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是否促进了共同富裕?

2023-05-30 10:48刘伟丽陈腾鹏
当代经济管理 2023年3期
关键词:宽带中国区域协调发展数字经济

刘伟丽 陈腾鹏

[摘要]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要战略任务。文章探讨了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的理论联系,依据2012—2019年我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省级面板数据,实证分析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实现起积极促进作用,并通过了稳健性检验。机制检验发现,区域协调发展水平是数字经济推动共同富裕实现的重要机制。通过时间异质性检验,得知“宽带中国”战略增强了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通过区域异质性检验,得知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在我国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较明显,在我国西部地区作用效果较弱。进一步研究发现,基础设施建设的推进和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对数字经济促进共同富裕有正向调节作用。

[关键词]数字经济;区域协调发展;共同富裕;宽带中国

[中图分类号]  F49;F12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673-0461(2023)03-0001-10

一、引言

我國经济发展已经进入新常态,产业结构优化和创新驱动成为未来经济发展新趋势。依托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的数字经济逐渐成为引领经济发展和产业变革、构建国际新格局的核心力量[1]。“十四五”规划明确提出“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2005—2019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从26万亿元上升至358万亿元,2020年占GDP比重达386%。数字经济在我国经济发展中的“引擎”作用逐渐加强,具有强大的社会财富创造力。然而,数字技术推广带来的“数字鸿沟”会拉大社会贫富差距,引起不同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影响社会财富分配的合理性和公平性。因此,研究数字经济、区域协调发展和共同富裕的关系尤为重要。

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指全体人民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保障下共同创造发达领先的生产力水平,共享幸福美满的生活[2],体现了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的统一[3]。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提出“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改革开放40年多来,我国经济发展取得重大成就,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仍然存在。地区发展差距是实现共同富裕的主要障碍之一,由于资源禀赋差异导致的经济发展不均衡近年来呈扩大趋势[4]。基础设施建设落后、自然资源匮乏、外商投资较少等是造成这一问题重要原因。这就需要政府制定合理的区域协调发展政策,激发市场配置资源的活力、打破不同区域的市场壁垒限制。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是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和城乡发展差距、改善收入分配不合理等问题的有效途径,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有效地赋能共同富裕的实现。基于此,本文以区域协调发展为视角探讨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的关系。

部分学者探讨了关于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目前研究集中在讨论数字经济影响共同富裕的理论机制和传导路径,这些研究比较注重全局性和宏观性。首先,部分学者从数字经济的经济效应出发探讨其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数字经济消除市场分割以实现产业非中心化[5],助力产业结构高级化合理化[6],建立中国特色区块链体系[7],支持具有生态普惠效应和网络溢出效应的“新型平台企业”发展[8],进而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也有学者从跨境电商视角出发探讨二者的关系,强调开展数字贸易时规避风险和防止平台垄断的重要性[9]。其次,部分学者结合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立足于数字经济的社会效应分析其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普及带来社会普惠机制的进步,完善基本公共服务短板[10],优化新要素分配并建立新生产分配关系[11],调节社会收入分配结构以发挥减贫效应[12],丰富个体生活的同时提供高质量社会服务供给[13],实现社会均衡发展[14],进而推动共同富裕理想的实现。

考察已有的文献,以下三个方面的研究尚待深入:第一,目前学术界对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关系的研究大多以理论阐述的定性分析为主,而实证检验研究相对较少,尤其缺少从区域协调发展角度的实证检验;第二,大多数研究基于总体宏观层面,鲜有探讨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传导路径和潜在机制的研究;第三,部分研究存在内生性,且未能有效从时间和空间角度出发进行异质性检验,造成实证结果的可信度有待提高。为此,本文采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省级面板数据(由于香港、澳门、台湾地区数据有所缺失,本文剔除上述三地数据),通过基准回归探讨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并分析区域协调发展水平是否在其中起到中介机制作用。经过剔除极端值、替换核心变量以及工具变量法等稳健性检验后该结论仍成立。

通过本文研究,期望实现以下主要贡献:第一,基于区域协调发展视角考察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为共同富裕的相关研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扩展了对数字经济影响效应的机制探讨;第二,通过剔除极端值、替换被解释变量以及工具变量法检验了内生性,提供更准确的研究结果,希望为建设数字中国,走中国特色的数字经济发展道路提供实证支持;第三,从时间和空间角度出发,对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效应进行异质性检验,为地方政府制定数字经济发展战略提供理论参考。

二、理论分析

首先考察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再探讨区域协调发展是否在其中发挥中介效应,即探讨数字经济发展是否提升区域协调发展水平,进而赋能共同富裕实现。

(一)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

数字经济发展赋能共同富裕的实现。

首先,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提高社会生产效率,加速社会财富的积累和创造。新一代信息技术通过发挥数据要素的正向效应、助力企业数字化转型,激发创新效应进而推进生产力发展。一是数据要素具有正外部性特征。数据作为数字时代重要生产要素,其资本的稳态增速高于其他类型资本及总产出[15],具有低复制成本、非排他性、外部性、即时性等技术-经济特征[16]。数据要素高效提炼有效信息并做出即时预测,加速微观主体运行效率[17]。二是企业数字化转型提高企业的生产经营效率和利润水平。企业通过大数据、云计算等信息技术评估生产过程中不同生产环节的附加值,加大高附加值环节专业化投入,将低附加值环节进行外包,从而提高整体生产效率[18]。此外,企业数字化转型构建数据管理系统降低生产经营成本,进而提高创新水平[19]。三是数字经济通过创新效应提高生产力水平。根据内生经济增长理论,研发和创新是推动经济增长与技术进步的重要因素。信息技术的创新降低生产边际成本,形成规模效应和技术扩散效应,有效地提高社会全要素生产率。同时,数字经济带来的生产力发展能够起到增加居民就业[20-21]和减少市场摩擦[22]的作用,提高社会整体和谐性和稳定性。

其次,数字经济具有普惠效应,推动社会财富更加公平合理地分配,进一步分好“蛋糕”。数字技术的进步为社会更高效地分配公共服务资源,进而推动区域均衡发展。第一,数字经济推动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数字技术的推广优化政府职能,通过数字政务平台补充落后地区公共服务供给。信息技术不断嵌入政府公共服务,完善政府税收征管和治安管理职能。电子税务平台的普及简化企业、居民办税纳税的流程,满足纳税人的合理需求[23]。智慧城市建设普及人工智能的应用,广泛应用人脸识别技术等数字技术,提高公安机关维护公共安全、保障法律执行和完善社会管理的能力[24]。同时,便利化的数字平台弥补了优质公共服务供给不足的短板[25-26]。例如互联网医院、远程问诊平台、网课平台等数字平台的普及有效改善落后地区人民群众的医疗和教育条件,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第二,数字经济发挥协同效应推动不同区域均衡发展。一方面,新型信息技术的普及减少了市场分割从而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实现。东部地区的技术、资金、人才可通过数字平台与中西部地区的自然资源相结合,深化均衡发展的深度和广度,加快完善国内大循环。另一方面,数字农村的推进有效缩小了城乡发展差距。以消费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金融在提高农户的收入流动性[27]、农村家庭的消费水平[28]、农业绿色增长[29]等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对于农户来说,电子商务的推广拓展了商品营销渠道,创造更多的就业创业机会。例如,许多乡村的农户通过抖音等平台进行直播带货,解决农产品滞销问题。对于农村企业来说,数字金融的推广帮助它们解决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从而有更多资金拓展生产规模,为当地提供更多就业岗位。

(二)区域协调发展在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过程中的机制作用

数字经济发展激活区域协调发展的时代活力。

其一,数字经济减少不同区域的沟通交流成本。云计算等技术的应用提高了社会处理大规模数据的能力,缓解传统经济活动的信息约束,减少信息不对称的现象,降低搜索、复制、运输、跟踪等成本[30],加速供需双方匹配,满足消费者多样化需求[31-32],有效整合生产要素在各个生产环节合理分配,引导上中下游产业在各个地区合理布局,发挥不同区域比较优势,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形成。

其二,数字经济的空间溢出效应辐射周边区域发展。数字经济有效缓解经济集聚的拥堵效应,强化不同区域的空间关联性[33]。经济活动的空间分布在生产要素驱动下既产生正外部性的特征[34],又带来负外部性的拥堵效应[35]。现代信息网络建立数字化平台以及时地传递信息,其自身兼具的知识溢出效应进一步强化经济活动空间集聚效应,推动不同区域协调发展。

区域协调发展是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36]。然而,区域之间和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仍然是制约共同富裕实现的主要障碍。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强调不同地区均衡发展。中央政府通过战略联动保障机制、财政转移支付、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措施缩小不同区域发展差距。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进入均衡协调高质量发展阶段,兼顾公平与效率是现阶段的战略主题[37],与共同富裕强调的“共享”和“富裕”思想相互映衬。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加大对边疆地区、革命老区、民族地区、贫困地区的财政支持投入,有效地调动了国家生产资源合理分配,逐步改变经济“南强北弱”和“东强西弱”的局面,最终赋能共同富裕在全国的实现。

其三,區域协调发展缩小城乡经济发展差距,结合乡村振兴战略弥合城乡发展鸿沟。城乡协调发展是新时代区域协调发展的重要环节[38]。“十四五”规划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要素平等交换、流动政策体系”。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强调优化国土空间布局,推进西部大开发,促进中部地区崛起。根据增长极理论,增长极在经历极化效应后,在一系列联动机制下会对周边地区产生扩散效应,进而带动周边地区发展[39]。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强调提升核心城市群经济竞争力,引导相关产业向中小城镇及乡村地区转移,从而提高乡村地区人民的就业和收入水平,带动乡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农民市民化以及城乡一体化发展,有效缓解城市劳动力紧缺以及工资水平上涨等影响,实现共同富裕的“双赢”。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的构建

本文基准回归采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回归模型如式(1)。

Yi,t=α0+α1lnDEIi,t+α2Controli,t+μi+εi,t(1)

本文参考刘心怡等(2022)的方法,使用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作为共同富裕水平衡量指标,并作出一定修改[40]。其中,i表示城市,t表示时间,被解释变量Yi,t表示共同富裕水平,包含子指标收入水平inci,t和收入差距gapi,t。为了数据稳定性,本文将衡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相关数据做取自然对数的处理,用lnDEIi,t表示来表示解释变量。Controli,t表示控制变量。μi代表未观测到的个体固定效应,εi,t为残差项。

式(1)体现的是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为讨论二者可能存在的影响路径,据前文所述以区域协调发展水平为中介变量,构建检验中介效应的回归方程。具体检验步骤如下:在主效应回归方程模型(1)中,在系数α1显著性检验通过的基础上,分别构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指数lnDEIi,t对于中介变量区域协调发展水平RHDi,t的线性回归方程(2),以及lnDEIi,t与中介变量RHDi,t对被解释变量Yi,t的回归方程(3),通过对回归系数β和γ的显著性检验判断中介效应是否存在。具体回归方程如式(2)~(3):

RHDi,t=β0+β1lnDEIi,t+β2Controli,t+μi

+εi,t(2)

Yi,t=γ0+γ1lnDEIi,t+γ2RHDi,t+γ3Controli,t+μi+εi,t(3)

(二)变量测度与说明

1被解释变量

共同富裕水平(Yi,t)。已有研究中有关共同富裕指标的构建多从总体富裕和成果共享角度出发,具体通过收入、财富水平、人群占比和泰尔系数等指标表示[2]。本文对共同富裕指标的选取参考刘心怡等(2022)的做法,分别用两个子指标居民收入水平(inci,t)和居民收入差距(gapi,t)来表示[40]。实现社会共同富裕既要“做大蛋糕”又要“分好蛋糕”,居民收入水平是社会富裕程度和人民群众生活质量的重要体现,而收入差距则是反映社会的“共享”程度是否完善、社会分配机制是否合理、社会贫富差距是否过大的关键指标。本文通过对共同富裕相关指数的测量,反映数字经济发展对社会的影响是加大“马太效应”还是缩小“数字鸿沟”。

2核心解释变量

数字经济发展水平(lnDEIi,t)。目前有关数字经济测量指标的研究已日趋完善,有从信息化、互联网和数字交易发展等三个维度出发[41],或者结合数字经济内涵、信息经济理论及增长核算方法等方向进行指标构建[42]。本文參考赵涛(2020)的做法,以普惠金融指数、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人数、互联网宽带接入用户数、移动电话用户数、电信业务收入为子指标构建衡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综合指标,并利用主成分分析法计算各子指标的权重[43]。该指标主要涵盖了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设施、人力资本、市场规模和消费互联网的情况,兼具社会宏观因素和企业微观因素,是覆盖面较广且具有代表性的数字经济衡量指标。为了增强数据稳定性,本文对衡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进行取自然对数的处理。

3中介变量

区域协调发展水平(RHDi,t)。在已有的研究中,关于区域协调发展的指标构建多从发展差距、一体化、城乡协调、社会协调、资源环境协调等视角出发。数字经济对区域协调发展的推动作用主要体现在缩小区域差距和城乡差距上,区域协调发展水平的提高意味着共同富裕的推进。本文借鉴杨仁发和沈忱(2022)构建的区域协调发展水平指标体系,按经济、生活、资源环境系统三个子指标构建区域协调发展水平指数[44],其各子指标见表1。

4控制变量

本文对影响共同富裕的控制变量选择如下:①经济发展水平(EDi,t),选择各区域的人均GDP衡量,经济发展水平能够一定程度上反映社会富裕程度;②人力资本水平(HCi,t),采用各区域高校生在校生人数表示,高校生作为高等教育接受者代表着社会人力资本;③外商直接投资额(FDIi,t),采用各区域外商直接投资额表示,是各区域对外开放程度代表性指标;④创新水平(RICi,t),选择专利申请受理量为代表指标,因为专利作为科研与生产结合的代表对科研水平有象征意义;⑤政府财政支出(GSi,t),使用地方政府财政一般预算支出占地方GDP的比重衡量。以上数据均来源于各省统计年鉴和统计公告。

(三)数据来源与描述性分析

本文选取2012—2019年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省级面板数据。由于香港、澳门、台湾地区部分数据有所缺失,本文将上述三地数据剔除。考察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以及区域协调发展水平是否在其中起到中介效应。选择该时间段的原因是该时间段包含了以下重要事项:关于数字经济发展方面,2012年,党的十八大顺利召开,之后我国开始实施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的战略。2013年,国务院提出“宽带中国”战略,开始推进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促进我国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文数据主要来自各省的统计年鉴和统计公告,以及由蚂蚁金服集团和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编制的《北京大学数字普惠金融指数(2011—2020)》。表2是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结果显示代表共同富裕水平的子指标居民收入水平(inci,t)均值为2290,最大值为4240,最小值为1264。而另一个子指标居民收入差距(gapi,t)的均值为-1724,最大值为0940,最小值为-5656。以上数据表明不同地区的共同富裕程度差异较大,且核心解释变量、中介变量、控制变量也呈现出同样的问题。由此可见,不同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存在较大差异,共同富裕的实现仍需一定时间。这与我国经济发展东强西弱、南强北弱的总体格局有密切关系。

四、实证分析结果

(一)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结合上述理论分析,首先探讨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表3列出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直接效应的基准回归结果,所有变量均控制个体固定效应,第(1)、(2)列为不添加控制变量的情况,第(3)、(4)列为添加控制变量的情况。由回归结果可知,数字经济对居民收入水平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分别为1479和0545,表明数字经济对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起积极促进作用,有利于社会富裕程度的提升。数字经济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分别为-1974和-0972,说明数字经济的发展缩小了居民的收入差距,助力共同富裕中“分好蛋糕”环节的实现。综上所述,数字经济的发展促进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并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对共同富裕的最终实现起积极的促进作用。

(二)中介效应检验

如前文所述,数字经济通过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水平的提高,从而赋能共同富裕的实现。为验证作用机制假设,本文选用中介效应模型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4,其中(1)~(3)列为被解释变量为居民收入水平(inc)的情况,(4)~(6)列为被解释变量为居民收入差距(gap)的情況。从基准回归结果可知,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水平提升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由列(2)和(5)可知数字经济发展对区域协调发展水平的提升在1%的置信区间为正,即数字技术的推广赋能区域协调发展的实现。最后,列(3)和(6)的结果是将区域协调发展水平这一中介变量放入到研究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发展的回归方程(3)中。由此可见,加入区域协调发展水平这一机制后,

数字经济对收入水平和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的绝对值有所减少

,说明区域协调发展水平在数字经济影响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发挥中介作用。理论部分的相关论证得以证明,在数字经济发展的背景下,区域协调发展水平提高能够推动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和居民收入差距缩小,从而推动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是数字经济促进共同富裕实现的作用机制。

五、稳健性检验

(一)剔除极端值

由于我国的四个直辖市(北京市、上海市、天津市、重庆市)和广东省在政治地位、经济实力、国家战略定位上与我国其他省(自治区)相比都有较大差距,对我国经济社会的影响力也是其他省(自治区)无法比拟的。因此,为避免极端值影响,在稳健性检验第一部分,采用剔除四个直辖市和广东省数据的方法,重新进行回归检验基准回归结果是否稳健。结果如表5所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对居民收入水平的影响系数仍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仍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证明在剔除一线城市和广东省数据后,数字经济发展仍然对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和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起积极促进作用,基准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二)内生性处理:工具变量法

本文检验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水平的影响。为了减少系统性问题的影响,采用了面板固定效应回归模型,但仍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进而导致OLS不成立。因此,我们采用工具变量法检验内生性问题,本文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快递业务量为工具变量,检验回归方程是否存在内生性问题。工具变量要同时满足外生性和内生性两个条件。外生性方面,快递业务属于物流行业发展指标,对被解释变量共同富裕水平不会产生直接影响。内生性方面,近年来电子商务的迅猛发展,带动全社会的快递业务量需求上升。快递业务量的增加带来大规模的数据处理需求,刺激电子商务技术的提高和平台经济的发展,与解释变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有一定关系。其结果如表6的列(1)~(4)所示,我们可得知KleibergenPaprk LM 统计量的p值分别为00001和00000,表明不存在不可识别问题。CraggDonald Wald F统计量分别为87218和82676,均大于各自10%的临界值水平,表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最终结果表明,使用快递业务量这个工具变量后,数字经济对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分别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和负,仍对居民收入增长和居民收入差距缩小起积极的推动作用,证明本文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

(三)替换被解释变量

根据凯恩斯的绝对收入理论,居民的消费与当期收入密切相关[45]。为了保证实证结果的稳健性,采用居民人均消费支出(consume)作为被解释变量居民收入水平的替代变量,使用类似方法构造消费差距指标(cgap)替代被解释变量居民收入差距。重新进行回归后结果如表6列(5)~(6)所示,数字经济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对居民消费差距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数字经济的发展对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和居民收入差距减小起促进作用,进而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基准回归结果仍具有稳健性。

六、异质性检验

(一)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时间异质性检验

2013年8月17日,国务院正式发布了“宽带中国”战略,象征着宽带首次被列为国家公共基础设施。宽带建设作为新型基础设施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衡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宽带中国”战略以2015年为界,对我国城市光纤到楼入户数、农村宽带进乡入村数、固定宽带家庭普及率等提出更高的目标要求。因此,本文以该战略第一阶段的时间点2015年为界进行时间异质性检验,考察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赋能作用是否因为新基建的完善而逐渐加强。实证结果如表7所示,数字经济对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和负,但2016—2019年的影响系数的绝对值均大于2012—2015年。表明在“宽带中国”战略实施后,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效果更明显。可见,“宽带中国”战略推进数字新基建的发展,使数字经济在促进共同富裕实现时显示出更大的优势。

(二)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区域异质性检验

2020年,我国宣布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开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然而,由于开放时间、地理位置、政策支持等条件的差距,我国经济格局呈现出“东强中西弱”的情况。由图1可知,我国东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高于中西部地区。前面已经验证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最终实现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但这种促进作用是否与当地发展水平有关?其相关性是正相关还是负相关?本文将样本数据按我国三大经济带①划分,检验基准回归结果的区域异质性问题。

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在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数字经济对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和负。从影响系数绝对值看,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影响系数均高于西部地区,表明数字经济对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和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等的促进效果强于西部地区。综上所述,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在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相似,均强于西部地区。本文给出的解释是: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程度与当地经济发展水平有一定联系。我国东部和中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之西部地区更加发达,拥有更完备的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更充实的人才储备、更系统的财政资金储备,接受数字化转型的效果相对较好。

七、进一步分析:潜在机制影响

上述研究探讨了数字经济影响共同富裕的中介机制。本部分探讨数字经济是否可以通过其他潜在机制调节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通过引入相关调节变量,加强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程度的促进作用,减缓“数字鸿沟”以及数字不平等性等不利影响。为此本文构建了回归方程(4):

Yi,t=θ0+θ1lnDEIi,t+θ2lnDEIi,t×IFi,t

+θ3Controli,t+μi+εi,t(4)

回归方程(4)中IFi,t是调节变量,lnDEIi,t×IFi,t为数字经济与调节变量的交互项,θ2是交互项的影响系数,也是调节效应检验需要关注的重点。如果θ2大于0,表明该调节变量对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过程起到正向调节效应;如果θ2小于0,则表明该调节变量起负向调节效应。

(一)基础设施建设的调节作用

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是缩小城乡差距的主要途径,而缩小城乡发展差距是共同富裕的重要目标。因此,本文以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为调节变量,探讨其对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调节效应。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将提升城镇化水平,增加乡村非农就业,进而缩小城乡发展差距。

首先,基础设施建设是推动城镇化进程的重要驱动力[46]。政府完善乡村地区电力、水利以及交通等基础设施,有效改善乡村人民的生活状况,推动新型城镇化发展。此外,高铁、高速公路、铁路等交通基础设施的建成,将便利乡村地区人员和货物的流动,提高企业到乡村投资的意愿。由此可见,完善城乡基础设施建设将进一步深化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促进作用。例如,基础设施完善后,乡村居民可以更便捷地进行电子商务活动,高效地将当地特产运输到城镇地区交易,拓宽了商品销售渠道,开辟了更大的消费市场。

其次,基础设施的建设提升乡村的非农就业水平。一方面,基础设施建设有效减少农民工流动成本并增加乡村剩余劳动力存量,提高乡村劳动力供给[47]。另一方面,在建设过程中,城镇企业在乡村进行物资采购和工程消费,能够给乡村企业创造更多就业岗位。由此带来的非农就业能够提升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例如,随着外卖平台和电子商务物流的兴起,城镇逐渐增加对外卖骑手和快递员等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而农村地区增加的非农就业刚好可以弥补这一缺口。

本文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路里程占行政区划面积的比重衡量基础设施建设水平。表9列(1)~(2)报告了基础设施建设对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指标关系的影响系数,可知分别从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看,lnDEIi,t×IFi,t交互项对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分别显著为正和负,表明基础设施投入对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过程起到正向调节效应,是影响二者关系的潜在机制。在基础设施投入较为完善的地区,数字经济提升居民收入水平和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更为显著,进而更好地赋能共同富裕的实现。

(二)金融发展水平的调节作用

数字技术的推广带动消费者互联网的普及,推动数字金融发展,进而提升全社会金融业发展水平。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带来生产力的进步,降低中小企业和边远地区融资难度,与共同富裕提倡的“共享”与“富裕”的奋斗目标相得映彰。金融发展水平提高将缓解融资约束,提升社会消费能力,进而增加居民收入和缩小居民收入差距。首先,互联网金融有效地缓解针对“长尾”小微企业的融资难和融资贵问题[48]。小微企业承担着我国40%的税务和80%的城镇人口就业任务,融资门槛的降低将有效避免大型企业垄断金融资源。其次,互联网借贷金融的推广提高居民消费的便利性,增加居民购买意愿。例如随着支付宝花呗和京东白条等的新型金融借贷工具的出现,社会购买力得以提高,消费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更加明显。

本文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金融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衡量金融发展水平。表9列(3)~(4)可知,分别从居民收入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看,lnDEIi,t×IFi,t交互项对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在1%和5%的水平上分别显著为正和负。表明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正向调节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赋能作用,是影响二者关系的潜在机制。随着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数字经济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和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更显著,对促进共同富裕的作用将更明顯。

八、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主要结论

本文立足于数字经济对我国经济社会产生巨大影响的事实,从区域协调发展的角度,基于全国2012—2019年的省级面板数据,运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和中介效应模型,实证分析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传导路径及潜在机制。本文主要结论如下:第一,数字经济促进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和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推动力量。在采用剔除极端值、引入工具变量和替换被解释变量等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后该结论仍成立。第二,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是数字经济助力共同富裕的作用机制,共同富裕的实现依赖于不同区域和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的缩小。第三,通过异质性检验,可以得知在“宽带中国”战略实施后,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将更加明显,表明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完善有助于数字经济在未来发挥更显著的影响。在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赋能作用效应中,对我国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作用效果相似,均强于西部地区。该结果与我国东、中部地区拥有较好的经济发展基础密切相关。第四,基础设施水平和金融发展水平作为数字经济影响共同富裕的潜在机制,对主效应具有正向调节作用。

(二)政策建议

基于上述结论,建议采用以下政策:

第一,基于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我国应推进数字经济发展战略。首先,重视试点示范作用。政府应在若干城市设立数字经济创新试验区,结合各地实际构建数字经济发展新生态。其次,各地应加大针对技术发展短板研究的资金支持力度,面向薄弱环节进行科研攻关。拓展多元化投资渠道,刺激企业数字化转型,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相融合。最后,行政管理部门应使用数字技术提升社会服务普惠水平,优化数字营商环境,加强数字政府建设,推动智慧城市和数字乡村建设,让数字服务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

第二,基于区域协调发展在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中的机制作用,利用数字技术引导资源在各地合理配置,提升各区域协调发展水平以实现共同富裕。首先,政府应制定科学合理的战略规划,强化数字经济对区域协调发展的促进作用,助力“网络强国”和“数字中国”的实现。进一步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在全国布局,缩小因数字不平等带来的机会不平等和结果不平等。其次,国家合理布局数字经济发展战略资源,助力共同富裕的实现。优化国土空间布局,保持东部地区雄厚的经济发展优势,加大对中西部地区的财政转移支付力度,贯彻“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原则,推进乡村振兴进程,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和城乡发展差距,加快新型城镇化进程。

第三,基于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赋能作用存在时间和区域异质性的客观现实,针对性地实施差异化数字经济发展战略。首先,基于“宽带中国”战略有效提升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步伐这一客观实际,政府应完善数字经济方面的顶层设计,出台针对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相关战略,形成完备的数据治理新格局。其次,立足我国三大经济带发展差距的客观事实,国家可有针对性地给予中西部地区政策倾斜,加大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增强内地人才引进力度,鼓励高层次人才前往中西部工作,注重公平与效率的统一,强化东部地区数字经济的正向扩散效应,补齐中部和西部地区的短板,促进数据资源共享机制的建立,缩小数字鸿沟,保障全体人民的根本利益。

[注释][KH*2D]

中国东部地区包含: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山东省、江苏省、上海市、浙江省、福建省、广东省、海南省、辽宁省、吉林省、黑龙江省;中国中部地区包含:山西省、河南省、安徽省、湖北省、江西省、湖南省;中国西部地区包含:重庆市、四川省、陕西省、云南省、贵州省、广西壮族自治区、甘肃省、青海省、宁夏回族自治区、西藏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由于香港、澳门、台湾地区数据有所缺失,本文将上述三地剔除。[BFQ][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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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es the Digital Economy Promote Common Prosperity?

—Based on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of Regiona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Liu  Weili,  Chen  Tengpeng

(China Center for Special Economic Zone Research,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518060, China)

Abstract:   As the essential requirement of socialism, common prosperity is an important strategic task of building a socialist modern country.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theore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digital economy and common prosperity. Based on the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31 provinces (autonomous regions, municipalities directly under the Central Government) in China from 2012 to 2019, this paper empirically analyzes the impact of digital economy on common prosperity and its mechanism.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the digital economy plays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realiza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and the result has passed the robustness test. The mechanism test found that the level of regiona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is an important mechanism of digital economy to promote common prosperity. Through the time heterogeneity test, we know that the “broadband China” strategy has enhanced the impact of digital economy enabling common prosperity. Through the regional heterogeneity test, it is known that the digital economy plays a more significant role in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in the eastern and central regions of China, while it plays a weaker role in the western regions. The research also shows that the promotion of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and the improvement of financial development level have a positive moderating effect on the digital economy to promote common prosperity.

Key words:digital economy; regiona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common prosperity; Chinas broadband strategy

(責任编辑:张梦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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