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因推理视角下英汉破折号衔接功能的差异分析

2023-06-15 15:30:45杨昕怡
今古文创 2023年21期
关键词:破折号思维模式

杨昕怡

【摘要】溯因推理不仅体现于侦探小说的推理过程中,也构成了读者阅读该类文本的普遍性原则,读者会根据文本呈现的信息,不断提出猜想。破折号在英语及汉语中都具有衔接功能,但使用具有差异性,不同的衔接方式会呈现出不同的信息。据此,本文将以焦菊隐和曹明伦对《莫格街凶杀案》的翻译为研究语料,对比破折号在原文及译文中的衔接差异,探析差异对文本溯因过程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总结英汉语篇组织思维的不同之处。

【关键词】破折号;溯因推理;语篇组织;思维模式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1-010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1.035

溯因的概念来自皮尔斯的逻辑思想,他在亚里士多德关于“假设”的基础上提出了“溯因推理”,即一种从结果到原因的推理形式。这种形式被侦探小说发展到了极致,即以凶杀案的后果为开始,到分析案件发展的始末为结束。

《莫格街凶杀案》中,爱伦·坡对情节发展的自然顺序进行了曲解与破坏,进而引发了“溯因”。溯因的过程实际上是根据文本给的信息收集“线索”。频繁使用破折号连接句子是爱伦·坡显著的写作特点之一,他通过破折号提供“线索”,以引起读者对重要信息的注意力,让读者保持高度的集中力,及時与主角达成信息共享,完成对故事的溯因推理。

文本的翻译过程不仅是一个解码过程,更是一个理解与再构过程。英汉破折号衔接作用的不对等使得译文没有像原文一样大篇幅的使用破折号,破折号的使用差异造成了溯因阐释不同,而这也与英汉自身语篇组织思维有关,正是这种潜在的思维构成了语言的不同秩序。

据此,本文以焦菊隐、曹明伦的译本为研究对象,从破折号在英汉文本中的衔接差异出发,探析差异对文本溯因的影响,总结英汉在破折号衔接问题上各自的处理方式,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归纳英汉不同的语篇组织思维。

一、破折号的衔接功能

“复句是在小句级阶上,在书面语中由标点符号来表示。”[1]由此可见,标点符号在句子中的作用连接复句,即具有衔接的功能。

关于汉语破折号衔接功能的理论,已有不少学者对此进行了阐述。例如,高原和刘润清以Halliday的衔接理论为基础,以汉语的例句来证明汉语标点符号的衔接作用,其中破折号所表示的作用占据了不少的篇幅。苏培盛总结出汉语破折号具有解释、补充、转变、列举、标明连续的几个阶段五大功能。关于英语破折号的功能,Edward P.Bailey与Philip A.Powell认为英语中的破折号具有详述、强调的功能。 Diana Hacker认为英语破折号具有强调、详述、列项、突变及放于同位语两段便于阅读的功能。

由此观之,英汉破折号在衔接方面具有的功能十分相似。而近几年,不少学者发现,破折号的衔接作用大多能与Halliday与胡壮麟等人关于小句的相关阐释相对应,并以此为理论基础进行对比与分析。尽管Halliday与胡壮麟等人关于语篇衔接的理论并未提到标点符号的衔接功能,但他们关于小句的相关阐释实则已指向于此。根据胡壮麟的论述,复句的小句之间的两个基本关系可以分为“扩展”与“投射”。其中,共有三种方法来扩展小句:详述、延展和增强。“详述”即“一个小句用进一步具体说明或者描述的方法详细阐述另一个小句。”[2]其中包含了说明、例证、阐释与描述的功能。“延展”则是“一个小句通过附加新的东西来延展另一个小句的意义。”[3]它包括了表示肯定、否定或转折的“附加”、表示转折或排除的“变化”及“选择”三个功能。“增强”是“一个小句通过几种不同的方法来增强另一个小句,包括时间、地点、方式、因果、条件等。”[4]

而通过比较中外学者关于英汉破折号功能的研究,可以发现英汉破折号的功能均涉及以上几个方面。但尽管如此,两种语言中使用的破折号频率与功能都是不对等的。

二、破折号的差异分析

爱伦·坡经常使用破折号对文中的相关信息进行呈现或补充,以此在信息之间构成张力,保持读者的阅读兴趣。将原文与译文进行可量化的分析统计后可知,汉语使用破折号的频率远少于英语,而英汉使用破折号的功能也是不对等的。因此,下文将从频率与功能转换两个方面,分析英汉语言中破折号使用的差异,探析差异对文本溯因带来的影响。

(一)详述——破折号的省略处理

例1:“I am now awaiting,”continued he,looking toward the door of our apartment—“I am now awaiting a person who,”although perhaps not the perpetrator of these but cherries,must have been in some measure implicated in their perpetration.

焦译:“我现在正等着,”他说着拿眼往前看我们住室的门,“我现在正等着一个人,这个人虽然可能不是这种屠杀的罪犯,最少也和这次犯罪有关系。也许他对于这种犯罪的最残酷的部分,毫不知情。”

曹译:“我此刻正在等候,”他两眼望着房门继续说道,“我在等一个人,尽管此人也许并非本案凶手,但是他肯定与这场凶杀案有几分牵连。”

分析:原文中的破折号表示说明,引出对“I am now awaiting”进行详细说明,强化该句的信息。焦译本与曹译本在这里的翻译与原文的顺序一致,只是将破折号改为逗号,承接上文,对情况加以说明。

例2:This being so,they could not have refastened the sashes from the inside,as they were found fastened;—the consideration which put a stop,through its obviousness,to the scrutiny of the police in this quarter.

焦译:既然如此,他们就无法在逃出去之后再从里面把那只钉子钉进去,这种明显的事实,也就是使这一区的警察不再在这件事上仔细推敲的原因。

曹译:因此,他们不可能从里边重新拴上窗框,像后来我们所发现的那样;由于这一事实显而易见,警方停止了往这方面继续追究。

分析:原文的破折号表示阐释,引出对前一个小句的另一个角度的阐释,用第二个小句给予解释,来扩展前一个小句,对前文内容进行解释。而在这里,两位译者都同时以省略的方式处理破折号,将破折号改为逗号,加入连接词语或语句,对前文进行补充解释。只是在汉译过程中,这里的因果关系远比原文明显加强了,原文更倾向于补充说明。

由此观之,表示详述功能的破折号往往在文中也表示对所述信息的强调,破折号之后强调的是后文的内容,以破折号的形式引起读者对后文内容的注意。在《莫格街凶杀案》中,这一类破折号后面引出的内容往往是案件的梳理与线索的提示,从而引发读者的注意,新的推论与之前的线索构成互动,使得读者能够对案件做出积极的阐释。而在中译本中,这一类破折号往往会被考虑删去或转换处理,并通过适当增加表示逻辑联系等关系的词语,来达到与原文破折号同样的效果;如果此类破折号所处的位置存在自然停顿,就会将其转换为逗号等其他标点符号。这样的改动则对文本的溯因造成了影响。

溯因推理是读者在其知识基础上所做的一种推理,人们在对文本信息进行处理时,会参照语言信息、語境上下文等等,而文本呈现信息的形式不同,会导致不同假设的形成。爱伦·坡通过破折号直接提供信息,为读者能够根据其强调的内容进行溯因推理提供了最大的方便,使得信息能够逐渐主导故事阐释的方向,读者对故事的整体性假定过程受到了这种限制,能够从中感知到某种指向性。而汉译过程中的省略导致线索和信息不再是根据任何预先确定的形式所给出的,而是在与文本的交流中重建的,所有溯因的结果都产生于文本与读者的交流对话,读者在其中不断提出假说、验证自己的猜想,最终回归于作者所要展现的事态里,但是在其中,溯因阐释已经具备了某种开放性。

(二)延展与增强——破折号的功能转换

例3:Their roots(a hideous sight!)were clotted with fragments of the flesh of the scalp—sure token of the prodigious power which had been exerted in uprooting perhaps half a million of hairs at a time.

焦译:根子上都还连着头皮上的鲜肉了——这是一个确凿的证据,证明拔头发的力量,非常之大,漫说是这一点头发,就是一齐拔掉五十万根也都不难的。

曹译:它们的发根(惨不忍睹!)还粘着头发上的碎肉片——由此可见那股劲儿有多大,说不定能一次扯掉五十万根头发。

分析:原文中的破折号具有延展的功能,通过附加新的东西来延展前一个小句的意义,对前一个小句增加了新的含义,即通过从句论述“power”力量之大。而在汉译本里,译文顺序的变化与语段的增添使得破折号的功能发生了改变,由延展变为了增强。在焦译本里,“这是一个确凿的证明”即方式增强,这种方式说明了“拔头发的力量”很大。而在曹译本里,“由此可见”一词的增加使得破折号的功能变为了因果增强。

例4:In the manner of thrusting the corpse up the chimney,you will admit that there was something excessively outré—something altogether irreconcilable with our common notions of human action,even when we suppose the actors the most depraved of men.

焦译:从这种把尸首拖进烟囱里的情形推测,你就可以承认,这必然是极端奇怪——完全和我们人类行为的正常观念极不相容的一种东西,即或我们假定出此行为者是人类中最卑下的人,也得说他是必具有这种兽性。

曹译:单凭尸体被向上塞进烟囱的做法,你就得承认这里边有超越常轨的蹊跷——即便我们把凶手视为一名最卑劣的歹徒,其做法也超越了我们对人类行为的一般概念。

分析:原文中的破折号具有延展的功能,对“something excessively outré”的内容提供附加,来说明这个行为有多么残忍。在翻译过程中词语的变化与组合让汉译本中破折号的延展功能变为了增强。焦译本里变为了因果增强,先说明了“果”—— “极端奇怪”,之后说明了“因”,奇怪之处在于“和我们人类行为的正常观念极不相容的一种东西。”在曹译本中,则是条件增强,在“把凶手视为一名最卑劣的歹徒”的条件下,这一做法仍然是“超越了我们对人类行为的一般概念”。

可见,在中文译者们通过译文顺序的改变或内容的适当增添,转换了破折号的功能。比起“延展”,“增强”更加注重强调句子之间的时空关系、因果关系等。可见,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实际上对翻译的内容有了一个“故事”的意识,从而对它的表达模式与语义内容有了一定的逻辑意识,其目的“不仅在于理解文本、回顾情节,更在于‘追溯情节的意义。”[5]

破折号的不同处理使得读者有了不同的语境,由此产生了不同的联想,但溯因阐释的开放性始终会被其限制,线索的排列与组织限制了阐释的可能性。通过因果、条件等关系的构建使得不断展开的故事可以在提前设定好的框架中得到解释,让读者通过词语、破折号的衔接接受译者的前理解,这使得溯因阐释具备了预设性,让读者在开放性的试错中,又根据这些关系重新组织文本提供的线索与信息,做出符合该文本逻辑的推理。

综上所述,英汉破折号的功能在使用中各有侧重。英语原文中的破折号功能更倾向于详述与延展,为读者进行溯因推理提供线索和信息,往往更倾向于通过线性的方式进行呈现。而汉译本中破折号的功能更倾向于详述与增强,并且更加倾向于使用连接词或调整原文顺序使得句子与句子之间呈现某种关联,从而省略破折号。其线索与信息的呈现是非线性的,读者需要自行根据语义之间的关系,深入探析句意的深层含义,进而完成溯因。

可见,尽管溯因的结果可能是相同的,但是句子的衔接对溯因推理的过程具有极大的影响,句子衔接模式的不同,则影响了语篇的构成和溯因的过程,而这实际上是所处文化的思维模式的体现。焦译本和曹译本分别出版于20世纪40年代与90年代,两位译者的翻译受到翻译策略、历史、社会等方面的影响,且译本时间跨度比较长、二者使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但如上所述,二者对原文中破折号的处理都具有共性,这种共性就代表了汉语语言中潜藏着与英语不同的语篇组织思维。

三、思维与语篇的差异分析

翻译是实际上是语言思维的应用。“思维的概念与语言的词或词组相对应;思维的判断与语言句子相对应;思维的推理与语言复句和句群相对应。”[6]思维模式的差异导致了语篇的差异。

从溯因推理的思维来看,英语里的思维模式从根本上来说是亚里士多德式的,即三段式的演绎推理。而中国人更偏向于使用类比推理。根据朱晓农的例证(2015),按照这种三段式推理出来“人固有一死”的结论是没有意义的,要“对比推演出‘泰山鸿毛的意思才觉得有意思,才感到说‘人固有一死有了着落。”[7]可见英语的溯因模式是线性的,而汉语的溯因推理思维是非线性的。

在不同推理思维方式的影响下,英汉句子的衔接与语篇的组织有意无意受到了这种思考模式的影响,反映到语言上,就是《莫格街凶杀案》的语篇组成通常按照一条直线进行展开,重要信息的细节围绕主题系统地展开,句子中的每一个信息会顺其自然地从每一个前面的句子中产生出来,因而,破折号的详述与延展的形式也比汉语使用得更多,以此在已知信息与未知信息之间构成张力,为读者提供溯因框架。

而翻译并非强制要求与原文保持一致,因而,汉语破折号的使用频率与使用功能与英语原文不同。汉语的语篇是呈环形的,产生过程更偏向于意合,而少插入和截断,因此阅读不再是线性的信息叠加,而是信息的回拢与聚焦。破折号在汉语中承担的作用常常是详述与增强,通过意合关系的形成来与读者进行对话交流,读者进入某种预设好的开放性溯因框架,从关系与关系之间、信息的对比之间得出信息,将思想发散出去而又收拢回来,最终完成溯因。

四、结语

《莫格街凶杀案》作为被公认的第一部推理小说,奠定了侦探小说之后的创作模式。其追溯性建构的行为与侦探破案方式也强化了如下观点:读者也可以成为侦探,位于文本之外,采用溯因推理。因此,信息的提供是至关重要的。爱伦·坡善用破折号来提示重点、分享信息。而在翻译过程中,破折号使用频率的减少与使用功能的不对等,代表了语言内在认知模式的不同,建构者文化思维模式是形成谋篇布局习惯的深层原因。

本文通过对《莫格街凶杀案》的原文及译本的进行案例分析,以破折号的衔接功能为切入点进行展开进行对比。不过,本文只针对《莫格街凶杀案》选取了两个中译本进行分析,比较两个译本的相同之处,将其与原文进行差异对比,从而对英汉破折号的使用差异进行分析,还不能够在一个更加普遍的意义上,反映英汉破折号的使用区别及其与谋篇布局的关联,因此还需要通过更多维度的对比分析研究,进一步揭示英汉破折号在衔接功能上的差异及其与语篇组织、思维模式的关系。

参考文献:

[1][2][3][4]胡壮麟等.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97,207,211,215.

[5]赵毅衡.广义叙述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10.

[6]魏在江.英汉语篇连贯认知对比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04.

[7]朱晓农.语言限制逻辑再限制科学:为什么中国产生不了科学[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47(06):10-28+164.

猜你喜欢
破折号思维模式
留意文中破折号,它对解题很重要
破折号的作用
冬天的枝条是破折号
童话世界(2019年31期)2019-11-25 09:51:12
书名号回来了
新课程背景下小学数学生活化教学思考
高校学生思想政治工作思维模式分析
未来英才(2016年22期)2016-12-28 13:38:03
逻辑创新的思维模式
基于“核心素养”的小学数学教学策略研究
影响阅读对话的三个瓶颈
语境与英语写作研究
人间(2016年26期)2016-11-03 17:5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