定期限的劳动合同,此变量为虚拟变量,在所有参与运算的调查结果中,约有52.5%的流动人口签订了有固定期限的劳动合同,水平较低,可以说流动人口的就业稳定性不高;社会保障的层面依然是用是否参加社会医疗保险的虚拟变量进行衡量,在调查样本中,参加任一种社会医疗保险的人数约占总人数的94.3%,可以看出社会医疗保险的覆盖面较广,流动人口的参保率较高。最后,通过计算,得到2017年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指数,其均值为50.7,最小值为0.21,最大值为87.6。
表1 变量及描述性统计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研究的是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因而“受教育程度”为实证研究的核心解释变量。在CMDS2017 中关于受教育程度的取值为1-7:未上过学、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大学专科、大学本科、研究生。本文将受教育程度定义为定序变量。
如表1 所示,受教育程度的均值为3.69,在所有参与计算的样本中,未上过小学的流动人口比例为1.68%,小学受教育程度的占11.40%,初中受教育程度占比最高,约为39.54%,高中/中专受教育程度占比第二,为22.79%。大学专科和大学本科的比例分别为14.02%和9.68%,而研究生学历的比例仅为0.89%。约有75.41%的流动人口接受的是大专以下的教育,仅有不到1/4 的流动人口接受了大专及以上的教育,流动人口这一群体受教育程度还是偏低的。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主要涉及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社会特征等。考虑相关理论与数据,本文引入以下几个因素作为方程的控制变量。首先,个体特征:受访者中,男性和女性的性别比约为1.29,均值为0.56,表明在流动人口样本中男性务工者多于女性,约占56%。这也符合我们对外出务工人员男性居多的一贯印象;受访者中,年龄最大为80 岁,最小为15 岁,平均年龄约为35 岁,其中30 岁的样本最多,约占总样本5%。受访者的年龄主要集中在20~50 岁之间(约占总样本91%);是否为党员的均值为0.06,说明仅有6%的受访者为党员,党员比例极低;健康状况的均值为1.16,且约有86%的受访者选择“健康”的选项,说明受访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良好。其次,家庭特征:婚姻状况变量的均值为0.74,说明约有74%的受访者为已婚;从是否独自流动变量来看,49.92%的流动人口独自流动。最后,社会特征:从流动范围来看,在受访的流动人口中,约有16%的流动人口选择市内跨县流动,33%选择了省内跨市流动,51%选择了跨省流动。可以看出跨省流动的流动人口占主要部分;流动时间的均值约为5.6年,表明受访者的本次平均流动时间约为6年;流动人口从事现职工作的平均年限约为4年。
在对各个变量进行处理后,初步分析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首先对各受教育程度人群的就业质量取平均值,结果如图1 所示。可以看出流动人口整体的就业质量都是在40~60区间浮动,而造成其差别不大且整体数值偏高的原因之一可能是计算就业质量指标之一的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参数较高,受访者的参保率约为94.3%且这一指标权重为25%,提高了整体就业质量指数,使就业质量差异化不显著。然而即使在40~60区间浮动,从“未上过学”到“大学本科”区间,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也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而上升。未上过学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为43.5,而小学毕业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为45.9,受教育程度为初中及高中/中专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分别增加至48.9及51.7,大学专科毕业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提升至54.5,而大学本科学历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最高,其值为56.6。
图1 受教育程度与流动人口就业质量
但当流动人口学历为研究生时,就业质量不升反降(56.4),略低于大学本科毕业的受访者(56.6),但仍高于大学专科毕业的受访者(54.5)。对于研究生就业质量低于本科生就业质量的一种解释为,受访者最集中的三个职业为商业、服务业人员(21.4%),生产(17.0%),专业技术人员(14.4%),且受访者最集中的三个工作行业为其他制造业(10.8%),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10.6%),建筑(10.4%)。大部分流动人口从事的都是技能性较强的职业,而研究生学历更注重于培养理论研究和高层次应用,相较于本科学历,对流动人口的职业发展以及职业回报无法产生过多提升,因此会出现本科生学历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高于研究生学历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情况。
然而除了研究生的就业质量略低于本科生外,从图1可以清晰地看出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随受教育程度的上升而提高。由此可以初步得出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有正面影响的结论。但是简单的描述性分析一方面无法得出受教育程度对就业质量的准确影响程度,另一方面也无法排除其他变量的干扰。故为了得到更精准的结论,下文将会进行实证分析,并对受教育程度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的异质性进行探讨。
本文构建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评价指标包含收入水平、工作时间、就业稳定性以及社会保障四个维度,本文将进一步分析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以及四个维度的影响。
首先,就业质量、收入水平、工作时间为定距变量,故采用OLS 回归模型;而就业稳定性、社会保障为二值变量,故采用Probit回归模型。
式(3)中yi为被解释变量,表示第i个流动人口样本的就业质量、收入水平和工作时间,εi为相互独立且均值为0的随机扰动项;式(4)中p(yi=1|edu,xi1,xi2,…,xim)为被解释变量,表示第i个流动人口样本签订固定或长期劳动合同的概率或享有社会医疗保险的概率,Φ为标准正态分布的概率分布函数;edu为核心解释变量受教育程度;xim表示其他解释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是否为党员、健康状况、婚姻状况、是否独自流动、流动范围、工作年限、流动时间。此外,两个公式中的β0为常数项,β1为受教育程度的系数,γm为其他解释变量的系数。
依据式(3)和式(4),下文分别以就业质量指数及其四个指标作为被解释变量与受教育程度等解释变量进行OLS回归及Probit回归,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的估计结果
从表2 可以看出模型1 至模型3 的F统计量在1%水平显著;模型4、模型5 的Wald卡方值都在1%水平显著。因此,OLS 模型和Probit 模型拟合程度较好,模型设定较为合理。根据表2 的回归结果,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解释变量的说明
表2中模型1至模型5分别对五个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且解释变量(受教育程度)均在1%的水平上对五个被解释变量(就业质量、收入水平、工作时间、工作稳定性、社会保障)呈现显著影响。
首先,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存在正向影响。即流动人口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就业质量也越高。模型1 的回归结果表明了受教育程度对就业质量系数的影响和标准误。受教育程度的系数为2.38且在1%的水平上呈现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表明在保持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就业质量将增加2.38。证实了受教育程度高的流动人口存在就业优势,也揭示了教育促进流动人口高质量就业的合理性。这与肖小勇等的结论相近,即学历的提高会带来农民工人力资本的提高,进一步促进就业质量的提升。[24]在模型2 中,受教育程度仍在1%的水平上显著提升流动人口的收入水平,具体表现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其收入增加732.91。这也印证了提高流动人口的受教育程度有助于提高人力资本存量,使其获得高工资,[17]从事高收入工作。[25]模型3 的估计结果显示受教育程度与流动人口工作时间呈负相关,受教育程度的系数为-3.73,这表明在保持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流动人口的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其周工作时间就减少3.73小时。这说明学历越高的从业者其工作时间越短,从事技能型工作的可能性更高,劳动者通过提高人力资本存量增加工资收入,而不是通过增加工作时间的方式来获取高收入。[26]模型4 以是否签订固定或长期劳动合同为被解释变量,其解释变量(受教育程度)的回归系数为0.32,在控制其他变量的前提下,当受教育程度提高一个单位时,流动人口签订固定或长期劳动合同的概率增加,即流动人口工作稳定性提高。流动人口的学历越高,其学识技能越丰富,人力资本的价值也会随之提高,因此签订固定或长期劳动合同的概率越大。[27]在模型5 中,解释变量(受教育程度)的系数为0.10,这意味着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流动人口享有社会医疗保险的可能性增加。伴随着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流动人口获取社会保障各类项目的能力也会随之提升,同时社会保障项目的参保率也会得到显著提高。[28]
2.控制变量的说明
除核心解释变量外,是否为党员、健康状况、婚姻状况、是否独自流动、流动范围等其他因素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也存在显著影响。
一般来说,农民工党员的综合素质高于非党员,其参与政治活动和公益活动更加积极,善于人际交往且有着较强的权利意识;在工作中,农民工党员有长远的职业规划,重视先进知识的学习,更有毅力和上进心。[29]这些特质在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中有所体现。根据表2 的结果,相较于非党员的农民工,农民工党员的就业质量更高、收入更多、工作稳定性增强、获得社会保障的可能性更高,而党员身份对农民工的工作时间影响不显著。相较于健康状况好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较差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较差,收入减少,工作稳定性降低,而工作时间增加。健康是劳动力的关键人力资本,且流动人口大部分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身体状况良好的劳动力不仅具备更高的劳动生产率,而且能够延长劳动周期,适应工作环境,获得雇主青睐,进而提高收入,获得更好的工作待遇。[30]已婚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显著高于未婚流动人口,这可能是因为伴侣为流动人口提供了精神支持,也带来了工作动力。而独自流动的流动人口就业质量要高于非独自流动的流动人口,研究表明家庭随迁的规模越大,就业质量越低。对比独自流动,家庭随迁会产生子女抚养、老人赡养、住房及生活成本等问题,这些会对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压力。[31]从跨县流动、跨市流动到跨省流动,劳动力流动范围的扩大有助于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提高,这可能是因为劳动力的流入地经济发展水平好于流出地,工作待遇也优于流出地。[32]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乡村振兴的推进,城镇化战略逐渐完善,城乡收入差距拉大。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存在的农民工问题也浮出水面。而农民工内部存在的性别收入差异正是其中的重要问题之一。2011-2016 年我国女性流动人口的比例从47.7%增加到48.3%,[33]女性流动人口是劳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经济社会建设的中坚力量。然而,由于女性流动人口人力资本和男性流动人口人力资本存在的差异以及劳动力市场长期存在的性别歧视,女性流动人口收入低于男性已成为普遍现象。[21]一方面,性别歧视严重影响着市场劳动力资源配置;另一方面,学历是劳动者的人力资本,是求职的敲门砖。有学者发现无论是发展中国家(地区)还是发达国家(地区),女性劳动者的教育回报率高于男性是普遍现象。[34]因此,探讨受教育程度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能够反映我国流动人口的就业现状,进而改善流动人口劳动力市场存在的性别歧视问题,制定符合市场的方针政策,加快我国经济社会建设。
本文依旧采用2017 年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CMDS)对这一问题进行实证分析。该调查有效样本79 255 个,其中男性样本44 613 个,占样本总数的56.29%,女性样本34 642 个,占样本总数的43.71%。男性流动人口的数量远高于女性流动人口,这可能与流动人口多从事体力型劳动有关。男性的平均工资约为4 619 元,而女性的平均工资约为3 396 元,男性流动人口的平均工资远高于女性。男性流动人口的平均就业质量指数约为50.90,女性流动人口的平均就业质量指数约为50.49,男性流动人口的平均就业指数略高于女性。
沿袭前文的实证分析方法,下面依旧运用OLS 模型和Probit 模型分别对男性流动人口和女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收入水平、工作时间、就业稳定性和社会保障进行回归分析(见表3)。表3 中模型6 至模型8、模型11 至模型13 的F统计量都在1%水平显著;模型9、模型10、模型14、模型15 的Wald卡方值都在1%水平显著。可见,OLS 模型和Probit模型拟合程度较好,模型设定较为合理。因此,得到以下推论:
表3 受教育程度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的估计结果
1.受教育程度对男性就业质量的影响力大于女性
首先,依据模型6 和模型11,受教育程度对男性流动人口和女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都有正向提高的作用。在模型6 和模型11 中,受教育程度的系数分别为2.59 和2.12 且在1%的水平上呈现显著正向影响,这表明在保持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男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将增加2.59,而女性的就业质量将增加2.12。相较于表2 中模型1 求得的全样本流动人口受教育程度的系数(2.38),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男性流动人口就业质量上升的程度比全样本流动人口高0.21,而女性流动人口就业质量上升的程度比全样本流动人口低0.26。
其次,教育对男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影响更大。男性流动人口和女性流动人口的受教育程度系数分别为2.59 和2.12,说明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男性流动人口比女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多增加0.47,即受教育程度对男性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影响大于对女性的影响。基于生理情况,相较于大部分女性要经历妊娠、哺乳、育儿等人生阶段,男性从业者更容易从事连续性的工作,进而进入经营状况良好的工作单位,获得更好的工作待遇;同时,出于大部分工作对劳动力体力的要求,男性在建筑业、水电暖供应、采掘业等劳动强度相对较高的行业会获得较高的补偿性工资以及其他福利待遇。[30]因此,当受教育程度增加相同的程度时,即人力资本增加相同程度时,男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增量要高于女性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增量。
2.受教育程度对男性和女性流动人口的收入、工作时间、就业稳定性和社会保障的影响存在差异
通过比较模型7 和模型12,虽然受教育程度对男性和女性流动人口的收入都有明显的提升作用,但对男性流动人口的提升影响更为显著。受教育程度每上升一个单位,男性流动人口收入上升的程度比女性流动人口高262.16,可见我国男性流动人口的教育回报率要高于女性。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男性和女性流动人口的工作时间分别减少3.5和4.0,即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学历每提升一个等级,女性流动人口工作时间会比男性多减少0.5小时,学历的提升对于减少女性流动人口的工作时间影响更为显著。而受教育程度对男性和女性流动人口就业稳定性的影响差异不大,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受教育程度增加,男性签订固定或长期劳动合同的概率高于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升对女性获得社会保障可能性的影响更明显,当学历提升,女性流动人口获得社会保障的概率比男性大。
本文使用2017 年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CMDS)数据,结合OLS 回归和Probit 回归实证分析了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及其四个组成维度的作用以及受教育程度对流动人口就业质量影响的性别差异,得出以下结论:第一,教育能够显著提升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在控制其他因素不变的前提下,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将会使就业质量上升,收入水平提高,工作时间减少,就业稳定性增加以及社会保障参保率提高。第二,除教育因素外,流动人口的个体特征、家庭特征和社会特征也会对就业质量产生不同影响,具体表现为党员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高于非党员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健康状况好的高于健康状况差的,已婚的高于未婚的,独自流动的高于非独自流动的,跨省流动的高于跨市和跨县流动的。第三,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不同性别流动人口就业质量既有提高作用,但也存在性别差异。教育对男性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的提高作用大于女性,对男性流动人口收入的提升力更强,对男性就业稳定性的影响力更大;而相较于男性流动人口,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女性流动人口工作时间的减少作用更为显著,对提升女性流动人口获得社会保障的可能性影响更大。
现阶段,我国经济社会处于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经济增长模式正经历从高速发展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阶段。在这个时期,我国需要高素质、高水平、高质量的劳动者共同建设创新型国家。因而,针对流动人口这一庞大的劳动力群体,国家也应该通过制定相关政策以及市场机制惠及广大劳动者,一方面有利于规范市场的竞争环境,[35]另一方面有助于提高流动人口的工作环境,让劳动者的能力得到最大的发挥,权益得到最大的保护。因此,本文的分析结果对流动人口教育和就业有着重要的政策启示:首先,重视对农村地区的教育资源投入。学历是劳动者人力资本的重要标识,受教育程度的高低不仅影响流动人口的知识和能力,还影响了流动人口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融合。可以对农村和贫困地区的义务教育投入更多财政支持,保障九年义务教育的施行,避免贫困家庭子女辍学外出务工的现象发生。还可以设置专门的帮扶基金,对确实有困难的家庭进行生活上的帮助。同时加大落后地区的宣传力度,引起农民工对教育的重视;其次,增加对落后地区女性的教育投资。即使我国重男轻女的现象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在贫困地区,一些家庭仍选择将教育资源留给男性,导致女性接受教育的机会减少。因此,可以建立专门的女子学校,发放针对女性上学的生活补贴,提高女性的学历,进而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最后,保障女性流动人口的劳动权益。即使受教育程度的增量相同,女性流动人口的就业质量、收入和就业稳定性的优势都弱于男性,女性流动人口在工作中遭受性别歧视的现象仍很严重。因此,通过制定女性劳动者权益保护政策,向用人单位施加压力,改善劳动力市场环境,进而提高女性劳动者的地位,消除女性在聘用、升职、收入、福利待遇等方面遭受的性别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