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斌 刘永
摘 要:档案管理学术园地需要一个“学界观察”栏目,其研究對象是档案学界的学人(个人与学术共同体)、学史、学论、学术成果(包括学术成果的内容、质量及学术发展趋势、学术热点、重要成果评介、基础理论与应用理论发展现状等)、学术精神、学术环境、学术机制、学科发展态势与展望、学术影响、国际合作、中外比较及其他的相关问题。其功能是学术总结、学术评价、学术批评、学史研究、未来预测以及知识合法性论证、去弊荐优、学科内炼、学科互涉等。本栏目强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鼓励作者与作品的多元化、多样化,包括标准范式的学术论文以及学术杂文、散论、短文、商榷、对话、访谈等。
关键词:档案学;学术评论;学术批评;学史
Abstract: The academic field of archives management needs a new‘Academic Observationcolumn and its research objects are the archival community's scholars(individuals and academic communities), academic history, academic theories, academic achievements(including the content and quality of academic results, academic trends, academic hotspots, reviews of important results, and the current state of development of basic and applied theories, etc.), academic spirit, academic environment, academic mechanism, disciplinary development trends and outlook, academic influenc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Sino-foreign comparisons and other related issues. Its functions are academic summary, academic evaluation, academic criticism, academic history research, future prediction, as well as proving the legitimacy of knowledge,removing disadvantages and recommending excellence, disciplinary refinement and interdisciplinarity, etc. This section emphasizes the blossoming of a hundred flowers and the contention of a hundred schools of thought, and encourages the plurality and diversity of authors and works, including the standard paradigm of academic papers as well as academic essays, essays, short articles, debates, dialogues, interviews, etc.
Keywords: Archival science; Academic reviews; Academic criticism; Academic history
“学界观察”栏目的全称应为“档案学界观察”,是由部分档案学界同仁发起并参与的档案管理学术园地新专栏。
本栏目以推进学术共同体内部学术交流,提高学术评价数量与质量,推动学术建设、学术创新、学科高质量发展为目的。以档案管理学术期刊为依托,通过专门栏目,建立学术共同体内部的非官方的软组织平台,开展有组织的学术交流、学术评价与学术总结活动,聚集学术资源,凝聚学者智慧,提升学术交流、学术评价与学术总结活动的组织性、持续性、规划性。
各学科多有相关的专刊、专栏,如《政治人类学评论》《公共管理评论》《厦门大学法律评论》《学术评论》《当代作家评论》《世界历史评论》《中国社会科学评价》及《地学前缘》中的“亮点论文学术评论”栏目等。我们希望在档案学界创办一个类似的内涵丰富的栏目。
事实上,从档案学产生开始,每一个档案学研究者都不可能只研究,不反思。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写文章的人需要自我反思,也需要别人的观察和讨论、切磋。学科的自我反思,既是整个学科整体的任务,也是每一个学科内学者的应有之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家国本就是一体的,马克思也曾有言,个体的社会性才是自我存在的本质体现。所以每个档案学的学者都应该承担起大学自我反思的职责,应该在大学学科内具有自己的家国情怀。
而且,在档案学研究队伍中,或在我们自己的研究工作中,我们可以依据思之重心与索之疆域的殊异,而将其划分为两大类(或者将他们的工作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做档案学的部分,另外一类是观察与讨论档案学的部分。前者的研究对象是档案和档案工作,而后者的对象则是档案学本身。既然是观察和讨论,就会有多种视角、多种途径和多重方法,或历史的、或现实的、或社会的、或心理的、或群体的、或个体的,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好地研究好档案学、发展档案学,使档案学本身可以反思自我,走对路,走好路,完善自我,服务社会。
1 “观察”之对象与内容
“学界”是指什么?在这里,“学界”专指档案学界。它是从事档案学术研究的学术共同体。为什么不称为“档案学观察”而称为“档案学界观察”呢?我们的考虑是:“档案学界”的范畴更广一些,它以“档案学”为主,但不止于档案学本身。“学界”包括五大要素:主体(研究者)、客体(研究对象)、研究成果、研究过程与方法、研究环境与机制。其内涵更为丰富、全面。
“观察”是指什么?所谓“观察”,观是看,是阅读;察是分析思考,是抽丝剥茧、条分缕析。“观察”是细察事物的现象、动向而后进行的形而上的一种高级的知觉形式,而“学界观察”则是在一种高级知识领域中进行的高级知觉形式。
观察的对象是什么?观察的对象应该包括中国档案学界的全部要素——学人(个人与学术共同体)、学史、学论、学术成果(包括学术成果的内容、质量及学术发展趋势、学术热点、重要成果评介、基础理论与应用理论发展现状等)、学术精神、学术环境、学术机制、学科发展态势与展望、学术影响、国际合作、中外比较及其他的相关问题等等。既要有关于学科前沿与趋势的分析与介绍,也要有热点问题的分析论述;既要有整体性宏观性的梳理、总结、分析、综述,也要有具体问题的探索、评介、争鸣;既要有长期发展态势分析,也要有短期动态探索;既要有总结、评价,也要有启示、建议;既要有成果与作品评价、推介,也要有问题研究评述;既要有严谨规范的学术论文,也可以有思绪飞扬的学术杂文;既要有昨天与今天的现状总结、分析,也要有对未来的推测与预判。
“观”的对象是现象、事实;“察”的对象是理性,是分析、交流、评价、总结、预测,是形而上,是内涵与本质。学科的发展需要“观察”,需要交流、评价与总结,需要在学科、学术发生问题上进行形而上的工作。
对某一学科的学术研究的观与察,从纵向上应包括这个学科学术研究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从横向上应该包括主体、客体以及主体的行为方式、行为过程、行为环境和行为结果。关于这个学科学术研究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包括主体的行为过程)的研究,这主要是“学史”的内容,这是关于学术研究历史、学科发展历史的描述、总结与预测;关于主体及其行为方式的研究,这主要是“学人”的问题,是对本学科的学者和学术共同体问题的研究;关于客体(主要是学术研究的成果)的研究则主要是“學论”的部分,是对学术研究成果的总结与评价。学史、学人、学论,是学界观察的三大重点内容。
对学界的观察与研究,历来是学术研究的重要对象,是学术发展的重要基础与动力。在这个范畴和领域中,历史上名著迭出:马克思的《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1838年—1841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1843年)、《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1845年)、《哲学的贫困》(184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1859年)等一系列重要著作;恩格斯的《反杜林论》;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康德的三大批判(《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爱德华·萨义德(当代文学与文化批评家)的《知识分子论》;梁启超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清代学术概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郭沫若的《十批判书》;等等。在档案学界,此前也有一些相关的重要成果,如胡鸿杰的《化腐朽为神奇——中国档案学评析》(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年)、《档案学通讯》杂志社编的《档案学经典著作》(1-6卷)、武汉大学的《档案学研究进展》(2007年,2010年,2018年)、徐拥军的《吴宝康学术年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年)、闫静的《1949年—1966年的中国档案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创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徐欣云的《档案“泛化”现象研究》(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孙大东的《基于范式论批判的中国档案学发展研究》、丁海斌的一系列档案史勘误研究[1]等等。
2 推陈出新:“观察”的功能与作用
“学界观察”是对档案学自身的反思,属于档案学科三大基本研究对象——档案、档案工作、档案学中的“档案学”的部分。作为一门分支学科,它在档案学中是一门具有反思自身性质的学科。
何谓理论反思?人类知识的进步以思维为基础,认识的获得首先源于正向的直接的思维活动,但正向的直接的思维活动具有即时的性质,它还需要另外一种针对过去的反向的间接认识和再思考,这就是反思。反思是一种具有沉淀属性的深入思考,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和实践的检验,这种反思所获得的认识往往更深刻、更理性。其基本功能是通过再思考获得进一步的认识。
学术总结:总是汇总、概括(动词)、全面(形容词),《说文解字》曰:“总,聚束也。”[2]结:凝聚、凝结。总结,即概括归纳,是人类认识最早、运用最为广泛的思维方法之一。对某些学术研究加以适当总结,可以将原本零散的研究成果聚结在一起,使之更有条理、更为清晰,全面的回顾,系统的分析,深刻的认识,有利于人们认识、理解、交流和今后的发展。其功能是人们通过对理论规律性的概括归纳,将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并将理性认识系统化、条理化、公开化,并对未来具有指导意义。
学术评价:是指对理论或人物进行判断、分析并得出相应的结论,主要包括价值评价、属性评价、状态评价和合理性评价等(笔者注:这里所说的学术评价是指非行政意义上的学术评价)。其功能包括:评定、估量、比较价值的功能,诊断功能,导向功能,去弊功能,激励功能,鉴定功能,引导功能等。
评价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它本质上是一个判断的处理过程。教育家布卢姆(Bloom)将评价作为人类思考和认知过程的等级结构模型中最基本的因素。根据他的模型,在人类认知处理过程的模型中,评价和思考是最为复杂的两项认知活动。
学术批评(批判):在广义上,学术评价中包括学术批评(批判),学术文章、著作形式的学术批评也是一种学术评价。“从本质上讲,学术批评是批评者与被批评者之间就某一学术问题而展开的互动式质疑或答辩行为,是一种特殊的学术评价活动。”[3]具体而言,学术批评是指依据一定的学术标准、规范,评得失,辩正误,对某种学术观点、学术成果等进行评论与评判。
学术批评作为学术研究活动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推进真正的知识生产,提升研究者的自我反思意识等方面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没有学术批评就没有学术进步。“科学或学术与批评,孪生一体,不能分开。”“学术批评是学术研究的起点、环节,是学术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4]从学术何以可能、何以发展,从学者与学术共同体之间的关系角度讲,学术批评是被批评者必须接受的一项社会义务,也是批评者可以以一定方式行使的社会权利。即:它既是学者的义务,也是学者的权利。“既然学术创新是学者的共同使命,学术繁荣是学者的共同意愿,既然学术创新与繁荣依赖学术批评,那么,学术批评便成为学者的一种道义责任、学术责任。”[5]
从更深入的角度讲,从学术研究如何可能的角度看,学术批评进一步构成了学术本体,成为学术活动本身的一个有机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学术史之所以包含了学术批评在内,就在于研究者必须在与已有成说进行对话和批评的基础上才能进行真正的学术创新,批评是科学或学术发展的必由之路。”[6]“任何学者都必须在与现有学说进行对话和批评中进行学术研究与创新。”[7]批评是学术进步的重要源泉和动力。马克思说他的名著《资本论》就来源于“政治经济学批判”。
从功能上讲,在学术成果生成的过程中,学术批评扮演了助产师、监督员和检验员的角色[8],发挥着整形、裁定与建构以及打碎与再建构的功能。
第一,学术批评可以识真假,帮助人们认识以真相面目出现的假相和被谬误遮蔽了的真理。休谟的《人类理智研究》一书的封面上写道:“怀疑,为了更好地确信。”[9]“批评意味着对话,对话导致真理的发生。”“离开了学术批评,就无法同‘真理照面。”[10]
第二,学术批评可以帮助人们判断学者从事学术活动的动机、目的是否正当合法,开展学术研究的条件是否具备、程序是否正当合法,学术成果的真伪与真理含量。
第三,能够经受住学术共同体成员批评的成果会被置入该领域的学术殿堂之上,成为学术体系的组成部分,从而成为后继学术研究的起点。只有通过相互争论和相互批评,才能形成“共同意见”,进而促进学术理论在一定程度上的安定性、稳定性。
第四,提升學术研究的质量,只有开展最全面、最严厉的学术批评,才能保证经由现有的知识生产机制获得的学术成果的质量,才能保证稀缺的学术资源不被浪费。
第五,评价亦可以起到学术规训作用,使人们在这个过程中受到“教育”。
就目前而言,学界(包括档案学界)的学术批评活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学术批评的质量不是很高,而是太低了,致使知识生产活动中假货、次品泛滥成灾。我们学术共同体的每一位成员对此都负有责任。康德说:“理性必须在其一切活动中都能把自己置于批判之下,而且理性不能损害自身和通过任何一种禁令破坏批判的自由。所以,没有什么东西从有用性来说如此重要,也没有什么东西如此神圣,以至于可以逃避这番检验性和审视性的、不看任何人的面子的盘查。”“理性绝不能够拒绝批判,理性却任何时候都没有害怕批判。”[11]
作品推介:这是学术界做得比较多的事情。好的东西,不要被埋没,应该把它们推介出去。但目前学术界有过度推介之嫌,在推介的标准上也在很多时候人情大于学术本身,这种推介是有害的。
学史研究:“学史”即学术的历史。学史研究不仅可以以历时的方式展现学术脉络和学术成果,还可以总结、梳理学术研究的经验教训,并对学科理论体系、框架、结构、谱系和内容的构建与完善具有重要意义。
徐拥军在《档案学史研究的时代意义》中写道:学术史研究是“纠正时弊、自我训练与引领学风所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课题”。“从宏观层面而言,档案学史研究是实现学术话语体系创新的重要一环。”“从中观层面而言,档案学史研究是学术史研究理论的验证与补充。学术史强调‘分其宗旨、别其源流,强调‘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宗旨乃是对学术观点与学术方法的深度凝练与概括,以反映学术史发展的内涵与关联性动因;‘源流乃是学派、学脉、学统的承袭关系,以及学者个人学术思想的演变历程。档案学史研究既观照档案学术领域、学术人物、学术话语、学术著述、学术传统、学派与师承等方方面面,又观照这些‘学术成果背面的历史哲学,可丰富学术史研究的相关理论内涵。从微观层面而言,档案学史研究可视为档案学科基础的学术回归。”[12]闫静在《档案学史研究的意义、基础与路径探析》一文中,对档案学史的相关问题做了较深入的研究,她说道:“学术史研究对于构建国家学术创新体系、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自信、促进学科的成熟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档案学史研究不仅是对档案学术领域、学术人物、学术话语、学术著作、学术传统、学派与师承等‘学术成果的钩沉,更是对这些‘学术成果的学术意义和历史意义予以透视后的历史哲学反思……纵观国内外档案学史研究成果,历时性和共时性相结合的学术史研究路径不仅促进了档案学科的学术回归,同时也为学术史研究提供了一种可能。”“档案学史研究可视为档案学科基础的学术回归。”[13]
学术未来研究:指针对学术发展的未来研究,在人类的思维范式中,不仅有对过去的回顾、反思、检讨,也有对未来的预测与设想,针对档案学的未来研究对档案学的发展具有预研、启发、指引与导航功能。
中国人讲:凡事预则立。未来研究能够帮助我们尽快地适应社会的变化,尽快地进入新的发展轨道。在世界未来学研究中,形成了“危机论”“进化论”“精神论”等三个主要的哲学思潮。这三个哲学思潮或思维取向都曾或多或少地反映到档案学中,不断有《中国当代档案学的危机与发展》[14]、《论中国档案学的危机——中国档案学的出路探析之一》[15]之类的文章出现。
在“进化论”方面,则以技术进化对档案学的影响研究为主,当前则较集中于“智慧”主题方面,这方面的研究对推进档案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精神论”则更关心人文社会层面的档案学的未来,在档案学中常常与存在和尊严等词汇有关。
除以上所谈“观察”形式所具有的各种功能外,笔者再补充几点。
第一,确立知识合法性的功能。合法性原本是一个关于社会公众对政治系统的认同与忠诚的概念,学界借用来形成“知识合法性”概念,指人们对某学科知识体系的认同与信任。真理不辩不明,专业观点在演变为受到承认的“知识”过程中,即在知识取得合法性的过程中,学科内部的充分讨论是必要的过程,经受质疑考验、享受赞同的礼赞都是必不可少的。
中国档案学学科发育的历史相对较短,使学者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实践的积累和理论的反思,理论上的质疑、论辩、概括、提炼、升华的过程不够充分。我们要有意识地推进这个过程,使档案学科的知识合法性得到学界内外的较一致、较有力的认可。
第二,“去弊”的功能。“观察”的任务之一是“去弊”。这里所说的“弊”,是指未被纠正的错误的东西和被遮盖了正确的东西。学术研究和教学中经常会出现这种“弊”,不全面的甚至是不符合实际的错误的信息、理论等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著作、教材甚至是文件里,出现在大学的课堂里。“去弊”,就是要去掉那些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东西,就是要全面地正确地理解事物,还历史与真理以本来面目,就是要让正确的东西脱颖而出、發扬光大。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学术共同体内部的各种公开的讨论是必不可少的,即“观察”是必不可少的,而“学界观察”栏目也会起到这种作用,也会有意识地推动这项工作。
第三,“学科内炼”与“学科互涉”。一门学科要成为一门成熟的学科,其基本途径是“学科内炼”与“学科互涉”的结合。“学界观察”既是一种“学科内炼”,也包含有“学科互涉”。“观察”是一种“学科内炼”,它可以辨明真理、去弊彰善、淬炼档案学学科的鲜明个性;“观察”也是一种“学科互涉”,它可以吸收营养、壮大自己。纵观中国档案学的发展过程,这种“学科内炼”与“学科互涉”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3 “观察”的方式方法与作品形式
近些年来,学术研究日趋规范化。但在规范化的同时,也出现了僵化的趋势。在治理学术研究中的失范、失序、失控、失真现象的同时,也出现了学术研究形态的单向度化,即过于模式化、模板化、套路化、过度包装化,无论什么文章都必须“穿靴戴帽”,形式僵固,文体僵硬,出现了新的学术八股文,文章内容缺乏想象力、缺乏鲜活的气息。黄宗羲曾说道:“学问之道,以各自用得著者为真,凡倚门傍户、依样葫芦者,非流俗之士,则经生之业者。此编所列,有一偏之见,有相反之论,学者于其不同之处,正宜著眼理会,所谓一本万殊也,以水济水岂是学问?”[16]
本栏目强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鼓励作者与作品的多元化、多样化,除标准范式的学术论文外,让学术杂文、散论、短文、商榷、对话、访谈等可以出现在我们的栏目中。我们关于文体与语言风格的基本原则是:因事定文——以讨论的对象、问题、内容来确定合适的文体,文体与语言风格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是表达思想的工具,有什么思想内容,就应该使用什么样的工具。我们提倡平等对话,自由评说,“古典与现代”并重。这些,我们可以称之为“文体解放”或“文体自由”。“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我们需要有活力的东西,形式可以自由一些,那些僵化的形式总是会对思维产生一些束缚作用。
但无论何种文体,我们都强调严谨的理论论证和真实客观的事实依据并举,强调对档案、档案工作和档案学的了解和理解,我们欢迎“土里长出来的”,欢迎具有扎实实践基础的理论研究;我们审视“天上掉下来的”,审视外来理论的适用性,审视“穿衣戴帽”是否合适。“穿衣戴帽”重在合适,不合身的衣帽,总归是不合适的;身上穿戴了过多的衣帽,总归是不合适的;穿错了衣帽,如男人穿戴女人的衣帽,当然是不合适的;而过度化妆,也是不合适的。
学术研究中的各种乱象,由来已久。洛克说:“可是现在的人们竟然自矜博雅,虚伪造作,在各科学中应用了奇怪、荒诞而不可理解的许多名词,建起一大套空中楼阁来。”“暧昧含糊的说法,同牵强附会的言辞,久已被人们认为是科学的神秘所在;而且生辟讹用全无意义的文字,好像又因为沿用已久,赋有特权,应被人认为是博学深思的表现。因此,我们很不容易使说者和听者都相信那些文字只足以掩饰愚陋、阻碍真知。”[17]自由的思维也必须把自己置于理性的范畴内,我们拒绝任何非理性的语言。
我们强调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强调学术与学科的内涵建设。拒绝放空炮,拒绝似是而非,拒绝扣帽子打棍子,拒绝想当然,拒绝自说自话、人云亦云,拒绝缺乏基本常识而又缺乏逻辑基础的“创新”,拒绝哗众取宠、游谈无根,拒绝子虚乌有、凭空杜撰,拒绝形式主义、空洞无物,拒绝“充斥着令人费解的管理语言”(管理学四宗罪之二:管理学著作充斥着令人费解的管理语言)。显然,这是一项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都无法否认的指控。似乎在商学院或者管理研讨会的氛围中,潜藏着某些能摧毁人们明明白白说话或清清楚楚写字的东西,在管理学著作中可以看到令人费解的比喻、连篇累牍的行话、复杂糅合的句式),拒绝混淆视听其实平淡无奇、毫无新意的语言迷雾(管理学四宗罪之三)。
我们尤其拒绝在不了解档案、档案工作、档案学的情况下的自以为是式地、颐指气使式地乱发议论。对某事物的了解和理解,是议论该事物的必要前提。而且,要了解档案事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有进入这个领域的人都应该对此有所准备。如果不能了解全部或大部怎么办呢?那就只说您了解的部分。每个人都不可能了解一切,所以不可以対一切事物都发表议论,所以只能议论自己知道的东西。或者在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先去了解,再发表议论。不了解不写东西、不发议论,是学者们应该秉持的基本原则。为什么有很多学界名人、“长江学者”会说一些令人目瞪口呆、不知所云或苍白无力的话,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认真了解自己议论的事物,他们不是神仙,而且神仙也无法告诉你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提倡什么呢?我们提倡哲学的理性、历史的深邃,提倡以事实为根据、实事求是。
档案学可以有哲学的理性和历史的深邃。关于这个问题,笔者(丁海斌)在这里再发散性地多说几句:当我对档案学和哲学都有了一点了解之后,惊讶地发现它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密切。那个被很多人轻视的档案学,当你对它有所了解之后,你就会发现,它是如此深邃,深邃到可以与哲学产生亲密互动,深邃到在它内部可以产生档案哲学,在它外部可以为纯哲学研究提供强有力的支持。我曾因档案学而喜欢历史学,而现在更因为档案学加倍地喜欢哲学。因为档案学,你会觉得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康德、杜威、福柯等哲学家离自己这么近,你会迫不及待地读他们书,迫不及待地想与他们沟通,沟通那些你因为档案学而悟到的哲学。而且,因为档案学你觉得自己在敬佩之余可以和他们平等交流。
观察和评论还需实事求是。观察者要从自己个人的价值倾向或爱好中摆脱出来,而且要如其所是地看待观察对象,做一个公正的、客观的、中立的、睿智的观察者。
在这里,笔者再简单谈谈评价标准问题。
关于评价标准,学术界有过许多理论观点。如古典经验论者和理性论者坚持采用的科学的“诚实性标准”、逻辑实证主义或逻辑经验主义者提出和采用的“概率性标准”、马赫主义是“思维经济原则”与“实用性标准”、波普尔的“否证度与逼真标准”、库恩的“价值判断标准”、拉卡托斯的“精致否证论标准”、劳丹的“适合性和可接受性标准”,以及逻辑分標准、审美的标准、历史的标准等。
以上各种标准、方法虽然各有差异,但它们是可以相互借鉴、相互补充和相互统一的。就档案学而言,概括起来,根本的评价标准是实践的标准。档案学的本体论是实践本体论[18],档案哲学是实践哲学。档案学理论是否来自实践、是否符合实践、是否可以应用于实践并有益于实践,是档案学的根本评价标准。
在实践标准之外,我们还应注意以下理论观点:
库恩提出了评价和裁判科学理论的五条准则。他说:“精确性、一致性、广泛性、简单性和有效性都是评价一种理论是否充分的标准准则……当科学家必须在已有理论与后起竞争者之间进行选择时,这五种特征具有关键作用。它们连同其他类似的特征,提供了理论选择的全部共同基础。”[19]
在这里,针对当下学界的具体情况,稍稍展开谈谈科学语言的简单性和优美性的问题,当今学术界许多学者患上失语症和多语症。牛顿认为:自然界既然是和谐统一的,是遵循简单性的,从不用多余的原因和机巧来炫耀自己,那么,科学也就要遵循自然界的这种美的本质。从真实的现象中寻找出普遍简单的法则,使科学知识具有真实性、简单性、精确性和统一性。他用最简单的三条力学定律、一条数学公式阐述了力学规律和引力定律。维特根斯坦认为:“逻辑处理的命题和字词被认为是某种纯洁而明确的东西。”[20]
所谓科学评价,就是对这些评价方法的实际的具体的应用。我们反对没有标准的不科学的学术批评,不科学甚至反科学的学术批评只能制造混乱。档案学界过去曾经发生过许多不科学的学术批评,这是我们今天以及以后所要尽力避免的。
总之,“学界观察”专栏的宗旨是:总结档案学界成熟的思维逻辑和成功实践;扫描档案学界活跃的理论探索和应用成果;借鉴相关学科独特的研究方法和技术路线;观察国际档案共性的现实问题和创新策略;发现档案学界客观的学术规律和趋势导向;启发档案学者务实的学术命题和研究思路。
洛克说:“我们只当一个小工来扫除地基,来清理知识之路上所堆的垃圾,那就够野心勃勃了。”[21]倘若本栏目能为档案学科的知识进步贡献一点自己的独特的力量,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谢谢学界朋友的参与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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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1.广西民族大学管理学院、广西数字档案管理研究所 丁海斌,博士,教授;2.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 刘永,博士,教授 来稿日期:2022-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