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霞
八月的兰州秋高气爽,瓜果飘香,正是旅游旺季。一个来自南方的旅游团正站在“天下黄河第一桥”上,欣赏着黄河南北两岸的美景。放眼望去,只见远山青翠,近水悠悠,再也没有“黄水照荒山”的苍凉景象。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惊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背包从桥上掉进了河里。这是谁的包啊?就是那个南方旅游团带队小姑娘的包,背包不值钱,可里面装着身份证之类的证件,出门在外丢了证件可是一件麻烦事。
这时,正好一只羊皮筏子顺水而下,刚好离掉落的包不远。这筏子上的筏客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头戴无檐小白帽,身穿白色小马甲,脚穿一双手编的草鞋,虽然两鬓斑白,但是胳膊上的肌肉是条条分明。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接近背包的一刹那,老汉用桨一挑,探身伸手,一个海底捞月,就抓起背包,动作一气呵成,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他笑盈盈地扬了扬包,挥动船桨,向岸边划去。
有人问了这羊皮筏子是干什么的?筏子俗称排子,是黄河沿岸民间保留下来的一种古老的摆渡运输工具,现在呢?是一种观光旅游的黄河漂流体验项目。大筏子由600多个皮胎组成,小筏子也有十来个皮胎组成,羊皮筏子体积小而轻,吃水浅,十分适宜在黄河航行。
等游客从桥上下来,来到尕老汉身边时,尕老汉正在给一个羊皮胎吹气呢。包的主人跑过来,掏出一沓现金,“叔叔,太谢谢您了!”老汉连看都没看,“顺手的事情,再不要客气了,包包还给你!”小姑娘再三推让,尕老汉就是不收钱,小姑娘想了想说:“叔叔,这样吧,我请大家一起坐您的羊皮筏子,这是买票的钱!”尕老汉哈哈大笑,“这行!但钱我不收,你看前面有个售票厅,你去买票嘛!来来来,大家穿好救生衣,就上那个大的筏子啊!”好奇的游客们纷纷上了筏子,有人就跟尕老汉聊起了天,“哦呦,我刚看到这个是用嘴吹的啊,我以为是用气筒打气的!”“打气筒没有我吹得快!都坐好了啊,我们要出发了!”
滚滚黄河水一路向东,筏子平稳而轻盈地漂浮在上面。坐在筏子上的南方游客不停地称赞:“老师傅啊,你的技术太好了,看着挺危险,其实很平稳的!”尕老汉爽朗一笑,“那是!把心放到肚肚里,尕老汉的羊皮筏子稳当当!”“叔叔,过去听说这个黄土高原就是漫天黄沙,生态环境很是恶劣的。可现在山上都是绿油油的,我看山上都有水管,黄河水都引上山了,绿化灌溉呢!”“你这个女娃娃观察得仔细!别看兰州人靠着黄河水生活,可这里降雨量小啊!过去,那是皋兰山上一棵树,白塔山上七棵树。可不是兰州人懒,那种下的树苗都能围地球转一圈了。春夏秋背水上山,到了冬天背冰上山植树造林。你看现在变化大不大?现在兰州人民的生活环境唏嘛攒劲的!”“老师傅啊,你说唏嘛攒劲是什么意思啊?”“就是……好,好得很!再说说你们现在坐的羊皮筏子,远的不说,在抗日战争的时候还把炼好的石油从玉门运到重庆,那个时候有一句话叫做羊皮筏子赛军舰呢!”
随着尕老汉的讲解,羊皮筏子慢慢地靠了岸,游客下了筏子和尕老汉告别。后生蛋娃看见尕老汉回来了,赶紧把马扎子拿来,三炮台端上,“尕爷,不让你下筏子,你偏不听!”“说普通话,我们是兰州的名片,再不要兰州话,土得很!”
爷俩正说得热闹呢,打不远处过来一个老年妇人,穿着一件兰花花图案的衬衣,一条白色的微喇叭褲,既时尚又不夸张,头上戴着白色的盖头,手里提着个饭盒子,人未到声先到:“老头子,你怎么不听话啊!到了饭点不知道回家啊?”这时就听见河面上有人高喊:“阿爷,阿奶,蛋娃哥!”尕爷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河面上漂着一个筏子,筏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朝自己招手呢!
尕爷仔细一瞧,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谁啊?尕爷的孙子。尕爷的孙子叫石头,今年18岁了,高三马上就毕业,打小生活在黄河边,吃着黄河水,吹着黄河风,对于羊皮筏子一点也不陌生,时不时地让尕爷教他放筏子。尕爷呢?心里可乐呵了,心想这门手艺儿子不喜欢,传给孙子也行啊!也就偷偷摸摸地教他。可是家里人极力反对,总认为这年代谁还需要筏子啊?那赛军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下兰姨可头上着火,“你个老汉子,娃啥时候上的筏子呀?还不追?”
蛋娃娴熟得下筏子,带着老两口追了上去,就见两只筏子在黄河上你追我赶。石头突然从筏子上站了起来,“阿爷,您不是说独自放筏子要考试吗?那今天就考考我呗!”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还考试?原来独自放筏子不但水性要好,而且筏子在水里翻了,还能把它翻过来正面朝上,那才算过关!
正说着呢,一艘游艇从旁边疾驰而过,激起的浪花让原本有点急的水流更加不平稳。石头摇晃了两下,“咕咚”头朝下就栽了下去。要知道八月的黄河水比平时要水量大、水流急,兰姨吓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了。蛋娃急得一个猛子就要扎进水里,尕爷一把拉住了他,“这娃是有备而来的,等等!”说时迟那时快,一颗脑袋忽地从水里钻了出来,抓住了尕爷的筏子,“阿爷,这次不算,是我没注意,没站好!”“娃啊,你这水性还差功夫呢!”石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着筏子慢慢地靠了岸,被丢在水里的空筏子也被游艇带回了岸。
上岸后,兰姨心疼地替石头擦着水,埋怨尕爷:“你这个老汉啊,一天天的不教好的,跟你一样放一辈子的筏子啊?有啥出息!”尕爷没搭茬,石头一梗脖子搭话了:“奶奶,您这话就不对了,兰州羊皮筏子到今天有300多年的历史,再往前算,战国时期伍子胥的革囊,那算是羊皮筏子的鼻祖,照这么算,羊皮筏子的历史应该有2500多年了。”兰姨疼爱地看着石头,“我娃懂得多,比他爷强!”
尕爷坐在岸上,笑眯眯地看着孙子,望着安静流淌的黄河,绿树红花的河岸,“唉,你爸不愿意继承我的手艺,你蛋娃哥也要去开饭馆子了,我只是不想这羊皮筏子成了照片,成了博物馆的摆设啊!”“不会的阿爷,有我呢!这羊皮筏子可是咱们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可不是我爸,我要学!”“娃,不要听你阿爷的话,放筏子没出息!”“阿奶,咱们兰州现在变化多大啊,一天比一天好!百里黄河风情线到处都是美景。绿树、黄河、筏子,一样都不能少!阿爷,我考大学就报环境工程专业,回来守着黄河,守着筏子!”
尕爷欣慰地看着石头,摸了摸羊皮筏子,“娃,阿爷相信你,黄河边边那也唏嘛攒劲的!”站在一旁的兰姨搭茬了,“老汉,你再不要胡说了啥!那说的是黄河之滨也很美!”“对,对!黄河之滨也很美!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吧!”石头一弯腰背起了羊皮筏子,“石头,你放下,让你蛋娃哥用快艇拉回去!”“阿奶不用,下水人乘筏,上水筏乘人!我背着!”石头背着筏子在前面走,老两口后面跟着,迎着夕阳,踏着强有力的节奏哼唱着歌谣。
这正是:千年筏子千古情,
文化遗产永传承。
河宴海清逢盛世,
劈波斩浪新征程。
点评:
读罢评书新作《筏客情》,心底竟泛起一些“久违了”的波涌。为何?在说唱作品普遍缺少“立体感”的当下,虽不敢言它是一篇适宜演出的评书佳作,但它似乎出自一位熟悉其独有规律的“行家里手”,始终牵引着我的注意力而欲罢不能。“书”一开场就以一位南方游客来黄河观光,不慎将装有身份证的包包掉进黄河为“书扣”,通过这样的悬念,很自然地将故事主人公、划皮筏子的尕老汉引出。之后又通过一连串的故事情节、人物铺垫、情节推进,对尕老汉的形象、情怀及其传承非遗文化的价值、意义,进行了生动、鲜活的诠释。请问尕老汉的“不爱钱”重要吗?当然。作品首先就要告诉观众,非遗文化只有在“真爱而不是为钱”的人手中才能得以健康传承。平心而论,作者选择了一个好像不太容易说清楚的主题,但却令人欣慰,作品不失“曲艺善说故事”的传统,把要说的道理通过一连串引人入胜的情节,阐释得非常清晰。读罢全文后问自己,若换成你是作者,该如何进一步提升它?之后自语,如果开始那位掉包游客,不是一个“打酱油的”,直到故事终了,仍然凸显出她的存在与意义,或许更接近我的曲艺审美,这是对作品结构、布局“起承转合”的标准。另外,若在受众紧张时,添些令其松弛的趣味儿是否更好?
(点评人:国家一级编剧 孙立生)
(责任编辑/邵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