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颗星,地上一盏灯 浅谈原创越剧《海上光启》徐光启的人物塑造

2023-06-10 12:41沈歆雯
上海戏剧 2023年1期
关键词:越剧团徐光启唱腔

沈歆雯

拿到上海如意越剧团出品的原创越剧《海上光启》剧本初稿时,我既兴奋又忐忑。之前和如意越剧团有过《初心如一》短剧排练的接触,对徐光启略有了解,之后,心中也一直存着塑造一个更全面、更有血有肉的徐光启形象的愿望。此次拿到剧本,心头隐隐约约升起这样的想法:要塑造一位历史先贤;特别想去了解他生活中的一些小故事。在我们身边,总是活着生活平常如一却心中有光的人。

《海上光启》由“四个故事”穿起徐光启的一生的叙述结构,情感主线是用“徐光启和吴婉君的夫妻情”来铺展。冥冥中似有缘分,在几次研读剧本后,我最大的冲动是想自己穿越到那个时代,对着徐光启道一声:“您好,老师!”每当这一声“老师”在心底响起时,我心里就有了这样一幅画像:一位务实、诚笃、仁爱、温厚的智者,尤其是当徐光启走向中年后,这种气质与“认识世界,认识自己”这种智慧融合,铸就了一个丰富、多维、有趣的灵魂。

有趣的灵魂真的遥远不可触及吗?我在这个剧中找到了答案。

《海上光启》导演吴佳斯对该剧的风格定义是——“游戏感,接地气”。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一场的表演。“我”的妻子吴婉君与“我”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田间。因为“我”乐此不疲捉着蝗虫,将迎娶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引来了俏辣新娘吴婉君(剧中由如意越剧团袁派花旦笪雪莹扮演)的寻夫、认夫。我一开始觉着这样的情节真是有“女追男,隔层纱”的乐趣。可是,导演一再强调的轻松活泼竟然被我下意识的规范小生模样给“掐断”了。导演数次提醒我,这一折是“少年春光”,既然我们已经模糊了年龄,就应该从行当上跳脱出来,尽可能将表演接近生活化。我想:一个人捉蝗虫的专注感不难演,难的是吴婉君追夫过程里不断暗示后“我”从一脸懵变为一脸爱的过程。在表演上,我对于人物的刻画既不是稚态可掬的童生,也不是儒雅倜傥的巾生,却又两者皆而有之,是跳脱于行当之外的独一无二的“这一个”。随着剧情推进,我尝试着不断变化对手戏的节奏,从生活形态上逐步找到和搭档之间最舒服的“轻松感”,不再是单一地去想戏曲传统的节奏和手眼身法步,而是要对人物的生活场景里的心理行为有一种准确的把控和表达能力。

《海上光启》以“春、夏、秋、冬”四个篇章展示了徐光启的四个人生阶段。除了服装造型设计帮助我迅速界定人物的心理年龄状态以外,更离不开导演对我的宽容和严格。她允许我不断变化,但也希望我确信当下。正因如此,我开始思考行当的程式化如何取舍。倘若每一场真按童生、巾生、老生的程式化来界定每一折外在行为的话,似乎越剧的表演特质可以不用完全如此。导演时常强调徐光启的“接地气”,也针对我身上的越剧小生模式化表演不断在否定中进行调整。导演说我是一个需要“痛点”的演员。或许,“痛点”可以理解为表演的爆发力。

为此,我数次去逛光启公园:看着入口桥头处矗立的牌坊,墓道上锻炼的老人,墓道旁挂着的剑、包、水杯,孩童欢乐的奔跑,还有墓道尽头衣冠冢上层层浸染的银杏黄,我感到原本应是肃穆的墓园早已是民生安和、暖意融融。这不就是徐光启期望看到的国泰民安吗?这不就是导演一再要求的“接地气”吗?于是,从该戏第二折起,我一直在捕捉情节、音乐在自己身上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份直觉影响到我的步伐、水袖、手势、眼神。有趣的是,这种意化于形的过程也是不断变化的,最后是在导演和我的一起努力下逐渐走入了徐光启的情感世界。

越剧流派是越剧演员塑造角色将角色气质立体化的主要艺术手段。诚然,我感到徐光启温厚务实的精神气质用范派来演绎最为适合,不过有些看过该剧的观众问我,似乎在唱腔里见到了徐派的影子,是不是因为剧情需要,还是说“范派徐唱”?此时,我不得不感慨,观众的耳朵真敏锐啊!

上海越剧院的青年唱腔设计赵斌创作了唱腔,接到《海上光启》的唱腔后,我们都感觉原汁原味。“唱”口很顺,越唱越有人物的情绪。只是,我也会情不自禁地说:“唱腔蛮高。”后来,随着人物感受的不断深入,才发现赵斌的唱腔设计是根据我的音域,并带着人物情绪的充分想象力,才有了我在演唱时的酣畅。

例如,第二折尾声处从“做清官”至“洞开世界一扇窗”这段,我在唱“做清官”“做外交官”“做军事官”这几句时,一开始三个“官”字会自然延长或收韵,后来正式演出便决定将这三个“官”唱成短促有力,快速收韵。这样的处理方法,启发来自于第一次彩排,我唱完“洞开世界一扇窗”回身之时,舞台上灯光设计展示的灯效是一道门在宏伟豪迈的音乐中打开,这种即兴的瞬间触动了我的演唱。戏后再次想起导演吴佳斯排练时跟我说的:此刻的徐光启仿佛走在历史文化的长廊中,那是另一种维度。回过头来想,这一句的三个“官”唱得不延迟,就犹如徐光启坚定的信念。同时,夫人的“问”便是一种推动,让“我”表达出“洞开世界一扇窗”的勃勃雄心。而编剧魏睿所写的那句“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不就是“洞开世界一扇窗”的前后呼应吗?所以,由小窥大,“窗”的字韵在越剧声韵中是开口呼堂皇韵,赵斌设计这个字的腔体让我尝试了一次共鸣区的唱法:如果心里犹豫不决,顾及流派特征,高音就会在额腔和头腔共鸣处有阻碍,而此处我只想着打开喉腔直抒胸臆,就会像鲲鹏般振翅在自由开阔的天地間。

我希望大家能看到:一位喜欢务农的读书人,一位教学相长的教育家,一位独具匠心的科学家,一位尊重文明、重视传统的中国人,一位温厚勤俭的上海先生。——他,就是徐光启先生。

我相信,活在历史现实生活中的徐光启一定也会这样认为:

人生浮沉,需要轻松对待;

进退取舍,不丢人性温暖;

实践梦想,宇宙山河烂漫。

我走在丛林,记录下生命的实践,如果死亡,那是另一种延续。

2022年是徐光启诞辰460周年。在《海上光启》演出之际,写下这篇文字,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常演、常温、常新,让更多大众知晓这位行走在基层的明朝名臣:徐光启——他是天上一颗星,地上一盏灯。          (摄影/祖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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