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李寒
坐在店门前,我给朋友
包装购买的书籍,
一册册诗集,经我的手抚摸过,
被一层层包好,粘牢。
店内响着的乡村音乐,
是我多年的最爱。
远方,流浪,小酒馆,艳遇——
早已遥不可及。
快递员就要来取走这些邮件,带到远方,
想想喧嚣的尘世,
还有和自己一样,深爱着文字的人,
我就觉得欣慰。
当我忙完手中的活计,抬头看见
秋阳在白蜡树、木槿花之上,
悄悄地点染金黄。而身边的紫茉莉,
正结出小地雷般的种子。
一阵风吹来,已透出深秋的微凉。
此刻,妻子正和两岁的小儿
在树丛间玩耍,说笑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的心头又涌起一阵暖意。
——题罗·吉乌斯蒂同名画
天是蔚蓝色的,云气升腾自
酱褐色群山之后。
那时,一只蓝色的啼鸟
在云层中显现,它啼叫
回声在林间荡漾,
那时,黝黑的姆妈
洗净所有的衣衫
搭上木屋前的绳子
当她来到路边高大的橡树下
等候远行的人
她的身影
长长地投向身后的栅栏
那时,我就站在离你更近的地方
或者离你最远的地方
以上说到的一切
都成为我记忆的背景
黄昏像一头巨鲸
从西边的天际,灰黑色地游来
在山峰拱起的脊背上,喷射着
模糊的水柱儿,向着城市的上空
一点点游动,一点点靠近
一切都暗下来,一切在等待着
进入它蠕动的胃,没有它消化不了的
人们闻到了那咸腥的气味
一些车辆在呕吐,一些人匆匆地奔逃
黄昏就是这样到来的
楼宇的玻璃幕墙,用最后的反光
照射着它光滑的身躯滑过
巨型的广告牌,迷离的橱窗
暧昧地打着哑谜
“有不少迷失的人,穿不上明天的鞋子”
欲望的泡沫,在空气中弥漫
黄昏像一头巨鲸,张开无形的大口
吞噬城市,斑驳的霓虹灯
如漆黑的大海上残存的渔火
黄昏的阴影,从地球的一侧徐徐滑过
那么多的石头飘浮在空中
我们把它们叫作星星
那么多的石头,有些大得超出
我们想象的极限
其实,与我们身边光束中飞舞的灰尘
又有什么区别
它们有的是钻石玛瑙,有的却是沙粒
这难道只是命运的不公
一石二鸟投石问路落井下石水落石出
那是不是同一块石头
钻石玛瑙水晶石胆结石
难道都只是单纯的物理化学反应
你看看那浑圆的黄河石
千万年前它们也曾棱角分明
即使再微小的一粒,它的重量
也不容我们忽视,你看
一粒在风中奔跑的沙尘冲入我的左眼
引得我面对春天泪水汹涌
贝加尔,恰似一彎澄明的新月,
坠落于崇山峻岭之间,
宛如地球柔美的笑靥,投向浩瀚的天宇,
贝加尔,一千六百米的深邃,
三万平方千米的幽蓝,
你积蓄了多少尘世的恬淡与宁静?
远东铁路就在你的嘴角迂回,伸展,
清冽的波涛就在铿锵的车轮边
拍击砂石的堤岸。
海鸟翔集,像幻化的精灵,
把湿润的鸣叫,播撒于清凉的风中。
二十七座小岛,宛若精心雕琢的翡翠,
点缀于万顷碧波荡漾的湖面。
贝加尔,你是温柔之湖,激情之海,
远离咸腥和苦涩,却呵护着那么多大海的儿女,
我更愿把你喻为神女,
安然偃卧在冰天雪地的北方,
任千万种生灵在你的怀中自由繁衍。
怎能忘两千年前,出使匈奴的苏武,
曾在你的岸边牧羊,狂风暴雪中,
仍不肯放下手中紧握的旌节。
那贝加尔湖明澈的湖水,
定然浣洗过他浸透沧桑的心房,
把他的眼睛擦拭得明亮,
可以眺望迢遥的故乡。
贝加尔湖,我乘坐着轰鸣的列车
一次次从你的身旁掠过,
我喜欢坐在车窗前,凝望着你,
静静出神,让心儿随着你湛蓝的波涛
一起荡漾。真想让列车在这里永远停靠,
守着一汪湖水,
在陌生的异国,开始自己以后的生活。
母亲站在老屋的台阶上,天在下雨。
雨水从枯朽的屋檐上
滴落下来。
站在雨里的母亲不说话。
雨水袭击了破败的院落。
母亲站在雨水的泥泞中,想打火
点燃手中的灯盏。
“娘,别站在雨里!你要去哪儿?”
母亲踏着雨水的泥泞走出了院子。
我叫着:“娘,娘,你去哪儿啊?”
风雨中,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听不到母亲的回声。
我跑着在街巷里找寻,挨家挨户地
打听,村庄里没有我的母亲,
田野里也没有我的母亲。
雨怎么一直下呢?天怎么那么黑呢?
母亲把我一个人
留在了荒凉的世界上。七八岁的我
哭叫着:“娘,娘,你在哪里?
我怕黑,给我点上灯吧。”
哭喊着醒来,我看到
五十岁的自己,泪眼模糊。
看到石板上的湿,
才知道昨晚下过雨。
等孩子们都进入校园,
才听见树林里悦耳的鸟鸣。
当我坐到书桌前,
焦躁的一颗心才变得温驯。
多么美好,这属于我个人的
一上午安静的光阴。
冲泡的一碗燕麦粥,在清冷的早晨
就可以温暖我的全身。
一本书打开,西里尔字符
走出泛黄的纸页,开始和我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