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德泉
最近我初步整理出搜集到的余红仙的节目 130多个,它们多数是音像出版公司、电台、电视台发行、录制的音像品。而各评弹艺术团体的资料室中仍还有相当数量的艺术资料。这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艺术财富,体现了余红仙艺术生涯中的业绩和她作出的奋斗,是她一生追求艺术的真实写照。
1939年出生的余红仙,如今已经84岁高龄,或许是年高后身体有些不便,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露面的信息了。借着这次整理资料,我重听余红仙的代表作之一《蝶恋花·答李淑一》,强烈的艺术感染力透过明亮的音色与华美的旋律扑面而来,不觉令人沉醉。由此,我对广大评弹听众赞誉她为“唱不煞的余红仙”有了更深的理解。
1958年,赵开生为毛泽东同志的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谱曲,由余红仙演唱。而在此之前,尚没有将毛泽东同志的诗词谱唱为评弹作品的先例。赵开生为《蝶恋花·答李淑一》谱曲时,综合运用了【蒋调】【俞调】【丽调】【薛調】等多种弹词唱腔,吸收了多种艺术的养分,将京剧的【倒板】运用其中,更向多位评弹界、音乐界的艺术家虚心请教,听取了提升音律曲折度、打散整齐的音阶、在演唱间歇加入很多伴奏等行之有效的建议,最终让乐曲更加丰满灵动,作品更富有表现力。而余红仙饱蕴感情的演唱,优美、抒情、新颖,层次分明,跌宕起伏,具有时代新意和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余红仙在她6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唱过多少次《蝶恋花·答李淑一》,怕是已经数不清了。但据我了解,在9次重大活动中演唱的经历,肯定深深铭刻在她心中,也留在历史的记忆中。
1960年6月,余红仙在上海锦江饭店为周恩来、陈云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周恩来同志聆听之后表示了肯定,并将亲笔题词“努力学习精益求精”赠给余红仙,以示鼓励。1960年夏,上海评弹团在能容纳18000余人的文化广场公演,余红仙怀抱琵琶,面对群众,以无比的激情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博得了雷鸣般的掌声。1961年1月22日,在“上海之春”音乐会上,由作曲家黄贻钧配器,指挥家司徒汉指挥,上海交响乐团伴奏,在上海合唱团200人的合唱队伴唱下,余红仙领唱了《蝶恋花·答李淑一》,展现了毛泽东同志对杨开慧烈士和柳直荀烈士的深情与感念,以及对革命先烈的深切悼念和崇高敬意。恢弘的演出在全国有了广泛的影响。1977年,北京电影制片厂、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联合拍摄纪录片《春天》,余红仙与常香玉、李谷一、郭兰英、李光羲、王昆等参演,并再次演唱了《蝶恋花·答李淑一》。艺术家们的演出,迎接来了粉碎“四人帮”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春天,也播撒出了文学艺术春天的气息。1985年,余红仙受邀参加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举办的《鼓曲新声》演唱会,在中央民族乐团的伴奏下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1989年初,余红仙在上海参加国际音乐节,与海内外著名歌唱家同台演出,又一次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展现出了评弹艺术独有的韵律和风采。1989年7月,余红仙受邀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1994年10月1日,余红仙在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江泽民同志亲临现场观看。1994年,上海商城大剧院举办“余红仙从艺四十周年演唱会”,时年55岁的余红仙再一次成功献唱《蝶恋花·答李淑一》。
能以《蝶恋花·答李淑一》成名,是机遇和余红仙个人努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以《蝶恋花·答李淑一》唱红全国,但在艺术道路上,余红仙并没有原地踏步。艺术生涯中的拼搏者,最终成为了评弹事业上的成功者。
余红仙在加入上海评弹团之前,就先后与侯九霞、王再香、李伯康、徐绿霞4位老艺术家拼档合作,博采众长,打下坚实的艺术基础。而《蝶恋花·答李淑一》的成功,加上天赋条件,让上海评弹团看中了这匹“千里马”,于1960年12月吸收余红仙加入。从此,余红仙的评弹艺术生涯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甫进团,余红仙就有机会和陈希安先生拼双档说现代长篇弹词《党的女儿》,学到了陈先生说现代书的语气、语言、力度、唱腔等方法和技巧,也看到说传统书与说现代书的区别,为她后来在上海评弹团说现代书,唱现代开篇打下一个良好基础。
后来她又和徐丽仙先生拼双档说长篇弹词《双珠凤》,在合作中,她孜孜不倦地向徐先生学习,如何巧用唇音、齿音、舌音、膈腮音、鼻腔音、共鸣音,如何运用气声方法演唱以达到共鸣的美声效果,如何在演唱开篇时抓重点、抓核心、突出主题,如何在强化演唱本领的基础上提升作曲本领·····除此之外,余红仙在与徐先生合作中获得的最大感悟,就是不断创新,为作品和表演注入时代气息,在契合时代需求的基础上润物细无声地引领受众新的审美价值。
1963年至1965年期间,余红仙有幸与蒋月泉先生拼双档说《夺印》,为她的艺术生涯又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不要因天赋好,而尽向高音区发挥,而要对书中人物研究,用思想感情唱活人物。”一席话使余红仙茅塞顿开,懂得了正确处理演唱与书情、人物间关系的重要性。余红仙与蒋月泉拼档,悟到了说好书的关键所在,为自身今后的艺术发展进一步夯实了根基。
余红仙未进上海评弹团前就很喜欢朱雪琴的【琴调】,而进团后自然非常珍惜向朱先生学习的机会。朱雪琴先生不仅为余红仙“开小灶”传授【琴调】,还经常鼓励她,“不要有框框,不要死学,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并在言传身教中用自身的气派、气质和艺术风貌,让余红仙懂得了“台上不能乱动,台上定要稳重”的重要性。
1978年至1981年期间,余红仙有机会与杨振言先生拼双档说长篇弹词《描金凤》。通过合作,余红仙看到了杨先生说表苍劲有力的特长,也在表演中学到了许多塑造小人物的技巧,练就了功夫,为接下来翻做女上手,说好长篇弹词《双珠凤》做好了准备。
余红仙和杨振言拆档后,上海评弹团又给了安排了新的上手,让她能够稳定发挥。此时余红仙已年过四旬,也能心安理得地沿着既有的道路稳稳当当走下去。但余红仙偏偏要跳出舒适圈,挑戰自己,主动提出要翻做上手,重新整理、表演长篇弹词《双珠凤》。下手翻做上手、整理长篇书目,这谈何容易?有人劝余红仙,“算了吧,太太平平、稳稳当当,还是做女下手,不要冒风险。弄不好岂不要丢了自己的声誉?”但个性刚强爽朗的余红仙拒绝了。在她看来,艺术生涯平稳的顺流而下就是消极的放任自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才应该是常态,才应该是一个评弹演员永远的追求。
余红仙是非常幸运的,有了这么多与评弹界前辈耆宿合作、向他们学习的机会。合作给了她启发与灵感,给了她学习与提炼的机遇。而在博采众长、充实提高后,她将学习的成果展示了出来。
于说法中现身,曲艺要求从业者有“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本领,也要有“只能是自己”的评说视角。余红仙既能塑造好正面人物,也能起好媒婆、赃官等下三路脚色。她在传统书和现代书中都留给了受众记忆深刻的人物形象,如《双珠凤》中潇洒风流的文必正、《描金凤》中粗犷风趣的“冶牙郎中”、《红梅赞》中坚强不屈的江姐、《人强马壮》中直爽利落的蔡水娥等。她在《双珠凤》上花的心血最多,和沈世华的拼档名动书坛,成为了响彻书坛的女双档。而时至今日,余红仙最大的幸福,在《蝶恋花·答李淑一》之外,或许就是她的学生和传人仍在继承、传说着《双珠凤》。
余红仙的唱功是其弹词艺术中最为成功的一部分。在长期的艺术实践和学习中,她在醇厚的【蒋调】、苍劲的【张调】、委婉的【丽调】和奔放的【琴调】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条件,根据内容与人物,融合蜕变出了属于自己的,明亮华美、摇曳多姿、热情奔放的演唱风格,形成了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余红仙唱腔。
余红仙是评弹界难得的人才,而艺术人才是文艺事业宝贵财富。所以我衷心地希望,当我们在一遍遍回味“我失骄杨君失柳”时,更能从中品味出余红仙的艺术风格,回溯她的艺术经历,让她的艺术积累能如《蝶恋花·答李淑一》一样,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责任编辑/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