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晖,张泽丰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财政税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十三五”以来,我国累计新增减税降费超过8.6万亿元(1)国务院新闻办. 国务院新闻办就财政改革与发展工作举行发布会[EB/OL]. (2022-02-23)[2022-10-27]. http:∥www.gov.cn/xinwen/2022-02/23/content_5675532.htm.,一系列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带来了显著的经济效应,但期间也出现了企业和居民“减税感受不明显”等问题[1]。此外,大幅度的减税降费势必导致财政压力的上升[2]。因此,如何以较小的减税力度实现社会福利的较大提升,做到高效地减税降费,是政府部门要重点考虑的问题[3]。在经济增速下滑、财政压力加剧的时期,精准把握减税时机,选择合适的减税对象,对于增强市场主体获得感、实现积极财政政策提质增效都至关重要。
在我国,汽车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性产业,因而成为稳定经济增长、提振社会消费的重要抓手。2021年汽车类消费在限额以上单位商品零售额中占比达到28.5%(2)国家统计局. 2021年国民经济持续恢复 发展预期目标较好完成[EB/OL]. (2022-01-17)[2022-10-27].http:∥www.stats.gov.cn/sj/zxfb/202302/t20230203_1901336.html.,远高于排名第二的石油及制品类(13.6%)和排名第三的粮油、食品类(10.9%),可见汽车消费对于带动我国居民总消费水平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但是,在需求收缩、供给冲击与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下,我国的汽车制造业与居民消费都面临困境。以2022年4月为例,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2.9%,其中汽车制造业增加值同比下降31.8%;而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下降了11.1%,其中汽车类零售总额同比下降31.6%(3)国家统计局. 经济下行压力加大 高质量发展大势未变[EB/OL]. (2022-05-16)[2022-10-28]. http:∥www.stats.gov.cn/sj/zxfb/202302/t20230203_1901460.html.。
为了提振汽车市场,国务院在2022年5月23日的常务会议中提出,要阶段性减征部分乘用车购置税600亿元;2022年5月31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布公告,提出对购置日期在2022年6月1日至2022年12月31日期间内、且单车价格(不含增值税)不超过30万元的2.0升及以下排量乘用车,减半征收车辆购置税。
我国曾于2009—2010年、2015—2017年实施过两轮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4)之前两轮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实施期间分别为2009年1月20日—2010年12月31日、2015年10月1日—2017年12月31日。减免对象均为排量在1.6升及以下的乘用车,并且都分为两阶段来进行,第一阶段购置税由10%降至5%;第二阶段由10%降至7.5%。。相较以往,此次推出的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具有时效性强、指向精准的特点,并提前预设了减征总额,更加突出了对于政策时机、对象以及幅度的考量。本文基于2022年1—8月977个车型微观层面销量数据,利用此次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准自然实验,使用PSM-DID方法对减免政策的效果进行评估,为后续减税政策的调整优化提供可靠的证据支撑。
本文可能的学术贡献在于:一是从微观消费品层面出发,首次考察了消费者信心对减税降费政策效果的调节作用,为进一步实现精准高效的减税提供有益的参考。二是数据新且样本精细。本文使用2022年1—8月977个车型的月度销量数据进行研究,采用具体到车型层面的样本,不仅对本轮车辆购置税减免的政策效果提供及时评估,而且从更微观的层面揭示了政策影响的异质性。三是检验了面向需求端的减税政策在短期内促进税收收入增长的可能性,为后续政策的优化提供了相应参考。
近年来,全面铺开的减税降费政策在经济社会发展各个方面都产生了影响。对于企业,减税降费有效提高了小微企业的劳动生产率[4],促进了就业,并提升了就业质量[5][6],降低了制造业企业资金压力[7],促进了企业创新[8],赋能了企业与经济高质量发展[9][10][11]。
对于居民,学界主要关注减税对消费的影响效应。长期以来,金融抑制、房价上涨、收入差距扩大等问题导致我国居民消费不足[12][13]。我国人均GDP已突破1万美元,但居民消费占比却偏低。2021年我国居民消费支出占GDP的比重约为38.4%,同年美国这一比率约为68.5%,日本与德国也在50%左右(5)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数据平台(https:∥data.stats.gov.cn)与OCED数据平台(https:∥stats.oecd.org)。。减税能否有效促进消费?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研究。
一方面,减税能够有效地拉动居民消费,特别是对于间接税的减税,能在短期内显著刺激经济[14]。减税既可以通过减轻居民负担来激活居民消费潜能,也能通过差异化税收政策助推居民消费结构升级[15]。在减税政策的实施较为“突然”时,其对消费的促进效果更为显著。Grant等(2016)基于美国2011年工薪税减免法案研究发现,当工薪税降低后,减少的这部分税收会被认为是一种额外的收入,从而提升了工人的边际消费倾向、增加了消费[16]。Mertens和Ravn(2011)使用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DSGE)研究发现,意外的减税政策将使得消费有大幅且持久的增长[17]。另一方面,减税可能会减少税收收入,使得政府部门在公共服务、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支出减少,而家庭则不得不增加在这些方面的支出,导致了居民收入中用于消费部分的比例降低[18]。
学者们强调,为提升减税降费的政策效果,选择合适的时机与对象是关键。李水军(2020)提出在经济下行阶段,市场主体需求不足,此时采取需求端的减税降费政策,更能激发市场主体活力,从而应对经济周期波动[19]。李昊楠(2021)采用Bunching方法,对小微企业应税收入弹性进行估计,并提出为了提高整体的减税效率,应将减税重点放在应税收入弹性较高的市场主体上[3]。
综上所述,减税的政策效应在学术界受到了普遍认可。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对于减税时机、对象与幅度的精准把控都至关重要。时机与对象不合适,可能导致政策效果不明显;而减税幅度过大,则可能影响到政府职能的发挥,最终这部分职能的缺失还是会由市场主体来“买单”,这无疑会抵消减税的政策效果。
学术界对于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效果尚存争议。大部分学者认为,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对汽车消费需求有显著的提升作用,应当长期执行[20][21][22]。具体来看,退税、补贴等政策确实能提升所惠及车型的销量与市场份额[23][24][25][26]。而有些学者则持相反意见,认为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存在力度小、对消费刺激有限且政策效果在长期会减弱等问题[27][28]。为进一步分析减免政策的效果,以下从供需两端分别讨论该政策的影响。
1.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在需求端的影响。作为消费者,在汽车购买环节,最终支付的价格如公式(1)所示:
消费者最终支付价格=车辆指导价-经销商优惠+车辆购置税+车船使用税+保险费用
(1)
这里的“消费者最终支付价格”,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购车“落地价”。其中,车辆指导价、车船使用税以及保险费用通常是固定的,经销商优惠则一般取决于当时市场供求关系。
车辆购置税现行的征收标准如公式(2)所示:
(2)
根据公式(2),一辆指导价为23.1万元的汽车,假设有5千元的经销商优惠,其最终需缴纳2万元的车辆购置税,而如果减半按照5%的税率征收,消费者最终支付价格将减少1万元。同样的购车预算内,减少的1万元足以购买到更高配置的车型,这样的降幅对消费者会产生较强的吸引力。同时,此次车辆购置税减免尽管减税力度同第二轮减免政策一阶段一样,但由于本轮减免期限为6个月,大幅低于之前的14个月,政策的时效性会使消费者产生“需要抓紧时间购车,否则无法享受到减免优惠”的心理。由此可见,政策实施有可能在短期内促进汽车消费。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a: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实施能显著提升汽车销量。
2.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在供给端的影响。由于车辆购置税属于间接税,在减免政策实施后,实际上会出现税收优惠在供需双方之间归宿的问题。已有研究表明,汽车市场中的税收减免并非由消费者完全享有,周波和赵国昌(2020)基于我国2015年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计算得出,税收减免的85%由消费者所得[29]。Gulati等(2017)发现,在加拿大,对于混合动力车型的补贴每增加 1000 美元,价格就会上涨 570 美元,即57%的补贴由车辆的卖方获得[30]。类似的现象不仅出现在汽车行业,Kosonen(2015)研究发现,在芬兰理发服务的增值税由22%降低至8%后,通过降价转移给消费者的税收优惠大概只有一半,并且在税费降低后,来理发的人数几乎没有变化[31]。
事实上,在此次购置税减免政策实施初期,就出现了经销商在政策实施后缩减购车优惠的现象,甚至出现购置税减免多少,经销商购车优惠就回调多少的情况。如果供给端普遍大幅减少了购车优惠或是提升了售价,消费者仅获得较少的税收优惠,那么购置税减免政策的预期效果将会大打折扣,体现为政策实施后汽车的销量并未得到显著提升。鉴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1b: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实施不能显著提升汽车销量。
凯恩斯于1936年提出了“动物精神”的概念,强调了市场主体非理性动机对于经济波动的巨大影响。在此基础上,阿克洛夫和席勒(2009)进一步指出了信心在宏观经济中的重要作用,认为信心是那些不能用理性决策来涵盖的行为,是人们依据那些被他们确信为正确的事物,进而超越理性来采取的行动[32]。当人们拥有信心时,就会买进;而当人们缺乏信心时,则会退缩。这往往会导致潜在的危机被人们忽视,或是在危机爆发时经济难以恢复。Ilut和Saijo(2021)也强调,在经济下行时期,经济活动的减少会降低市场主体信心,而市场主体信心的缺乏将会进一步减少其经济活动,这样的恶性循环将使得经济恢复过程更加艰难[33]。因此,在经济下行时期,恢复和保持市场主体信心至关重要,所谓“信心比黄金和货币还要贵重”(6)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时,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第二届夏季达沃斯论坛上提出“信心比黄金和货币还要贵重”。。
信心具体如何对经济活动产生影响?消费者信心对于财政乘数的放大效果是一项重要的机制。江林等(2016)指出,消费者对于宏观经济形势、突发事件、自身未来收入的预期与判断对于边际消费倾向都会产生重要影响[34]。当消费者预期未来经济形势与自身收入会平稳增长,且出现突发事件的概率较低时,消费者信心将会增强,从而使边际消费倾向提升,增加当期的消费。而消费者的边际消费倾向直接影响财政乘数,导致财政政策的效果有所不同[35]。阿克洛夫和席勒(2009)从信贷的角度也论证了这一机制,信心低落会导致信贷市场冻结——贷款人不相信能收回贷款。在这种情形下,那些想花钱的人发现,他们难以得到他们需要的信用;那些提供商品的人发现难以获得他们所需的流动资金。其结果是财政乘数减小,导致无论是政府增加支出还是减税,作用都会较小[32]。
由于疫情持续冲击的影响,2022年3月之后,我国消费者信心指数出现了大幅下降,虽在2022年6月出现了小幅回升,但总体水平在短期内尚未出现全面恢复的迹象。不过,危机中往往蕴含着机会,暂时低落的消费者信心也拥有大量的提升空间。学界也普遍认为,在经济下行时期的财政政策要比扩张时期有效得多[36][37],尤其在经济遭遇外部较强冲击时,市场主体信心的提升将会放大政策效应,使财政调控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38][39][40]。综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2:消费者信心对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实施效果具有显著的正向调节作用。
本文选用双重差分模型,对车辆购置税减免的政策效果进行估计,基准回归方程如下:
salesi,t=α1+α2taxcuti,t×posti,t+γi+δt+εi,t
(3)
被解释变量sales为汽车销量。解释变量中taxcut为车型是否享受购置税减免虚拟变量,post为政策时间虚拟变量。i为车型,t为年份,γ为车型固定效应,以控制车型特有但不随时间变化的因素。δ为月份固定效应,以控制时间趋势的影响。由于已经控制了车型固定效应,故本文不再加入可能会对销量产生影响的排量、价位、车身形式等车型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ε为随机扰动项,并将标准误聚类到品牌层面。
进一步,在基准回归方程公式(3)的基础上,本文建立了以下调节效应回归方程:
salesi,t=α1+α2mvt+α3taxcuti,t×posti,t+α4mvt×taxcuti,t×posti,t+γi+δt+εi,t
(4)
公式(4)中,调节变量mv为消费者信心,其他设定同公式(3)。
1.被解释变量sales。sales为样本车型在全国范围内当月的销售量。
2.解释变量taxcut×post。taxcut为车型是否享受购置税减免虚拟变量,享受此次购置税减免的车型为1;其余车型为0。此次车辆购置税减免的条件为不含增值税价格不超过30万元(即含增值税开票价≤30+30*13%=33.9万元)且排量不超过2.0升。对样本分组的难点在于:由于购车优惠的存在,仅凭借公开的车型指导价难以准确判断该车型是否满足减免条件。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获得真实的开票价信息,本文选用各车型湖北省6月成交价(含增值税开票价)均价作为参照(7)选用湖北省6月成交均价的理由在于,湖北省位于中部地区,购车偏好相对中性,成交价格也更接近全国平均水平。例如在我国北方省份,由于冬季降雪多,消费者对于配备四驱系统的SUV车型会有更强的偏好,从而可能导致这部分车型成交价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同时,减免政策自2022年6月1日开始实施,6月的成交均价已包含减免政策因素的影响,部分位于政策界限右侧且能通过购车优惠进入到减免范围的车型已经进入,故湖北省6月成交均价可以作为一个可靠的分组依据。,比对33.9万元进行分组,保证了分组的准确性。post为政策时间虚拟变量,2022年6月及之后为1;2022年6月前为0。
3.车型特征变量。本文在进行处理组与对照组分类、PSM匹配以及分组回归时,采用了各个车型的年款、排量、车身形式以及价位等特征变量,具体度量方法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
4.调节变量mv。mv为消费者信心,选取2022年1—8月消费者预期指数作为代理变量(8)消费者信心指数由消费者满意指数和消费者预期指数构成。前者反映消费者对于当前经济生活的评价;后者反映消费者对未来一段时间经济前景、收入水平的预期,更加符合本文对于消费者信心的阐述。。同时,考虑到购置税减免政策本身可能会对该指数造成影响,从而导致交互项mv×taxcut×post捕捉的实际是(taxcut×post)2效应,使得估计结果产生偏误,本文进一步选用2022年1—8月购房者信心指数作为替换调节变量,来验证结论的稳健性。理由是汽车行业相关的减税政策不太可能影响到地产行业购房者的消费信心,但购房者信心很大程度上能反应消费者对于未来经济走势以及自身收入的预期。考虑到异方差问题,本文在回归中对绝对值变量取对数处理。各变量的度量方法见表1。
此次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开始实施的时间为2022年6月1日,为了保证足够的样本量,本文使用2022年1—8月月度汽车销量微观数据进行分析。研究选取了该期间月均全国销量200辆以上的非新能源车型作为样本(9)由于新能源汽车自2021年1月1日至2022年12月31日享受购置税免征政策(见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工业和信息化部2020年第21号公告),本文将新能源汽车排除在研究范围外。,车型信息细分至具体的年款,如“XX牌XX车系2.0T动感型2022款”,最终得到977个车型样本,共计7816个观测值。享受购置税减免的车型与不享受减免的车型会因为自身特征存在差异,使得在减免政策之前,两类车型的销量趋势就有所不同。为了避免该因素对模型估计结果造成偏误,本文使用PSM(倾向得分匹配)方法,对处理组与对照组的车型样本进行匹配。具体而言,考虑到现实中消费者在购车时,车型的价位与车身形式往往是最重要的两个考虑因素(10)例如,消费者A有15万元的购车预算,由于小区车位紧张,希望选择一辆空间较小、便于停放的两厢车。消费者B有25万元的购车预算,周末经常需要带老人小孩一同出行,希望选择一辆7座的MPV车型等。,本文以车型价位与车身形式作为协变量,采取1∶1的近邻匹配法,对样本进行倾向得分匹配,得到新的样本之后,再进行回归分析。
本文车型相关销量与特征数据来源于达示数据平台(www.daas-auto.com)(11)达示数据是国内第一家线上汽车数据服务平台,提供汽车行业权威的100+类数据,包含全国、省份以及城市的汽车销量数据、汽车参数配置、车型信息等。。消费者预期指数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国经济景气监测中心发布的《中国经济景气月报》。购房者信心指数来源于58安居客房产研究院网站。
表2报告了基准回归结果。列(1)仅包含taxcut×post,列(2)—(4)逐步添加车型与月份固定效应。可以发现,taxcut×post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在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实施之后,享受该政策的车型销量显著提升。从控制条件最严格的列(4)结果来看,当车辆购置税由10%降低至5%,可以使享受减免的车型销量上升45.5%(12)计算过程为(e0.375-1)*100%。。这一结果验证了假说1a,否定了假说1b。而销量的大幅上升也从侧面反映出,在当前我国的汽车消费领域,买方市场特征更为突出,因此消费者从减免优惠中获益较多,这与周波和赵国昌(2020)研究的结论一致[29]。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使用DID方法的重要假设前提是处理组与控制组之间满足平行趋势假定,即假设没有政策干预,享受车辆购置税减免的车型与不享受该减免的车型销量变化趋势应当大致相同。本文采用事件分析法对平行趋势假定进行检验。具体而言,将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实施时间提前1—4期以及延后1—3期,并以提前1期作为基准组。如果在提前的月份中解释变量系数出现显著为正的情况,则说明汽车销量提升可能是受其他因素影响,而并非由购置税减免政策所导致。各期平均处理效应的估计结果如图1所示。可以发现,政策实施前2—4期的平均处理效应区间包含零点,说明处理组与控制组汽车销量趋势基本相同;而政策实施后1—2期的平均处理效应区间位于零点以上,说明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实施促进了汽车销量的提升,满足平行趋势假定。
图1 动态效应检验图
本文进一步采用通过半径匹配、核匹配和熵平衡法重新匹配回归样本、安慰剂检验以及剔除部分异常样本的稳健性检验(详见表3),均验证了结果的稳健性(13)限于篇幅,此处未报告安慰剂检验结果,作者备索。。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我国拥有世界第一大汽车市场,市售车型十分丰富,给消费者带来了充分的选择空间。但同时,不同车型之间车身形式、价位、在售时长等特征的区别也很可能导致减税政策的实施效果存在差异。表4报告了分组回归结果。从汽车价位来看,购置税减免政策对于不同价位的车型影响区别不大,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如表4列(1)、(2)所示)。这说明该政策在各个车价区间都取得了良好效果,普遍激发了汽车市场的活力。
表4 分组回归结果
但从车身形式与年款新旧来看,购置税减免政策在轿车以及年款较老的车型中取得了更好的效果(如表4列(3)—(6)所示)。这很可能是因为近年来随着“二胎”“三胎”生育政策的放开,消费者对于SUV、MPV这类大空间、多座位车型的消费热情持续走高,并且消费者普遍具有“买新不买旧”的心理,使得新款车型一般都处于卖方市场中。这些热度高、款式新的车型在政策实施后,经销商缩减其优惠的可能性也就更大、消费者最终获得的税收优惠较少,进而导致政策效果被抑制。这也从另一方面印证了前文中关于税收优惠归宿的分析。
表5报告了消费者信心调节效应回归结果。列(1)显示,调节变量消费者预期指数(confidence_a)与解释变量的交乘项系数为6.979,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消费者信心对购置税减免政策的效果起到了显著的正向调节作用。在将调节变量替换为购房者信心指数(confidence_b)后,列(2)中交乘项系数为5.419,依然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验证了结果的稳健性,假说2得到证实。
表5 调节效应回归结果
近年来,在疫情冲击下,财政压力问题受到了广泛关注。有学者认为,大幅度减税降费势必导致财政压力的上升[2]。不过,更多的学者强调,虽然减税在当下会减少政府的税收收入,但减税带来的经济增长效应可以在未来平衡政府预算[41][42][43]。基于此,本文进一步考察车辆购置税减免所带来的汽车销量增加,能否通过扩大税基带来新的税收增量以对冲减税政策产生的财政压力。
考虑车辆销售过程中主要产生增值税和车辆购置税两种税收收入,本文基于2022年1—8月不同价位区间燃油车型销量数据对车辆销售所产生的增值税收入进行了估算(14)该数据来源于汽车之家行业数据库(https:∥www.autohome.com.cn/hangye/dataquery/)。本文估算方式为:各价位区间车型销售所产生的增值税=(各价位区间的中位数*各价位区间汽车销量)/1.13*0.13,之后对各价位区间估算结果进行加总,得到宏观层面的月度车辆销售增值税数据。,并结合这一时期车辆购置税收入数据(15)数据来源于财政部网站公布的月度财政收支情况(http:∥gks.mof.gov.cn/tongjishuju/)。,对比分析了汽车销量与税收收入之间的变化趋势,具体结果见图2。
图2 2022年1—8月汽车销量与税收收入变化趋势
如图2所示,在2022年1—5月,车辆购置税与汽车销售产生的增值税两税合计收入,与汽车销量的变动趋势保持了高度一致。2022年6月减免政策开始实施后,车辆购置税由于税率降低,其税收收入并未随销量提升而增加。但是,由于汽车销量提升,相关增值税收入上升显著,因而整体来看,两税合计收入仍有明显的提升。这说明,虽然减免政策确实减少了部分车辆购置税收入,但汽车销量的大幅提高仍可带来总体税收收入的显著提升。
由此可见,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即使在短期内,也没有引发税收收入滑坡。相反,该政策通过促进汽车消费提高了相关增值税收入,进而有利于缓解财政收支压力(16)汽车销量的提升也很可能会促进企业所得税的增长,从而进一步缓解地方财政压力。。相较于对生产端减税降费,需求端的减税政策在税收收入的回馈方面,政策效果表现得更加直接与快速。
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提升效能,更加注重精准、可持续。针对受疫情冲击严重的汽车消费领域,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布了2022年第20号公告,对部分乘用车减半征收车辆购置税。本文应用2022年1—8月977个车型的微观销售数据,采取PSM-DID方法,探讨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对汽车销量、税收收入产生的影响。实证研究发现:
第一,购置税减免政策显著提升了汽车销量。当车辆购置税税率由10%降低为5%后,享受该政策优惠的车型销量提升了45.5%。具体而言,购置税减免对于各个价位的车型销量都有积极影响。其中,对于轿车销量的影响要明显大于对SUV与MPV的影响;减免对于年款较老的车型影响显著,而对于年款较新的车型影响不显著。这说明在有限的“量”之下,针对性的精准减税将可以带来政策效果“质”的提升。第二,消费者信心对于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实施效果具有显著的正向调节效应。从激发消费者信心入手,将为实现减税政策效能的提升带来新的思路。第三,购置税减免政策也带来了税收收入的显著提升,在激发汽车市场活力的同时还有利于缓解财政收支压力。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一是充分调研市场消费需求,动态精准施策。政策制定部门未来可以面向各消费领域,特别是当下消费较为低迷、提升潜力大的消费领域推出一系列指向精准、目的明确的结构性积极财政政策。通过减税、补贴等方式,鼓励消费提档升级,让更多适销对路的优质商品进入消费者的选择范围中,并及时评估政策效果、做出相应的动态调整。
二是注重激发消费者信心,以强化财政政策的效果。当前消费者信心尽管较为低迷,但也拥有着很大的提升空间。政府部门在未来一方面要打造良好的消费环境,加强产品质量监督工作、切实维护与保障好消费者权益,另一方面需要进一步完善就业、医疗、养老等领域的保障政策,稳定消费者预期,让消费者敢于消费、乐于消费,从而在充分释放消费潜力的同时,切实提升积极财政政策的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