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统
(亳州学院 音乐系,安徽 亳州 236800)
南溪哈号,也称宜宾哈号,一种竹制吹管乐器,流传于四川省宜宾市南溪区沿江区域而得名,由宜宾市南溪区文化馆成功申报为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见第三批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传统音乐类Ⅱ-9)①。据《南溪县志》记述,聚居于川南的僰人每到劳作之余,会吹竹为乐,欢庆丰收。又因僰人有关于哈大王的故事,所以有人据哈大王之名把这种乐器称作“哈号”。
笔者在研究僰人音乐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冠以僰人之名的乐器,不禁兴趣横生,于是对该乐器进行了专题考察②。考察主要关注了哈号的制作流程和工艺、哈号的声学特性,同时还对它的音乐文化符号意义进行了深刻挖掘,特别针对哈号是不是僰人乐器问题对目前的哈号从业和传承人员做了口述记录,期望接续和找寻它的族属等其他民族线索。
关于哈号如何起源的问题,现在已不可考据。尽管如此,抱着先“正其名”的想法,笔者采用了对不同人群分别进行口头采访的方法,对哈号名称的得来进行了追问。
首先,笔者对南溪哈号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郭道明③进行了访谈。郭道明认为“哈号这个名字的来源有两种”。首先它的得名和南溪所在地的历史有关联,“我们要根据两个来取名”。他说,“南溪最早指的就是福溪沟”,“隋朝又迁居到现在的仙源,现在的南溪区就是仙源搬来的,这是南溪的由头的得来。”这个地方的老人家曾经传说,这个东西吹起来有些“哈声哈气”(按:傻里傻气),所以取名叫哈号。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传说南溪曾是僰人最早居住的地方,有人根据僰人的传说,说僰人就有哈大王,哈二王,哈三王,就是吹这个啊,这个僰人他们就利用这个慈竹,就像吹海螺那个螺蛳壳来吹。”,所以就叫哈号。“我们吹是跟大人传下来的,大人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最早应该说是从僰人传下来的,传了两千多年,接近三千年。”当问起是否还有其他名称时,他说:“有的叫翻山号,有的叫过江号,因为在山这边吹,山上其他的人家都能听到;在江这边吹,江那边都能听到。其他人可以和他一起隔着山、隔着江对起吹(按:一起吹),这就是我们所晓得的传下来的老历史。”有些人说它这个写起叫花号,这个是错误的。我说,它是因为读音不同把它取名叫哈号,它又不是花的,那么好看,你咋说它是花号的呢?后来我才把它纠正过来。我说是哈,哈是表示哈哈镜,说话的这个哈声,这种哈。僰人曾经在这个地方,他们的哈大王,哈二王,都姓哈。就是这么来的。“这个名字是历史上老人传下来就是这个名字。”当我问他,南溪哈号这个命名的时候,他说这是为了显出地域特点,才加上了南溪两个字,也可以叫做宜宾哈号。当听到老人自豪地讲述以流传地域命名哈号,并以此申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笔者继续追问哈号的流传地域:“按现在的地名,大约哪一个区域的人们吹这个最多?”郭站长说:“重点在沿(长)江一带,应该说这个哈号说远一点的话,包括重庆上沿到乐山这一线有慈竹的地方。没有慈竹的地方就不存在。”
为了佐证郭道明的观点,笔者根据微信群里面一个老人吹奏哈号的视频,多方打听到了视频的分享者,他叫舒大华④。我分多次对其访谈,比较系统的有两次。他说,视频中的老人是他的叔叔,他自己也会制作并吹奏哈号,他们整个村子都会制作哈号,他认为他叔叔是吹的最好的。当我问他哈号的名称来源时,舒大华的说法和郭道明大约相同,但是说他们村后山有一个“蛮洞坡”,据说是僰人留下来的,可能与哈号的名称来源有关。后经他联系,他的叔叔愿意接受访谈并给笔者现场制作哈号。他的叔叔不愿留下名字,但是告诉笔者他们村制作哈号并吹奏哈号的时间已经不能说出来,他说,“当时跟着我叔叔、我父亲他们那个时候就开始做。我记忆中他们就开始做。然后一到过年他们都要做。腊月十五以后就开始做,做完以后一直要保存到正月十五。”当问及他记忆中哈号是不是就叫哈号时,他毫不迟疑地否定了哈号这个称呼。他说:“当时就叫号,要不就是叫年号,没有听说过哈号这个说法。” 当笔者问,蛮洞坡是否僰人留下来的遗迹时,老人也立刻否定了,说那是云南人居住的地方,但问他怎么知道的时候,他说也是听来的。当问及他是否知道僰人时,老人面露茫然,但是一起协作制作哈号的舒大华的哥哥和舒大华本人表示听说过僰人,也仅仅是听说过,不知道到底和僰人有没有关系。对于翻山号和过江号的说法,他们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反复强调过年的时候,吹起哈号可以传很远,只要听到的,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可以跟着一起吹,看谁吹的花样多,看谁吹得时间长。
至此,可以发现,不管是作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郭道明还是普通村民对于哈号等称呼只能大约地说出它的名称由来,号、年号可能是这个乐器最本土化的称呼;翻山号和过江号是一种形象的说法,可能不作为专门称呼;哈号、南溪哈号、宜宾哈号是申遗过程中确定的专门性称呼。哈号作为地域性乐器,并不独有于宜宾南溪,而是沿长江、岷江一带盛产慈竹的地区的共有乐器,因为南溪哈号申遗成功而获得了全国性的关注。哈号之名与僰人音乐文化记忆密切相关,可能是僰人乐器,据郭道明的说法,更可能是僰人的一种信号乐器。花号,为哈号误称。
哈号,在网络百度百科上还有一种说法是,“为瑶族先民所创,与瑶族乐器中的角号有异曲同工之妙。由嫩竹削制而成。削制时,砍一长竹,每一竹节削一小竹节连接,在最末端镶入一片竹叶即成。哈号长短不等+短则四五节,长至数十节。从上到下,由小而大,状若喇叭。如吹奏乐曲,需取下竹叶,再打孔,与箫相类。”
关于哈号的制作流程和工艺问题,郭道明和舒大华等人都有口述,二者差别不大。根据舒大华的说法“制作那个哈号主要就是竹子要用当年生的,一年生的,老得不行,然后太嫩的也不行,比如说六七月份出来的竹子太嫩也不行。它要三月份出土的慈竹,然后我们腊月开始做(砍来做哈号)。一般一根竹子每一节大约取三厘米到五厘米之间,然后每一节取一小节然后把头削小,一重一重像那个金字塔一样。最小的地方我们叫它叫(停顿),就是哨子,最终就插在这个(前面做好的‘金字塔一样’的号身)上面吹。”郭道明对于哈号的制作只能是选择慈竹给了明确的解释,“慈竹的空心大,硬度合适。慈竹必须要到冬天腊月要过年的时候,钓鱼竿似的,没有长叶子的时候取竹子的尖尖,那个时候做最好。”他们都强调了哈号最好的制作时间是腊月间。为了最大限度地接近这个制作时间,笔者联系舒大华,约定在进入12月之后现场制作一次哈号。舒大华又联系了自己的叔叔和大哥,最终确定日期为(2017年)12月3日。
12月3日下午1∶30正式成行,参与摄影和录像的人叫张岑烨。我们的到来和要制作哈号的事情迅速在村里传开了。舒大华家在村子的最边缘,靠近公路,尽管如此,周边几家留守的老人还是溜达过来看热闹。他们好奇而开心地谈论着,“你娃还记得怎么做吗?”“好多年都没吹了,吹不动了……”
现场制作哈号的流程主要包括选竹、砍竹、剔竹、制作号筒、制作哨、制作夹板、制作篾条、整体组装。下面分别对各环节要点进行介绍。
选竹是哈号制作的最基础性工作,直接影响着哈号的音色和颜色的整体协调感。主要指标如下(见表1):
表1 哈号制作过程中选竹要点
砍竹,就是把竹子砍倒,一般使用砍刀,并不沿着竹根进行。下刀点一般选离地1.5m左右的地方。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害虫或雨水沿着砍痕损坏整窝慈竹,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用力。
剔竹,就是把选好的竹子砍倒之后,分段剔去竹叶和分枝。因为选竹是远距离目测,所以剔竹环节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近距离检查竹子是否合用。舒大华叔侄们制作哈号就是砍了三株慈竹进行筛选的。他们分段时最下方4节被用来单独处理,预留用来制作加固用的夹板和竹篾条,最上方大约2m被单独截取。他们说这是制作哈号发音的哨用的,一再关照小心轻放,并让附近玩耍的小孩远离,不要踩上了。一旦损坏就只能另砍一株竹子或者选择类似的口径去竹林重新截取,后者较少见,据说这样有损音色的统一。
号筒制作,是一个重复的工作,需要在竹子主干的每一自然节分别选择一段竹节。选择竹节长短要依据首节的长度来定,首节将作为号筒最下方的喇叭口,一般截下之后不再加工。分节的工具是手锯,舒大华在我们出发前专门去买了两根钢锯条以备用。据舒大华叔叔介绍,长辈们因为技术熟练一株慈竹大约可以制作1-3个年号,这次争取制2个年号。实践中,因为技术不熟练,锯坏了几节,只能把多余竹节备用,真正制成的只有一根。截取工作,主要由舒大华进行。
根据测量,首节的长度约为12cm(11.7cm),每节依次缩短约1cm,第5节长度约为6cm。此后各节长度大约固定为5cm,加工过程中会根据相邻两节的契合程度进行修正。加工者自己并不进行实际测量,而是根据经验进行调节。前5节音筒加工前后样式分别见图1和图2。
图1 加工前,最右边为首节
图2 加工后,最下方为首节
除首节外,各节都需要加工成下半段留皮、上半段削皮、削薄的样式。这样做是为了各节能够首尾相连,形成不透气的筒状。音筒是哈号的共鸣腔,对哈号的音色和吹奏难易度直接相关。这个工作主要由舒大华的叔叔和哥哥完成。音筒的样式见图3。
图3 哈号的音筒制作
哨,是哈号的发音部件,最能体现出一个哈号制作者的技术水准。舒大华的叔叔亲自动手制作了第一个哨,但是由于竹子稍有点老,竹梢演奏起来有点吃力,音色也不是最理想的。因为临时有事,由舒大华接手继续取哨。舒大华又制作了2个哨,也能满足使用。但是两人的做法稍有区别,前者制作的相对较长为7cm,后者制作的只有5cm;前者的哨口是两边对称,后者有意做成了一边高一边低,后者的理由是这样更好吹奏。事实证明后者的创新是对的,因为他在吹奏自己制作的哨时,明显比吹奏第一个哨显得容易。哨的样式见图4,最右边为舒大华叔叔所做。郭道明曾制作过一个哨赠与笔者(见图5),这里可以做一个对比。
图4 哈号的哨
图5 郭道明制作的哨
夹板,是为了稳固音筒所必需的部件,一个哈号要使用三个夹板。三块竹板均取自最先剔竹时预留的最下面4自然节,根据哈号的长度而定。本次制作的哈号夹板约为120cm的竹片。三个竹片取好之后,还需要削成逐渐变窄直至一个顶角大约为15度的等腰三角形。舒大华的哥哥解释,这是为了和哈号下阔上窄逐渐收束相匹配,更好看,也有利于手持。
篾条,主要用来捆绑哈号,起加固作用,一般一个哈号要4道篾条进行加固。因为舒大华的叔叔临时有事,舒大华兄弟久未操刀,篾条最终由他们的妈妈进行加工。舒大华表示他们大约在1995年之后就没有再做哈号,村里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人也都出去打工、上学或参军,所以就没有人再制作哈号了。熟能生巧,由此可见哈号的制作对手艺是否全面直接相关,长时间不进行制作,手艺失传可能会成为哈号传承断代的主要因素。
最后的一道工序就是把所有部件组装起来,其中的主要难度是保持音筒不能漏气。音筒是不是漏气是判断哈号制作是否成功的关键。下面是本次制作的哈号的整体样式,见图6。
图6 哈号的成品样式
制作一个哈号,一般需要一天左右精雕细琢,本次制作整体花费的时间为3个半小时,时间缩短了一半,所以制作时间仓促造成了制作品质的下降。舒家兄弟自己对这个哈号的评价说,“仅仅是合格”,“比不上当年制作的哈号”,但是整体流程没有问题。上文,比对过郭道明制作的哨,可以发现郭道明制作的哨的工艺明显优于舒大华及其叔叔的作品。不过,这种差距也正是笔者所愿意见到的,这也是我坚持请舒大华家来进行哈号制作的原因。不同制作群体的工艺差距正可以说明制约哈号制作和流传的主要因素是民间竹制品加工工艺。越来越多的村民由于入城务工、上学或参军等原因走出村落的过程也是他们逐渐远离本土手工工艺实践的过程。舒大华曾说:“三年前我开始重新制作哈号,今年我还是会带着我儿子做。我最开始重新捡起来做的时候,真不知道它是非遗,我只是想让我儿子知道我小时候过年玩的是什么东西,这个很重要,不能让我儿子忘掉了。”舒大华可算作是走出农村务工的典型,他重拾哈号制作仅仅是为了给他的孩子找回童趣的自发行为,但是又有多少舒大华这样的人,能够将哈号的文化记忆再次唤醒呢?
通过现场制作,我们见到了传说中僰人乐器鲜活的样子,完全不可能是百度百科中描述的瑶族的“哈号”。现在,南溪哈号制作完毕了,就进入了一个测音与试音的过程。
舒大华更多地认为,哈号是一个“玩具”大于“乐器”,他说:“没有把它当乐器。你要说(乐)谱,跟(乐)谱又靠不上边,你要吹什么调,这个哈号基本上吹不出什么调来。”“现在的乐器你要吹出音阶肯定是可以的,这个哈号肯定是没有的。它只能吹出节奏。我发给你那个(指他叔叔的吹奏视频)应该就是吹的最好的音了。”“谱这些应该是没有的。”舒大华认为,哈号的音是不是好听主要在于听起来的感觉(可能是指音色)。当问及如何分辨哈号吹得好坏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我给你发的那个我叔叔吹的视频是最标准的!我记忆当中是最标准的!包括我儿子他能够吹响,但是他没有节奏。不能够连续的这样吹。” 尽管舒大华认为,没有必要为哈号测音,我们还是对他叔叔演奏片段进行了听音记谱,其节奏如下:
因为哈号演奏速度较快,这个节奏型可以加快一倍处理。郭大华对它的节奏描述是“呜嘟嘟、呜嘟嘟、呜嘟呜嘟、嘟嘟嘟嘟、呜嘟嘟”。经过听音记谱,这段视频的音高大约相当于现代十二平均律的F大调,根据听觉倾向性勉强可以记谱如下:
笔者在对郭道明进行访谈的时候,郭道明表示哈号可以模仿歌曲,并现场演奏了宜宾晨歌《槐花几时开》,但是他认为演奏效果不令他满意,说:“只有《高高山上一树槐》重点的声音(旋律骨干音),节奏强点的声音可以吹。慢点的声音可以调,节奏强的转低音转不过来。”并强烈建议保持哈号的本真,不要去刻意地吹出曲调来,说“吹起不好听啊!吹起歌就不好听!你那个记录是原生态,以致把原生态绑定了反而吹起不好听。”这可以确定,哈号的确不擅长吹旋律,而是擅长吹节奏型。但是,郭老对使用哈号模仿动物的声音非常得意,为我们演奏了哈号模仿鸟鸣的效果,甚至展示了喜悦和悲伤两种效果。
哈号的哨可以使用舌头进行调音,但是需要一定技巧。笔者让舒大华在使用和不使用音筒的状态下对当天制作的三个哨进行了测音。由于只是为了了解哨是不是有准确的音高,所以采用的软件是普通的手机测音软件而非专业的测音手段。本次测音借鉴了安卓手机系统调音器的研究成果,使用了安卓系统手机调音器软件Tuner-gStrings英文版[1]。每种状态,每个哨取两次数据,测音数据见表2。
表2 哈号的哨现场测音数据
从以上数据可以得出的结论有:
1.哈号的哨有绝对音高,但是根据慈竹生长时间的不同,不同哈号受到选材影响,相互之间的音高难以统一。生长时间长的竹梢质地坚硬,用它制作出来的哨发的音相对较高;相对嫩的竹梢制作的哨发音偏低。不同生长周期的慈竹制作的哨是不是有明确的音高分布规律,还需要后期的大量实验。
2.哈号可以通过舌头对送气孔的控制,发出不同音高的音,筒音和控制后的音的音高关系大约是不稳定的三度关系。也可能是三度音比较容易掌握。
舒大华和郭道明的吹奏实验说明哈号可以吹出其他音高的音,但是一般情况下只利用这个较好掌握的三度关系的音来吹不同的节奏组合。尽管如此,舒大华坚持认为没有必要将哈号纯乐器化,他说,如果真的让哈号有了稳定的音高,去演奏歌曲或者乐曲,“那就不是记忆中的哈号了”。
什么是“记忆中的哈号”?普通村民舒大华说不清楚,作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曾经的文化站站长郭道明也说不清楚。但是,他们的坚持说明,乐器改良的前提一定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如果进行乐器改良反而使他们的文化传承者不再承认这个乐器的文化特性,那么就是一次失败的改革。因此,有必要梳理一下哈号的文化内涵到底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笔者有如下思考。
在对郭道明和舒大华等人的访谈中,他们不止一次提到僰人。追问什么是僰人,他们又难以准确地回答,但他们坚信这件乐器与僰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郭道明和当地的老人从僰人的“哈大王的故事”给这件乐器起名为哈号,并还对僰人如何使用这件乐器进行信号传递进行了畅想。这说明川南僰人的故事已经成为一种文化记忆深植当地人的心间,尽管他们并不是僰人的后裔而是后来移民到这个地域的汉族人。一个民族坚持相信另一个民族的存在并且积极地赋予一件乐器一种神秘的文化外衣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么,哈号本身也就成为一种承载民族音乐文化记忆的符号,“记忆中的哈号”实际上就是移民对于当地曾经存在的一个“有故事的民族”——川南僰人的一种文化构想。没有了“呜嘟嘟、呜嘟嘟、嘟嘟嘟嘟” 的声音,就没有了关于哈号的记忆,也就没有了利用这件乐器传递信号活跃于山林的僰人的音乐记忆。
现在的哈号主要用于汉族的春节期间,据采访可知其制作和演奏时间大约持续整个春节,从过小年前一周开始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演出形式主要是增加节日气氛,常采用室外演奏形式,山间独吹或者隔江互吹,现在还用于街头游街表演或者节目录制。郭道明曾回忆说,他曾演奏哈号与原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的同志一起进行鼓乐节目表演。他认为哈号曾是僰人使用的乐器,僰人使用哈号作为信号工具多于作为乐器,但是,对于“为什么现在汉族人却在使用这个乐器?”这个问题,他不能确切回答,说可能是为了怀念僰人。
一般来说,对于一直存活在一个地方并且传承至今的民族和族群,他们的民族文化往往在本民族或族群内部进行传承。由于川南僰人是一个出现了文化断层的族群,并且由于政治原因,即使他们的后裔也不敢公开承认和传承僰人的文化传统。那么,僰人文化的记忆传承为什么没有完全断裂而是由现在生活在此地的汉民族进行传承呢?我想其中原因,可能是迁移到此地的移民人群对这种文化追思的一种集体文化需求使然。
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会产生对这个地方的文化进行了解的需要。迁移而来的汉族群体,远离家乡,他们思念家乡继续传承自身民族的文化传统的同时,对于自己的“新家”的了解也就成了他们的一种集体记忆[2]。因为政治的影响,他们可能不能够完整地重构川南僰人文化,于是选择音乐这种文化载体去进行遐思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呢?当地的汉族人民把这种乐器放在年关进行吹奏,可能正是代表着对这些僰人音乐文化记忆的接纳和重视吧。想着年关将至,当地人民在闲暇之余吹着哈号,谈论着“哈大王的故事”的场景,这何尝不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文化消遣呢?在这个意义上讲,哈号可谓是联结当地汉民族和僰人的一种记忆桥梁和媒介,没有了哈号,关于僰人音乐文化的记忆可能也就渐行渐远了。
注释:
①四川省文化厅关于进入第三批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推荐名单的公示.http://www.sccnt.gov.cn/zwxx/xxggzwxx/201104/t20110410_1654.html来源:四川省文化厅,发布时间:2011-03-15.
②本团队对此进行了多次考察,最初两次为在2017 年初和10 月底,最近一次为2021年8月,采访人为珙县艺人。文中加引号的内容为口述人原话,因为采访时被采访人口语表达问题,这里仅将主要观点性内容进行引用,不使用完整的口述内容.
③郭道明,男,汉族,1951年2月出生,四川省南溪县罗龙镇杉木村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南溪哈号代表性传承人,曾任南溪县罗龙镇文化站站长,现已退休。其另一身份为书画家,显影画创始人.
④舒大华,男,汉族,1979年生,四川省宜宾市南溪县人,曾是一位放蜂人,现在宜宾市城区做蜜蜂相关产品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