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自洽了”

2023-06-09 06:57杨楠
南方人物周刊 2023年15期
关键词:陈佩斯戏台喜剧

杨楠

采访过陈佩斯的记者不计其数,甚至于我的某个微信小群的最大公约数,便是群里的每个人都采访过陈佩斯。我问他们对采访陈佩斯还记得什么,个个都回忆得吃力,觉得难聊。“他太自洽了,”一位前辈说。

陈佩斯不爱输出观点,也不爱说抽象主题,比如喜剧对他来说是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对其他人不重要。只有作品是重要的,因为这能被他人看到。采访的多数时间,他都在聊《惊梦》,一人分饰多角,台词一句接一句,还带上创作者的解说。我多次引入的其他话题,都被截断,又绕回《惊梦》。

关于往事,他最愿意说的是在内蒙古兵团的插队故事,艰难的环境里迸发出的人性之善,以及那开阔宁静的自然,成为他一生的底色。在此之后的人生,他用命定来概括,又或是直接说,咱们不聊那么深,对读者不重要。

什么对读者重要,我反复思考却也没有个答案。只能说,于我而言,一个创作者为什么能不断跨过当下,能在年近古稀之时突破自己,往更艰难更深邃的作品走去,这是我最好奇的。

严肃媒体喜欢陈佩斯。无论是他为了心中所执拂袖离去,偏居一隅获得内心平静,还是他仰望天地之大,终能登上艺术的南天门,都成为知识分子们最理想的自我投射。

我反复观看陈佩斯的作品和资料,相信这样知行合一的创作者,最坚实的自我一定被放在作品中。写陈佩斯之难,在于外人很难真正了解陈佩斯,我必须不断在内心培养与陈佩斯的感情,反复思考关于他的每个片段。单单投射似魏晋名士的想象,并不足以概括一个人波澜起伏的一生。我往往会借写人物讲述一个议题或是命题,但面对陈佩斯,我觉得他这个人内在的精彩,超过单一议题。

我查阅了所有与陈佩斯相关的资料,认为聊得最好的还数陈晓楠的《我的青铜时代》,陈佩斯在其中说了非常多善良、温柔的故事,以至无法自持而落泪。那场访谈里的陈佩斯与我采访时的陈佩斯大相径庭。在我们的交谈中,陈佩斯坚毅勇敢、执拗也孤独,像一棵倔强的松树。

这都是真实的陈佩斯,只是不同的采访者会诱导出他的不同面向。陈晓楠温柔善良,而我深知我自己借由这次采访,也希望解决一些心中长久盘旋着的困惑,甚至用二十多年前陈佩斯所经历的一切聊以自慰。

真正在做事的年轻人自然不会被高级鸡汤所安慰到。内容创作者反驳我,能忠于艺术那因为他是陈佩斯,他经历过好时代,他成名了,他有家底。如今的创作者如果不断被打击,那著实很难继续忠于自己。我与许多成名已久的艺术家、作家聊过这般现状,他们大多说环境对所有人都一样,打铁还需自身硬。这更显得陈佩斯自知的弥足珍贵,他成名是被时代选择,但在星光熠熠的80年代之后,喜剧演员陈佩斯选择了走向深刻。

如果说从陈佩斯那儿能学习到什么人生经验,那大概就是选搭档,父亲陈强,演员朱时茂、导演王好为、摄影赵小丁,和编剧毓钺,都是陈佩斯的好搭档。他亦曾独撑大道文化10年,打开了喜剧在话剧舞台的市场,喜剧手法日臻完善,但作品主题褒贬不一。在困境中,他重逢了老友毓钺:他们首先确认彼此三观相合,接下来写个好故事那便只是技术问题。

因而,能创作出幽默而大气,带有反战主题的《戏台》与《惊梦》,编剧毓钺功不可没。在《戏台》与《惊梦》的演职表上,“编剧 毓钺”被写在了首位,其次才是“导演 陈佩斯”。年过花甲的毓钺也终于等到了自己最合适的搭档:无论是《李卫辞官》还是《非常公民》,他对编剧或导演都有不满意之处,唯有这次,凡事商量着来,作品称得上被完整表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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