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购、企业社会责任与风险承担

2023-06-05 04:06:24朱帮助朱垠
会计之友 2023年12期
关键词:风险承担并购企业社会责任

朱帮助 朱垠

【摘 要】 风险承担是企业持续发展的重要动力,对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有着重大影响。文章基于大规模企业并购数据,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的准自然实验模型,实证检验了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结果发现:并购显著降低了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中介效应表明,并购可以通过降低企业社会责任表现,削弱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异质性结果表明,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抑制效应在低市场地位、小规模以及资本密集型企业中更突出;行业外并购和跨国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抑制作用更显著。文章不仅丰富和完善了并购影响企业产出的理论研究,而且从社会责任视角为企业如何调控和规范企业并购行为,精准把控和应对风险提供新思路,对企业提升风险承担水平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关键词】 并购; 企业社会责任; 风险承担; 准自然实验

【中图分类号】 F270;F275;F832.5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5937(2023)12-0044-08

一、引言

并购被认为是企业“做优做强”“提质增效”的重要渠道,也是推动宏观经济增长和转型升级的强大引擎。与此同时,企业在并购过程中面临着管理者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内部资源整合难题以及组织外部合法性困境[1-2],为企业承担风险带来巨大压力,企业若无法承担、抵御、化解风险,将会威胁企业自身发展和价值创造的连续性、可持续性。特别是,当前国际形势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经济下行压力等使得我国经济长期稳定发展面临着冲击与风险挑战。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及“风险”16次,防范化解风险是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的重要方面,是事关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战略布局。企业作为宏观经济的微观载体,其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一环,有助于实现自身乃至整个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3-4]。因此,在此背景下,探讨企业并购行为如何影响其风险承担水平对企业精准把控变化、有效应对风险至关重要。

全球化浪潮的不可逆转之势、产品功能的快速迭代推动资本跨市场流动、要素跨区域配置,驱动企业并购日渐增加,从而引发学界对企业并购行为的广泛探讨。现有关于企业并购的后果研究主要基于企业托宾Q值、净资产收益率等财务指标以及股东财富指标探讨并购的经济效益[5-6],非经济绩效上,并购能显著提升企业市场势力、创新绩效[7-8],降低企业风险[9]、生产成本、创新投入[10],但鲜少有文献考虑到并购活动与企业风险承担间的联系。

基于资源依赖理论,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高离不开企业有效的资源供给。而企业生产经营所需的资源并不为一个群体所拥有,而是来自客户、员工、供应商、投资者等不同的利益群体。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企业社会责任被认为是商业社会自我救赎的手段,通过弥合商业给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企业可以通过捕获、分析和管理利益相关者的诉求,直接影响其对公司的预期,从而改变利益相关者群体对企业的价值投资。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企业家座谈会上强调,企业既有经济责任、法律责任,也有社会责任、道德责任。积极履行社会责任是企业高质量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企业积极承担对利益相关者的社会责任不仅可以帮助企业获取稀缺资源,提高企业管理和规避风险的能力,同时也可以缓解企业面临的既有风险,提高防范化解风险的能力[11]。

既有文献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借鉴,但仍存在如下不足:第一,现有文献多聚焦于并购对企业违约风险、系统风险及总体风险等的影响[9,12],探讨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影响的文献仍较为匮乏。风险代表着机遇、挑战以及不确定性,而企业风险承担表征企业面临投资决策时的风险偏好,强调企业对风险管理、把控和应对的能力和意愿[13]。企业在并购中面临着相当大的管理不确定性和资源整合复杂性,不可避免地影响着企业承担和抵御风险以及不确定性的能力。因此,企业并购将如何影响风险承担水平亟须进一步的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第二,在作用机制方面,并购影响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内在逻辑值得进一步探讨。并购如何引致风险承担水平的变化,需要从影响其相关性的中间变量入手。并购作为企业扩张和资源配置的重要形式,将会牵动企业利益相关群体的切身利益分配[14]。与此同时,企业承担社会责任不仅可以帮助企业获取稀缺资源,提高企业管理和规避风险的能力,同时也可以缓解企业面临的既有风险,提高防范化解风险的能力。因此,在探索内在联系时,有必要引入企业社会责任这一中介变量,为挖掘并购影响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渠道和机制提供新思路和启示。

基于此,本文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从理论逻辑和经验证据两方面考察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相比现有研究,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首先,本文丰富了企业外延式并购决策的后果研究。有别于现有对企业违约风险、系统风险的研究,本文聚焦于企业对风险管理、承担的能力和意愿,重点关注企业在动态扩张过程中对风险承担水平的影响,并发现企业在并购后面临的机会主义倾向、代理问题以及决策、整合难度是降低其风险承担水平的重要原因。其次,本文进一步从利益相关者视角探讨影响机制,丰富了并购影响组织行为的渠道。结果发现并购企业将履行社会责任视为一项资源消耗性投资,在并购后会减少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进而导致企业缺乏风险承担的资源支撑。最后,差异化治理是推动企业优化风险承担水平的有效手段。异质性结果表明占据不同市场地位、拥有不同组织规模、处于不同密集型产业和实施不同类型并购活动的企业,其风险承担的能力存在差异。因此,本文为不同企业优化其风险管理水平提供了有力证据和科学依据。

考虑到本文使用的样本数据来自美国上市公司,虽然中美两国在制度方面有根本差别,但基于相似性和借鉴性亦可为我国规范并购市场,调控管理风险提供有效信息支持。第一,中美作为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面对严峻的国际形势,两国都需从根本上提升风险承担水平以应对挑战,实现经济复苏和可持续发展,因而两者在发展目标上具有相似性。第二,为应对全球化挑战,中美两国都在不同程度地进行并购重组及产业结构调整以提升国家硬实力,从而使两国在并购动机上具有相似性,但中美两国在并购中均面临着由两权分离带来的委托代理冲突,使得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成为中美企业委托代理关系下的突出问题,这使两者在研究背景上也具有一定相似性。此外,由于美国历经了从横向并购到战略并购转变的五次浪潮,并购历时久、类型广、经验丰富,而我国并购起步较晚,制度环境相对较薄弱,但整体发展空间大,因此,批判性地借鉴发达国家的先行模式,可为我國企业可持续发展提供借鉴。

二、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一)并购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风险承担反映的是企业在追求企业价值和未来收益时愿意并能够付出代价的倾向和能力[13,15]。从微观角度而言,风险承担水平是微观经济主体高效运营、促进资源配置效率、获得长期竞争优势的动力源泉[3];从宏观角度而言,企业较高的风险承担水平是宏观经济实现产业升级、动能转换的重要着力点[16]。因此,风险承担是企业管理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企业有序运营及实现高质量的关键。并购作为企业最为重要的投资决策之一,是企业战略决策的产物,将会因其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而对企业内外和动态的平衡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对企业后续经营活动以及风险承担水平产生深远影响。因此,本文从以下角度阐述并购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之间的关系。

第一,并购具有短期获利倾向,易导致管理者牺牲其他利益相关方利益以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影响企业进行风险控制和管理的能力和意愿。并购重新界定了企业规模,模糊了企业边界,为管理层利益侵占行为、机会主义倾向提供契机,引发更为严峻的代理问题,使得企业为实现自身短期利益最大化而忽视企业价值最大化与长期可持续发展的目标[17],违背利益相关者的诉求和意愿,侵蚀供应商、投资者、客户及员工的利益。这导致企业难以稳固现有经营成果,难以从投资者和金融机构获得更多资源。而企业风险承担需消耗大量资源,资源的匮乏将使企业在面临收益与风险项目选择时更为被动,加大风险承担的难度。第二,并购加大了企业决策、整合难度,造成决策者与其他利益相关方利益诉求发生矛盾,为企业生产经营和价值创造带来严峻挑战,影响了企业在收益和风险的权衡中做出的判断和决策。一方面,企业规模的扩大使得企业经营方式和经营界限变得更加复杂,加大了信息不对称程度,加剧了内部信息沟通壁垒,降低了两者在企业经营决策上的协同度。另一方面,并购是两个组织间市场、人力资源、技术和企业文化相互碰撞、交互、融合的过程[1]。企业并购后,大量有价值差异的制度逻辑决策将在同一组织中共存,为组织整体的逻辑协调带来挑战,进而导致企业内部不可避免地存在资源错配或扭曲现象,造成内部利益失衡。因此,企业在决策上的分歧和整合上的难度,最终会导致企业出现非理性、非效率行为,使得企业难以权衡和满足内外各方利益相关者的诉求,陷入组织合法化困境[18],从而对企业财务柔性、经营稳定性和环境适应性产生消极影响,削弱企业面对风险和危机的抵御能力。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1。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并购降低了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二)并购、社会责任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在作用机制方面,并购带来的短期获利倾向以及决策、整合难度将会导致企业对各利益相关者承担的社会责任缺失,从而影响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基于此,本文着重考察企业社会责任在并购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间发挥的渠道作用。

风险承担是一项资源消耗性活动,依据资源依赖理论,充裕的资源供给可以帮助企业提高风险承担水平[19],资源的匮乏则会削弱企业承担风险的能力和意愿。企业发展过程中,其生产经营所需的资源来自于不同的利益群体。依据利益相关者理论,学术界和实务界将履行社会责任视为企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双向利益互动,而不是单向的利益输送,即企业对利益相关者利益的重视和对其承诺的责任履行将使得经济利益由各利益群体向企业良性回流,为企业风险承担提高资源保障[4],帮助企业提升风险承担水平。

第一,企业通过履行对利益相关者的责任向市场和外界释放积极信号,为企业赢得外部利益相关者支持,有效拓宽企业债务融资渠道,缓解内部资金短缺等财务问题[20-21],形成稳固的融资模式,改善企业经营决策的灵活性和主动性,进而具备更强的风险抵御能力。第二,企业致力于内部员工健康、安全、福祉以及发展机会等方面的责任与担当,也是企业实现持续性的价值创造并获得持久竞争优势的源头活水,为企业风险承担增强内源供给[22]。同时,企业对广大员工诉求的满足,有助于吸引优秀人才加入到公司价值创造过程中来,为企业风险承担奠定社会网络基础。第三,社会责任表现越好的企业越易与利益相关者建立更牢靠、更广泛、更深入的网络关系,进一步加强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信息交流,深化相互之间的合作沟通[11,23],推动内部知识融合转化的同时促进外部知识的流入,提升企业信息获取和经营决策能力,从而优化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因此,并购所导致企业社会责任的缺失使得企业无法与利益相关者建立稳定持久的紧密关联,从而难以获取、整合、重构企业战略性资源,最终将会降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2。

H2:并购通过降低企业社会责任抑制了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三、数据与方法

(一)变量选择与数据来源

1.被解释变量:企业风险承担水平(risktaking)

参考John et al.[16]的研究,本文采用企业盈利波动来衡量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以三年(t-1年、t年、t+1年)的滚动周期作为观测时间窗口,计算上市公司总资产回报率(ROA)经行业调整后的标准差。

ROA_ADJij=ROAij-■∑■■ROAkj   (1)

risktakingij=■T=3

(2)

其中,i表示企业,j(j=1,2,3)表示观测时段,N表示行业q中的企业数量,行业划分依据北美标准产业分类标准。模型1测算的是经行业调整后的总资产回报率(ROA),模型2测算每三年调整后的总资产回报率(ROA)滚动标准差。

2.核心解释变量:并购(ma)

参考Chen et al.[14]的研究,本文将处理组设定为在样本期内完成并购的企业;将控制组设定为在样本期内未完成并购以及未发生并购的企业。并将处理组在并购后设置为1,对照组和并购之前狀态的处理组都设置为0。

针对处理组并购样本,本文采用汤姆森金融并购(SDC)数据库提供的并购数据,参考Bena et al.[8]、Schweizer et al.[24]的研究,进行如下处理:(1)仅保留收购方为美国上市公司的样本;(2)筛选在2001年1月1日至2013年12月31日期间完成的并购交易样本;(3)若一家公司一年内发生多起并购事件,保留最早发生的一次,因为企业管理层和董事会认为当年第一次发生的并购最重要,可能会对公司的其他策略产生重大影响。

3.中介变量:企业社会责任(csr)

社会责任数据由投资评级机构KLD数据库提供。该数据库涉及到企业关于环境、社区、多样性、员工关系、产品、人权以及治理七个维度的年度评级。每个维度分别从“优势”和“关注”两个角度进行划分和度量,分别指企业正向社会责任和负向社会责任。本文参考Fu et al.[25]的研究,特别关注社区、多样性、员工关系、环境、产品五个维度的社会责任。这五个维度的社会问题被认为是企业社会活动的主要影响因素,且受到了利益相关者的广泛关注。本文分别加总五个维度的优势和关注,得到正向和负向社会责任,最后将正向社会责任与负向社会责任相减得到净得分,即企业社会责任得分。

4.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文献,本文选取以下控制变量,包括企业规模(size)、财务杠杆(lev)、资产收益率(roa)、股息(dividend)、现金持有量(cashholdings)、企业市场地位(hhi)、并购经验(amount)、CEO性别(gender)和两职分离(duality)。

变量具体定义如表1所示。

5.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美国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其中上市公司并购数据由SDC数据库提供;财务数据来源于Compustat数据库;企业社会责任数据由KLD数据库获得;CEO数据来源于ExecuComp数据库。本文通过上市公司的股票代码将数据库进行匹配,在剔除金融、公共事业企业以及排除缺失观测值后,共得到12 746个观测值的非平衡样本。

(二)实证方法

1.基准回归模型

本文参考Chen et al.[14]的研究,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多期DID)检验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

risktakingi,t=β0+β1mai,t+β2controlsi,t+δi+ηt+εi,t

(3)

其中,i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risktaking表示企业风险承担水平;ma为多期DID的设定变量,即将处理组设定为在样本期内完成并购的企业;将控制组设定为在样本期内未完成并购以及未发生并购的企业;并将处理组在并购后设置为1,对照组和并购之前状态的处理组都设置为0;controls为控制变量;δ和η分别表示企业个体和年份固定效应;ε代表随机误差项。β1是本文需要关注的系数。

2.中介效应模型

参考温忠麟等[26]的中介效应模型,本文设定模型4和模型5来进一步检验企业社会责任在并购与风险承担水平间的中介效应。

csri,t=β0+β1mai,t+β2controlsi,t+δi+ηt+εi,t  (4)

risktakingi,t=θ0+θ1mai,t+θ2csri,t+θ3controlsi,t+δi+

ηt+εi,t    (5)

其中,csr表示企业社会责任表现,其他变量与模型3相同。β1、θ1、θ2是本文关注的系数。

四、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統计分析

描述性统计结果表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均值为1.2,标准差为3.8,表明企业间风险承担水平存在较大差异。核心解释变量企业并购行为的均值为0.77,标准差为0.42,表明样本中大多数企业实施了并购。企业社会责任得分的最小值为-7,最大值为17,均值为0.099,标准差为2.6,整体来看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程度较低且波动较大。

(二)基准回归分析

表2列示了基准回归结果。列(1)只控制了企业和年份固定效应,列(2)为同时考虑了控制变量、企业和年份固定效应后的结果,ma的估计系数为-0.357,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负,验证了H1,即并购活动降低了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企业在并购中的短期倾向以及整合、决策难度,为企业在收益和风险的权衡中带来新的挑战,并对企业财务柔性、经营稳定性、环境适应性和决策灵活性产生消极影响,最终迫使企业采取更为保守的财务策略,降低了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

(三)稳健性检验

1.平行趋势假设检验

在平行趋势假设检验中,本文采用12个虚拟变量(time4至Time7)重新估计模型3,其中,time4表示并购完成前的第四年,Time3表示并购完成后的第三年。平行趋势假设检验结果显示,并购前样本企业间无显著差异,即本文构建的模型通过了平行趋势假设。在企业完成并购后,样本企业间在统计上出现系统性差异,呈现显著的下降趋势,即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在并购后开始下降,再次验证了本文的核心结论。

2.安慰剂检验

本文随机生成实验组来进行安慰剂检验。本文在12 746个样本中随机选择与原实验组数量相同的样本作为新实验组,其余样本作为新的对照组,代入模型3进行检验,并将上述过程重复500次,产生500个错误的系数。安慰剂检验结果表明,估计系数集中在零点附近,大多数P值都大于0.1,多时点DID模型的真实估计值基本与估计系数偏离。这说明其他不可观测的变量对本文主要估计结果没有显著影响,即本文采用的模型是可靠的。

3.倾向匹配双重差分法(PSM-DID)

由于双重差分方法无法确保实验组和控制组在并购时点前具备相同的个体特征,从而导致样本选择性偏误,因此本文进一步采用PSM-DID进行稳健性检验。该方法可以尽可能满足“条件独立假设”。本文选择主回归中的控制变量作为匹配变量并将卡尺设置为0.01,采用1■5的最近邻匹配方法得到匹配样本以满足平衡性假设。在剔除不满足共同支撑假设的样本后,ma的估计系数在10%的水平上负向显著。因此,在解决了样本自选择偏误后,本文的核心结论依然稳健。

4.替换被解释变量

参考周晨等[27]的研究,本文将风险承担水平的观察期设置为5年来测算风险承担水平,重新估计基准回归模型。估计结果在考虑了企业、年份固定效应和一系列控制变量后,ma的估计系数仍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验证了本文核心结论。

5.工具变量法(2SLS)

考虑到企业并购与风险承担水平之间可能存在的双向因果关系,一方面,并购作为企业经济发展的重要途径,能够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重要影响;另一方面,企业承担、抵御风险的能力和意愿决定了企业是否会选择并购这种不确定性、复杂性程度较高的活动来为企业自身提供发展新动能。因此,本文选取美国各州单位GDP能耗(energy)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分析。企业的发展离不开企业对所在地资源的依赖。能耗越多表明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对能源的依赖程度越高,同时也会加剧企业间的资源争夺,进而对企业生存、发展以及原本的市场地位产生威胁。因此,在区域资源消耗不断增长、不断争夺的情况下,企业为巩固自身的地位和优势,将会大大催生其并购的动机,则该工具变量符合相关性要求。同时,由于地区层面单位GDP能源消耗一般难以直接影响到企业风险承担水平,满足了排他性假设。2SLS第一阶段估计结果显示能源消耗量与核心解释变量间显著正相关,即该工具变量符合相关性要求。第二阶段估计结果表明并购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依然呈现显著的负向关系,KP rk LM统计量的P值在1%水平上显著,KP rk Wald F统计量的值为14.436,大于15%水平上的临界值8.96,拒绝了弱工具变量假设。本文的核心结论依然成立。

(四)异质性检验

1.企业资本密集度

为区分资本密集型企业和劳动密集型企业,本文参考Bereskin et al.[2]的文献,将SIC代码小于5 000的企业定义为资本密集型企业,将其他企业定义为劳动密集型企业。估计结果显示,并购对资本密集型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具有显著的抑制影响,但对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影响强度并不显著。这主要是由于,相比劳动密集型企业,资本密集型企业更依托于自身的资本存量、技术积淀和人力资本积累进行各项投资活动和创新活动,而并购往往需要消耗企业大量的资本投资,因此,并购对资本密集型企業的影响更为显著。

2.企业规模

为检验企业规模异质性,本文以企业规模的均值为标准将企业划分为两组。结果显示并购所引致的风险承担水平抑制效应主要集中体现在小规模企业,而在大规模企业中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影响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造成这一现象的可能原因在于,一方面,小规模企业具有较高的外部融资依赖度,相较于大规模企业而言在贷款、融资过程中处于劣势地位,常常会陷入“融资贵”与“融资难”的困境,进而限制企业生存发展的能力和空间。另一方面,小规模企业在资源存量和调度方面缺乏优势。企业能力理论强调企业能力具有很强的路径依赖性,相较于规模较大的企业,规模较小的企业难以充分调用自身资源禀赋,难以有效整合并购后获得的各类要素资源,这不仅削弱了企业对资源和要素的利用效率,同时阻碍了企业在发展战略、企业文化以及人力资源等方面的有效融合与协调,最终降低了企业对风险把控和应对的灵活性和主动性。

3.企业市场地位

市场地位作为企业市场势力和竞争优势的重要表征,对企业承担和抵御风险有着重要影响。本文采用赫芬达尔指数来反映企业相对市场地位,并以市场地位的均值为标准将企业划分成两组。本文发现,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抑制作用主要体现在市场地位较低的企业,而在市场地位较高的企业中没有显著影响。究其原因,并购后市场地位较低的企业往往面临更大的竞争,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不稳定性,更容易被潜在竞争对手取代,在成本收益的权衡方面更加被动,而市场地位较高的企业能够通过分析竞争对手,考虑、权衡成本收益以应对外部不确定性。因此,并购对低市场地位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具有更显著的抑制作用。

4.交易层面异质性

在交易层面,从被并购对象所在行业视角,本文参考Bereskin et al.[2]的文献,将并购双方两位SIC代码相同的并购定义为行业内并购,否则为跨行业并购。估计结果显示行业内并购和跨行业并购都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具有抑制作用,但在跨行业并购中的影响强度明显更高。其根源可能在于,跨行业并购中企业涉足不同的经营领域,扩大了企业经营范围和多元化程度,使得企业面临的经营环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程度大幅增加,加大了企业风险承担的难度,因此,在跨行业并购中,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抑制效应更为显著。

从被并购对象所在国家视角,两种并购类型都对企业风险承担具有负向影响,且在跨国并购中该抑制作用更加突出。本文认为并购本质上是一个跨组织变革、交流、融合的过程,企业后续的经营效果和风险承担水平与企业如何对目标企业进行有效的整合息息相关。而跨国并购过程中,企业面临着双重制度嵌入问题、组织文化冲突与融合以及外部组织合法性困境,因而在整合决策和整合管控上更具挑战性,组织成员在行动目标、行动方案等方面更难达成一致,进而加剧了各方之间的紧张关系,迫使组织陷入更加复杂的制度环境中,使得企业在面临收益与风险项目选择时更被动,削弱了企业面对风险的抵御能力。

(五)作用机制检验

本文假设并购通过降低企业社会责任表现抑制了企业风险承担水平。表3汇报了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列(1)反映了并购活动与企业风险承担间的负向关系,列(2)表明并购活动降低了企业社会责任。列(3)中同时加入了自变量与中介变量后,结果表明并购中涉及到的短期获利倾向及整合决策问题将会导致企业社会责任的缺失,使得企业无法与利益相关者建立稳定持久的紧密关联,从而难以获取、整合、重构企业战略性资源,最终将会降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验证了H2。

五、结论与管理启示

本文基于企业并购数据,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从理论逻辑和经验证据两个方面考察了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影响。结果发现:(1)并购显著降低了企业风险承担水平。(2)并购可以通过降低企业社会责任表现抑制企业风险承担水平。(3)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抑制效应在低市场地位、小规模以及资本密集型企业中更突出;行业外并购和跨国并购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抑制作用更显著。

本文通過分析欧美国家的先行模式,结合中国国情和发展现状提出如下建议:第一,中国企业并购起步较晚,并购经验较为匮乏,且内部人控制现象突出,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方面,我国在进行并购时应充分重视管理层的私利动机和机会主义倾向,遏制和约束管理层短期倾向,监督管理层在关注收益的同时保持对风险的敏感性,增强风险意识,尽力缓解并购中管理层机会主义、短期私利倾向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负效用,确保企业处于较优的风险管理状态。另一方面,我国企业并购活动中仍然面临着整合难的困境,特别是跨国并购中,因此企业应重视并购后的资源重新配置与整合,避免资源错配与扭曲现象,夯实企业承担风险的内源供给。第二,我国企业应积极响应党的二十大中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要求,将社会责任融入研发、设计、采购、生产、销售和服务等各个业务环节,并在战略和决策的制定、实施和评估过程中综合考虑利益相关者诉求。从战略高度重视履行社会责任,并注意社会责任的多层次性,在维护保障股东合法权益的同时,兼顾多方利益,平衡内外部社会责任,在资源获取和经济收益上形成良性回流,为企业风险承担提供坚实的资源保障。第三,我国企业应在并购决策时进行审慎选择,及时识别可能的风险因素,对潜在风险进行更全面、更充分的评估,尤其是低市场地位、小规模以及资本密集型企业抗风险能力较弱更应重视对其风险的把控和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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