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土豆：我的小说，是小镇青年的勇敢战斗

秦玄与

天蚕土豆，原名李虎，1989年生于四川。2008年，也就是老家地震那一年，他在网吧“抱着”电脑开始了自己浴血奋战的写作。在起点中文网连载两个月后，激情、体验感快要耗尽，已准备继续自己的“辍学人生”进厂打工，这时他的《魔兽剑圣异界纵横》（2008-2009）突然被签约了。振奋人心的故事由此开始。

次年，他连载《斗破苍穹》（2009-2011），当年点击率达到1.4亿多，是中国第一部点击量突破1亿的网络小说。2009年，天蚕土豆以起点中文网白金作家的身份出席了起点中文网的文学节，此后频频亮相于福布斯作家富豪榜。

那两年，中国网络文学还处在发展的“快车道”。以起点中文网为例，它的前身是2001年成立的玄幻文学协会（Chinese Magic Fantasy Union）——从名字可以看出玄幻小说乃网络文学第一大类型；后被盛大文学收购；2006年推出白金作家制度；2009年“库存”百万本以上的小说，成为中国网络文学最重要的网站。2009年，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举办了首届“网络文学作者培训班”。

天蚕土豆创作的文学类型是玄幻小说，仙侠属性多过武侠，读者大多是男性。

《斗破苍穹》之后，天蚕土豆除一部小说完稿后休息两三月，每天都以文字、文学的形式和百万读者会面。他的玄幻世界早已成型，各个故事相互支持，角色也会“串场”出演。受读者热议的，《武动乾坤》《大主宰》《元尊》《万相之王》，大抵延续了《斗破苍穹》的“套路”“模式”。有网友说，在天蚕土豆之前，网络小说界还没有哪个作者如此娴熟地使用“套路”来写作。不过天蚕土豆并不认为这属于套路。

天蚕土豆的故事开始于以莫欺少年穷为底色的人生磨砺与蜕变，可以说是“小白文”中最核心也最霸道的故事。“我是年轻人，我的读者也以年轻人为主。不屈服、不放弃，在磨砺中成长，在克服困难中慢慢变得强大，进而由小及大、由己及人地造福他人、造福社会——这种正能量的主题，永远为读者需要和喜爱。”

人物根据等级“排列”，比如《斗破苍穹》的斗者、斗师、大斗师、斗灵、斗王、斗皇、斗宗、斗尊、斗圣、斗帝；同时很多道具、技能、灵与兽也有属于自己的体系和位列；主角必须要一步步过关斩将，同时改造自我，其背后是人类自身的宿命，一旦“炼化”失败就会万劫不复。“等级感、升级感，是网络文学极为重要的元素，也是读者最喜欢的内容之一，更是爽快感、成就感等情感的重要来源。”天蚕土豆表示。有学者将此类设定解读为“现代科层制”“个人英雄主义”的外显，我不以为然，此类设定内含了人类对秩序的追寻，同时它也为开放性和叙事度提供了一个背景板。

最受读者赞誉的是天蚕土豆对读者情绪的调动。读者在阅读的一刹那能够直观、迅速、高效地感受到文字的力量，此种效果，像是揭开了生活面纱的低语——尽管语调很“高”。这十几年写下来，天蚕土豆成为了网络文学主流化、精品化的见证者。他的故事也被翻译成英语、韩语、日语、法语、泰语、印尼语、越南语等多国语言。天蚕土豆自认为生逢其时。

成长故事

北京纪事：你的虚构世界，多大程度上萌芽于你的成长经历？

天蚕土豆：借鉴更多是我那时的少年心态，以及对同样境遇少年们的经历进行提炼、融合。比如同为小镇青年在逆境困顿中的崛起，以及来到大城市面临更强挑战时的咬牙坚持。

北京纪事：你的父母经商，或许对子女的教育并不太上心，或许成名前体验了“小镇青年”的全套戏。在你的故事中，主角的家族一定是需要主角振兴的，这是你成长经验的一种投射吗？

天蚕土豆：小镇青年的生活让我对同样境遇的少年们共情，创作出来的作品便会让他们感同身受，也更能激励他们奋进前行。

北京纪事：你的笔名取自故乡四川德阳的地方小吃天蚕土豆（狼牙土豆），土豆因形似天蚕即大透目天蚕蛾而得名。川地文化对你有哪些影响？

天蚕土豆：影响有很多方面，但我觉得受影响最大的是性格，这也影响到我多部作品男主角的性格设定，他们面对天灾人祸时绝不听天由命，不向命运低头，一股子倔强之气始终在胸中！

北京纪事：你高中就辍学。为什么当时不循规蹈矩？

天蚕土豆：高中辍学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但这并不意味我排斥学习，互联网兴起让我有了多种学习途径。努力学习和坚持创作，就是我大部分的日常生活，“活到老，学到老”也一直是我的座右铭之一。

北京纪事：你将自己看作是努力流而非天赋流。不过你的履历告诉我，你可是绝对的年少成名， 19岁时你成为起点的白金作家，几乎是最年轻的白金作家。努力流的说法，是否有些自谦？

天蚕土豆：绝不是自谦，网文唯一的捷径是坚持！天赋是敲门砖，努力是铺路石。天赋是很重要，但不努力就绝不会成功。

2008到如今，近15年的创作生涯，即便到现在，我也是坚持着每日的连载更新，保持着阅读的良好习惯。未来，我仍会继续努力创作。

北京纪事：阅读你的作品，我特别能感受到你一直在持续发力，几乎每隔十段左右就推出一个新的情节、场面、人物关系，等等。考虑到日更数千字，这几乎是极难胜任的事。每日伏案，且持续发力，你是如何保持平静和专注的呢？

天蚕土豆：哈哈哈，我也是有大纲的哟。小说创作需要人物设计和大纲布局，而每个剧情篇章的大致字数和更新节奏也必须心里有谱。偶发的灵感创意要服从于脉络大纲，可不能随意发挥让故事崩盘。然后，持之以恒的连载更新，规律健康的作息习惯，都很重要。依托早已设计好的脈络布局，保持健康规律的作息习惯，这样，写作状态受到打扰的概率就会小很多。最近几年，突入书房玩耍的儿子，可能是我最大的干扰吧。

北京纪事：还能记得在电脑前第一次创作时的情形吗？

天蚕土豆：记得。获得神兵利器即将驰骋沙场的兴奋感。

升级的故事

北京纪事：走向创作之路，是偶然？抑或像你故事中的主角一样其实另有感召？

天蚕土豆：我本是四川一个喜欢看书的县城少年，因为热爱才开始小说创作。而这十来年，是网络作家茁壮成长的十年。我是生逢其时。

北京纪事：有人说，你定义了东方玄幻类别下，商业化、针对主流群众的小说的标准。你一直专注于玄幻小说，而玄幻小说目前是网络文学第一大类。你最早为什么要选择玄幻小说，而不是其他类？

天蚕土豆：玄幻需要你的想象力更天马行空。为什么是第一大类，因为它可以是任何类别，也可以融合任何类别。

这一二十年，玄幻小说不断衍生变化，更加中国本土化。从早期借鉴西方小说的西式奇幻，又到中西杂糅的玄幻小说，再到融合中国文化的东方玄幻，一步步地变成了中国独有的玄幻小说。

北京纪事：你的作品很像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后者通过书籍、改编影视一直占据着通俗文化的最高标。追溯武侠小说，包天笑、林琴南、平江不肖生、还珠楼主在晚清民国时期创造了这一通俗文类，这与当时的社会风情、群众心理有关。人们渴望活着，并在私人生活里寻找并发延他们所感悟到的，以汲取心灵中需要萃取的光明，就像练功、升级一样。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武侠故事从香港入大陆，并俘获了大量读者和观众的心，他们的社会抱负和内在情感在此找到了一份可贵的依托。那么，对你三十余年的成长史、十余年的写作史来说，武侠小说给你的成长、写作提供了哪些给养？

天蚕土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侠是网文的基石！

不仅仅是故事结构、力量体系，更包括人文传统、侠义精神，这些都深深影响着我们这代网文创作者。

北京纪事：当初你怎么想创作《斗破苍穹》？它是你总结前作经验后的结果吗？

天蚕土豆：更像是胸中亟待喷薄而出的一股倾诉欲，想告诉大家一个小镇青年面临逆境时的振作、崛起。

北京纪事：创作前和创作时，你大纲细致到什么程度？

天蚕土豆：我会有大纲，框出故事的主线脉络、人物设定以及剧情节点。具体创作中，根据节奏快慢、灵感创意、读者反馈，再进行细节处的调整。

一般来说，网络小说都有超百万字，少数可以达到几千万。《斗破苍穹》，500多万；《武动乾坤》，300多万。由于庞大的体量，看几个片段或者几章，人物虽说并不令人琢磨不透但也并不完整，只有整本看完后，人物才鲜活。

北京纪事：几百万字的体量意味着什么？

天蚕土豆：意味着你要和我共同经历两三年的互相陪伴！

北京纪事：你最长的一次断更是多久？

天蚕土豆：我在连载过程中尽量保持不断更。不过，会在一部小说完结后休息一到两个月。

大角色

北京纪事：在阅读和观看你的作品时，我所为“燃”共鸣的，是我的底层经验，以及我被压抑的内心。你会把握、制造、预见你对读者情绪和内在经验的唤醒吗？

天蚕土豆：多年写作经验，以及与读者的交流互动，会让作者积累很多这方面的经验和认知。了解你的读者是谁，他们需要什么，你能给予他们什么，当你与他们共情，才能让他们因你生情。

北京纪事：你笔下的英雄成长，是从“废才”身怀使命克服重重困难成长为第一神。在“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等情愫的推动下，主角召唤出“成为强者”的野心，并最终成为了强者。你怎么看待主角所秉持的这种价值观？

天蚕土豆：励志与自信！不要惧怕挫折，不要迷茫胆怯，勇敢地去战斗！

北京纪事：像金庸的武侠，主角一直在观众读者的视野中。但在你的作品中，支线要短促得多，支线上的角色也要模糊很多。如此处理，你的意图是什么？

天蚕土豆：这既与网络文学特性有关，又与个人写作风格有关。

网文是每日连载，读者往往代入主角，如果较长时间不出现主角的戏份，读者追读的兴趣就会消褪。同时，我喜欢以男主角的视角进行剧情推进，这也导致配角们支线若隐若现，往往交缠在主线脉络上。

北京纪事：有人说，你作品中的情感描写很值得研究。这些情感大多并不专一，但也说不上多情、滥情。你对主角情感的考量是什么？

天蚕土豆：你的说法有所偏颇。

前期作品情感归宿多样化，有时代因素和读者偏好的极大影响。但近十年《大主宰》《元尊》《万相之王》的情感线已渐专一，牧尘和洛璃，周元和夭夭，李洛和姜青娥，都是从一开始就缘定今生。

北京纪事：故事有很多道具、技能、灵与兽，它们属于自己的体系和位列。而人物也根据等级“排列”，比如《斗破苍穹》的斗者、斗师、大斗师、斗灵、斗王、斗皇、斗宗、斗尊、斗圣、斗帝。用意何在？

天蚕土豆：等级感、升级感，是网络文学极为重要的元素，也是读者最喜欢的内容之一，更是爽快感、成就感等情感的重要来源。

网络文学的未来

北京纪事：你在一篇文章中提及，参与IP改编的过程中，“真切感受到中国文化产业充满生机，感受到版权运营日渐成熟，也感受到文化出海势头正旺。”可以聊聊具体的吗？

天蚕土豆：首先，网络文学这几年成为IP改编的主要源头，女频、男频的影视动漫改编占据了市场，不胜枚举。其次，各大网站的版权营销和推广也是多渠道、多层面，要打造IP已经成为共识。最后，网文出海大势所趋。比如我的《斗破苍穹》《武动乾坤》《大主宰》《元尊》等小说、漫画，就被翻译成英语、韩语、日语、法语、泰语、印尼语、越南语等多国语言，传播到北美、欧洲、韩日、东南亚等地区，受到海外读者的热烈欢迎。而各级作协，每年都在鼓励、帮助我们作家网文出海，成绩斐然。

北京纪事： 2016年，你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独立运营IP。独立运营IP的难度在哪里？

天蠶土豆：其实一直都在考虑运营网文IP，因为真的很想让我的读者看到一部满意的改编作品。

成立文化公司是我的努力与坚持，希望集中全部力量去运营自己的作品，并且努力去推进各项改编的进度。难点也在这里，需要作家去充分参与和大力推进。2023年，我的《大主宰》《元尊》两部动画番剧即将上线，改编有我的深度参与，希望能让大家满意。

北京纪事：十余年来，读者从80后90后也替换成了90后00后，他们心态、感受、理解、期待有哪些变化？

天蚕土豆：这甚至都算是两代人了吧。尤其00后们，生活环境、时代语境的不同，他们对文风、语感、脑洞等有新世代的追求，对小说的衍生有更高要求，比如会要求有人物立绘，会要求专属番外，会争议CP归属，等等。

北京纪事：面对AI的发展，你对网络文学的未来有焦虑吗？

天蚕土豆：只要我还在不停地思考，还在不懈地创作，就不会有什么焦虑。

北京纪事：你的新作《万相之王》正在全网连载。这三年你会给我们什么惊喜？

天蚕土豆：我希望在以往作品的爽快感、升级感的基础上，能给读者带来一些新鲜的东西，比如男女双强的人设，群像人物的塑造，幻想世界的搭建，等等。

（本文鸣谢浙江网络作协 陈源园给予的采访协助）

编辑 韩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