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朝鲜族歌曲中的女性形象

巴雷特认为，“文化实践是斗争的基本场所”[1]，性别意识形态在文化领域的生产是女性主义必须要关注的问题之一。在众多文化作品中，母亲、母爱始终被尊崇至很高的地位。女性通常被定义为仁爱、温柔、乐于奉献的和善良的形象，女人是文学艺术作品中真善美的象征，是愛的力量的体现。女性一直是艺术作品中富于特色的存在。

一、国内外女性主义在音乐领域的研究

近40年来，国内外有关女性主义在音乐领域中的研究颇为丰富。学者们纷纷从自己的专业角度，阐释性别因素对音乐文化的影响。在音乐领域，最具代表性和最早的学者当属美国的苏珊·麦克拉瑞（Susan McClary）。曾于1991年出版了文集《阴性终止：音乐、社会性别和性》（“Feminine Ending ：Music、Gender and sexuality”）。她以女性主义视角分析了音乐史中极具影响力的音乐家，如贝多芬、比才等作曲家的作品。她的独特观点掀起了争议，也成为女性主义音乐批评的领军人物。

20世纪80年代，法国学者克莱门特（Catherine Cl e mment）的著作《歌剧，或女性的毁灭》（“Opera，or the Undoing of  Women”，1988）开启了以性别视角研究歌剧作品的序幕。她在研究过程中得出结论，认为19世纪和20世纪的浪漫主义歌剧作品是加强男性权利以及维持女性现状的工具，女性多以弱者形象出现，通常在结尾惨遭杀害。

国内运用女性主义视角对音乐现象及作品的研究也逐渐受到学界关注。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有郑苏于1997年发表的文章《女英雄和多变的爱人：中国近代歌曲中似是而非的女性身份》；《重新认识“阴”和“阳”——中国音乐中性别/性政治的转换》等。她最早运用女性主义视角对中国近代歌曲进行了研究。另外，宋芳芳《美国女性主义音乐批评的学术历程》、陆正兰的《歌曲与性别：中国当代流行音乐研究》等文章都在女性主义音乐研究方面有着独特的思考和观点。

中国女性地位的转变与社会文化变迁对中国朝鲜族女性的影响是巨大的。朝鲜族女性实现了受教育权平等，普遍接受正规教育，自身素质逐渐提高，女性经济地位得到提升，并能广泛参与社会文化活动。早期朝鲜族歌曲中的女性形象，多以男性的视角和规定的声音进行叙述。而本文涉猎的歌曲内容中的共同特点是女性形象成为自信、自主的主体。

二、音乐表达中女性地位的变迁

儒家学说作为一种观念，对整个朝鲜民族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过去的朝鲜族女性受儒教文化的影响，在家庭中唯夫命是从，一方面保证了封建家庭的存在，也使得男性在社会中处于竞争的优势，另一方面则使女性在社会上的创造性受到压制，女性真的成为了“第二性”。[2]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历史从来都是与国家、民族的历史密不可分的。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女性不断地与社会环境、文化思潮带给她们的束缚和钳制进行着不懈的反抗，由此女性创造了许多光辉的成就。中国朝鲜族传统文化，受中国儒家思想影响很深，有着男尊女卑的传统女性伦理道德观念。朝鲜族的女性，留给人们的印象便是吃苦耐劳、坚忍不拔、温柔贤惠、外柔内刚。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各民族妇女的地位逐渐提高，人们实现了独立、自由、平等的生活。

歌曲《闺女之歌》是一首表现爱情生活的女高音独唱歌曲。由崔静渊作词，郑镇玉作曲，于1953年创作完成。这首作品于创作当年的8月在沈阳举办的“东北三省文艺汇演”中首次呈现，并于1956年8月在北京举行的“全国首届音乐周”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1957年，在莫斯科举行的“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上，女高音歌唱家方初善演唱的这首作品荣获了银奖。观众对此曲的喜爱，使得演员在演唱后不得不返场再次重复演唱。随后的时期里，有四位不同的歌手先后演唱了这首作品，她们都因为这首作品获得了观众的喜爱。歌曲《闺女之歌》的歌词具有明显的叙事性，同时兼有诙谐与讽刺的部分，使人通俗易懂。歌词中写到：“小伙子怒气冲天，姑娘却依然美艳。就像秧苗绿油油，越长越好看，讨人喜欢。我要盖好新房子，和你建设新的家园”。[3]反映出在爱情中与男性平等的女性形象，而不是被动选择的对象。

三、女性意识觉醒

女性要获得真正的独立，还必须要在经济上实现独立。随着社会生产分工的变化，女性也不再固守家庭，而是走向社会，参与到社会建设和社会生活中。女性不再满足于爱情婚姻问题上的自由，而是寻求尊崇自我内心的情感表达和内心感受。朝鲜族女性的这一变化，在文艺作品中也可见一斑。

歌曲《摘苹果梨的姑娘》由张东云作词、崔三明作曲，创作于1961年秋天。当时词曲作家一同下乡采风，看到村民丰收的苹果梨，激起了心中的创作欲，籍此来表达对家乡的赞美之情。创作完成后，由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方初善和金仁淑在各类演出中频繁演唱，成为了至今仍被观众所喜爱的歌曲。歌中唱到：“解放牌大卡车呀日夜繁忙，载满幸福，载满丰收，奔向首都北京”。反映出从家庭走向社会的女性，洋溢出参与社会劳动的喜悦心情。

不同题材反映的文化内涵和时代意义不同，如何塑造女性形象以及女性形象的变迁也成为诉说历史的一个新的视角。中国现当代朝鲜族女高音歌曲中，利用语言的叙事性，解构了人们的贯性思维，通过歌曲中的女性形象传达出了歌唱语言与文化的力量，彰显了女性主体审美体验的特有魅力。

四、女性主体价值建构与音乐表达

伊里加蕾认为男女双方能够按照尊重双方意图基础上的条约各自行使义务，他们就可以共同建设一个性别文化，这一文化就是性别差异。

性别差异首先是生理意义上的，生理的差别带来了其他差别。而人们所说的性别并非仅仅指两性的生理差别，更重要的差别是文化意义上的。男性主体和女性主体是在相对关系中产生的，是在自然和文化之间确立的相对身份。从性别出发，在尊重差异的基础上搭建沟通的桥梁就成为可能。

《美丽的心灵》这首作品创作于20世纪70年代末。由陈雪帆作词、金凤浩作曲。这首歌曲的创作采用了回旋曲式的方法，运用了简洁变化重复的音乐语言，给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音乐素材到音乐风格，金凤浩的创作与他之前的创作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他将朝鲜族音乐元素与流行歌曲的创作特点相结合，并满足了当时青年听众的音乐审美取向。中文版是由中国著名歌唱家朱逄博演唱的。作品一经推出，便红遍大江南北。作品歌颂了女性清洁工劳动者勤劳质朴的美好形象。歌中唱到：“你是健康和幸福的天使，深情连结着千百万人民”。赞美了女性清洁工劳动者们纯洁的精神世界和高尚的思想境界，使崇高的女性形象被树立起来。

歌曲《长鼓敲起来》是金凤浩近年来的另一部力作，深受声乐专业及非专业歌者们的喜爱。歌中唱到；“长鼓啊咚咚敲起来，彩裙啊翩翩舞起来”“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延边，幸福的家园”。歌曲通过对朝鲜族女性溫柔美丽，翩翩起舞的动态描绘和美好景象的书写，传递出女性已然成为民族和地域的代表，向人们展示了延边的人文地理及精神面貌。

五、女性形象艺术诠释

歌曲的传播，一方面需要有优秀的文本创作为支撑，更重要的是音乐实践环节的实施。当代朝鲜族歌曲中，尽管大部分作品的创作都来自男性，但女性演唱者才是真正意义上歌曲传播的主体。她们的演唱从音色到舞台形象以及肢体的表演都具有独特的风格与魅力。这些特点的形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源于历史的继承和发展。中国朝鲜族民谣《阿里郎》传承人、声乐教育家全花子在接受笔者的访谈时指出，朝鲜族歌曲的演唱是以本民族语言、音色及传统民谣的唱法为基础，配以独特的长短节奏，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歌曲演唱。它符合了中国民族声乐的民族性特点，是中国民族声乐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民族音乐学人类学派代表人物梅里亚姆曾指出，音乐过程中的第三类行为是音乐家作为同其他个人一样的社会成员的行为。作为一个音乐家，他在社会中扮演着特定的角色并占据着特定的地位，他的角色和地位是由社会对于音乐家的正当行为的舆论决定的。[4]

新中国成立以来，随着朝鲜族歌曲创作的繁荣发展，越来越多的优秀朝鲜族女性歌唱家崭露头脚。具有代表性的女性歌唱家有郑英淑、方初善、金仁淑、禹玉兰、朴贞子、全花子、金善玉、金曼、林晶、韩善女、任香淑、金顺姬、卞英花等。女性歌唱家们在作品的二度创作中，尽情发挥着自己的艺术想象力与创造力。方初善演唱的朝鲜族歌曲《闺女之歌》曾在莫斯科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获得银奖，为国家赢得了荣誉。这首歌曲被称为朝鲜族独唱表演歌曲中的里程碑式作品之一。她演唱的《织布谣》《摘苹果梨的姑娘》《妻子之歌》等作品也深受群众们的喜爱。

著名歌唱家金曼曾经成功塑造江姐一角，并荣获第九届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还获得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军文艺汇演独唱一等奖；第十三届世界青年联欢节金奖等奖项。目前，她在从事歌剧研究和教学的同时，更致力于推广“中国美声”的发展。金曼演唱的当代朝鲜族歌曲《金达莱故乡》是一首创作于2001年的作品，里咏作词、崔渊淑作曲。她身着华丽的民族服装，翩翩起舞，声音的运用及音乐的表现力更加符合朝鲜族歌曲的风格特征，音色明亮柔和，音乐处理更加细腻。透过身体语言传递出人物心理世界的情感和神韵，动作含蓄内敛，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蕴。

朝鲜族歌唱家们在诠释作品时浑然天成的表演是自然之美多元化的展示，也是人们生存样态的体现。艺术家与自然保持了和谐的关系，即外在自然与内在自然在多种层次上相互交融。因此，在“万象纷呈中显现出一种令人愉快的、外在而动人的和谐，引人入胜”。[5]

随着现代女性思想观念的不断解放、在积极接受正规教育并主动参与各种社会生产劳动下，现代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发生明显转变。女性的经济地位越来越高，并且其通过主动投身于朝鲜族文化的传播与弘扬当中，在充分发挥自身应有效用下，为创新朝鲜族文化项目、引领和组织朝鲜族文化发展等方面同样也发挥着毋庸置疑的重要作用。

女性在中国朝鲜族歌曲的诠释中，以温润优雅、含蓄内敛的表现方式，表达了勤劳独立、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力量。这种对立的反差，形成了独特的歌曲艺术魅力。

以女性题材为内容的歌曲，其歌词即是一种音乐文学作为诗化的文学样式，从歌词到唱词，是歌曲文本内容到演唱形式的转换，直接从艺术表现中完成一种表演的适应性和演唱的审美特征。女性歌唱家们通过完美的演唱丰富了朝鲜族音乐文化的内容，彰显了一个民族女性特质下呈现出的音乐文化内涵。也通过这些歌曲的艺术表现，侧面反映出朝鲜族女性勤劳纯良的美好形象。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人类文明新形态中的艺术研究”。（supported by “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 Central Universities”）项目编号：2022CXTD23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Michele Barrett， Womens Oppression Today- Problems in Marlysis， London：Villiers Publication Ltd， 1980，p.113

[2]金香：《中国朝鲜族艺术歌曲集》，延边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13页。

[3]同上

[4][美] 艾伦·帕·梅里亚姆：《音乐人类学》，人民音乐出版社2010年版，第126页。

[5][德] 黑格尔著、朱光潜译： 《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70页。

朴玉敏 艺术学博士，吉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 崔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