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湄
(1.广西艺术学院人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2;2.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作为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自治区,广西拥有多元的民族文化和丰富的文化资源。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种类繁多,在传统社会中主要用于制作服饰、背带、鞋帽和被罩等日用品,在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更是评价女性的标准之一,少数民族女性制作织绣品的过程是由手及心的体验,从指尖到心灵传递出对未来和美好生活的期许。
广西织绣的研究是以图案纹样收集为开端的,1956年出版的《广西少数民族图案选集》以图片形式介绍了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图案和相关情况,是早期收集少数民族织绣纹样的代表作之一。总体来看,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研究在历时性上呈现从艺术本体研究到综合性研究的趋势,在共时性上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研究呈现越来越广泛和精细化研究的趋势。
广西少数民族织绣起源于先秦时期,发展于唐宋,明清时达到鼎盛,民国时期逐渐走向衰落。关于广西少数民族织绣历史溯源的研究以概述性的论文为主,对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起源、历史和文化内涵等问题进行了研究,为其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础。其中巫惠民的《壮锦几何图案渊源初探》(1986)和喻如玉的《壮锦风格刍议》(1989)两篇文章通过对壮锦几何纹样的分析梳理了壮锦几何纹样的艺术来源和几何纹样产生的年代。张泰明在《苗族刺绣的历史踪迹》(1995)一文中,对夏商到战国的苗族刺绣进行研究,从历史维度分析了苗绣发展的脉络。丁荣泉的《苗族刺绣发展源流及其造型艺术特征》(2003)一文认为苗族刺绣发展至清改土归流之时在民间得到普及并达到极高的水平,提出苗族刺绣具有原始思维方式的混沌性特征。广西织绣艺术的历史溯源以数据收集和历史梳理为主,是研究广西少数民族织绣艺术传统纹样的宝贵资料。
广西少数民族织绣主要通过纹饰图案来表现民族文化,在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研究的早期,对织绣图案纹饰的收集和研究是学术界的焦点。其中《广西少数民族图案选集》(1956)以区域为范围收集,包含多个少数民族的图案纹样,并配有小部分实物照片。《苗族刺绣图案》(1956)则以苗族为主收集了刺绣、挑花、蜡染、编织的纹样。《广西少数民族织锦图案选集》(1986)收集了广西各少数民族的织锦图案,以绘画形式展示。上述图集主要以图案纹样数据的收集为主,是研究广西少数民族织绣传统纹样的宝贵资料,但其文字部分大多是情况的说明和资料的堆积,缺乏理论上的提升,且图案纹样数量也不多,对图案纹样缺乏系统的图像学分析。随着研究的深入,学术界对广西少数民族织绣图案纹样的研究由收集整理转为对纹饰文化内涵的研究,路琼在《壮锦纹饰研究》(2017)通过对壮锦纹饰进行分类,将壮锦纹饰作为文化符号进行研究,分析了壮锦纹饰丰富的象征意义,对壮锦纹饰的形与意,制作技艺与功能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对壮锦纹饰背后的语言与表征做了比较全面的分析。夏晓春在《黔东南苗绣艺术非理性符号象征》(2008)一文中从自然宇宙观和生命观的角度对黔东南苗绣的艺术特征和情感意蕴进行分析、提出了刺绣语言的文化符号意义。栗可可的《侗族传统图案初探》(1994)一文分析了侗锦图案的内容与形式,研究其工艺与文化功能,在图像学分析上有一定的借鉴意义。随着研究的深入,对于广西少数民族织绣文化内涵、象征意义与社会功能的研究逐渐增多,其中姜大谦的《论侗族纺织文化》(1991)一文对侗族纺织文化从唐朝起的发展历程进行梳理,分析了侗族纺织文化的社会功能,文献史料翔实,对传统社会中侗锦的发展研究有很大帮助。蒙甘露的《苗族刺绣艺术的意蕴》(1995)一文对苗族刺绣艺术的历史、技艺、造型、色彩等方面进行分析,提出了苗绣是苗族沿袭的无文字史书,是苗族文化的活化石。蔡荭的《广西壮锦、瑶锦、苗锦、侗锦传统纹样探析》(2017)从广西各民族织锦的纹样出发,结合文献资料,探究广西少数民族织锦传统纹样的文化内涵,较全面的分析展示了广西少数民族织锦艺术。
新中国成立以后,南宁、柳州、桂林、钦州等地先后成立了几家专业的刺绣厂和织锦厂,产品曾远销海内外,但这些企业最终大都因为销量不佳而陆续关门停产或转为生产其他产品。改革开放之后,广西各地陆续出现了不少民营的织绣公司或织绣工艺坊,这些民营企业主要从事少数民族服装、少数民族织绣工艺品的设计、制作和销售等业务,将少数民族传统织绣与新材料和时尚潮流相结合,拓宽了少数民族织绣品的应用范围,取得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当代存续问题逐渐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如路琼的《传统织锦技艺在现代设计中的转型与应用思考——谭湘光传统手艺调研》(2016)分析了壮锦传承与发展面临的问题,关注其转型过程中的困境,提出了初步的解决之道。郭兴的《一带一路视野下忻城壮锦工艺传承与产业开发》(2018)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对忻城壮锦的产业现状、传承情况进行分析,提出了忻城壮锦工艺传承及产业发展路径。杨军昌的《侗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社会功能与传承保护》(2014)对包含侗族织绣在内的侗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社会功能、保护现状进行分析并提出了保护与传承的措施。董宝玲的《主位视角下苗族刺绣的文化释义及发展模式研究》(2014)在经济市场背景下分析了苗绣发展模式及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促进苗绣可持续发展的措施。邹文兵在《新时代非遗苗绣的“活化”: 特质、现状与路径》(2019)中通过对苗绣传承的困境分析,提出了“非遗扶贫”、创意传播、创新传承人培训机制等新时代传统苗绣“活化”传承的有效路径。黎洁仪在《旅游场域下乳源过山瑶刺绣艺术的文化嬗变》(2011)中分析了旅游场域下乳源过山瑶传统刺绣发生的嬗变,总结其嬗变的外在诱因和内在表现,对开发与保护、传承与发展的双重矛盾进行了思考和分析。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少数民族织绣逐渐融入现代生活,开拓了多元的应用场景,广西少数民族织绣传承研究成为新的研究热点。王彦的《“非遗”后的传统手工技艺传承——以水族马尾绣为例》(2012)在非遗保护的大背景下讨论水族马尾绣的传承发展问题,认为传统手工技艺与现代社会接轨并创新发展是一种良性的变迁。朱华平的《现代壮锦和传统壮锦的对比分析》(2012)提出了现代壮锦概念,从编制工艺、图案纹样、产品形式等方面对壮族织锦艺术的变迁进行研究。王华琳的《论壮锦工艺在当代壮族服饰应用中的美学趋势》(2015)对壮锦从传统壮族服饰到当代壮族服饰的应用转变进行研究,拓宽了壮锦的应用场景研究。少数民族织绣的商品化现象也引起了学者的关注,叶荫茵在《苗绣商品化视域下苗族女性社会性别角色的重塑——基于贵州省台江县施洞镇的个案研究》(2017)一文中也关注了苗绣商品化与女性社会性别重塑的关系,陈茜的博士研究生毕业论文《苗族文化资源在生态扶贫中的价值研究——以花垣县子腊村为例》(2018)中分析了作为苗族文化资源的织绣与生态扶贫的关系,阐释了文化资源向文化资本转化的原则和路径。许多学者也开始关注苗绣艺术和苗族服饰的商品化过程,逐渐反思了民族艺术的资本化现象。在关于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新闻报导中,许多与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相关展览有关,近一两年来也有关于乡村织绣产业发展与织绣非遗扶贫的报道,这些新闻报道大多肯定了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发展现状,重点强调了少数民族织绣的经济价值。
国外关于广西织绣艺术的研究较少,主要关注点集中在苗族服装和苗族刺绣,以贵州、云南等地的苗族织绣研究为主,关于广西苗族织绣的数据较少。日本学者鸟丸知子所著的《一针一线——贵州苗族服饰手工艺》(2011)对苗族织绣的色彩、图案、结构、工艺、造型和演变传承等方面进行了细致分析。Gina Corrigan:Miao Textiles from China(Univ of Washington Pr.;2001)一书主要研究了中国苗族的织绣艺术,对苗族织绣的种类和用途进行了介绍。Sadae Torimaru:Spiritual Fabric:20 Years of Textile Research among the Miao People of Guizhou,China(The Nishinippon Newspaper Co.;2006)则收集分析了二十年来关于中国贵州苗族织绣的研究。Grayson James H. :Butterfly Mother:Hmong Creation Epics from Guizhou,China.(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2007)一文中主要研究了贵州苗族的蝴蝶妈妈纹样及其在织绣艺术上的运用。Chie Miyawaki:“New Style”of Ethnic Clothing:Dress between Tradition and Fashion among the Hmong in Yunnan,China(Rowman& Littlefield;2020)一文总结了当下云南苗族服饰的新样式,分析其变化的原因和趋势。
综观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研究现状,虽然起步较早,但早期的研究主要以资料收集为主,较为广泛和深入的研究始于20 世纪90 年代,学者们开始关注少数民族织绣的文化内涵、象征意义和社会功能等领域,对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研究更加深入,呈现碎片化的趋势,不同民族织绣研究之间的对话比较少见。近些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非遗保护运动的发展,关注少数民族织绣的研究者从学科背景、研究角度、研究内容等方面都呈现多元化的趋势,许多研究已经融入了跨学科的方法,多视角、学科互涉的研究态势初步形成。综合来看现有研究仍旧存在许多不足:(1)从单一民族出发,忽略不同民族织绣间的互动与涵化现象,未能很好的从整体上对广西少数民族织绣艺术进行观照。(2)缺乏动态的分析视角,没有系统性研究广西少数民族织绣传承与再生产的过程。(3)忽视民族文化传承发展与国家文化建设和社会发展的关系,没有深入分析广西少数民族织绣再生产的现实意义。(4)对广西少数民族织绣艺术传承的核心——“传承人群”的关注不足,关于传承人的个案研究有待展开。
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概念普及后,广西少数民族织绣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脱离了服饰等传统载体,成为传承发展的中心,开拓了更多元的应用场景。同时广西各少数民族通过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在织绣领域有明显的相互涵化现象。现代性背景下广西少数民族织绣正处于传承发展的十字路口,无论哪种织绣艺术,都面临着相似的困境和机遇,前景充满不确定性。因此对于广西少数民族织绣的保护、传承和发展,应当继续给与足够的关注和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