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畔的一曲挽歌

2023-06-13 14:39玫小
回族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托普呼兰河萧红

玫小

7月,烈日灼烤着大地。书桌上摊开的《呼兰河传》与我默默对视着,这是中国近现代女作家,被誉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萧红的一部重要的自传体著作。时近中午,小小书房炽热难耐,汗水如雨。然而“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呼呼……呼呼……”二十世纪的呼兰河的风,凛冽刺骨,从微黄的书页里呼啸吹来,拂动书案,心中骤然凉气沁出。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力量,怎样的一种“彻骨”的寒冷,萦绕在萧红的心间,让病榻上的她在文章的一开头就诉述故乡的冬天。为什么不是春天,引领一个游子的思念。她的心上一定裂着口,裂着一道长长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寒冷的背后隐匿的是什么?是久远的温暖和寻觅。文章进入温和自然的白描叙述后,这些寒冷仿佛是一种“温暖”的抵达,敲开呼兰河大门的归乡的呼唤声。

这也是萧红文学艺术的魅力,深厚造诣的表现。第一章一起笔,就用“冷、冻裂、大风雪、裂口、冻住”这一系列具有东北地域特色的字眼。“这寒带的地方,人家很少,不像南方,走了一村,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白。从这一村到那一村,根本是看不见的。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么方向。”怎样的渺茫,怎样的雪白、空旷、寥落,这样的寒冬深刻烙印在萧红的脑海里。

爱的对立面是恨,寒冷的心中是火热。呼兰河对于萧红是巨大的寒冷和温暖。萧红在人世间这样“寒冷苦涩”的地带并没有迷失自己,凭借着爱的记忆,情感的深沉,一步步走回家园。

《呼兰河传》并没有什么恢宏的长篇撰述,也没有名门望族、特殊人物的树立,从头到尾都是充满亲和力的乡间情愫和卑微小人物的命运表述。全书分为七个篇章,安之若素,徐徐道来,恰似一位岁月里的主妇心思缜密地游刃其间。

第一章,写呼兰河并不繁华的小城风貌,两条从东到西、从南至北交会的十字街道。街道看似简单却并不简单,作者精心细化描写其结构布局,展现呼兰河小城的社会风貌、人情百态。

有一个横陈于东二街道的“大泥坑子”。一年除了被冬天冻住的季节外,其余的时间,这个大泥坑子都被赋予了生命。它是活的,水涨了,水落了,一忽儿水大,一忽儿水小。人们顺着坑子边上摸着墙壁过马路,还要诅咒墙壁太光滑。在过去了以后,还要向那个正在攀缘墙壁奋斗的人说:“这算什么,一辈子不走几回险路那不算英雄。”走路者走的是一条愚痴无明的路,不知幡然醒悟,思悔转变,竟引以为豪,训诫成人生的道理。

一年之中,人们在泥坑里面费尽周折,无数次地抬车抬马、打捞牛羊,苦不堪言。甚至农业学校校长的儿子掉进去差点被淹死。在这样一个险情频发的状态下,却没有一个人说把泥坑子填起来就好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却被搞得越来越错综复杂。

掉入泥坑子里爬出来的老绅士说:“这街道太窄了,去了这水泡子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了。这两边的院子,怎么不把院墙拆了让出一块来?”院墙里的老太太搭了言,“她说院墙是拆不得的,她说最好种树,若是沿着墙根种上一排树,下起雨来人就可以攀着树过去了。”两个人的对话真是经典语录,堪称绝配,仿佛是在说相声,让人啼笑皆非。然而就是在这样不动声色的对话中写出了人的愚蠢心理。泥坑子的存在悍然不动,威胁着人畜的生命。在里面淹死的猪、马、牛、羊、鸡、鸭、鹅、燕等动物不计其数。一系列情景,萧红给予真切翔实的描述,并不是无缘由的泛泛而谈。这看似波澜不惊,折射的却是身历其中的人们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思想意识和生活状态。

面对平凡乏味的日常生活,萧红的心思是优美的。“所以卖豆腐的人来了,男女老幼,全都欢迎。打开门来,笑盈盈的,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彼此有一种融洽的感情,默默生了起来。似乎卖豆腐的在说:‘我的豆腐真好!似乎买豆腐的回答:‘你的豆腐果然不错。”无声胜有声的视觉语言在意象中抽离,这是萧红文学艺术的笔法,直抵内心的世界。

萧红的内心也是忧郁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文字散發着淡淡的忧愁,像是萧红在轻轻感喟人世间的景象、无常和秘密,道出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肉体和灵魂行走的轨迹。

文如人,人如文,萧红走进文字里的是她自己那颗温柔悒结善于捕捉的心。咀读萧红文字的细腻之功,让我深感我们一些处在时代前沿的写作者文字的“急迫浮躁和华而不实”。她的文笔清新逸余,淳朴简美,有种大道至简的韵味。

如果第一、二章是萧红从大视角宏观的角度俯瞰故乡的精神和肢体,进入第三、四章就是萧红自我、真实的回归。她在这里用最小的“我”,最敏感的童心触摸,用显微镜的聚焦透视脚下的生命和物体。

祖父,祖父的后花园,祖父深厚的慈爱,“我”童年的时光。在蓬勃旺盛的花草园子里,溢满天真温暖的童趣;一连串的七间房子,还有六间破房子,三间破草房,三间碾磨坊……蕴藏殷实优渥的美好家园。这让我深感慰藉,仿佛萧红是幸福安宁的,永远没有受到过来自外界的伤害和饥寒交迫。“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戴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太阳在园子里是特大的,天空是特别高的,太阳的光芒四射,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亮得蚯蚓不敢钻出地面来,蝙蝠不敢从什么黑暗的地方飞出来。是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

读到这里,怦然心动。萧红找到了她想要抒写的东西,我看到了我想要看的文字。在她颠沛流离短暂的一生里,生命最后的时刻,她看到了——曙光、朝阳、光芒,摒弃了——黑暗、灾难、漂泊。身心和美,宛如赤子,回归出生、栖息的家园,与生命达成最后的和解。

她的文章舒缓清新、静水深流,仿佛一口老井里的水,清冽甘甜,又仿佛一罐炉灶上小火煨煮的米粥,味道醇厚,幽香绵长。有人说萧红的文章适宜在一个萧瑟寂寥的寒夜里品读,充满温暖诗意。而我在这个高温酷暑下一页页翻阅,恰似饮下一杯冰凉的苦菊茶,滋润着内心的焦灼。

萧红文笔的逼真细致,意境的祥和,独树一帜的气韵风格,有着唯美的色彩基调,宛如一幅简约而深沉的画卷铺陈在呼兰河畔。她对于文字和意境的掌控,在于平凡里求真、求意、求实、求美。她认真地对待每一个文字、每一种心境,不忽略,不规避,不厚此薄彼。每一个平凡的文字和意念都有着虫豸一样的生命和灵魂。文字如同堆在院子角落里的旧物:铁犁头、缸磉、破坛子、猪槽子……又仿佛:满院子的蒿草冒着白烟,房顶上的草长着青苔,下雨后房顶长出的鲜蘑菇,这些事物都像自己新生的孩子在备受呵护中成长。

“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人管。”可以任性而为地开着“谎花”,宛如说着“谎言”,可以不结果实,没有人干涉;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没有人谴责。萧红的包容、善良,寄情于渺小的草木、瓜果、植物,带着浓浓的母性的情感。这些花草仿佛是她生命中的缩影——她对于自由是多么渴望和珍惜,她对于爱情是多么奉献和隐忍。

在又高又远蓝幽幽的天空下,白银花似的云朵飞到祖父的草帽上。在房子角落阴凉的地方,萧红倒地而睡,不需一个枕头,不需要一张席子,因为没有烦恼、忧愁……童年的萧红是幸福和被宠爱的。

在进入五、六、七章节,萧红展现了一个文学家深沉的情怀。在这几章里,我仿佛看到了鲁迅的影子,鲁迅似的“揭露控诉”。然而相比鲁迅文章里匕首一样辛辣干脆的“愤怒爆发”,萧红文章里是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鞭笞鞭挞”,令读者伏案忧痛、悲愤长思。

十二岁的“小团圆媳妇”。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称呼、年龄,就不寒而栗。一种悲哀涌上心头。人物自始至终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这个比萧红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是小镇上跳大神的老胡家的童养媳。她初来时头发黑黑的,长至膝盖,见人笑呵呵的,很活泼可爱,小兔一样蹦蹦跳跳地行走。这本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烂漫样子,但在周围邻居的眼里成了极大的罪孽。人们评论她:她太大方,不羞涩,两个眼睛咕噜噜转;太能吃,一次能吃三碗饭……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没有一个媳妇该有的“卑躬温顺”。

一个刚刚成长中的孩子的本真样貌,根本不符合封建礼教社会的行为藩篱。在惹怒了众人的目光后,小团圆媳妇成了众矢之的。她的婆婆暴跳如雷,对她施以责骂惩罚。调教的手段尤其残忍,烧红的烙铁烫灼脚心,脚朝上头朝下吊起来鞭打。更为耻辱的是,这个正在成长发育的小姑娘,被强行脱光衣服按在烧开的沸水缸里泡着,像泡一只“活猪”,还不断地往头上浇开水。在一次次疼痛的号叫中,她挣扎着想要跳出来逃跑,却被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次次按住,继续向其迎头浇开水。

这样还不够,她乌黑的长发被剪去,婆婆日日变着法儿打她,凄厉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小镇。萧红家的院子里天天都能听到哭声。在听祖父念诗的小萧红心中充满多少困惑和担忧,她问祖父:“是小团圆媳妇在哭吗?”祖父怕她难受说不是,是大街上传来的声音。

小团圆媳妇被折磨得失去了光泽,精神恍惚,人变得痴呆痴傻,只有见到萧红后才会露出孩子的笑容,清醒过来。她幼小的身心受到非人的虐待和摧残。她唯一看到的一个“人”的面孔,无邪的心灵,就是萧红。对萧红展露的真实的微笑是她对她所处的环境极大的抨击。萧红是唯一一个敢于和她说话的人。萧红对于小团圆媳妇的拯救,也只能是微笑着叫她出来和她一起玩。她们近在咫尺,却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幸福自由的萧红面前,小团圆媳妇是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她被拔光了羽毛,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失去了天空,失去了稚嫩的生命,最终成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萧红在阐释这个人物的时候,内心满含巨大的悲哀。她怀念那个小女孩,痛斥这吃人的社会。

在十九世纪的美国奴隶制社会,奴隶贩子贩卖非洲黑奴,长期蓄养妇女生养婴童,孩子长大后倒手卖给上层社会为奴。这样的孩子连父母亲的概念都没有。在美国作家斯托夫人的名著《汤姆叔叔的小屋》一书里,十三岁的小黑奴女孩托普西对她的小主人小伊娃说:“我没有父母,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我就是奴隶,我生来就是奴隶。我很坏,我很下贱。我是黑鬼,别人都讨厌我。他们宁肯触碰蟑螂也不碰我。”这样的话听了让人心碎和震惊。

小伊娃和托普西的岁数差不多,就像萧红和小团圆媳妇。小伊娃身患绝症却内心善良,富有同情心和爱,她像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她对顽劣麻木没有得到过一丝教育和爱的托普西,付出了真诚的关心和引导,让她相信上帝会爱她,善良的人会得到上帝的保护,作恶的人会受到上帝的惩罚。托普西在之前的主人家里每天被打得伤痕累累。小伊娃的父亲是废奴主义者,他不忍心看托普西受罪,将她买回了家。托普西对自己挨打的日子习以为常,对突然降临的温暖生活难以接受。在小伊娃的爱中,托普西一点点改变,露出了孩子的善良本性。小伊娃在临死前剪下自己一缕金色卷曲的头发送给了托普西,希望自己的爱能永远留存在她的心里。

“有些人说死亡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主题,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爱才是,因为万物都与爱有关。”加西亚·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这句话与爱情有关。然而在一个面临死亡的小女孩面前,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为我阐释出了“爱是怎样伟大”的主题。

世界上不尽相同的是苦难,世界上不尽相同的也是爱。萧红,小伊娃,小团圆媳妇,托普西,她们的灵魂是相似的,她们代表了这个世界上的苦难和美好。

萧红在小人物的创作上是分了三个徐徐上升的阶段。她并不一味地专注于悲情叙述,而是有节制地梳理和选择。

“有二叔”相比較小团圆媳妇,命运发生了改变。他是萧红家的一个杂工,祖父对他慈善,把他当人看,一天三餐吃饱穿暖有屋子住,还有着自己的“话语权”,想骂谁就骂谁。一个卑微小人物总有他的卑劣处,他经常偷窃萧红祖父家里的东西。到储藏室里探险的小萧红也会偷拿旧物出来玩。一大一小的两个贼狭路相逢,滑稽、尴尬、无语的场景令人捧腹。他们用默契的眼神交流,互不干涉告发,充满了亲切与包容。

有二叔这个人物和《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老黑奴汤姆有点相似。汤姆是谢尔比先生庄园里的一个奴隶。谢尔比先生和谢尔比太太很仁慈、善良,对所有的奴隶都很友爱。尤其是汤姆,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拥有忠厚仁义的品格,更是赢得了主人的喜爱和赞赏。主人也给汤姆搭建了自己的小屋,汤姆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小少爷乔治·谢尔比在童年时代也很喜欢汤姆,经常在他的小屋里玩,给他念《圣经》里的句子。

有二叔和汤姆同样都是下层阶级的人物,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有二叔有点像鲁迅笔下的阿Q,具有自嘲、自解、自我安慰的精神,瞋目怒视着当时的社会环境。汤姆忠诚于上帝的旨意,即使身为奴隶也以《圣经》的准则来要求自己,对任何一个主宰自己的主人都忠心耿耿。但这样一个优秀而有信仰的奴隶,也难逃一次次被贩卖的厄运。汤姆叔叔在思想上过于刻板迂腐,在信仰中失去了斗志,安于现状,逆来顺受,宁肯被庄园主黑格利打死也不反抗逃跑。他认为他的死能按照上帝的旨意,拯救罪恶者的灵魂。这有点殉道者的意味,不失为另一种麻木,实为可悲。

有二叔在萧红的笔下是老死的,她没有看到他的死亡,只书写了他卑微而令人怜悯的人生。在萧红离开呼兰河很多年后,听人说有二叔死了。有二叔相比汤姆叔叔是幸运的。虽然活在别人的屋檐下,却也把握住了自己凄楚的命运。他的不幸顶多是因为自己手脚的不干净,招来萧红父母的打骂驱逐。

对于小人物,身处任何一个国家,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年代,都有着他们相同的宿命和黑暗背景,令人唏嘘悲愤。每一个古今中外有责任感的作家都在為他们执笔呐喊,奋笔疾书。萧红即使在病榻上,也是坚定执着地完成她的使命。

对于“冯歪嘴子”的命运,在萧红的笔下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看到这里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和力量,仿佛迎来了初升的太阳。

冯歪嘴子是租住萧红家里磨坊的磨官,夜夜敲打着梆子纾解黑夜的漫长。他勤劳能干,性格坚忍。他敢于爱,敢于娶王大姑娘为妻,并生下两个儿子。他是小人物里美好正能量的化身,完成了小人物悲苦命运的蜕变。这是萧红的希望所在。

在妻子死后,冯歪嘴子艰难地带着孩子活着。在人们眼里,他的丧妻、困苦生存的境遇是应该让他绝望得要去死的,然而让人们失望的是,他没有上吊,也没有自刎,他顽强地活着,担负着一份父亲的责任。人们觉得他的孩子得不到母亲的哺育,应该缺乏营养,面黄肌瘦。“时间的流逝都证明不了他孩子的变化。”人们对冯歪嘴子没有同情、祝福和赞美,只有卑琐的人性在冷嘲热讽。冯歪嘴子在充满恶毒的冷眼中,在饥荒中,顽强地活着。在冯歪嘴子的眼里,他的孩子“慢慢地中用了,一天比一天地大了”。

在这个卑微的小人物身上是积极乐观、向阳而生的心态,他对于生命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冯歪嘴子的命运和《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乔治·哈里斯的命运有着异曲同工的巧合。乔治·哈里斯是一个年轻英俊的黑奴。他和谢尔比庄园中的漂亮黑奴伊莱扎结了婚,并生下了聪明可爱的儿子小哈利。乔治被他的主人租出去在一家棉麻厂干活。他心灵手巧,发明了一台净麻机,他的才华与人品在厂子里深受欢迎和喜爱。相反,他的残暴、狭隘、粗俗的主人听到了他的好名声后,心里极度不满。他的主人认为奴隶不应该有思想和独立的人格,奴隶就应该像牲口一样默默无闻,日复一日埋头劳作。他的主人要压制他的一切天赋,于是把他要了回去,让他在农场上干最低贱的苦力活,践踏他的尊严。

乔治是一个有血性有思想的青年,这反而激发了他对于这个黑暗世界的反抗。他认为,人不可能成为物品,命运不能被他人主宰。他要逃跑。同样,他的妻子伊莱扎也要逃跑。她的主人谢尔比欠下了巨额债务,要将她的儿子小哈利卖掉还债。作为母亲的伊莱扎偷听到这个消息后,难以忍受这种生离死别,连夜抱着熟睡中的儿子逃离了谢尔比庄园。乔治和伊莱扎在逃亡的路上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助,他们一家三口终于会合在一起,去了没有奴隶制的法国。在法国,乔治在姐姐的资助下完成了四年的大学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并没有留在法国和美国的上层社会周旋,他选择回到非洲海岸的共和国和自己的同胞在一起。

两个底层人物身上熠熠闪烁的美好品德,是两位不同国度的女作家寄予的厚爱和希望,是萧红和斯托夫人对于最苦难最底层人民抒写出的人性的光辉和力量。

我很感叹萧红在童年时代表现出来的孩子的真善美。她为了小团圆媳妇、有二叔、冯歪嘴子,他们的对视、凝望、微笑、牵手……她对于他们苦难的人生充满迷惘和担忧,睁着大眼睛探寻事物的纯净目光,无不是《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天使小伊娃的化身。

散文是真实的写作。呼兰河城是萧红心中挚爱的黑土地。整本书从地理风貌到家园人物的叙述描写,文字如颗颗珠贝,独立晶莹。每一颗都是萧红炽热滚烫的心在跳跃。她把思念和回忆融入每一滴水、每一棵草、每一缕烟、每一片瓦;把爱融入每一个微笑和每一种卑微的苦难……她爱得深沉,在大海里面捞取每一粒针尖般的渺小人性。她的文字如浩瀚星空中的月亮,在苦涩的人世间洒下清辉。

在她难以忘却的记忆拉开思绪的时候,她早已踏上了呼兰河畔,像天使飞翔在蓝幽幽的天空下,奔跑在长满瓜果的花草园中,安睡在祖父温暖的怀抱里。她心上的裂痕早已结痂愈合,完美如初。呼兰河的春天也“咔嚓”一下,击碎了坚硬的寒冬。

萧红以一颗包容的心接纳世间给她的一切不美好,在那片充满无知与愚昧,苦难和悲凉的土地上,萧红悲悯地长大了。

《呼兰河传》是萧红寂寞童年的一曲挽歌,呼兰河畔的一幅风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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