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的诱惑

2023-05-30 08:56李相奎
美文 2023年9期
关键词:柳莺雄鸟雌鸟

宛如悦耳的哨音穿透时空流淌过来,把我引至那片阔叶林。小灌木金露梅开得黄灿灿,而草地上的罗汉草也不甘示弱,花色纯白如绸缎,有几只蜜蜂落在花蕊上不肯离去。我很喜欢这些花卉,因为它们在芬芳馥郁的森林中,虽卑微却毫无怨言地在灌木丛中静静开放。

我顾不上过多地欣赏金露梅和罗汉草美丽的花朵,寻鸟鸣传来的方向走去。耳朵里不时收到鸟儿的鸣叫,听起来那么悦耳动听,我恍惚觉得这美妙的声音就好像是在森林绿荫的色彩中自然生成的,有如绿色波浪在起伏中形成的一种只可意会的交响乐,既抽象又具象。这歌声如溪流流淌那样欢快,如水晶一样亮泽,如金属碰撞那样清脆嘹亮。仔细辨别之后,我知道這是四声杜鹃与云雀的合唱。它们都是长白山森林里的歌手,歌声永远充满激情,悠扬、自信是它们的一贯风格。我总是从它们的歌声里汲取积极向上的力量。

我收住脚步,站在一棵橡树下欣赏鸟儿的歌唱,但我的眼睛一直在打量身边的这棵橡树。应该说,我在鸟儿的鸣叫中欣赏着橡树。我喜欢沉稳的每一棵橡树,褐色主干布满皱褶,树冠遮天蔽日。橡树虽不是森林最高大的树木,但我喜欢它夏日的浓烈厚重,还有它冬季的简约干练,这些足以让我对它肃然起敬。

我只是远远地聆听鸟儿的歌唱,并没有打算去打扰四声杜鹃和云雀,因为我已经与它们多次相遇过,应该说是老朋友了。

亲密夫妻北红尾鸲

在我熟悉的鸟类里,除了温文尔雅的燕子,就属北红尾鸲彬彬有礼了。它们看见人类就会点头翘尾地问候你。

我喜欢北红尾鸲对人类的欢迎仪式。它仪态大方,有着黄腰柳莺一样的贵族风范,不过穿着相对朴素:雄鸟的额、头顶、枕和上背为石板灰色,背的其余部分织以黑色;雌鸟穿橄榄褐色,两翼黑褐色,下体暗黄褐色。

我第一次遇见北红尾鸲不是在树林,而是在小镇郊区耕地附近平房的柴垛上鸣叫。我开始以为是家雀,但听鸣叫声不一样。于是我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发现是我不知道名字的一种小鸟。过了几天,在二道白河的山梨园的苹果梨树上再次遇见它们,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它们是北红尾鸲。北红尾鸲是长白山常见的夏侯鸟,四月初迁来长白山,一般多生活在居民点、人文景观场所及其附近的丛林地带和耕地之中,很少进入茂密的原始森林。

北红尾鸲是“女主内男主外”的典型。雌鸟孵卵的十几天,雄鸟整天守候在巢穴附近一处固定的地方,当发现有人观察它的时候,立刻更换警戒地点或隐蔽于附近丛林中。有一次当我走至巢跟前时,雄鸟突然从丛林内飞出,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和头顶,急促地鸣叫,不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似乎在抗议。而孵卵后期的雌鸟十分恋巢,我走到它面前也不飞走,当我尝试伸手去抚摸它的时候,雌鸟才突然飞出巢穴。

北红尾鸲虽然营巢选址有点随意,但和灰头鹀、水鹨一样也是营巢高手。它的巢呈圆形杯状,巢外层多为苔藓和树皮,内层多为兽毛、细软草根、棉花、羽毛之类。有的北红尾鸲还别出心裁地把羽毛巧妙地编插在巢的上沿,形成一个羽毛的覆盖物,只有心灵手巧的人才能编织出如同艺术品的鸟巢。

由于容易找到北红尾鸲,我对北红尾鸲育雏生活进行了观察。北红尾鸲孵化期大概十三天,从孵出第一只幼鸟起,雄鸟就开始忙碌地衔食喂雏鸟,雌鸟继续在巢内孵卵。当卵全部孵出以后,雌鸟也开始参与喂雏鸟,不过这时的雌鸟依然恋巢,会经常留在巢中。最初的两天时间里,雄鸟喂雏鸟的次数远远多于雌鸟。两天后,雌鸟才全力以赴参与喂雏鸟的工作。北红尾鸲寻找食物的活动范围一般多在巢附近的一百多米到一百五十米以内的丛林、灌木丛中,也会去附近的耕地。

喂雏期间,北红尾鸲的防范意识比较强,特别是雄鸟,在回巢喂雏前,雄鸟总是会四周张望观察,见没有异常才进巢喂雏,甚至进巢后还要出来在洞口再次观察,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才进巢喂食。喂完雏鸟后,雄鸟出来时也经常在洞口或巢附近的树枝上观察一会儿才飞走。若发现有人,则不断点头翘尾,并不断地发出“滴滴滴”和“咕咕咕”的鸣声。如果正好此时雌鸟飞回,雌鸟听到雄鸟发出的声音,就会转向飞到附近,落在树枝上观察。它们有时会发现我的存在,见我久久不离去,也并没有对它们构成威胁,就千方百计绕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曲线救国,或者在我一眨眼的工夫,它们赶紧悄悄进入巢穴。

北红尾鸲是勤快的鸟儿。整个育雏期间,它们起早贪黑。有一次,我五点来到离家最近的观察点,发现它们已经在进行喂雏工作了。鸟类志里说,北红尾鸲三点多就开始出来觅食喂雏鸟了,会工作到晚上七点多。白天,北红尾鸲有三个休息阶段,一个是早晨八点前后,一个是中午12点半前后,一个是在下午四点半前后。即使休息,也是雌鸟雄鸟轮换,不会同时一起休息。

很幸运有机会观察幼鸟初次离巢的过程。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在北红尾鸲幼鸟出巢的头两天,父母就开始了“断食疗法”,减少给雏鸟喂食次数,雄鸟在离巢外不远处对着鸟巢不停地鸣叫。特别是幼鸟出飞的那一天,雌鸟雄鸟几乎很少喂雏鸟。夫妻二人在巢外几米远的地方不停地呼唤幼鸟,这时我看见幼鸟陆续飞出巢外,但飞行距离很短,能飞七八米。看见幼鸟飞出来,亲鸟立刻鸣叫着飞至幼鸟跟前,但很快又飞出一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再次对幼鸟鸣叫,这样重复着把幼鸟引至巢穴附近的丛林。从幼鸟离巢那天起,雌鸟和幼鸟都不回巢过夜,亲鸟带领幼鸟在林中短暂生活一个阶段,幼鸟就开始独立生活了。

北红尾鸲在长白山生活时的食物几乎都是虫子,但在我有限的观察中不能看见它们扑捉的是什么虫子。《长白山鸟类志》里介绍,北红尾鸲食的虫子近五十种。雏鸟的食物以蛾子、蝗虫和各种虫子的幼虫居多,随着成长开始扑食蝽象、金龟子、二十八星瓢虫、金花虫等。在它们的食谱里,危害森林的害虫占三十三种,危害果园的十五种,危害农田的十八种,危害人畜和带有传染性疾病的五种。

你不惊讶吗?北红尾鸲虽然是一种小型鸟类,但它对森林的保护作用不可小觑。它还消灭苍蝇、潮虫和夏虻等这些传染疾病的昆虫,对人类的健康也有贡献。

作为夏候鸟,北红尾鸲四月初来,十月末迁徙,仅在长白山生活不足一百九十天,但这期间却是各种害虫产生严重危害的时候,北红尾鸲在这个期间大量捕食各种害虫,对长白山森林有着非凡的重大意义。它们与其他益鸟一起,站在人类这一边,保护长白山森林的安全。

我们应该感谢北红尾鸲和其他益鸟。

灰脚柳莺一家

据说灰脚柳莺是专门栖息在长白山北坡的夏候鸟。观察灰脚柳莺,就像观察高山雨燕那样,需要到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上的林带。

为了追踪灰脚柳莺的踪迹,五月中旬的头几天,我专门到深山老林里寻找它们的栖息地。因为它们回归的时间就在上旬与中旬交接的日子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针阔混交林里发现了迁徙回来的灰脚柳莺。

我发现它们常常是以小群聚集在一起,一边觅食一边鸣叫,就像一群刚刚放学的小学生,在一起叽叽喳喳,异常活跃。但很快又分散开,各自成对地去安家落户。

出乎我的意料,灰脚柳莺并非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安家。我重点跟踪的一对灰脚柳莺夫妻,至少用了两天时间,在树林里寻找可以营巢的地方。在这两天时间里,夫妻二人在附近林中飞来飞去,时而还交头接耳,好像在讨论到底把家安在哪里好。

我以为灰脚柳莺用两天时间精心考察后,会选择在高大的树木上营巢,最后,它们在接近黄昏时,才确定是在一个倒木上营巢——因为我看见它们在倒木上开始忙碌起来。这是一棵直径很粗的鱼鳞松风倒木,倒伏的时间应该有年头了。倒木两侧长满了杂草和细小的灌木丛,有圆叶驴蹄草和宽叶杜香。在倒木附近,我还看见了小叶杜鹃,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越橘群落,它们还没有开花。

由于森林离家太远,我不得不离开了。三天后我再次来到灰脚柳莺夫妻的驻地。我远远地悄悄观察,看见它们不时飞来飞去地忙碌,经常衔着看似草叶和苔藓之类的材料回到倒木上,感觉它们的家园还在建设中。

在它们家园北侧几十米外,有一条不大的河流,树林安静的时候认真聆听,能隐隐约约听见流水的声音。我看见附近的灰脚柳莺基本都活跃在离水源比较近的地方。

在灰脚柳莺建筑家园的时候,我也到附近的树林走走。在离这对倒木上的灰脚柳莺夫妻几十米远的一棵倒木的根部,我发现也有一对灰脚柳莺在那里筑巢。看来灰脚柳莺比较喜欢在倒木上安家落户。为了便于观察,我给两个家庭分别起了绰号:第一对家庭叫“蔷薇”,因为它们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而后一对应该是老夫老妻了,所以我叫它们“山里红”。“山里红”夫妻的巢穴已经建完了,它们比较安静地在附近树林里觅食,不像“蔷薇”夫妻那么忙碌。

筑巢期间,我突然听见“蔷薇”夫妻发出不寻常的惊叫,仔细看去,夫妻俩好像在驱逐入侵者。它们一边鸣叫,一边在倒木附近来回低飞,后来我看见好像是一只花鼠离开了倒木附近。我说好像,是因为不能确定是不是花鼠。但它们对靠近巢穴的暗绿柳莺和褐头山雀无动于衷,我看见褐头山雀好像很好奇地落在倒木上,并没有遭到“蔷薇”夫妻的驱逐。但当有灰脚柳莺飞到附近时,“蔷薇”夫妻的反应比较强烈,它们共同鸣叫着驱逐同类。我有些疑惑,平日里灰脚柳莺与同类鸟儿很友好的,常常是十几只聚在一起交流。

“蔷薇”夫妻大概用了六七天时间才完成筑巢工作。趁它们不在的空当,我接近了鸟巢。它的入口在倒木的那侧,离草地约十厘米,我用手机上的电筒照进巢内,虽不能看清巢内情况,但大致看到巢穴多为苔藓和干草叶。

当我看见“蔷薇”夫妻窝里已经有两枚卵时,说明已经错过了它们产第一枚卵的过程。后来它们窝里又多了三枚卵,一天产一枚,越是后面产的卵就越小。“山里红”夫妻也是五枚卵。

那一天,我在森林遭遇了一场阵雨。雨下得又急又大,好在是几分钟的阵雨,很快过去了。被雨水清洗过的森林一派葱绿,灌木丛和山谷漂浮起薄薄的雾气,就像一条条浅色的纱巾挂在灌木丛和草间上。风吹过,雾气快速消失,森林恢复了自己真实的面貌。阔叶树和针叶树上的树叶摇曳掉雨珠,在坠落的过程中闪烁着阳光的光芒,就像透明闪亮的珍珠从树上掉落下来,最后消失在草地上。

快到六月中旬时,“蔷薇”夫妻已经完成了孵化工作。它们在养育三个子女,说明其中两枚卵没有孵化成功。而“山里红”夫妻在抚育四个子女,比“蔷薇”夫妻多一个孩子。

连续三天,我都是九点多到这里观察灰脚柳莺喂雏鸟的过程,因为道路远,这是我能来的最早时间。也想过在森林过夜观察,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一片越橘开花了,好像在为“蔷薇”夫妻和“山里红”夫妻喜得贵子而庆贺。林中的高山龙胆花刚刚开放,森林边缘的落叶小乔木暴马丁香也在花期,一树的繁华。

灰脚柳莺育雏的过程很辛苦,每天不知道要在鸟巢与树林间往返多少次。有一次我观察到日落,發现灰脚柳莺还在奔波觅食。它们取食物的范围一般都是离鸟巢比较近的距离,大概在巢穴周边五十多米外和一百米内,很少到远的地方觅食。我查资料得知,灰脚柳莺每天喂雏鸟的时间约有十四五个小时,天刚刚黎明时就开始喂雏鸟,一直要喂到晚上七点,还要清除子女排泄的粪便。七点森林可就是黑天了,可见灰脚柳莺养育子女的辛苦。

和人类一样,在抚育婴儿期间,雌鸟付出的辛苦比雄鸟要多得多,虽然灰脚柳莺的雄鸟在雌鸟出去觅食时一起伴飞,我想大部分照顾子女细致的劳动都是由雌鸟完成的。

等我去白山市办理户口等事宜回来后,再来看望“蔷薇”夫妻和“山里红”夫妻与它们的孩子时,很高兴地看见它们的孩子们已经可以与父母一起飞到森林觅食了,但仅限于在本家族群间活动。到了八月中旬,我就发现这些刚刚长大的灰脚柳莺已经和山雀科鸟类、黄腰柳莺等鸟儿混群在一起,成了亲密的朋友。而我关注它们这么久,还是不曾谋面的陌生人。

我想,我不会来送“蔷薇”一家远行了,因为它们迁徙的日子不确定,也许在九月中旬以后的某一天,也许在十月初的某一天。但明年,我会在长白山恭迎它们的回归。

聪明的灰头鹀

如果你有机会深入了解鸟儿,你会发现小小的精灵也很有生活的智慧。

我每年五月初在林中就能遇到灰头鹀。灰头鹀是长白山常见的夏候鸟之一,资料里说三月就有灰头鹀迁徙回长白山,不过我最早看见灰头鹀都是在五月初以后。

在我近三年的林中观察里,不同海拔高度和植被类型,灰头鹀存在的多寡明显不同。它在海拔六七百米以下比较少,两千米以上的林带也很少见,多栖息在八百米至一千六百米之间。

自从前年第一次认识灰头鹀以来,我发现它们经常出没于林中边缘、道路旁,还有河谷与草甸都是它们活动的区域。我还在小镇郊区耕地附近的杂木林或灌木丛目睹过它们的身影。二道白河小镇零公里路边的那片杂木林曾经栖息着不少灰头鹀,我连续多日在那里第一次仔细了解它们在繁殖期的生活。第一天,我发现有几只灰头鹀经常出没灌木丛。我从资料上知道它们喜欢把巢营建在灌木丛或草丛里,由于草木遮蔽,我用望远镜并没有发现它们的家园。

我用了大约两个小时专门观察一对灰头鹀夫妻的活动规律,确定那片灌木丛里一定有它们的鸟巢。当它们飞出灌木丛去附近的树林里时,我迅速靠近那片灌木丛并很快发现了隐蔽在枯草丛里的鸟巢。鸟巢里什么都没有,看来是灰头鹀刚刚建筑的新家。确定鸟巢后,我立即退回到隐蔽的那片灌木丛里,继续我的观察。飞回的雌灰头鹀好像马上感觉到了异样,它落在灌木丛里的鸟巢跟前,却没有进巢,犹豫不定地飞到灌木丛的高枝上,对着远处不安地鸣叫。这时,雄灰头鹀飞回来,落在雌鸟对面的树枝上,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对语几句,应该是雌鸟告诉雄鸟家园附近有情况,雄鸟左顾右盼地查看四周并鸣叫两声。两只鸟飞出灌木丛,飞出十几米后又围绕灌木丛飞半圈,再次飞向十几米外的树林,在那里与其他灰头鹀窃窃私语。我想,它们是不确定自己家园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侦察现场有什么不安全因素。如果按兵不动,我想它们会很快消除疑虑的,因为我只是拨动过那片灌木丛,基本没有破坏性的行为,使巢穴发生明显改变。

几分钟后,灰头鹀夫妻一前一后飞回那片灌木丛,但没有落下来,而是直接飞过去,飞到七八米外的另一片灌木丛的枝头上。显然这是一次火力侦察行为。果然,它们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于是再次飞回来。我以为它们这次应该回巢了,但它们依然只是飞过灌木丛,再次飞到附近树林里。二十分钟内,这对夫妻进行了四次这样的侦察。

再次回巢的时候,灰头鹀夫妻也是小心翼翼。它们落在自己家园的那片灌木丛上,没有马上飞到草丛,而是在枝头东张西望,还不时鸣叫。当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因素存在后,先由雄鸟回巢探虚实,然后飞回枝头对雌鸟耳语几声,雌鸟才回巢,雄鸟再次起飞,在灌木丛附近短距离飞行一段——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观察行为。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又回到鸟巢。我隐隐约约看见灰头鹀夫妻在重新遮掩鸟巢。它们把我刚才扒拉开的枯草进行梳理,把鸟巢遮蔽得更隐秘。

多日的连续观察,我发现这对灰头鹀的活动范围不是很大。它们多在距离鸟巢一百多米的范围内,有时候也去河谷两岸和公路两侧的灌木丛活动,没有见它们去过密林。灰头鹀活动的方式比较另类,我没有看见过它们长距离飞行,也很少在树林高空飞翔。它们通常是在丛林间短距离逐步飞翔前进,就像三级跳远的运动员,飞一小段就着陆一下,再接着短距离飞行,难怪民间叫它“地窜子”。它还有一个别名,叫“青头雀”。其实,它的羽毛是由炭黑色、橄榄绿、橄榄褐色、黑褐色构成的,部分羽缘也有土黄色和土白色。

在观察灰头鹀夫妻的日子里,我在附近的灌木丛中还发现了刚刚孵卵的金翅雀。金翅雀的巢建在大树的树顶,树冠浓密,我基本看不见它们在树冠中的任何活动。

五月十日,我发现鸟巢里多了一枚灰头鹀的卵。卵呈卵圆形,灰白色。此后三天一天一枚,看来灰头鹀每天产卵一枚,而且都是在夜晚或黎明前,具体时间我不能确定。我看鸟类志提示,灰头鹀产卵时间多在早晨四五点钟。

灰头鹀夫妻十分恩爱,产卵完后当天就开始孵卵。孵卵的日子里,一鸟孵卵,一鸟出去觅食,夫妻轮换孵卵。

鸟类志上提示,灰头鹀孵卵期为十二天,最多十三天,这期间我去别处树林观察其他鸟类繁殖情况。第十三天上午,我来到灰头鹀夫妻所在地。灰头鹀应该是第一天喂雏鸟,经过一天短暂的观察,灰头鹀喂雏鸟的频次不高,一般一个小时左右一次。但我发现这对灰头鹀夫妻配合得十分默契,多是雌雄鸟一进一出,轮流进行,喂完一只小鸟后,就会飞进巢穴,并用羽翼覆盖住雏鸟,等另一只亲鸟回来,巢穴的那只亲鸟才离巢去觅食。夫妻之间配合默契,少有过多的交流。

七月,我再来观察灰头鹀夫妻时,它们已经离巢而去。它们的孩子应该能自食其力了,灰头鹀夫妻到了该要第二窝孩子的时候了。灰头鹀第二窝是不会继续利用旧巢的。我这才认真查看它们遗弃的鸟巢。在我对鸟类有限的观察体验里,灰头鹀营建的鸟巢是比较精致的。各种细软的枯草茎、枯草叶、枯草根是灰头鹀营巢的主要材料,巢的结构比较细致紧密,巢内的铺垫物是多种兽毛,我能认出来的只有猪毛和鸟儿羽毛,其他五六种我都辨认不出是什么兽毛。

在后来的两年时间里,我观察过灰头鹀第二窝的鸟巢。二巢与首巢有个明显的区别,就是多建筑在离地面五六十公分左右高的灌木丛枝上。琢磨很久灰头鹀为何第二巢要建地上巢,想来想去,这应该跟长白山特有的环境条件有某种关联吧。因为长白山六月以后多雨,特别在七月,雨水明显比五六月份要多。记得2021年7月,几乎一两天就有一场阵雨,让人感觉不到盛夏的炎热。对在地面营巢的鸟类来说,这时候树林地面潮湿,杂草丛生,而灰头鹀的天敌——蛇——就生活在杂草丛中,这对灰头鹀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所以它们把巢的位置提高,建筑在灌上或小树枝上,大大提升了生存的安全系数,含有生物学的特殊意义。

灰头鹀是聪明的——很多鸟儿都有生存智慧。也许是安全系数提高了,灰头鹀第二巢的建筑也变得粗糙了,完全不能和它们精致的第一巢相提并论。我现在无法理解是出于什么原因,让灰头鹀的第二巢不再精致。

触摸家园

漫步长白山森林的初期,孤陋寡闻的我经常被惊讶到目瞪口呆。那年五月,我第一次走进针闊混交林,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休息,无意中看见有鸟儿从对岸山石断壁的石缝里飞出来。

它不会在石头缝里安家落户吧?在我的认知中,麻雀在房顶的瓦下安家,燕子在屋檐下筑巢,很多鸟儿在树上营巢,或在树洞里栖息。童年在林场也看见过灌木丛里的鸟窝。

整个下午我都观察那道悬崖峭壁,发现有几只相貌大同小异的鸟儿出入石缝,我开始确定那石缝里确实住着鸟儿。后来我从长白山鸟类书籍里知道那种鸟儿叫白腹蓝姬鹟,该鸟每一年的四月末五月初迁徙来,九月初至中旬迁走,是长白山的夏候鸟之一。

工具书对我这个森林门外汉很有帮助,可以让我通过捷径认识长白山的鸟类。

母亲住的小区叫依水家园,名副其实的依水,楼头离最近的河流不过二百米远,离雕塑公园的湖和上游野鸭湖也就二十分钟路程。

也有鸟儿喜欢依水而居。

三年來,我在阔叶林也见过白腹蓝姬鹟,但发现它们更喜欢针阔混交林。我在多处山崖或山石断壁看见过它们的身影。我发现白腹蓝姬鹟对选择营巢的山崖断壁有自己非常独特的要求。它们选择的巢地都比较开阔,石壁下不是有稠密的灌木丛,就是有高大的树木做隐蔽,如果不细心观察很难发现它的家。白腹蓝姬鹟选择巢地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就是依水而居,大部分巢穴离溪流的直线距离大约二十米左右。

去年七月底,我待它们孩子都长大,就靠近巢穴仔细看它们的家是什么样子。白腹蓝姬鹟的巢呈碗状大小,平放在石阶岩穴里,巢的材料多为苔藓,约距地面不到一米五。我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巢,感觉有点潮湿。这时白腹蓝姬鹟回来了,应该是雄鸟。它发现我在窥视它的家,在我附近急躁地鸣叫并飞来飞去。这抗议的声音失去了往日唢呐般的高亢,而是一种类似牛皮纸撕裂发出的声音。我赶紧离开,退回到几十米外的溪流边。

在夏候鸟里,有的鸟儿喜欢建造居高临下的家园。和白腹蓝姬鹟差不多一起回长白山的还有冕柳莺,它的巢穴也经常建在土崖断壁的缝隙中。但有时候也建在倒木上。

白腰雨燕也钟情悬崖峭壁。它们早晨喜欢成群结队地在峭岩崖壁附近飞行,边飞边叫。你在附近的悬崖峭壁很容易发现它们的巢穴。它们喜欢集体在一个山崖上共同建筑自己的家园,就像人类居住的一个小区。在一处山崖前,我发现至少有六户白腰雨燕的家。它们的巢多为碟状,资料里说,它们的巢一般高2.5~5.5厘米,巢深1.5~3.0厘米,但我在一处岩壁石缝较宽的地方看见它们巢呈圆碟状,由仙女木、牛皮杜鹃叶、灯心草、岳桦皮和苔藓及羽毛筑成,看着比较坚固耐用。

我在冬季曾经看见有一个鸟巢建在二十几米高的悬崖峭壁上端断壁之间的缝隙里。那个鸟巢比较大,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小脸盆镶嵌在石缝中,但观察多时,不见有鸟儿飞来,也不见鸟儿从鸟巢起飞。应该是一个被废弃的鸟巢。根据鸟巢的大小推断,这个鸟巢应该是雄鹰的,但是哪一种鹰我不能确定。

这个浅秋,我还看见一只鸟儿从峭壁石缝间飞出,却不知道它是什么鸟。有人说长白山有各种鸟类三百多种,有人说有近二百九十种,具体到底有多少,我是说不清的。

我能说清楚的就是长白山有太多的鸟儿,我还不认识。

回来的路上,我在镇郊附近看见活泼的灰鹡鸰,它飞向落霞满天的树林。回望夕阳下的森林,一片葱荣的景象。长白山的丰富和神秘,可能我们穷尽一生也难以把握和触摸。不过,至少我触摸到了森林,感受到了家园的美。

我顺路到火车站去看老朋友燕子。它们在黄昏前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从轻松的神态里就知道它们岁月静好。

一片土地旁,几户平房升起缕缕炊烟。有人间烟火的地方,就有生命的温暖。

(责任编辑:孙婷)

李相奎 朝鲜族,生态文学作家,近年创作长白山题材生态散文三百余篇,七十多万字。在《民族文学》《天津文学》《作家》等发表散文、小说多篇。生态散文《漫步长白山》获中国作家网“2022散文大赛二等奖”,小说《雪地跋涉者》获吉林省少数民族优秀作品奖,中篇小说《另类辩护》获《上海文学》小说大赛入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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