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纬
时 间 2000年
地 点 美国洛杉矶布兰特伍德附近的小套房、中国城中餐厅、UCLA黑匣子剧场、监狱探视间
人 物
李正祥 男,60岁,曾是中国台湾地区著名的戏曲演员,后因代言假药身败名裂,与家人离散。
李武滔 男,24岁,为李正祥之子,与母亲长年居住于美国,半工半读的大学生,对于十年前父亲的不
告而别,心中一直不能谅解。
林 允 女,23岁,李武滔的女友,美国华裔,和武滔同为戏剧系的大四学生,性格直爽,热心助人,
喜欢东方文化。
陈元华 女,55岁,李正祥的妻子,曾是戏曲名伶,因受丈夫假药案影响告别舞台,独自带儿子到美国
生活,目前经营一家中餐馆。
陆 谦 男,62岁,李正祥的好友,曾是国民军的士官,退役后成为传销组织干部,到处兜售假药。
第一场
[故事背景发生在2000年,在洛杉矶布兰特伍德附近的小套房。
[由于与空旷的海滩邻近,所以这里本该是享受南加州和煦的阳光的地方,然而却因为森林大火,天空亮着诡异的红光。
[房间的装饰相当不和谐,一面挂着皇后、小红莓等乐团的海报,另外一边则挂着春联,一看就是临时放上的。
[林允穿着黑色运动背心及牛仔短裤,她随便地将头发扎成了像冲天炮的样子,手里继续写着自己的读书笔记,同时一脸怨气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李正祥。
[不同于林允坐在阳光照著的餐桌旁,李正祥在阴暗的沙发旁,这里完全没有阳光,穿着深蓝唐装的李正祥,在这里显得更加孤寂。他专心地拉着腿,哼着小调。
李正祥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见到和台北一样的天空。一切都变了,但却又好像和昨天一样。对了,那天的天空好像也是这样的颜色。
[李正祥看向一旁的卡带机,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机器打开,里面播放的是《野猪林》的片段。李正祥并不愿意跟着唱,但最后还是哼了起来。
李正祥 (吟唱)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
[李正祥活动了一下筋骨,总觉得身体哪里不太对劲。
李正祥 讲什么……咳咳。(吟唱)讲什么雄心欲把
星河挽……
[李正祥摇了摇头,将卡带机关了。
[李正祥看了看林允,看她没注意自己,又回头练功。
[林允终于受不了,她伸了伸懒腰,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林 允 Boring,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我迟早会受
不了!
[感受到海风的李正祥从冥想的状态中睁眼,看向窗旁。
李正祥 小林,这窗开小点,风吹多了对你们关节不好。
林 允 Oh, not this again.
[林允无奈地又将窗户关小了一点。
[李正祥有点不悦,慢慢地走到了沙发旁边,有点想喝茶,但桌上只有西式的茶具。
[李正祥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正祥 小林,家里还有茶叶吗?
林 允 您和我爷爷真的很像呢,花茶可以吗?应
该没什么关系吧?
[李正祥不太愉悦地接过林允的茶包,他一闻就知道品质不是太好,只能无奈地接受。
[李正祥坐了下来,慢慢地泡着茶,林允回去做自己的事。
李正祥 差别可大了,这茶就是中华文化的一环。茶可以修养心性,参悟大道。
林 允 什么大道?你需要大一点的茶杯吗?
李正祥 唉,算了,你爷爷是哪里人?
林 允 山东吧?爷爷爱吃面食,不过我喜欢吃意
大利面。可惜爷爷很早就过世了。
李正祥 当时能来美国的都是达官贵人,要是没点
文化没点地位,那可来不了。但还是家里
好啊,没想到美国连春节都不过。
林 允 那是因为这里春节不放假,大家都只记得
放假的节日。
[李正祥喝了喝茶,一边难过地叹息。
林 允 别这么说,在这里买春联可不容易,这些要二十美金。
[李正祥一边摇头一边看着贴反的春联。
李正祥 小林,那个春联贴反了。
林 允 是吗?这不是正的吗?还是我认错了?
李正祥 没关系,就放着吧。
[林允点头,回去做读书笔记,李正祥也回去练功,他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
李正祥 你帮我劝劝武滔,别整天抓个汉堡包或生 菜吃,偶尔还是吃点中国菜吧。
林 允 (不耐烦地插嘴)吃生菜好,减肥又助消化。
不然闷了满肚子气,体重又要增加了。您
可以试试看?我帮你做一份。
李正祥 不必了,你少吃生冷的,对女孩子不好。
林 允 这些话为什么不和武滔说?
李正祥 我也想,但你讲的话比我中听多了。
林 允 Sure,我和他交往两年多了,住在一起,
陪他,照顾他,就像家人一样。
[李正祥突然显得十分落寞,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安静的氛围让林允感到不对劲。
林 允 Sorry,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正祥 小林啊,武滔是怎么和你说我的?
林 允 他说您是一个厉害的京剧演员。
李正祥 他真的这么说吗?(略显欣慰)他有没有和你说家里的事情?
林 允 Nope,但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了,您这次来美国就是为了探望家人吧?
[李正祥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李正祥 是啊,你是美国人,可能不明白春节的意义。春节就是要一家团圆才行,这是传统。也许是他们来美国久了,早就不在意这些,但这事对我还是很重要的。
[林允听了有些难过,她纠结地搓揉着手上的笔,最后还是决定开口。
林 允 别这么说,武滔只是比较忙,您来了他一定是很开心的。
李正祥 但愿如此,而且我还有些话得对他说。
林 允 需要我帮忙吗?
李正祥 没事,这件事只能我和他说。
林 允 好吧,但我有一個建议,您要不听听看?
[李正祥抬起头,从阴暗的客厅看着坐在阳光映照下的林允。
林 允 我和武滔想要在毕业展演上演戏曲,您不
是很厉害的戏曲演员吗?如果能指导我
们,也许和武滔互动的机会也就多了。
李正祥 你说他要演戏曲?!
林 允 Yeah,他其实很期待您来,说您来了我们也许就有戏曲的导师了。
[李正祥一时悲喜交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但又缓缓地坐下。
李正祥 和他说别学这些没出息的东西,我以前不该教他,现在也不能教他了。
林 允 Okay,没事的,他也只是和我提了一下。
李正祥 武滔他妈不也是唱戏的吗?怎么不让她指导指导你们?
林 允 Oh……武滔觉得您比较厉害。
李正祥 你别抬举我了,武滔没找过他妈帮忙吗?
林 允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
李正祥 为什么?他们吵架了?
林 允 是,但偶尔有些争执也很正常嘛。
李正祥 原来是这个原因,你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吗?
[林允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开始找东西掩饰自己的紧张。
林 允 Sorry!我先去忙,武滔快回来了。
李正祥 小林,先等等,和我说说他们怎么了?
[林允不敢看李正祥的脸,但李正祥已经看了出来,林允想用离开来回避讨论。
林 允 哎呀,你自己问他吧。
李正祥 他那牛脾气肯定不会说的,他们母子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外面传来开门声,李武滔刚刚下班,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甩着钥匙,慢慢走向客厅。
[李武滔见到激动的父亲,以及焦虑的林允,立刻对父亲产生了怀疑。
李武滔 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和您说过不要去管她吗?
李正祥 我没管她,咱们就是在谈论一些事而已。
[林允听到后更加紧张,她试图回避这个现场。
林 允 (急忙地想离开)对,讨论一些事情,反正不是很重要。 我先去洗澡,你和你爸先聊。
李武滔 (拉住林允)别走,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something happened。
[林允安静地坐下,李武滔带有些情绪地问父亲。
李武滔 您老人家难得来美国一趟,有什么事麻烦我就好,不要烦林允了。
李正祥 不必了,成天忙进忙出的,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李武滔 唉!那你们在讨论什么,把气氛弄得这么奇怪?
[林允赶在李正祥说话前抢着说。
林 允 我们在讨论戏曲,我想找你爸帮忙排戏。
李武滔 什么!
[李武滔惊讶地看着林允,并走到她旁边,很严肃地说。
李武滔 Lindsay, thats just an idea. Why did you tell
my dad without my permission?
林 允 Sorry. I am just trying to help.
李正祥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说?
[李武滔和林允皆没有回应,让李正祥有些生气。
李正祥 她是想让我们多有些互动才提的,咱们父子之间还要让外人来帮忙。
李武滔 林允不是外人。
李正祥 对,她不是外人?我才是!你和你母亲起了什么争执我都不清楚,来了美国一星期了,连人影都没见到。问你,你啥也不说。
李武滔 小允,你说你们在讨论戏曲?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
林 允 他突然提到你妈,然后……
李武滔 你是不是用排戏的名义套了林允的话?
林 允 不是这样……是我。
李正祥 (打断)我今天不问她,不知道还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
李武滔 瞒到什么时候?十年前你不告而别,至今只字不提,你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李正祥 不,不是这样的,我能和你解释。
李武滔 那你就说吧!就在这当面说出来。
李正祥 这……咱们私底下说吧。
[林允意识到待在这里不合适,因此默默地离开。
李武滔 原来你还会觉得丢脸?所以你把少春先生送爷爷的衣装寄来,只是不想面对现实吗?
[李正祥沉默不语,李武滔以为父亲默认了,更加生气。
李武滔 十年了,你还是说不出口。如果你真的不想面对,早就该把这些衣服归还给他家人!为什么寄来美国给我?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一定……
李正祥 好了!咱们以后不再提戏的事就行了吗?
[李武滔稍微冷静了一点,开始对李正祥态度软化。
李武滔 唉,你还是搞不清楚,这不是戏的问题,我有时候真不知怎么和你沟通比较好。
[李正祥受了很大的打击,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坐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试着缓和情绪。
李正祥 你和你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武滔 我有这么多问题没解决,你就只想知道这
个?
李正祥 我们是一家人,我必须知道。
李武滔 你离开了我们十年,怎么还说得出这种
话?
李正祥 我……我是你父亲,这点事你难道不该和我说吗?
李武滔 如果你把我当儿子,就该对我说当年的真
相。
[李正祥气得说不出话,李武滔不想理会李正祥,打算离开。
李正祥 回来!你和你妈到底为什么吵架了?吵得你都搬出来了?
李武滔 这跟吵架没关系,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李正祥 你说清楚一点。(激动地)
李武滔 她在外面有人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李正祥 多久了?
李武滔 两年了,是个美国人。
[李正祥想站起身子,却又踉跄倒地,林允上前扶了李正祥,李正祥痛苦地说。
李正祥 所以从美国寄来的那些信,原来她瞒着我,一直都在瞒着我。
[林允看不下去,又走回来为李武滔发声。
林 允 就是武滔一直护着你才和他妈吵架的,结果两年前搬出来,伯母就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武滔得拼命工作,才能负担学费和生活费,他没有要瞒你,只是想等和他妈处理好问题再和你说。
李武滔 Shut up, please.
林 允 What? 你不解释伯父怎么知道?
李武滔 你想把事情变得更复杂吗?
林 允 我只是想帮忙。
李武滔 你帮不了我们的,就是他先抛弃我们,才会有今天一连串的问题。
李正祥 (难过) 我先抛弃你们?难道我不想一家人在一起吗?
李武滔 那你在台湾跑路,对我们不闻不问的时候, 有想过这件事吗?
李正祥 没有一天不想。
[李正祥显得有些自愧,沉默不语。
李武滔 那你更应该把话说出来。
[李武滔愤怒地捶了桌子,决然地离去。
林 允 武滔!(转头对李正祥说)Sorry,我得去
看一下他。
[林允留下李正祥坐在沙發上。窗户被海风吹开,狂风灌进了房子里面。
[李正祥愤怒地将卡带机摔坏,但又马上后悔了,他拿着坏掉的卡带机,痛苦地落下泪来。
第二场
[位于中国城的一间中式餐馆,是陈元华来美国之后开的,里面装有现代吊灯,再配上中式灯笼,整体显得灯光昏暗。
[在餐厅的中央有一个小舞台,是给驻场歌手用的。目前还没营业,舞台布幕正播映的是黑白的京剧录影《野猪林》。林允和李武滔选择坐在一旁的小桌旁,等待着陈元华。
林 允 你爸的卡带机,他要你找时间帮他修一下。
李武滔 他还是一样固执,就是不愿意亲自和我解释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事。
林 允 Forget it。这卡带机算是古董了吧?现在都听CD了,你想办法帮他修修吧。这可是他的宝贝。
李武滔 我有空来修理。
[李武滔不耐烦地接过卡带机,看都没看就将其收进包包里。
林 允 (故意开玩笑)Hey,你是不是很焦虑?
李武滔 怎么,看我焦虑你很开心啊。
林 允 我们李先生居然承认了,你其实和你爸很
像嘛。
李武滔 你这个……(作势想抓林允)唉,不闹了。你知道,上次才和我妈闹翻的,现在又要回来拜托她,脸都不知道往哪放。
林 允 她是你妈,又不是戏剧史的教授,难道跟你妈讲话比亚里士多德难?
李武滔 难,家庭关系的维护可不是暑期补休,修一修就能过的。
林 允 It will be fine, OK? 伯母挺疼我的,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李武滔 (摸摸林允的头)你还是少说点话吧!
林 允 唉, (无奈表情) 我们看一下戏放松一下心情吧。
[李武滔看着台上播映的影片。
李武滔 居然是《野猪林》,看那个戴帽子的,他
就是李少春先生。我爷爷到台湾前就是和
他学的戏,他是我们一家的偶像。
林 允 你确定我们要演这个吗,看起来不是一般
的难!
[李武滔想起了小时候的事,突然说不出话来。
李武滔 这戏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小时候,在电视台只有固定时段播放京剧,其他时间只能看盗版的录影带。那影片一卡一卡的,看得我都难受,可我还是想看,四大武生啊,那演得可多精彩啊。
林 允 你爷爷不是他的徒弟吗?干嘛还要看录影带?
李武滔 我爷爷不只是他徒弟,也是当年和他一起改编《野猪林》的人。但我爸跟少春先生比,可差多了。爷爷和少春先生是真厉害,如果能亲眼看到他们唱戏就好了。
林 允 (不感兴趣)Yeah I know,所以你以前也会崇拜你爸吗?
[李武滔突然沉默,林允的提问刺到了李武滔的内心。
李武滔 那种事我不记得了,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演一次《野猪林》,它对我有特别的意义。
[两人谈到一半,一位穿着华贵的中年女子向他们走来,她手里拿着名牌钱包,头发也是刚做好的造型,她便是李武滔的母親陈元华。
陈元华 这话可别被你爸听到,他巴不得自己有少春先生的一半工夫!
[林允热情地和陈元华拥抱,只有李武滔冷冷地坐在旁边看着。
林 允 伯母最近都好吗?
陈元华 我都好,小允,你好像瘦了,是不是武滔对你太差了。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和他爸一样的臭脾气。你要是太辛苦就来伯母这,伯母煮点好吃的给你。
李武滔 (略点头)妈。
[陈元华坐下,她点了一支细细的烟,吹了一口气,将自己亲和的样貌收起。
陈元华 谁说自己大了要独立的?不需要我了?怎么现在遇到困难,又回来找妈了?
林 允 我们今天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和伯母讨论。
陈元华 小允,你让他自己说。(转向李武滔)
李武滔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爸想见你。
陈元华 唉,又是他的事。
[见林允与李武滔陷入沉默,陈元华也沉默了并将电影关掉。
陈元华 他都不唱林冲了,我这林娘子都要改嫁了,他竟然还挂念着吗?就不该播这电影,真晦气。
李武滔 妈,你不要再逃避了,爸还痴痴地盼着一家团聚。
陈元华 我没有说我不去面对,只是现在春节时间,店里店外忙得很。
李武滔 都过了初五了,你摆明就是不想面对,那你为什么还要写信到台湾?
[陈元华沉默了一会儿。
陈元华 (犹豫)其实……是我还没准备好见他。
李武滔 但……你还打算瞒他多久?
陈元华 武滔啊!其实瞒着他对他伤害比较少。
李武滔 他已经知道了。
陈元华 (故作镇定)你真是会给你妈添麻烦,难怪你愿意拉下脸来找我。可我要怎么开口啊?谁知道他这时候来美国。
林 允 我知道我不该过问这些事,但伯母,李伯伯好不容易才来一趟美国,就去见他一下吧,我也可以找我爸妈一起来聚餐,就当大家先见个面好了。
李武滔 对啊,至少先见个面吧!问题可以再讨论,而不是一直选择逃避。
陈元华 选择逃避?当初是谁选择逃避才搞成今天这种局面?别忘了是谁带你来到美国的。房子虽然是你爸给的钱买的,但我们还要生活费啊!我白天在餐厅打工,晚上还要去养老院帮那群老人把屎把尿,你爸可没出任何一份力。如今,我有了好的对象, 还帮我开了餐馆,我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陈元华气急败坏地落泪,李武滔见状,愧疚且不耐烦地捂着头。
林 允 伯母,我想武滔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他说话比较冲动的。
[李武滔试着缓和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李武滔 妈,对不起。可你也知道爸的个性,他人
都到美国了,我总不能一直帮你瞒着他吧?
[陈元华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并不回应李武滔的话。
林 允 (对李武滔)别逼伯母了,先给她点时间吧? 伯母,李伯伯不是很喜欢戏曲吗?为什么不愿意指导我和武滔的毕业展演?
陈元华 他大概还没走出来吧。
[陈元华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感叹地说道。
陈元华 以前我们那的剧团都是跟着军队的。在那样的环境长大,才造就他爸这牛脾气。他就爱逼着自己,深怕别人只知道他是戏曲大家李源国的儿子。武滔他爷爷确实是个很严格的人,所以武滔他爸才会那么死要面子,什么事都想一肩扛。
李武滔 男人啊!总是爱面子的。
陈元华 唉,说来也讽刺,你爸当初那么努力地想成名,最后名声也给自己弄臭了。他就是这样,以为自己真是戏里的英雄,结果好了!最后弄成这样,我们还要一起受苦。
林 允 伯父发生了什么事?
陈元华 武滔没有和你提过吗?
[陈元华顾虑到林允的身份不想说,李武滔明白母亲的意思,但坚持要说。
李武滔 迟早要让林允知道的,今天就讲开吧。你知道直销吧?大陆那叫传销,反正一个意思。有一阵子我爸好几个朋友靠那赚了不少钱,我爸挺有兴趣的,结果他那些朋友看他有些名气,找他去代言。结果大家冲着我爸的名气买,居然吃死人了。后来他就跑路了,我和我妈就来了美国。
陈元华 唉,你爸就是不听劝,出了事又死扛着。
林 允 伯父如果跑路了,那伯母是怎么和他联系的?
李武滔 对!这些年你怎么寄信给他的?
陈元华 你们知道信的事?
李武滔 爸上次说了,他知道你的事后,很生气地说信都是虚情假意。
陈元华 他还说了什么?
李武滔 没什么,妈,我想知道真相。这些年你是知道爸在哪的?对不对?
[陈元华低头不语。
李武滔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着我?
陈元华 武滔,先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发脾气好吗?
李武滔 所以……
陈元华 好吧,你爸当年并没有跑路,而是入了监狱。
李武滔 (有一点激动)你是说,他没有丢弃我们,而是去坐牢了?
陈元华 你听妈解释,这一切太复杂了,你当年还小,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李武滔 当年还小,但后来呢?如果今天爸没来美国,你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林 允 你别责怪伯母,她是想保护你才这么做的。
李武滔 这不是保护!从小到大我以为是爸不要
我们了,每次只要讲到爸爸,得到的回答
就是跑路去了,让我以为爸爸就是一个抛
妻弃子不负责任的男人。
[林允拍着李武滔的肩膀试着安慰他。
陈元华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李武滔 既然迟早要说的,当初干嘛还要隐瞒。
陈元华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自己是一个罪犯的孩
子,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李武滔见陈元华情绪爆发,稍微平静下来一些。
李武滔 所以,爸在监狱待了几年?
陈元华 七年,监狱那样的环境,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才会写信鼓励他撑下去。
李武滔 监狱!七年!爸当初只当了代言人而已?他有跟着去卖药吗?他知道那是假药吗?
陈元华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恐怕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人又陷入沉默。
李武滔 我不相信,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求你告诉我吧。
陈元华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爸就是个焖娄子,死要面子。当初他要是愿意开口,我们家还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李武滔 你明知道爸好面子,以前还常在他面前夸赞眷村里别人的丈夫怎么好,爸才会逞强,你称赞他个几句很难吗?
陈元华 我说说怎么了?我不是希望他好吗?别和你爸一样,老是想逞英雄,老老实实过日子,比面子重要多了。
李武滔 算了,你们都是一个样,话都说不通的。
林 允 伯母,快到饭点了,您去忙,我们下次再来吧。
陈元华 也是,等休假再请你们吃饭吧,我先去忙
了。
[陈元华急忙离开,被李武滔抓住。
李武滔 妈,拜托你去见爸一面吧!好歹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陈元华 确实,我和你爸的关系该做一个了断了。
李武滔 什么意思?
陈元华 就像你说的,迟早得把话说开吧。
李武滔 妈,你是决定离婚了吗?
[陈元华像是听了武滔的话稍微点了头便离去,留下李武滔和林允两人。
林 允 (拍拍李武滔)你还好吗?
李武滔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是真的,谁是假的?好像我的人生这十几年都活在谎言中,好可笑。
林 允 Sorry,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李武滔 (落寞)我也不知道……
[这次换李武滔落泪,林允急忙拿桌上的餐巾纸给武滔。
李武滔 至少你爸妈不会这样对你,你不用经历这一切!
林 允 你不要这样想。每个家庭都有他们的问题。
李武滔 你家有什么问题?我看不出来。至少你不需要在谎言中长大。
林 允 别说了,武滔,我会陪你一起度过这一切的好吗?
[林允抱着李武滔,让李武滔哭得更厉害。他抱紧林允,哽咽地说。
李武滔 对不起,小允,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林 允 好了,没事!
李武滔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瞒着我好吗?
林 允 好!我答应你。
[随着武滔的啜泣声,月色慢慢升起在洛杉矶的中国城中,这里似乎比之前更加昏暗,《野猪林》的电影又继续地播着。
[林允与李武滔消失在黑暗中,唯有电影里那张黑白的沧桑的少春先生演的林冲,迷茫地望着天上。
第三场
[场景又回到了布兰特伍德的小套房,李正祥穿着林冲的衣服,静静地坐在沙发旁调养状态。一旁的服装架挂着林娘子的衣服。李正祥喝了杯热水,吊了吊嗓。他深吸了一口气,踢了踢腿,试着揣摩自己当年的模样。
李正祥 (念)虎落平阳入贼手,
何日能得报雪仇?
只叹人心参不透,
大错已铸难重头。
[李正祥试着发了几声,发觉自己的身体状态与调门都不如从前,有些沮丧地踉跄了几步。他捶了捶自己的身体后深吸一口气。
[李正祥强打精神,手打着节拍,唱了起来。
李正祥 (吟唱)问苍天何日重挥三尺剑,
诛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李正祥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了几声,他沮丧地倒在沙发上,看向外头仿佛被烧红的天空,感叹了起来。
李正祥 那天,当他们说我卖假药把我抓起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像天空这样被火烧得通红,那一股焖火,(摸着心窝)好像今天还在这烧。
[李正祥开始收拾道具,将家具恢复原状。
李正祥 如果能给我一次机会,我真想好好把这些事跟人说说。
[李正祥将林冲的衣服脱了下来,他看着林娘子的衣服与林冲的帽子,悲伤的情绪涌了上来,但是他强忍住情绪,深怕自己的情感流露。
李正祥 唉,說我是老顽固,说我不明事理,好像当年我对我爹说的一样,也许我们都错了。
[李正祥摸了摸林冲的服饰,将头靠上去痛哭。
李正祥 我哪还有什么颜面唱戏,舞台没了,观众走了,一身武功都废了,连跑个龙套人家都不愿意给,说是我名角,谁敢叫我跑龙套,我何尝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污点,没有人敢用我。
[李正祥整理一下情绪将衣服收拾好,唯有林娘子的衣服还挂在衣架上,听到声响的林允走了出来。
林 允 怎么这么热闹?(看到李正祥的装束)……never mind。
李正祥 你说什么?真是不好意思,我给这收拾一下啊。(一个闪神)哎哟,我这腰。
[林允见状马上过来帮忙,李正祥把林允赶开。
李正祥 放着,我来就好。
林 允 If you say so……
李正祥 别走,你们这些美国人怎么就这么直肠子。
林 允 唉,我知道我可能不太懂你们老一辈说的礼数,但您有话还是直接说吧,我不想我们之间有误会,不然武滔回来又要不开心了。
李正祥 你说得对,我们少给他添麻烦吧。
[林允还是回来帮忙收拾,同时看着林娘子的衣服出了神。
李正祥 这是武滔他妈妈以前穿的。
林 允 伯母年轻的时候很美吧。
李正祥 那当然,她以前可是剧团里的当家红花,人人都想看她唱戏,要不是我和她对戏,怎么有机会认识。
[李正祥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一边按摩着腰部一边说。
李正祥 不讲这些了,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林允听到后略显尴尬,一边点头,同时转了一个话题。
林 允 没事,您这腰是什么时候伤的?要不我让武滔带你去医院检查?
李正祥 不必啦,西药三分毒,没什么毛病也得挨个刀子,不治疗日子也还是能过。
林 允 要不您先休息几天,美国也有中医,可以去看看。
[李正祥看到林的态度转变,自己也放下架子。
李正祥 小林啊!我之前对你说了些抱怨的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林 允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这些的。
李正祥 以前武滔他爷爷也是这样的,我总嫌他蛮横不讲理,想不到老了和他一样。
林 允 伯父,您为什么不让武滔学戏呢?这应该是家族精神啊?
李正祥 戏子能有什么成就?把他送来美国是想给他更好的学习环境。
林 允 我爸也这么说,但最后还是让我去念戏剧了,而且我爸还是个工程师,跟他讲这些他根本不懂……其实我很羡慕武滔的。
李正祥 羡慕什么?
林 允 父子可以有共同的兴趣啊,我跟我爸几乎没什么话可以聊。
李正祥 美国人也是这样?
林 允 跟美不美国没关系,东方家庭都会这样的,还是会有那种辈分的问题。
[李正祥点点头,沉默不语。
林 允 排戏的事您先不用着急,我去和武滔说,您先休息养伤。
李正祥 这点小伤算什么,你别担心了。
林 允 Really? (盯着李正祥)
李正祥 排排戏不影响的。
林 允 所以您会穿上这身衣服,就是想帮武滔排戏吗?
李正祥 是……(欲言又止)唉,但我实在没有办法。
林 允 是因为以前的事吗?
[李正祥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无法回话,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林 允 我都知道您的事了,是伯母和武滔说的,他们或许不明白您的心意,但在我看来您就和这个……这个林冲一样是个英雄。
李正祥 我不是什么英雄,每个父亲都会为儿女这么做的。
林 允 武滔一直在说服伯母和您见面,然后他们又为此不开心了。
李正祥 叫武滔别费心了,元华不愿意见我就算了。
林 允 武滔很在意的,只是……
李正祥 只是什么?
林 允 他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正祥沉默,摇了摇头。
林 允 Sorry,我不该说这个的,但我只是想帮他。
李正祥 武滔他妈还说了什么?
林 允 武滔不让我说的,但我不想看他为难。
李正祥 你說出来我们才能帮他分忧解难不是吗?
林 允 武滔想一家人团圆一起吃个饭,伯母却说了想离婚,这让武滔很为难。其实,这两年他的生活压力挺大的,要工作赚钱,要处理学校的毕业展演,再加上最近家里的事,够他烦心的了。
[李正祥沉默了很久,他硬撑着自己的腰部,强打起精神的样子。
李正祥 真是父子,连一肩扛着这点都一样呢。
林 允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口的难处。
李正祥 我知道你是关心武滔,所以有什么事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说。
[林允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正祥 等武滔回来啊,咱们就来研究排戏。
林 允 可您的身体……
李正祥 只是小问题,这个点他应该回来了,咱们收拾一下就来排戏。
[过了不久,听到外面传来车子引擎的关闭声,接着李武滔满是疲惫地走进家门,林允早就在等候他,但他没注意到李正祥已经坐在了地上静心,准备要排戏。
林 允 你爸决定要帮我们排戏了。可是他腰有伤,还是得注意些!
李武滔 排戏?这么突然?你是不是又和我爸说了什么?
林 允 他自己说要讨论排戏的。
李武滔 真的吗?你没有把我去找我妈的事和他说吧?
[林允沉默,李武滔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摇了摇头。
李武滔 你真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林 允 Im just trying help.
李武滔 我不是叫你不要自作主张嘛!
林 允 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李武滔 前提是你的想法不要害到其他人!
[李武滔走向父亲,看着父亲坐在地上冥想。
李武滔 听说您腰受伤了,有事别硬撑,我们先去看医生……
李正祥 武滔,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排戏的时候要怎么做?
李武滔 气沉心静,待心至而后动。
李正祥 那你还这么急躁?
李武滔 不是这个问题,戏随时能排,腰受伤可不能随便拖。
李正祥 我好得很,谁说我受伤了,就是闪到腰而已,排戏没问题的。
李武滔 唉,我真是说不过你。
[李武滔放下包包,换了件衣服,林允用肢体语言表达这么做不好,但李武滔双手一摊,将林允也拉了过来。
李正祥 先拉拉筋骨,踢踢腿。
[只见林允暖了暖身,左右偏腿,一字马,各个做得相当轻松。李武滔也是,但李正祥看了却相当不满意。
李正祥 你怎么退化得比我还多,还没林允踢得好。
李武滔 她从小学跳舞的,那能比吗?
李正祥 行!别动了,《文昭关》唱几句我听听,小林也跟着唱唱看,我听听你的嗓子。
林/李 (唱)一轮明月照窗前……
李正祥 你這字唱不圆,这个轮,它的音是要唱圆的。唉,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小林也是,你得多加油了。
李武滔 她又没练过,让我先来吧,(吟唱)一轮
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李正祥 你要跟着板眼啊,小林你说,他唱得怎么
样?
林 允 (故意的口吻)一般吧。
李武滔 你别闹了。
李正祥 闹的是你,你要是想排戏,就得扎扎实实地学。
李武滔 我们没有要按照传统的来排,演给美国人看的,必须得在形式上做点变化,他们跟我们的审美不一样。
李正祥 问题是你基本功不行,你这个走都不好,就想飞呢。
李武滔 不是!你不懂!(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爸,我不是只当演员,我也是导演,所有的编排也要由我负责。
李正祥 你自己都不会演要怎么教演员?
李武滔 不是,你根本不知道我要表演的是什么?
林 允 武滔,你作为导演就该先和演员讲出你要的东西,伯父可能是真不知道你要表达的是什么!
李武滔 (对林允)你,不要再多嘴了!爸,我要的是传统戏曲再创新,是……
李正祥 (不耐烦地抢话)基本功不到位,啥都没用。
[李武滔大叹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李武滔 好吧,不然你带林允做一次,我看看你怎么做。
李正祥 这次不和我争了?
李武滔 你说得在理,我何必跟你争呢。
[李正祥笑了,两人的气氛好像缓和了一点。
李武滔 但是帮我套一下衣服吧,都拿出来了,我想抓个感觉。
[李武滔将衣服拿给林允穿,林允有些抵抗。
林 允 我们先不要穿了,穿了也不好活动。
李武滔 就是要穿了才知道合不合适,京剧的服装可是表演的一部分啊,不然到时候衣服一穿表演不到位,怎么办?
林 允 我懂,可是我觉得现在不是好时候。
李武滔 你稍微走一下走位就好,先练习一下,穿上戏服走个位不为过吧。
[李武滔看了看父亲,又看着林冲的装束,想起自己说的话。
李武滔 这服装您自己决定吧,您腰如果不舒服,不要撑着,我们随时可以停止练习。
李正祥 没事,别真把我当老人了。
[林允无奈地穿上了林娘子的衣服,李正祥看了出神,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李正祥将头向反面侧了,不愿直视林允。
李武滔 怎么了,林允穿得不好看吗?
李正祥 不,小林穿得还挺好。
[林允猜到看到自己可能李正祥想到了陈元华,急忙地想脱下。
林 允 我还是脱下来吧,我怕我到时候弄坏了。
李正祥 不,穿着试试吧,小林就做做动作吧,武滔,卡带机呢?
李武滔 我忘记修了,要不先放录影带吧。
[李正祥听到了卡带机没修,显得十分难过。
李武滔 小允不要紧张,还有,您别对她太严苛了。
[录影带开始播放,林允和李正祥好像变成了剧中的林冲和林娘子。
画外音 (唱)见休书不由我心如刀绞,
七出罪我犯的是哪一条?
我与你生死夫妻同侣老,
你怎忍心义断情绝将我抛?
[听到了林娘子的唱词,看到穿着林娘子衣装的林允后,李正祥的心理防线逐渐崩塌。真情流露的李正祥,将林冲代为自己,痛苦地唱到。
李正祥 妻啊!
(唱)结发人衷心某早知晓,
写休书为你除去祸根苗。
男儿不能把妻保,
又怎忍连累娘子你、你、你再受煎熬。
[李正祥唱到痛心处,踉跄了几步,这几步伤到了他的腰,使他站立不稳。林允与李武滔马上上前关心。
李武滔 要不休息一下,您这动作都跟不上了。
李正祥 没事!继续,继续放,我这身体才刚热开
呢。
[李武滔担心地看着父亲,无奈地继续播放录影带。
画外音 夫啊!
(唱)见官人挥泪把衷肠告,
才知你百转回肠五内焦。
任凭它风狂与雪暴,
为妻我敢与松柏竞后调。
李正祥 (唱)妻呀!我若是千里沧州命丧了,
画外音 (唱)我与你披麻戴孝守定了终身志不摇。
李正祥 (唱)倘若是高家贼再来缠扰,
画外音 (唱)为妻我拼一死早赴阴曹。
李正祥 妻啊!(唱)肠寸断,泪买干,双心相照。
[李正祥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他的心灵与身体同时崩溃了。他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李正祥 全都乱了!全都反了!
李武滔 你冷静一点,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着急且担心)早跟你说过不要硬撑了。
李正祥 我说了不去,待会静一静就好了。
林 允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把这衣服收了。
李武滔 小允,你就不该和我爸提这件事,真是越帮越忙。
林 允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想帮忙。
李正祥 唉,不管我怎么后悔,结果都不会改变。
李武滔 先缓一缓,我马上去开车去医院。
李正祥 不用了!一下就好!
[林允将林娘子的衣服脱下,从药盒里翻找止痛药。
林 允 家里有些止痛药,让伯父先吃吧。
李武滔 你去拿冰敷袋,我来找止痛药和肌肉松弛剂。
[李武滔急忙将药给李正祥,但李正祥却把药推开,这下李武滔彻底怒了。
李武滔 真是够了,你不去看医生,也不吃药,不要我们帮忙,难道在这里自怨自艾可以解决问题吗?
林 允 李武滔,这个时间点说这些干嘛呢?对事情没有帮助啊!
李武滔 就你最会帮忙,请问他有在乎我们想帮忙的心吗?
李正祥 都消停一下,别再吵了。
李武滔 我都明白你的苦,但你要让我们帮你,不要自己撑着啊!你这样自怨自艾,到底有什么用!
林 允 现在是要处理伯父腰伤的问题,不是争执的时候。
李武滔 Shut up! 就你最会处理事情!每一件事你都自作主张,不和我事先商量!爸说的对,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关你的事!
林 允 对!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外人,还是个外国人,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李武滔说完这些话后,十分后悔。他看着沉默的父亲,感到十分亏欠。
李武滔 唉,我只是不想你受伤还要硬撑着教我排戏。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要我管,不要我关心,那我就送你回台湾去吧。
[李武滔离去,自责的林允将百叶窗关上,掩住了自己的颜面。李正祥看着电视上的林娘子,抱着妻子的衣服落下了泪水。
[南加州的阳光无法透过窗户再渗入这个家中,让这里显得格外阴冷。
第四场
[李正祥来到了中国城的餐馆,他看着现代吊灯,配上中式灯笼,还有做装饰的春联,无奈地摇了摇头。
[舞台布幕正播映的是黑白的京剧录影《挑滑车》,李正祥像是在找寻什么一样,神情紧张地数着桌子,最后,他找到了那桌特别用中文写着已订位的桌子。
[李正祥坐了下来,看着台上的《挑滑车》,自己也吟唱了起来。
李正祥 (吟唱)三台印月啊西湖上望月残。
[李正祥看着影片中饰演高宠的演员做出许多复杂的戏曲身段,一旁用餐的观众纷纷叫好,唯有李正祥看了后难过地低下了头。
李正祥 要是能在台上痛痛快快地唱一场就好了。
[李正祥在欢呼声中显得更加落寞,他看了看时间,他要等的人似乎没有出现。
[李正祥挣扎了一下,想要离开,但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他要等待的人。
陈元华 怎么一样没耐心,既然来了,何必急着想离开啊,還是你不想面对。
[李正祥哭了,他激动得无法对陈元华说出一句话,伫立在一旁。
陈元华 来坐下吧。
[在陈元华的引导下,李正祥坐了下来,但李正祥依然激动得说不出话。
陈元华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将我们的关系做一个了结,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怨言,就直说吧。我都做好准备了。
李正祥 你就这么不顾旧情吗?
陈元华 提那些往事还有什么意义,是你说我们今天要谈谈的。
李正祥 别说夫妻一场,我们认识几十年了,从以前在戏班子里,从文艺中心到中山堂的舞台,我们什么戏不是一起搭的?难道这些也没有意义吗?
陈元华 我不会去否定它们,但那些都是回忆了。
李正祥 行,你潇洒,这些事你能说放就放,可为了见你们,我等了十年!
陈元华 这十年你过得苦,难道我不苦吗?
李正祥 我是不知道,因为这十年,我都是在你的谎言中度过的。
陈元华 我就不该写信给你。
李正祥 元华,你应该告诉我实话的。
陈元华 你在监狱里,告诉你我们生活得困难有什么用。你帮得上忙吗?我只是想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李正祥 所以你从没想过我出狱后会来美国找你们?
陈元华 十年前这个家就已经毁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做?
李正祥 那你为什么要骗武滔,说我抛弃了你们。
[陈元华点了一支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陈元华 当年的真相,连我都不知道,你就去坐牢了。反正我都要带武滔来美国了,何必告诉他你是因为蒙冤而跑路。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爸去蹲牢房了,是罪犯,让他抬不起头来。
[李正祥悲从中来,不再说话。
陈元华 十年前,戏班子解散的时候,你就像个废人一样,天天和那些村子里狐群狗党喝酒瞎混,家里的重担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无论是在台湾还是美国,这个家都是我在支撑,你如果愿意说心底话,有事和我商量商量,也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李正祥 我那时候糊涂了,生活突然没了方向。
陈元华 你的感觉我都明白,当年我们没了舞台,演出机会越来越少。我也很焦虑,大半辈子都在剧场,突然没了,谁受得了?可你也不能就这么放弃生活,当时的武滔才多大,我们如果不扛起重担,怎么生活?我不也是拉下面子去做别的工作吗?还不是你固执,你的面子,唱不了戏,就真的做不了其他事吗?
李正祥 我去代言直销就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职责,让你们有机会可以来美国过上好日子。
陈元华 那是你想要我们来的,当初你如果振作一点,甘愿去做个小生意,不要想一步登天,去代言什么直销?我们也许现在在台湾,至少能过得安心,一家人也不会变成这样。
李正祥 如果过上那种小日子,你还不得天天羡慕人家。
陈元华 所以你想把我们送到美国也只是因为我说的话吗?
李正祥 是啊,当时大家都说去美国好,其实我并不觉得哪里好。
陈元华 对不起,正祥。当时看那些达官显贵都把孩子送去美国,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李正祥 不必道歉,至少我还是将你们送出来了。
陈元华 其实,我当年并不是一定要来美国的,后来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武滔,发生那种事情后,我不想要他在原本的环境待着,那样对他太痛苦了。
李正祥 我知道你这十几年辛苦了,但我现在都来美国了,难道不能一家团聚?
陈元华 不,我已经受够了,我爸是个外省老兵,从小我就要帮家里维持生计,还以为结婚后我终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可是呢?在我们最需要彼此的时候,你却把重担丢给了我。
李正祥 我知道你的苦,但是能够给我一次机会
吗?
陈元华 你不明白,十年了,我累了,我不想总是为别人而活,然后受苦的都是我自己!
[激动的陈元华引起了周围的注意,陈元华急忙缓解自己的情绪。
陈元华 正祥,我早已不是当初你陪唱戏的小花旦了,你也不再是戏台上那个英雄了,我们都不是当初的我们了。你看看我的手,哪里还有当年的感觉,这都是为了把武滔拉把长大。我辛苦一辈子了。现在只想要过上安稳的生活,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活。武滔也是,都长大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将他留在身边,他终究有自己的生活。
[李正祥沉默了许久,看着播映着的《挑滑车》,里面的高宠是多么努力,不怕困难地向前冲阵,李正祥似乎明白了什么,换了一个口吻说。
李正祥 如果高宠跑了,林冲反了,你说他们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吗?
[李正祥气愤地握拳,他不是在气陈元华而是在自责。
陈元华 可如果不反,我们都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李正祥故作泰然地望着远方,但又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
李正祥 这些我抓在手里几十年了,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陈元华 抓得越紧的人,到最后受伤的都是自己。
李正祥 可我不想就这么回去,我想一家人好好地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陈元华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看一家人闹成这样,是你想要的吗?无论是对武滔还是你自己,你都太严苛了。你已经这样活了几十年了,真的不覺得累吗?
李正祥 我确实累了。
陈元华 这份是离婚协议书,(放到李正祥面前)
不单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武滔。
李正祥 武滔也这么希望吗?
陈元华 他怎么希望不重要,毕竟他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们还是保持各自的生活,你们父子俩要怎么联络是你们的事,但请给彼此一些空间。
李正祥 他应该不希望我们分开,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陈元华见李正祥犹豫,想引导他做出决定。
陈元华 你若想留在美国,我可以在洛杉矶帮你找个小套房,你去中国城教教戏勉强还是能过的。
李正祥 不必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陈元华拿出了一张回台湾的机票,交给了李正祥,李正祥见到后,一言不发。
陈元华 不然回台湾,重新开始,唱戏也好,做点小生意也行。你不能再这么下去。
李正祥 你就是骡子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就谁也说不动。
陈元华 也不尽然,我今天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有些问题还是得面对,有些东西不能就这么藏着。
李正祥 确实。
[李正祥点点头,站起身子离去。
陈元华 正祥,你还是不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吗?
李正祥 你不是说不要重提旧事吗?
陈元华 是,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问的。
李正祥 (深吸一口气)还记得老陆吗?
陈元华 我们眷村那个卖药的啊?
李正祥 是啊,就是他卖的假药。但也怪我太信任人,识人不明。
陈元华 那老陆他怎么没有被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正祥 他也被关了,但那是最近的事。
陈元华 最近?这是怎么回事?
李正祥 我跟警察合作把他给逮了。之后我去牢里见了他,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骗我?我那时一见到他,差点气愤地把看守所的玻璃给砸了!可当我听到他的回答时却愣住了。
陈元华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能被他唬住吗?他到底说了什么?
李正祥 他說为了生活。
陈元华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武滔说呢?这是他一直期待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正祥 我都明白,即使我的冤屈被平反,但社会上只会记得那个卖假药的李正祥,而武滔也只会记得那个没陪在自己身边的父亲。
陈元华 我求你了,就这一次,你不能这么对武滔。
李正祥 我知道,可我说不出口。
[两人相拥,李正祥多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但他在抱紧之后,主动地放开了陈元华,并转头离去。
李正祥 走了,谢谢你还愿意见我。
[李正祥点了点头示意,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在离去前他看着失败的高宠,咬牙切齿地落下了泪,《挑滑车》的唱词在背后循环,李正祥也跟着吟唱起来。
李正祥/画外音 (唱)俺待要把狼烟尽扫!哎,喜孜孜,除却烦恼呀,定要把羯狗狐群一鼓扫!
[画面上高宠《挑滑车》,马失前蹄。高宠挑车,体力不支,被压死于滑车之下,李正祥的腰也开始疼痛,他痛得踉跄,但依然坚持了下来,满餐厅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需要,他扶着腰,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餐厅。
第五场
[监狱的探视间,陆谦来到了李正祥的对面,两人隔着玻璃相望。
[李正祥一语不发,陆谦看了看李正祥略带嘲讽地说。
陆 谦 听说是你和警方合作才把我抓起来的。
[李正祥没有回应,静静地靠在墙边。
陆 谦 你都是什么人了还想做英雄,你和警方他们谈了条件?好帮自己减刑?
[李正祥依然没有响应,但是他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试图忍下自己的愤怒。
陆 谦 你以前在酒桌上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又说山河又说大海,真没想到现在成了个焖桶子。有话快说,探视时间有限的。
李正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 谦 不为什么,为了生活。
李正祥 为了生活就可以害人吗?
陆 谦 别说教给我听。
李正祥 你还记得以前在眷村时,逢年过节的都邀你来我家做客,咱们吃吃饭话家常,你还 会带着武滔玩,就像一家人。
陆 谦 所以我给了你赚钱的机会。
[李正祥用力地拍桌,试图要砸破玻璃后的陆谦,但又忍了下来。
李正祥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陆 谦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一个保健品能赚那么
多钱?
李正祥 当初心里或许有些怀疑,但我相信你啊!自己的兄弟是不会陷害我的。
[李正祥坐了回去,试图平缓自己愤怒的情绪。
陆 谦 我并没有故意想害你,但你想我一个退伍士官,又没有一技之长,你说我能干什么? 再说我都干了传销那么多年,也没出过事啊?
李正祥 我本以为就是卖保健品而已,怎么能是害人的假货?
陆 谦 既然你当初心里有怀疑,你可以选择不赚我的钱,你不去卖这药。但为什么没选呢?
李正祥 是因为信任。
陆 谦 是因为贪。
[两人沉默。
陆 谦 贪是一种病,它治不了的,治了人就不像人了。你放不下拥有的东西,又想要更多。
李正祥 我有家人,我想要他们过更好的生活,这难道有错吗?
陆 谦 没错,但正因为你想要的更多,所以即使不是我骗你,你一样会去走邪门歪道。
李正祥 我承认我的错误,而逮捕到你,我也是赎罪了。
陆 谦 可那也不能改变什么。
李正祥 是改变不了了。我的家人没了,我在狱中被别人欺凌,导致我的腰也伤了,再也演不了戏了。
陆 谦 这就是代价,迟早要还的。
李正祥 这代价是我从没想过的,我的家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谅解我。
陆 谦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逃去美国呢?多少人逃去美国都没被逮回来。
李正祥 我必须负责,即使我不知道帮你卖的是假药,但他们都是冲着我的名号买的。
陆 谦 这世上就是好人太少了。
[李正祥沉默。
陸 谦 出事的那天,我还记得,天空是红的,就像台风就要来了。我到办公室的时候,上头早就跑了。我心想这天大的罪名,难道就要我一人承担吗?说来也是可笑,我当时心里如此鄙视他们,但我却做了一样的事。
李正祥 那些上头,他们一直知道药是害人的吗?
陆 谦 是啊!军队、诈骗集团,任何东西都是一样的!我只是蜂巢里的小工蜂,我想获得业绩!我如果不遵守,明天就没饭吃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就只能从身边的人开始骗,否则谁愿意相信我呢?
李正祥 我们都是一样的,陆谦。你说我从小学戏,但突然没有了舞台,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陆 谦 不一样,你还有家人,有人在乎你!我也曾有那些东西,但都没了回不去了。从我在老家被抓去当国民兵那一刻,就注定是这样。
李正祥 以前过年你不是挺会做饼的吗?虽然赚得少,但至少是件正经事。
陆 谦 是啊,那你为什么不选呢?你不也来卖药了吗?
李正祥 是啊,为什么我当初听不进元华的话,但凡听进她一句话,今天就不会是这样。
陆 谦 我这一生就这样了,说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自己吗?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闸门的声音响起,陆谦走回了牢房。
陆 谦 走吧,这辈子都不要见面了。
[陆谦的身影逐渐消失,留下李正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第六场
[布兰特伍德的小套房内,林允和李武滔将客厅的装设移开,把场地布置成排练的样子。只见李武滔和林允两人分别在做各自的动作训练。李武滔看向外头的天空,叹了气。
李武滔 烦死人了,我最恨这种红色的天空,总让我想起一些糟心事。
[李武滔拿起一旁的木棍,开始练起靶子功,然而无论他怎么练习都达不到自己要的效果。
李武滔 从那时候就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
[李武滔又喘又累地站在百叶窗边,不发一语。
林 允 你这样逼自己好吗?
[李武滔没有理会林允。
林 允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李武滔继续按着自己的腿,无视林允的话。
李武滔 我妈愿意见我爸,这都多亏你。
林 允 这不是好事吗?至少他们可以面对面好好沟通。
李武滔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愿意见他吗?因为他们要签离婚协议书!还真谢谢你帮忙啊!
[林允被李武滔激到。
林 允 但避不见面就能解决问题吗?
李武滔 你不了解我和我爸的问题,你只是听了我妈讲的故事就自作主张。我前面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林 允 你就是把问题放在那里不去面对,这也不是方法啊。
李武滔 那也不该由你插手,要不是你跟我爸提起,他会带着伤教我们学戏吗?要不是你说漏嘴,今天会是这种局面吗?
[林允被问到痛点,一股气无处发,朝着李武滔的反方向走远。
李武滔 你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原因,我们家是传統的家庭,和你们美国人不一样,什么伦理道德情面辈分的都要考虑进去,我们从小背的压力,哪是你们这些美国人会懂的。
林 允 在我看来,你们冲突的原因不就是没有好好沟通吗?你们就是没办法诚实地表达内心的想法,这和是不是美国人没关系。难道我在我家就没有自己的困难吗?
李武滔 你能有什么困难?你爸是科技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你妈是电影公司的主管,你从小在这样养尊处优的环境下会有什么困难?
林 允 这些都是你看到的表象,我从小被迫学舞蹈,学音乐,上中文学校,还要写书法,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你以为我快乐吗?
李武滔 你爸妈给你提供的环境是多少人望不可及的。
林 允 可是我很不开心,我学这些只是为了获得他们的关注,如果我不好好表现,好像我没有价值一样。
李武滔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生理期吗?
林 允 谁生理期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互相沟通的吗!
李武滔 我们成长背景不同,你永远不会了解我对家庭的渴望。
林 允 那你更要好好和你爸沟通啊。伯母有她自己的人生选择,但你可以选择和你爸好好地过。偶尔大家一起聚聚,也是一种家庭生活啊。美国那么多单亲家庭,有些不也过得好好的。
李武滔 你讲得倒轻松,可这是我的家啊!别用美国人的思维来评判!
林 允 你说伯父顽固,无法沟通。其实你和他是一模一样的人。只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却听不进别人给你的建议。
李武滔 我?我能和他一样?我要是他,早就不听你说了。
林 允 他的卡带机你修了吗?
李武滔 这有什么关系,别岔开话题。
林 允 你爸说过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来美国之后,只有拜托过这件事而已,请问你有听进去吗?
李武滔 修个卡带机算什么?我去找我妈谈不算帮忙了吗?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事都压在我身上,而我唯一能倚靠的人,却从来不站在我这里?
林 允 我已经尽力了。
李武滔 你以为只要沟通就什么都可以解决吗?有些事,它就是不能说!
林 允 我不懂,你这不就是不肯面对现实,不去解决问题吗?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你就和你爸一样。
李武滔 我永远不可能和他一样的。
[林允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武滔 你曾问过我爸是不是我的偶像,我说我不记得了,那是因为我不想记得。即使他曾经做过那样的事,我依然很仰慕他。
林 允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说!
李武滔 说了有什么用,而且我要怎么和他说?天空还是一样的通红,就和十年前他抛弃我们的那天一样!不断在嘲笑我无力改变的事实!
林 允 别那么歇斯底里,你的努力不是没用的。
李武滔 可我的努力并不会带来任何改变!我比那些信任他而去买药的观众更加悲惨,因为我是亲眼看着一个英雄怎么毁掉的。
林 允 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你难道要一辈子不理你爸?
李武滔 不要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说得这么容易,你如果真的不愿意帮我,那就走吧。
林 允 帮你?怎么样才叫做帮你呢?难道当一个应声虫才叫帮你吗?那很抱歉我永远不可能是你心中的那个小女人!
[李武滔被说中了心理,呆呆地凝视着林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林 允 武滔,你终究得面对自己的内心,不然到最后,你只是一个有英雄情结的小男孩,永远无法成长。
李武滔 你走吧,你们都一样,迟早都会离开我,反正我做了再多都是没用的。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结果你也是一样。我总是对你们有错误的期待。
林 允 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林允开始收拾行李。
林 允 认清现实虽然残酷,但你该长大了。不然,这段路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林允拿起包,甩门离去,李武滔本想追上去,但踌躇了几下没有上前。他反复地看向门边来回走,直到确认林允已经走了,他崩溃地大吼。
[李武滔坐回桌上,他懊恼地捶着桌子,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拉后。
[等到情绪稍微冷静后,李武滔想起了卡带机,他从包里拿出机器,开始研究哪里坏了。
李武滔 这些老东西,从以前带我唱戏就用,看了就烦。
[李武滔简单地修理了卡带机,想起过去父亲带他唱戏的时光。
李武滔 可恶!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都过去了。
[李武滔从李正祥的行李中找到几卷卡带,他看到了一个包装特别精致的,于是就选了那卷当作测试,卡带机开始播放,传出了李武滔与李正祥的声音。
画外音 (唱)大雪飘……
李武滔 这是……
[李武滔驚讶地按住了暂停,又马上再放了一次。
画外音 (唱)大雪飘,扑人面……
李武滔 难道他都记得吗?
[李武滔将卡带机暂停,懊悔地向窗外大吼。
李武滔 我怎么那么蠢。
[电话响了起来,李武滔收拾情绪,急忙地去接电话。
李武滔 Hello?
陈元华 武滔啊,是妈,我今天和你爸谈了。
李武滔 你们还好吗?
陈元华 我们聊了很多,我叫他少管你一点,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离婚的事你也别管了,我们老一辈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和小允好好过日子。
[李武滔还有些情绪说不出话,陈元华听出了哭腔。
陈元华 怎么了,是哭了吗?
李武滔 没什么事,过敏而已。
陈元华 别装了,小时候你就是这样躲在衣柜里哭的,妈都知道。唉,真稀奇,平时也没见你们俩大男人哭过,今天倒哭在一起了。
李武滔 妈,你别和爸离婚好吗?我们就不能一家团圆吗?
陈元华 儿子啊!有些事情是回不去的,妈妈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这样对我们三个都好。
李武滔 我们家,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陈元华 唉,别说这个了,回去对你爸好一点,也许他过一阵子就要回去了。
李武滔 啊?这么突然?
陈元华 你不是希望他回去?所以我帮他准备好了机票。
李武滔 啊!我那是……
陈元华 我们还是保持各自的生活,偶尔联络见见面就好,以免又有什么冲突。
[李武滔懊悔地叹气,手紧握住话筒。
陈元华 我得去忙了;好好照顾自己,这阵子也多陪陪你爸,先挂了。
李武滔 再见,妈。
[李武滔听到开门声,急忙地跑过去看。
李正祥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李武滔看到开门的父亲背后映照着红色的天空,这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父亲被逮捕时的景象。
李正祥 怎么了,头疼吗?
李武滔 不,总感觉这幅景象似曾相识。
李正祥 是啊,这天色,似曾相识。
[李武滔有些丧气,但他马上注意到父亲的身体状况有问题。
李武滔 你怎么了,是腰疼吗?
李正祥 没事,老了难免会这样。
[李武滔搀扶着李正祥坐到座位上,拿了枕头给父亲靠着。
李武滔 先别动,我去倒杯茶给你。
李正祥 武滔,你替我把行李箱拿来,看外面还有什么衣服帮我拿进来收了。
李武滔 你这是?真的要走了?
李正祥 是啊,给你添麻烦了。
李武滔 不急啊!坐飞机挺难受的,多住一阵子
吧!
李正祥 那算什么,回台湾找中医看看就好了。
李武滔 治好了再回去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李正祥 你有这份心就好,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自己安安静静地过着小日子。
[李正祥拿出协议书,满怀忧伤地看着。
李正祥 你妈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本该十年前就离的,拖到现在也算是了结了,你我也见到了,是时候回去了。
[李正祥看着桌子上放着一堆卡带和卡带机,随后问李武滔。
李正祥 你帮我把机子修好了?
李武滔 是啊,没坏,接触不良而已。
李正祥 好一个接触不良,就一个小栓钮坏了,整台机子差点没了。
李武滔 是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一点小摩擦就全毁了。
[李正祥笑了笑,拿起了自己的卡带机,像是抚摸孩子一样地珍视。
李武滔 我明天带你去中国城找个新的吧?现在商场都是CD PLAYER了。估计中国城有几家店还可以问问看。
李正祥 你不排戏了吗?不用工作?
李武滔 不用,(叹气)不用。
李正祥 儿子啊,你不用愧疚,人老了就会这样,想抓点什么不让自己陷下去,可我明白了,抓什么其实都没什么用。
李武滔 别这么说。
李正祥 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换作是我也会的,尤其是你爷爷是特别注重信义的人,要是他知道我做了什么,早把我逐出家门了。
李武滔 爷爷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李正祥 是啊,你爷爷可疼你了,但对我呢,就是用严格的打骂教育,玉不琢不成器,所以有什么苦我都习惯了,自己承受就好。
[李武滔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李正祥 我总是说,等将来我有孩子,我绝对要做得比我爸好,结果到头来,我比你爷爷差劲多了。不只和他一样顽固,还给家里添麻烦。
[李武滔不敢直面父亲。
李正祥 所以就这一次,听爸的话,和你妈和好,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李武滔 你说这个干什么?你是打算不再来美国了吗?
李正祥 我这腰,恐怕是来不了了。
李武滔 所以,一切就和十年前一样,你要再走一次吗?
[李正祥看着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
李正祥 没想到台北和这里,看的是一样的天空。
[李正祥叹了一口气,忍着腰疼说话。
李正祥 当年的事你都记得吗?
李武滔 我怎么会忘记?被砸坏的电视,散落一地的书本,连妈妈最喜欢的花瓶都破了。整个家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那天的天空就和今天一样,像被火烧得通紅,而我只能无助地在旁边哭喊。
[李正祥低头不语,李武滔勉强装作泰然地说。
李武滔 没事,你就回去治病吧。
李正祥 对不起,儿子,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总是辜负你的期待。
[两人沉默。
李武滔 那在你走之前,能陪我再唱一段戏吗?
李正祥 还唱什么,你也看到了,你爸我不比当年了。
李武滔 就一小段,就好。
李正祥 不,儿子啊!我是真没有颜面再去唱戏,也没有能力去唱了。
李武滔 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并没有那样的意思。那就算是为了我,唱最后一次可以吗?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李正祥仍然不愿意,但是当李武滔播放起大雪飘的片段时,李正祥感到讶异,随即忍着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李正祥 好,就唱这段。
李正祥 (唱)大雪飘,扑人面,
李武滔 (唱)朔风阵阵透骨寒。
李正祥 (唱)彤云低朔山河暗,
李武滔 (唱)疏林冷落尽凋残。
李正祥 (唱)问苍天何日重挥三尺剑,
李武滔 (唱)诛尽奸贼庙堂宽。
李正祥 (唱)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李武滔 (唱)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李武滔哭了,泣不成声,而李正祥也哭了。
李正祥 你还记得这是我第一次教你唱的戏,以前逼你压腿,逼你念书,从没见你哭过,现在怎么唱哭了。
李武滔 你后来为什么不教我唱戏了?
李正祥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教你学戏,这可是我们中华文化的艺术精髓啊!可这东西赚不了钱。戏曲已经不像你爷爷在的时候那么风光了,而且我不想你过得辛苦,想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
李武滔 可是明明还有那么多职业剧团在运作,若真的没市场,应该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李正祥 我们自己做这行的人知道,没有公家撑着,咱们都得散。戏曲的黄金时代早过去了,现在都是圈内人很辛苦地撑着。为了一份执着,一份理想而已。
李武滔 可是我想学,即使现在还是。
李正祥 演给那群美国人看?我们自己人都不爱看了。以前咱们是风光,但现在的年轻人,都看电影去啦!所以我想尽办法让你来美国,是想你出人头地做个律师,做个工程师都好,结果你还是给我搞戏去了。
李武滔 我不管观众看不看,那都不重要。我不想要少春先生,爷爷,还有我们李家的精神断在这里。即使哪天年轻人都不看戏了,可这东西不能消失,至少对于我们李家,它不能消失。
[李正祥扶起情绪激动而跪倒的李武滔。
李正祥 你和你爷爷真像,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神在戏不散。我也是被他一路逼上来的。到老了,没舞台了,我也干不了其他事,只能成天吹当年勇,但说穿了就是无业游民。
[李武滔沉默,有些愧对地不发一语。
李武滔 我想问你,我们待在台湾一起生活难道不好吗?
李正祥 当然好啊!如果可以给孩子更好的发展环境,哪个父母不拼命啊!
李武滔 可我并不想这样。
李正祥 那时候的我,为了筹钱送你们出去,听了你陆叔叔的话。都怪我那时候糊涂了,95年那时候所有军剧团解散合并到陆光,演出的戏也少了,我成天就是和朋友们喝酒,好不容易有个代言的机会,我想为你们多做一点。那可是一笔很高的代言费,刚好可以送你们出国。
李武滔 可是这样值得吗?
李正祥 值得,你不出去看看,哪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
李武滔 那这十年你都怎么过的?你的腰伤也是在那时候留下的吗?
李正祥 出狱后,我就卖一些家乡菜,处处找黑工打,不想被人认出,没面子。估计是那时候落下了旧疾。
李武滔 你说这样还值得吗?
李正祥 要说后悔,就是当年识人不清,太相信兄弟。别人叫我一声大哥,我就什么忙都帮。你看你陆谦叔叔,和我们关系那么好,说代言保健品可以挣很多钱,结果那却是害人的假药。我是多么信任他,甚至签约的时候,都愿意把我的个人印鉴交给他处理。
李武滔 从小看我长大的那个陆叔叔吗?
李正祥 是啊,起初我是不愿意代言的,我是多么瞧不起那些人,可我没办法了。为了挣钱,我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做。结果那群人一出事就跑了,合约还盗用了我的名字,所以我就成了代罪羔羊,就这样关了七年。就那么讽刺,他因为诈骗被抓了,但即使翻案了,那又如何呢?那些逝去的时光是回不来了,也没有人在意真相是如何了。
李武滔 翻案了难道不是最好的弥补吗?
李正祥 我儿子愿意相信我,才是最好的弥补。
李武滔 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我一点也不信我那些同学们说的,我的爸爸是一个骗子。我爸爸明明是个英雄,不是什么骗子。可当时我也怀疑是不是我错了,要不然你为什么都不说?爸!你知道要一直去盲信一件事有多难吗?
[李正祥终于忍不住落泪。
李正祥 我聽你叫这声爸爸,等了十年。
李武滔 我做了这么多努力,其实是为了和你一样。别人的话,我都可以不听,我只想听到你和妈的认可。
李正祥 儿子,对不起,我怕一旦把话说开,事情反而会变得更糟。
李武滔 这些委屈不会因为时间而烟消云散的,你这样忍在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李武滔说中李正祥的心理,李正祥懊悔地低头。
李正祥 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武滔 所以别走了,我这里是小了点委屈了你,但我可以睡沙发。
李正祥 你跟小林有自己的生活,我留在这,只是打扰你们。
李武滔 不会的。
李正祥 我能见到家人,把话说开,已经不虚此行
了。
[李正祥拍了拍李武滔的肩膀。
李正祥 武滔,你有自己的人生,不要成为我的样子,英雄,不是只有舞台上的。
李武滔 我知道你的状况不好,可以请你多养休一阵子吗?只有一个请求:教我练好这出戏。
[李正祥没有回应,只是抱着李武滔,沉默不语,灯光逐渐转暗。
第七场
[UCLA的黑匣子剧场的观众席,李武滔不断地探头寻找林允,最后在角落看到了她。
李武滔 小允,你还是来了。
林 允 当然,这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事。
李武滔 所以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林 允 NO,我还没有准备好。
李武滔 如果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伤害到你,我向你道歉。
林 允 其实你说得也不完全没道理,只是每个人都该学习尊重别人的思考方式。
李武滔 我这段时间,都试图找你道歉,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你始终不愿见我,我想你有你的考虑。
林 允 你好像长大一些了。
李武滔 我还是那个冲动的李武滔。
林 允 至少你是身段更好的李武滔了。前一阵子你爸带你的训练肯定没白费吧。
李武滔 当然,我可不能砸了我爸的招牌。
林 允 我等着看。
李武滔 我想让你知道,这出戏没有你真的不会有今天的表演。当初辛苦你了,没有你自作主张邀请我爸指导我排戏,也许我会一直开不了口。你是一个很贴心的人,就像我爸妈一样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我。
林 允 Stop it.
李武滔 让我说完吧。有些话就是藏在心底太久了,没有向对方表达出来,结果就这样一直藏着,对方到死了也不知道我们对他的想法。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把你当成一辈子的好朋友。
林 允 Gosh……my makeup.
[林允擦拭自己的眼泪,武滔拍一拍林允的肩膀,看向外头的月亮。
李武滔 天空终于放晴了。
林 允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赶快上台吧,你上台前搞这一出待会还怎么演?
李武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林 允 Maybe.
李武滔 See you around?
[林允点了头,李武滔离去,陈元华上场。
陈元华 小允,听说你们分手了。
林 允 是。
陈元华 你们有打算和好吗?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姑娘。
林 允 武滔都和我说了,可是我……
陈元华 不接受吗?
林 允 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毕竟我们都是成人了,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许武滔说得不完全错,我们的成长背景不一样,有时候需要更多地理解和包容吧!
陈元华 女人啊,多为自己想也是对的,千万别为了喜欢的人委屈自己。一旦付出了,就别想得到回报。小允,不要走我的老路,千万不要凭着自己不坚定的意志去做决定,那也许是根救命绳,能把你拉回正确的决定。
林 允 其实……我已经有决定了。
陈元华 小允,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林 允 我想我还有好多事要去厘清,我想先有所成长,才能预备好进入一段关系。我和武滔目前都需要成长,但至少还会是朋友吧!
陈元华 唉,傻孩子,随你的心去做吧!不过,想吃我的拿手菜,随时可以来找我!
林 允 (微笑)谢谢伯母。
陈元华 戏要开始了,我们先去座位吧。可惜武滔他爸回去了,要是能看到这出戏那多好。
林 允 伯父坚持要回去吗?
陈元华 也算是我害的吧,他的腰伤你也知道,为了帮武滔排戏已经拖了两个月。他又不愿意看西医,这里的推拿师他也不习惯,还是趁早回去养伤,比较让人安心吧。
林 允 要是伯父在,武滔会很开心的。
陈元华 有时候确实没办法,天不如人愿。
尾 声
[灯光逐渐转暗,场面变换为UCLA的黑匣子剧场的舞台,李武滔扮成林冲站在台中,灯光逐渐转亮,慢慢地打在李武滔的头上。
[李武滔所扮演的林冲在风雪中打着寒战,他勒紧了自己的披风,风雪逼着他低下了头,使他只能看着地面前行,冷冽的风雪反而激起林冲心中的愤恨。
李武滔 (唱)大雪飘,扑人面,
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
疏林冷落尽凋残。
[李武韬抬起了头,看着凋零的景象,自己显得更加凄凉。
李武滔 (唱)问苍天何日重挥三尺剑,
诛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天啊,
莫非你也怕权奸?
是生存是毁灭愤问苍天,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李武滔艰难地在寒风中前行,在一段连续的戏曲身段表达林冲煎熬的心境之后,李武滔跪倒在地,近乎绝望地呐喊。
[李武滔继续于风雪中前行,看到了以cube构筑成的象征山神庙的布景。
李武滔 (唱)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
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
埋乾坤难埋英雄怨!
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画外音 山神也叹此苦情,悄声入梦重相圆。
[李武滔醒了,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妻子。
李武滔 此身影好似我娘子,可她已离世,何会重现于此?
[李武滔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确实是自己的妻子。
李武滔 我的妻呀,是我误了你一生,我不该惧那高氏位高权重,我也不该为了息事宁人而承担罪嫌。
李武滔 妻呀!妻呀!
(唱)结发人衷心某早知晓,
写休书是为你除去祸根苗。
高俅贼与我仇恨非小,
配沧州岂能够一笔勾销!
男儿不能把妻保,
又怎忍连累娘子再受煎熬。
[李武滔想接近妻子却又寻不见。
李武滔 妻呀,求你可怜我,纵然我罪孽深重,可求天怜悯,为我再多停留一会。
李武滔 (唱)两行金印把我的清白玷污了。
堂堂王法我犯了哪条!
纵然是侥幸把残生来保,
愧对我,地下的爹娘结发的贤妻,
报国壮志一旦抛!
从今后莫把林冲再挂心梢!
[李武滔跌坐于地上,却发现妻子的手绢掉在了地上,他将手绢捡起,紧握在手中。
[李武滔梦醒,一人站于台上。
李武滔 生活谈何容易……俺林冲已了然于心,英雄之名皆浮云,唯有家人常相伴。
[李武滔仍然气喘吁吁地没反应过来,台下却欢声雷动。在台下观赏的林允与陈元华看着李武滔的成长,十分欣慰。
陈元华 武滔,真的长大了。
林 允 我就说他还是做得到的。
[突然李正祥从两人的背后走了出来,被林允认出。
林 允 伯父,你不是回去了吗?
李正祥 我没有离开,只是我在的话,他会更有壓力的。
陈元华 我就知道你不放心,还是老样子,就要整这一出。
李正祥 那当然,他可是我们的儿子。
陈元华 终于,我们家还是在这儿团聚了。
[李正祥不顾身体的伤,站起身子拍手,李武滔惊喜又激动地看着父亲,而李正祥终于认可了李武滔,他点了点头,笑着落下了泪。
[陈元华也点了点头,和李正祥相拥,在观众的呼声中,灯光逐渐淡出。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