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用本能的眼光高看万物

青小衣

最初觉得写出一首诗歌，就像见到一位恭候已久的客人。后来明白了，其实，这位客人就是自己。这使我和大多数诗人一样，常常会在诗歌中表现出一些不安和矛盾性。我们无法做那个主人。我们把它写出来，要时刻准备放下它，送给更需要的人。它被不同的人解读，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主人，我们只是作者。这既让人惶恐，又让人释然。当然，有时需要也是一种肯定和认可，也让人欣慰。

卡内蒂说：

“这世上从未有过这么多，等着被说出来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们脑子里的想法和念头，包括写出来的文字，都不是我们的，它属于宇宙世界的一部分，只是从我们身上冒出来，我们呈现了这个场。不记得谁说过“环境因缘够了，那个反应出来了”。一切完美或趋近完美的事物，都是客观存在的。诗人就是从人出发，向神靠近，必须经历孤独，独立思考，摒弃人云亦云，屏蔽众说的东西，形成自己的认知和思考。

我们就是这样在对世界的抚爱和关切中写作，保持着清醒和理性的反思，渴望能有一颗无穷的心，能有所安顿，归返自我，并寄寓于文字。十几年的诗歌创作路程，越來越觉得诗歌就是高看自己一眼，高看万物一眼。这“高”出的一眼就产生出了诗意。“高”就是在万物身上找意义。这个意义不是物质范畴的价值，它是精神上的，甚至是虚无的、无意义的。意义有时候就是无意义。它有时候还会让自己更伤感，更痛苦，但这就是意义。写作的意义不是换几张稿费，而是让自己的内心更丰盈，更柔软，更圆满。“高看”就是无中生有，就是“偏见”。“偏见”有时候就是“高见”。“看”就是发现。古人说“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揽人物”。诗歌可以无穷大，也可以无穷小。小到极致，细微到极致，深挖到极致。在极小处大做文章，做大文章。

另外，经常有人跟我说起诗歌技巧的问题，每次我都只是静听对方的见解。因为我根本不懂诗歌的技巧。我的写作全凭感觉完成。杨森君老师说我这种状态是本能写作，我觉得特别贴切。“本能”这个词的近义语是先天行为，非学习得来，也不是继承而来，不是基于此前的经验，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行为。对于我来说，诗歌写作就是在我身体思想发育过程中随着成熟和适当的刺激经验而出现的行为。这种本能的行为，经过之后的阅读、学习、练习、适应、模拟或经验，在我身上成为一种复杂的固定性。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有一天突然想写诗歌了，然后就写出来了。

或许很多作家都跟我一样，都有本能写作的成因。我们在写作的时候，往往被内心的情绪、念头、想法、哲思等控制。这时，表达成为一种本能的行为，就像饿了要吃饭，下雨了要避开，在沙尘暴里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等。我们本能地按照自己的审美分行，包括诗歌内部的起承转合，思维的深化或转移，甚至回头看（重复有时候也是必要的）。对于好的诗人，技巧已经成为骨血的一部分，也是本能的一部分。我相信没有人写诗歌的时候，满脑子技巧的东西，被技巧左右着下笔。

很长时间，我喜欢在夜晚抬头看月亮，在白天，低头看一棵树和我的影子。有些时候会觉得这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让人深感歉意，又找不到可以道歉的人”。或许，这就是伍尔夫所说的：通往内心的路远比通往外界更漫长。如果我们的内心可以无限深邃和辽远，即使不写诗歌，能够诗意地活着，良善，友爱，透亮，宽和，这个世界也就是个好世界，不需要刻意的歌唱颂扬，它本身就已经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