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莎莎
一
1924年,中国的鼠年。和往年一样,很多人向这个世界告别。中国翻译家林纾走了,捷克小说家卡夫卡走了,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走了,苏联政治家列宁走了……同时,也有很多人来这个世界上报到,比如“中国原子弹之父”邓稼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朱光亚、美国总统卡特和老布什、日本首相竹下登和村山富市、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当然也有不少普通人,比如我的老爹。无论是后来成为著名人物的那些人,还是我老爹这样的普通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状态是一样的:赤条条,大哭。
在我国的民间风俗中,五月初五是恶日,家家户户的大门上要挂艾草防疫辟邪,田野院坝上还要焚烧烟叶菖蒲等草药熏瘴驱蚊,成年人要喝雄黄酒解毒除痒。古诗有云:“唯有儿时不可忘,持艾簪蒲额头王。”说的是过端午时,有的地方的孩童们要手持艾叶,头戴菖蒲,额上要用雄黄酒写个“王”字,来防疫病、避邪恶。汪曾祺先生写过一篇《端午节的鸭蛋》,里面就有这样的描写:“喝雄黄酒。用酒和的雄黄在孩子的额头上画一个王字,这是很多地方都有的。”
传说这一天出生的孩子会与其父相克,所以当时我那快要临盆的奶奶一直担心着,她很想让时间停下来,甚至一直双手托着圆滚滚的肚子,不让它有下坠感。可是越担心的事情越是要发生,我的老爹不早不晚就在这天降临人世。可以说,我的老爹一出生就遭到我奶奶——他亲妈的嫌弃。我奶奶是那么爱我爷爷,以至于对他们爱情的第一个结晶,尽管是她希望的儿子,也充满失望。
不过我曾爷爷和爷爷反而不以为然,曾爷爷是老中医,游历过不少名山大川,开明豁达;爷爷留过洋,见识广博,他俩对儿孙依然非常宠爱。由于我老爹那辈族谱里是“开”字辈,我曾爷爷给我老爹起名“杨开云”,意为太阳一出,一切阴霾乌云皆散开。反过来也一样,云开了,太阳暖世间。这是个很通透的名字。
我奶奶许是过分珍爱我爷爷吧,不管大事小事都经常责怪我老爹,使得我老爹从小就特别叛逆、特别淘气。奶奶越说端午这天是恶日,我老爹就偏偏要还嘴说是好日,他的理由是,家家都在庆祝啊,有粽子吃,有龙舟划,多热闹啊。就算这些都是为了纪念投汨罗江的诗人屈原,但现在恶日也终究演变成一个欢乐的节日了。
“日日是好日。禅宗云门文偃大师都说过。”我老爹在偷偷读了家里不少的藏书之后,更是常拿我曾爷爷教给他的这句话来回击我奶奶。他那时不过七八岁大,对这句体现顺乎自然、清静淡泊的禅者之境界的话也是一知半解。
奶奶的心病日益严重,夜里睡觉只要爷爷不打呼噜,她就睡不着,一会儿要用手指去爷爷鼻子下试探看还有没有气。拿刀拿斧头拿钳子的家务事,奶奶一律不让爷爷碰。甚至吃鱼,也基本是买带鱼这种刺少的鱼。爷爷被搞得非常不自在,看着儿子也受牵连,他决定带儿子去算卦,看看有什么化解之法把奶奶心中的芥蒂去除,疙瘩解开。
有一天,集市上来了一个算卦人,白胡子迎风飘飞,白发绾成发髻,是道人模样,穿的浅蓝色粗布长衫,干净整洁,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爷爷有点儿洁癖,看中了这先生空灵朗逸的气度,于是把我老爹带去算卦。老先生摸着胡须和我老爹对视了几秒钟,又看了看我老爹的手掌,然后对我爷爷说:“娃儿是文曲星下凡啊。等娃儿10周岁时,你带他去汨罗江边走走,祭拜一下屈原老夫子,再找一个看得顺眼的人认个干爹,可以化解克父这一劫。不过文曲星也有文曲星的磨难,要看他的恒心与坚持了。”爷爷很高兴,摸出两块大洋递与老先生。老先生哈哈大笑之后,竟然拒绝了。他指指爷爷的烟袋:“你给我的烟锅上一撮烟丝就好。”爷爷忙从奶奶做的绣花烟袋里捏了一撮烟丝,给老先生的烟锅喂上,并点了火。老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好烟!”这烟丝是爷爷海关的英国同事从国外带来送给爷爷的。这老先生识货。临别时,老先生又叫住我爷爷,他把自己正在用的一支毛笔,套好笔帽递给我老爹:“这是汨罗江的川山毛笔,那里制作毛笔是从汉代就开始了,我去过,这毛笔就是我从那里带回来的。送给娃儿,练字用吧。”爷爷千恩万谢,甚至想请老先生到家里吃饭住下详聊,老先生依旧婉拒了。
这下奶奶在祖宗牌位前祭拜又有新词了:“祖宗保佑,望云儿快到10周岁吧,赶快到汨罗江祭拜屈老夫子去,赶紧去汨羅江认干爹,保佑我夫君安宁长寿……”然后举着那支汨罗江的川山毛笔拜了三拜,唤我老爹好好去书房练字了。
二
我国的长江黄河都是由西向东流入大海,偏偏汨罗江我行我素反向行事,至东流向西,汇入八百里洞庭。作为湖南平江县的母亲河,它拥抱众多名人于怀中。尤其屈原与杜甫,仿佛有个千年的盟约,都以这里为生命的最后归宿。公元前278年五月初五屈原投汨罗江,之后被打捞上来埋在汨罗山上,有十多处墓冢立有“故楚三闾大夫墓”的石碑。屈原在《离骚》中有云:“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把百姓放在心里的人自然也受百姓爱戴。所以,每到五月初五,百姓都要纪念屈原老夫子。
1934年的端午节,我老爹10周岁,照例被我曾爷爷用雄黄酒在额头上轻写了“王”字,我奶奶用菖蒲艾草把我老爹全身和屋里屋外都熏了个遍,又给我老爹和我爷爷佩戴了我曾爷爷配制的中药香囊。7月一到,待我老爹一放暑假,我爷爷就告假带上我老爹和装有水、干粮与衣物的藤箱,往湖南奔去。同去的还有我二爷爷,他是继承家族衣钵的中医,和我爷爷是亲亲的两兄弟,感情也最要好,他正想去洞庭湖汨罗江一带弄一些当地的中草药回来补充库存。
当时重庆只有唯一一条铁路叫作北川铁路,也是当年才建好,但只是一条短小的货运铁路。所以去湖南,我老爹他们还是走的水路,在朝天门码头坐船。
这一路几经波折,老爹年幼,很多事情模糊了,但有几个细节他说一辈子忘不了,而且越到老,画面越清晰。
他们先到的洞庭湖,从汨罗江下游往中游走。
我脑海中闪现出的画面是:一个穿短袖白衬衫、西裤、皮凉鞋的成年男子,拎着藤箱;一个穿长衫布鞋、戴大草帽、背着大布袋的成年男子,手拿小铁锹;他俩稳步前行。一个穿短袖白衬衫、背带短裤、白色长袜子、皮凉鞋、西式藤编草帽的男孩子,一步三跳。背景是绿色的波光粼粼的水面,金灿灿的太阳高挂晴空,朵朵白云变幻着形状,仿佛是在比赛似的。
由于爷爷在海关工作,单位里很多英国同事,经常送孩子的衣服给我爷爷以及中国同事,所以我老爹小时候打扮得比较西化和时髦。
话说我老爹一见到洞庭湖和汨罗江,疯了似的边脱衣裤边朝水里奔去。我老爹是嘉陵江和长江边上长大的孩子,家里不娇惯,水性是从小练就的,蛙泳、自由泳、狗刨、踩水、仰泳都会,稍大些还多次下水救人。爷爷不但不阻拦,捡了我老爹脱下的衣裤鞋帽,后来自己也跟着下水游了个痛快。
说来也怪,老爹从小说自己要当物理学家,特别喜欢动手制作奇奇怪怪的机械物件,家里能拆的东西都被他拆了个遍。但自从游了汨罗江和洞庭湖之后,他竟然说要当文教家。他在汨罗江北岸玉笥山上的屈子祠里,还给屈原老夫子磕了三个响头。
我老爹三人在汨罗江自下往上行走时是1934年,被称为“杂志年”,又被称为“小品文年”。中国现代散文发展到鼎盛至极。
我爹说酷爱戏曲的我爷爷经常回忆起1934年,程砚秋与俞振飞合演了《牡丹亭》。“那扮相、那唱腔,绝美。”爷爷啧啧赞叹。
还有一件大事也需要记一记,那就是1934年10月中央红军被迫开始长征,连共产儿童团也参加了红军准备连。
这些事情看似当时与我们个人小家庭无关,实际以后都或多或少介入和影响了我们的个人生活。
后来我老爹还在报刊上见到鲁迅先生1934年拍的一张照片,鲁迅先生右手拿烟,左手叉腰放皮带上,大圆扣子的开衫毛衣里面是V字大领的毛衣背心,立领白衬衫,小胡子,头发很浓密。当时我老爹摸摸自己光滑的小下巴和上唇说:“以后我也要留和鲁迅先生一样的小胡子。”还真是,我老爹中年以后一直留着小胡子,也一直有亲友说让他去演鲁迅,他真个是不用化装就能上台,不单形似,性格、文笔也像。
三
在汨罗江行走,有收获的不单是我老爹和我爷爷,我二爷爷也是特别兴奋。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一方水土也养一方草木。湖南是出产众多名贵中药材之宝库,比如被汨罗江滋润的平江县的白术,就是二爷爷这次来的目标之一。
白术是一味补气的良药,它是一种菊科植物的茎块,又名山蓟、山芥、山姜等。就像藿香属广东的好,我们就常说广藿香一样,人们也称平江白术为“平术”。它益气健脾、利水化湿、止汗、安胎。早在400多年前平江县就开始栽培它,在国内白术中“平术”的挥发油含量是最高的。好多药方里都有它,比如白术、防风各10克,黄芪15克,用水煎服,可以治疗气虚引起的出汗。它被称为“南方人参”。
湖南省出产的中草药比较有名的还有龙山百合、永州金银花、湘西吴茱萸、邵阳玉竹、慈利杜仲、道县厚朴、靖州茯苓、常德鳖甲、石门雄黄、新晃朱砂等。湖南省北部,平原柔美、湖泊多情,东南西三面山地环绕,中部是山丘连绵起伏,它拥抱洞庭,倚傍长江,多门类、多层次、多组合的生态环境类型,充沛的雨量和阳光,使得这块宝地蕴藏了丰富而名贵的药用植物。我家是中医药世家,家族中行医之人对湖南正宗的中草药是赞不绝口。所以二爷爷不管是在集市上还是在山野里,时常对着那些植物的花叶果茎做惊呼状,要是在山野行走,他的小铁锹就会不断挖出一些植物和茎块,闻一闻,端详之后,用重庆话说:“好,好惨咯!(好得不得了)”然后,三个人的行囊不断加重,连老爹背上也背起了小布袋,随身溢出的都是青草香和药味道。我家里人从小在中草药的气味里熏陶着,已经习惯了这些气味。就像各种木材之于木匠,各种茶叶之于炒茶人,各种美酒之于品酒师,那香气、那色泽、那品性,仿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么熟悉亲切。
有一天,汨罗江畔下起了暴雨,我老爹三人在江边发现一个醉汉,怕他有危险,就把他救回了客栈,帮他洗脸擦身,换洗了衣裤,喂了葛花糖水。因我爷爷和二爷爷都喜欢喝两口酒,我爷爷留洋的,又受英国海关同事的影响,喜欢喝威士忌,我二爷爷还是更喜欢喝传统的家乡白酒——江津老白干。他们身上一定带着葛花,因为它是解酒疏肝的好茶饮。虽不能天天当茶喝,但酒后必喝它。
醉汉醒来后,知道了发生的一切,拱手作揖表达谢意。老爹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醉漢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并出了一副对联让他猜其中人物关系,这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尼姑经常背一个醉汉回寺庙里休息,遭人非议。尼姑就贴出一副对联,上面写道:醉汉妻弟尼姑舅,尼姑舅姐醉汉妻。经过爷爷和二爷爷的提示,我老爹猜出醉汉是尼姑的老爹,尼姑是醉汉的女儿。
原来,醉汉也是一位中医师,他妻子因和他一起去山上采药不小心失足摔死,他自责没有保护好妻子,开始买醉。而他唯一的女儿又早早因夫婿有家族遗传病去世而遁入空门。以前他因为思女心切,常常喝醉去找女儿,也给女儿带来一些小麻烦,后来就再不去打扰女儿了。
我爷爷想起高人指点要给我老爹认个干爹,仔细打量醉汉,发现他高高的个子,地阁方圆、天庭饱满、目光温润,且有智慧的光芒。爷爷就对醉汉说:“兄弟,如果看得起犬子,就让他认你做个干爹吧,这样你在重庆也有一个家了,随时欢迎你来重庆和我们团聚。而我们在汨罗江也有了亲人。”
我老爹也不管醉汉答应不答应,上来就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叫了一声:“干爹。”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醉汉先不知所措,后来搓搓手在衣服上擦一擦,然后抱起我老爹说:“你们跟我回家。”
巧的是醉汉也姓杨,还与我们江津杨家是同宗,都是由山西到两湖,在两湖两广填四川时,其中一支到江津落户,所以我从小祖籍填写的是四川江津县,后来重庆升为直辖市,江津成了重庆一个区,我们的祖籍才改写成重庆。
这个杨爷爷把家族的很多秘方拿出来和二爷爷讨论分享,二爷爷也把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拿出来请他指教。爷爷虽不是医生,但他的广博见识也是杨爷爷喜欢的,这样一来,三个大人觉得在汨罗江住着不过瘾,我老爹也要开学了,我爷爷还要回去上班,二爷爷的大布袋已经胀鼓鼓,还多加了两个布袋的药材,所以又邀请杨爷爷回我们重庆家里住了半年。杨爷爷说这半年是他在妻子去世后最幸福的半年,得了个懂事的养子,还享受到同宗大家庭的温暖,死而无憾了。
四
跨入新世纪的2000年春,老爹突然萌生了想回汨罗江看看的念头,他说那段日子常常想起他和干爹在汨罗江、在重庆的日日夜夜,也十分感谢那位不知姓名的算卦先生的指引。老爹这一辈子确实非常坎坷,高中还没毕业,为追求进步和自由,加入川东地下党,暗自为《挺进报》的发行工作出力。新中国成立后他弃官从文,立志把10岁时在汨罗江立下的誓言实现:做个文教家。所以考上北师大中文系读书,成为启功先生、钟敬文先生等名师的弟子。本以为梦想实现就在眼前,谁知后来再遇劫难。1962年回到重庆,一直在民办中学教书,特殊时期,种种磨难考验着他的意志和耐力。1980年他在教育战线取得高级职称,离休后他获得一枚共和国缔造者奖章,感慨万千。他在教育战线上培育了一批学子,而这些学子此后也很多成为学者、教师。老爹说,他这一辈子不敢自称文教家,但作为文教工作者还是称职的。也算勉强对得起祖先,对得起我爷爷奶奶,对得起他干爹,也对得起那位算卦先生了。
可喜的是,由于老爹深得二爷爷和杨爷爷的中医保健知识指引,加上自己坚持合理锻炼,77岁之前健步如飞,没有生过大病,没有因生病去过医院。杨爷爷离开重庆回到湖南之后,一直保持和我家的通信和中药材等特产互寄,但和我老爹再没有见过面。我爷爷73岁故去,骨灰撒入嘉陵江,是在我老爹被打成右派前夕走的,没有见到这伤心的一幕,我老爹感到些许安慰。我杨爷爷是在“文革”前夕去世的,享年76岁,骨灰撒入汨罗江,他自身没有被造反派冲击到,这也是我老爹觉得幸运的地方。我爷爷和杨爷爷生前有约定,两兄弟要在江河大海中重新团聚,所以骨灰入江,让嘉陵江和汨罗江的儿子再结缘来世。老爹说他脱胎换骨在汨罗江,趁还走得动,还要去掬一捧汨罗江水洗洗脸,醒醒神,开开悟,定定神。
就这样,2000年春夏之交,我陪已經76岁高龄、身体尚好的老爹来到汨罗江畔,这次是坐火车软卧换乘汽车,朝发夕至。
在汨罗江畔,老爹坐了很久,他一捧接一捧地用江水洗脸洗手,我知道他是在和我爷爷、我二爷爷、我杨爷爷说心里话。我在他背后,看他有点儿颤抖的身体,断定他流泪了。也好,他有热度的眼泪流到汨罗江里,总算是和他想念的亲人们心灵再相拥了。他这一生的得意与委屈、高光与暗淡、欢乐与悲哀都与汨罗江诉说,汨罗江静静倾听着接纳着。老爹虽不是出生在汨罗江畔,但汨罗江和他的成长有关,于他有知遇之恩,有亲缘关系,也是深深镌刻在他生命和血液里的一条江。
我牵着老爹再去屈子祠祭拜,始建于战国末年的屈子祠,于清朝重建,是全国仅存的纪念屈原的古建筑。
“66年了,肯定和你之前来时不一样了。”我对老爹说。
“万变不离其宗,屈老夫子的魂魄和精神还在。”老爹对着祠门作揖。
屈原祠临江而建,它从玉笥山顶上俯瞰着汨罗江畔,是定江神针一般的存在。从白墙绿顶红框架的牌坊式大门进入,祠内生长几百年的桂花古树在我们去时还没开花,但想象中的香气已经使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在屈原的镀金雕像前,我替老爹也替我自己给屈老夫子三拜九叩。
这次来汨罗江,来湖南,除了陪老爹了却心愿,我自己也有一项任务,就是学习和继承我二爷爷当年采药购药储药的传统。
我虽然没有继承家族衣钵系统学习中医,但我的写作离不开一个主题:香料香气,而药香是香气中最神圣的气味。我也常常制作一些防疫病香丸窖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古籍《荆楚岁时记》曾对端午有如此记载:“是日竞渡,采杂药,荆楚人并踏百草。”说的是端午这天,人们除了赛龙舟,还要踏青采药。我国古代的中医思想认为:“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而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在一年之中阳气最旺盛、火气最喷薄,因此是采撷与炼制阳性与火性的中草药最不可多得的日子。当然,其他时候也可以采撷和制作其他类别的中草药物。
于是,我的行囊里有了汨罗江畔的短刺虎刺,民间称为黄脚鸡、黄鸡胖、鸡筋参,它对肾虚、神经衰弱有奇效,能补气血,收敛止血;有湘潭湘莲,它清心润肺、安神固精、降压健脾,可药食两用,有“中国第一莲子”美誉;有“蜜中之王”的平江山桂花蜂蜜和桂花,这里不但有夏桂花,还有冬桂花和春桂花;有野生的栀子,湖南是全国最大的栀子产区,而且皮薄饱满,色泽黄润;有茶陵白芷,古称楚芷,和杭白芷、川白芷并称中国三大名芷……
我非常关注动植物香料,曾有一则消息让我异常兴奋,1998年在湖南新晃首次发现了第一株富含龙脑的野生樟树植物,它可是有“植物黄金”的美名啊。它能提取天然冰片,也叫龙脑,是名贵稀缺的中药材和香料,它的神奇之处在于,既能镇定安神,又能开窍醒神,一物多用。著名的安宫牛黄丸中就有龙脑香、安息香等诸多开窍醒神的药物,对闭证神昏疾病有奇效。所以,湖南地方政府大力发展新晃龙脑的栽培。这一次汨罗行,也终于让我见识并买到了真正的新晃龙脑。它在此后的2012年,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
关于龙脑,各个朝代的诗人都有用它作诗的,如宋代陆游有“美人千金织宝裙,水沈龙脑作燎焚”;明代张淮有“龙脑薰成香世界,蝶翎逗落锦埃尘”;而李清照著名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一首,我们更熟悉:“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其中“瑞脑”就是指的龙脑香。
龙脑香、丹桂香、荷花香……笼罩着汨罗江两岸淳朴的民风,屈子精神映衬出汨罗人追求真善美的人性之光。我老爹也在自己的童年和晚年的两次汨罗行中实现了自身的救赎。他也教会我,就算是身处黑暗,理想之火炬也必须高举。
责任编辑:姚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