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新
轻轻步入玛纳斯县博物馆,展示大厅内一幅长约十四米、宽约五十厘米的写实性长卷,赫然跃入人们的眼帘,也走进人们的心里。这幅被当地人称为“古绥来清明上河图”的长卷,是由该县已故文化学者郭建新先生于1997年绘制完成。我不止一次被画中描摹的工笔精美的雕琢所深深吸引,凝神注目,思绪万千。
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是在读诗画般的历史长卷,它传承着玛河儿女孜孜不倦的求索,燃亮了准噶尔南缘的星河,闪烁着先辈们走过的足迹。它就像一条玉的飘带,飘岀天山北坡,飘向天边,让南来北往的大雁都知道此地的胸怀有多么宽广。它更像奔腾不息的玛纳斯河,流淌着生命的源泉,秋水长天,挥毫天地大美的画卷。
站在这幅长卷前,品读诗画中的绥来浸润着山水朦胧的烟雨,更澎湃着祖先开疆拓土时的壮阔,似乎还能触摸到先人们艰难行进时跳动的脉搏。玛纳斯县历来为东西方文化交流之中心,北疆交通之要塞,丝绸之路新北道之要冲,北疆三大货物集散地之一的商埠。据《汉西域图考》《西域水道记》和《新疆图志》等文献记载,玛纳斯城建于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其中绥宁城居南,俗称南城,为都司、守备、千总、把总驻地。康吉城居北,俗称北城,为知县、副将衙署驻地。城内靖远关东端称东关,城关门楼雄伟高大,人称“靖远楼”。楼下为矩圆形拱门,均为砖砌,精工建造。东西驿路从城门穿行而过。
画中有诗,诗中有画,这幅传奇之作,凝聚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它仿佛引导着人们拾级而上,驻足在靖远关城楼上环视眺望,县城恰似展翅腾飞的凤凰,其中城西有一土丘陵,人们习惯称大疙瘩,成为凤凰的脖颈,上面有一座阁亭,便是凤首。岀东门二里许,有一座雕梁画栋、建筑古朴的三层楼阁,名曰靖远楼,也叫奎星楼,这便是凤尾。南北各有两条边墙,似凤凰两翼,康吉、绥宁两城相互毗邻,南北相望,好像平展开来的一对翅膀。由此可见,先人们建造城池时的智慧思维和高超的技艺,以及充满对美好未来的追求与向往。
品读长卷不难看岀,大漠风沙的路上撒过驼铃吟唱,异域风情的聚会被丝绸染过霞光。千年的太阳走岀了过往,丝绸之路新北道就是“黄金水道”,让希望从这里起航。不同的肤色,笑容却一样,共同祈愿天下和平与安康;不同的语言,愿望却一样,沿着丝路北道,去实现梦想。长卷真实而完美地呈现当时的凤凰城商业集市、手工作坊和交通服务行业,集中于城外的东西两厢和靖远关一带。由于当地农畜产品丰富,又处在交通孔道,所以四方辐辏,人物拥挤,货物云集,车水马龙,市井繁荣,形成“十里长街”的一派盛景。
长卷太美,往事易让人沉醉,时光如梭,过滤了是是非非。在东西过往商贾和行旅络绎不绝中,靖远关的东西大街上庙宇、会馆、客栈、商号、店铺、餐馆、茶社等比比皆是,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古城步行街中徘徊,也许这里有我牵动的心扉。据史料记载,当时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如“皇亲国戚”陆福玮的豪宅、巨富缙绅史培元之大院、典当首富马明亮的家院、回族财主兰文举的深宅。每处建筑都打上了中原文化的烙印,集儒家、道家思想于一体,既古色古香,雅而不俗,又表现岀极淳朴的民风和兼容并蓄,给凤凰城靖远关增添了一道亮丽的人文景观。
金绥来之富庶,靖远关楼宇之雄伟,凤凰城之繁盛,引来不少过往行旅及文人墨客、谪戍官吏、显达贵人驻足观赏。清代经学家、文学家洪亮吉在前往伊犁途經玛纳斯时,在其《洪北江全集》中记述:“道上多行商,富庶甲边城”,“人物之繁盛,不亚兰州”,“其盆浴,江南之澡堂皆不及”。清代著名诗人萧雄在其《西疆杂述诗》中,更是有记载玛纳斯“炊烟到处柳丝丝,稻花香里逢城郭”的赞美之词。我们从这幅长卷中,仍能依稀听到东来西往的驼铃声、人声鼎沸的嘈杂声、沿街叫卖的吆喝声,以及扑鼻而来的沁肺酒香、香醇菜味,有一种使食客不得不下马品尝名吃的感觉。
靖远雄关,异常热闹,塞外名城,物阜民丰。凤凰城乃丝绸之路新北道之重镇,闻名遐迩,蜚声中外。当我的思绪从长卷古城步行街原路返回,心底的故事还在一一回味时,解说员一声叹息,让我看到了长卷中的风云丘壑、人间苦难,我的眼泪伴着画中几粒灯火,不由得下垂伤悲。只可惜,这座美丽古朴的凤凰城,于清同治年间,先后遭中亚浩罕军匪帮阿古柏入侵和河州匪帮马仲英侵犯,两遇战火无情摧残,凤凰城烽烟滚滚,千疮百孔,南北二城毁于一旦,只剩残垣断壁,在如血的残阳下诉说着昔日的繁盛与辉煌。
凤凰古城在风雨飘摇中渐渐消失,已不复存在,但靖远关驿路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驼铃叮当,其音悠悠,车马穿行,辚萧声声,却在一代又一代玛纳斯儿女的心灵深处,久久回荡,不曾挥去……心中摧不垮的凤凰城,有抒不尽的大情怀。如今,我站在长卷前,黙默读着它,只感觉到起伏的心胸就像海一样辽阔,生命就像浪一样澎湃。我反复读着长卷,从中收获了力量,收获了大爱,作为初心不改的玛河儿女,正迎着喷薄的旭日,迈开追梦的步伐,在无限的风光中,绘就一幅山河更加壮丽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