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红
某友关于水浒的一本书里,写到有个姑娘曾言:“嫁人当如林冲。”多年前看到这句话,也觉得有道理,在梁山那些只爱打打杀杀的汉子里,林冲既矫矫不群,又落落寡合,别有一种男性魅力。
许多年后,这句话再度漫上心头,已无当初的共鸣,倒是很想问那姑娘一句:“你确定?”只因这些年来,将《水浒传》读了几遍,关于林冲的细节看得仔细,再有就是,对于人世也多了些了解。
现实在那儿摆着呢,林冲的老婆就挺不幸。当然,你可以说施害者主要是高衙内和高俅,可是,林冲又为她做过什么?后来高俅攻打梁山,反被梁山人擒获,高俅自己也许都以为死到临头,宋江却杀牛宰马,亲自持盏擎杯,希望高俅能成为一个好中介,在皇帝面前穿针引线,做成招安这件大事。
这场面挺滑稽的,说好的“替天行道”呢?国字号第一奸佞就在眼前,这些平日里自称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好汉们,倒纷纷低下身段。
别人还罢了,林冲与杨志是被高俅坑得最惨的两个,杨志也罢了,高俅虽然对他不善,却不是他被逼上梁山的关键因素。唯有林冲,几次差点被高俅弄死,老婆自缢身亡,丈人郁郁而终,他孑然一身在这梁山上,此刻与制造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狭路相逢,难道不应该有个了结?
然而,他只是“怒目而视”,目光是杀不死人的;也曾有“欲要发作之色”,但这脸色,也可以解释为“敢怒不敢言”,让高俅片刻胆寒之后,就没了下文。最终,高俅还是怡然地享用盛筵,“大小头领,轮番把盏,殷勤相劝”,不知道这把盏相劝者里,有没有逐渐把自己劝消停了的林冲。
林冲有一种惊人的弹性,不到山穷水尽活不下去,他都可以忍耐。即使他为了生存,冲冠一怒,之后,也能迅速让生活复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拟将身嫁与吗?他武功高强,神勇过人,内心却是软弱的,缺乏对抗力,害怕突如其来的时刻,甚至害怕自己的能量,因为这能量,有可能与他想方设法把自己安妥了的现实冲撞。
二
林冲曾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水浒传》里,主要说到两个八十万禁军教头,还有一个是王进。他们职务相似,都出于武将世家,仇人都是高俅。
只是,林冲在《水浒传》里戏份相当吃重,王进却只亮了几个相,看上去也不是凡人,好似将有一番作为,却刚开头就结了尾,无影无踪了,连他的徒弟史进都寻他不着,更不在梁山一百零八将之列。
我理解王进是一条辅助线,只为刻画林冲的个性而划下,背景相似度极高的两人,不同的处事风格,更能将两人的个性凸显得分明。
且说高俅刚当上东京殿帅府太尉,就以组织纪律性为由拿王进开了刀,王进识出他是当年帮闲的圆社高二,也曾学着使棒,被王进的父亲老王教头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
老王教头这一棒,是一个不留神,还是有意为之,已经不得而知。反正高俅心里是恨上了,如今老王教头已不在,父债子还,他自然要好好收拾王进一番。
王进发现形势不妙,立即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带着老母,骗过看守他们的牌军,晓行夜宿,一路向西,脱离了高俅的控制。
相形之下,林冲就没有王进这份机敏,也没有这种行动力。他爹林提辖倒是没有得罪高俅,他自己却成了高俅的儿子高衙内的眼中钉。
这高衙内不是高俅的亲骨肉,是过继来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也是一肚子坏水。他在庙里遇见林冲的老婆张氏前来上香,拦住就要调戏,林冲闻讯赶来,将他的肩胛扳过来正要打,认出是高衙内,“先手自软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伙人出庙上马而去。
别人可打,高衙内不可打,只因打了高衙内就会破坏他生活的稳定性。他对鲁智深这样解释:“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就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按照林冲的说法,他并不是怕高太尉,只是要给高太尉留面子,毕竟他在人家手下领薪水。这也说得过,打狗还要看主人嘛,他还可以对自己说,高衙内不知道这是他林冲的老婆。但他能饶过高衙内,高衙内却饶不过他,在林冲所谓发小陆谦的设计下,高衙内派人将张氏赚到陆家,正要非礼,林冲再次得信及时赶到,跟高衙内算是正式结仇了,林冲居然依旧没意识到,他的生活里,有什么正在發生。
他在街上偶遇一个看上去很落魄的卖刀人,买下对方自称是祖传的宝刀,很快太尉府的人登门说,太尉要看看他这把刀,林冲脑子都不带转弯的,带着刀就跟人去了。他被带进白虎堂,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他没有资格擅入,何况还带着刀,这成了他的大罪,即使孔目府尹对他怀有同情,依然被脊杖二十,刺配沧州。
王进远走高飞,林冲落入高俅的陷阱,命运走向已大为不同,接下来他们的路径依然有重合之处。都途经武术爱好者的庄院,都被主人要求展示武艺,整个过程中,王进主动果断,林冲勉为其难。
王进路过的是史进家,看到史进在那里舞棒,便道:“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书中说王进失口,我看他是存心的,他当时处境窘迫,老母患病,寸步难行,虽然史进的父亲满口答应帮他们医治,王进却清楚,单靠对方的善心,非长久之计。他先激将,然后显出真功夫,史进服了他,拜他为师,王进换得了容身之地。
林冲路过的是柴进家,他一点也不想展露身手,柴进家的武师洪教头不知深浅,步步相逼,柴进都看不下去了,再三暗示林冲,这位洪教头资历不深,不用看自己的面子,林冲才肯出手。他打败了洪教头,第一次在读者面前秀了功夫,却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王进和林冲的差别,已经可以见得分明,王进伺机而动,林冲稍有容身之地,就能够对自己装聋作哑,这两种不同的性格,自有来由。
三
林冲比王进活得更主流。
跟很多梁山好汉一样,王进是个单身汉,家中只有一个老母。林冲不但有老婆,老婆还绝色,丈人也是个教头,当初极有可能是林冲的上司。能被上司或同僚挑中,把掌上明珠嫁给他,林冲自有大可取之处。
当爹的都愿意把闺女嫁给什么样的人?晋朝的郗鉴会选中狂放的王羲之做东床快婿,但更多的亲爹,还是愿意把闺女嫁给更妥当的人。
林冲无疑是稳妥的,他专业强,性格好,为人低调,温和靠谱里带着一点点疏离,一看出身就不错,没有讨好生活或是与生活PK过的痕迹。相反,他是被命运厚爱的那种人,他的背景与才华,注定他简单行事就能过得不错,他无须考虑跟谁竞争,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避免各种不必要的对抗。
在人际交往上,他不愿耗费太多精力,否则,陆谦人品那么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林冲与他交往多年,不可能没发现一丝破绽。但对于一个抽离感太强的人,对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并不重要,他认识陆谦比较早,机缘也凑巧,就能成为多年至交。
他更多的心思,花在专业上,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钟情之所在,看见鲁智深墙内挥舞禅杖,他就能在墙外情不自禁地叫一声好,鲁智深也因这一声赞,认了他是个知己。这种以欣赏对方才华为基础的友谊,在《水浒传》里,如江清月白,又有一种“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慨然古意。
但他不愿意跟鲁智深说家事,有人指责林冲不够朋友,鲁智深对他那样关心,他也只是随口敷衍,并不交心。可是,我们的文化里,不是一直都赞扬“君子之交淡如水”吗?他欣赏的只是鲁智深的禅杖功夫、江湖豪气,因此就得把这个不知底细的人,当成知心大哥吗?
林冲这一套处世哲学,在有序的生活里,言之成理,无可挑剔,如若生活可以就这么进行下去,这也是一个聪明人的活法,我们都知道,人际交往里,有太多无益的耗损,自我发展才是硬道理。
然而,林冲的问题是,他身处的是个乱世,他不惹事,自有事来惹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以贯之地推行他的那一套,于人于己到底有多少好处,就很难说。
比如在他被刺配沧州之前,与岳父妻子告别的时候,他没有吁天呼地,也没有与妻子执手相看泪眼,反而是很冷静地说,他决定拟写一封休书,要老丈人将闺女另嫁他人。
对于林冲这一做法,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负责任,如他自己所言,不愿意耽誤了妻子的青春年少,也有人认为他太自私,他的心机与心迹在另外一句话里:“林冲去得心稳,免得高衙内迫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只有把那玉璧放弃,才能获得安全。
很难评价林冲的这个决定。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信邪的,一种是不信邪的,当年诸国联军攻打秦军,见秦军来势汹汹,诸国皆作壁上观,唯有项羽不信这个邪,破釜沉舟,拼死一搏,打败了秦军,他就是那种不信邪的人。
但他的对手刘邦韩信团队,是一群信邪的人,懂得包羞忍辱,缓图后来,他们虽然没有项羽式的神勇,却以理性与坚忍,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谈不上项羽是贵族,刘邦是流氓,项羽有些事儿干得也挺流氓的,只是两种不同的处事方式,项羽更像尼采说的那种超人,有权欲,有胆量,要最大化地体现生命意志,开创新的历史,即使失败了,他也因体现了人类快意与激情的极限,为世人称羡和记取。
林冲不是超人,凡人是他的舒适区,当他的人生突然变成火灾现场,他不会去质问是谁制造了这灾难,而是考虑从灰烬里能不能抢救点什么出来。不被逼到极限,他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他对于那种快意激情缺乏想象力。但他想得这么周全,他老婆最终还是被高衙内逼死了,被流放的他本人,高俅父子也并没有放过。
四
在野猪林,押送他的公人说要睡觉,为怕他逃跑,要把他绑起来。林冲很配合,一副非常信得过对方的样子。这是弱者的求生方式:我都这么信任你了,你一定是值得我相信的吧。这种意念与其说是要施加给对方,不如说是试图安抚自己。
但公人一将他绑起来,就告诉他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周年祭。林冲泪如雨下求放过,却被那公人董超喝骂:“说什么闲话。”“闲话”二字用得传神,林冲的那一套,在乱世中,可不就是一句可笑的闲话。
告饶是没有用的,有用的,还是鲁智深的那条禅杖,它从天而降,击飞了公人手中正朝林冲脑袋劈过来的水火棒。
和林冲不同,鲁智深既有菩萨心肠,也有与这菩萨心肠相辅相成的攻击性,他有点像《三体》里的逻辑,知道这世界是一座黑暗森林,必须建立威慑机制。而林冲采取的,却类似于《三体》里的“黑域计划”:把光速降到太阳系的逃逸速度以内,把平凡空间变成黑洞,里面所有物质都不能外出,自然不能对外界造成威胁,以此声明自己没有攻击性,于他人是安全的。
这样的“安全声明”,不过是自欺欺人,林冲差点因此害死自己,可他死里逃生之后,对两个公人脸色一如往常。到了沧州,凭着柴进的书信与银两,他得到了管营和差拨的照应,在那座离家两千里的小城里,他安安生生地过起日子来。这种姿态,表示他已卸去武装,依旧是他“安全申明”的一部分。
只是在两千里外,有人忘不了他,比如当时还在苦等他的妻子,比如因为他妻子不肯忘记他而越发将他记在心头的高衙内。那个陆谦,再次被委以重任,长途跋涉来到此地,与管营、差拨合谋要害他性命。
林冲得到风声,起先也紧张,去买了把解腕尖刀,到街上找了三五日,都没有找到陆谦。他再次地“自心下慢了”。与其说是他掉以轻心,不如说是他不希望出现变故,没有对抗能力的人,总想逃到自己的安全错觉里。
差拨派他去看草料场,他像上次被高俅府人邀请时一样毫无戒心,看到草屋四下里崩坏了,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还暗想:“这屋里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里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再也想不到,他未必有造化在这屋里过上一冬。
他的处境是四面楚歌,内心却是岁月静好,这对比已是繁弦急管,施耐庵偏偏还要再添一场雪,沧州城的这一场雪,因为映照了林冲的绝境和绝处逢生,成为中国文学里,关于风雪的最经典意象。
却说那雪下得正紧,林冲用花枪挑着酒葫芦,去二里外的酒馆里买酒,他喝了热酒,吃了熟牛肉,又灌了一葫芦酒后,回到草屋,发现屋顶已经被大雪压塌了一半。他只得拿了絮被,朝不远处的一处古庙奔去,在庙里,他看见草屋起了火,门外,陆谦和差拨、管营,已经提前庆祝胜利了。
火光在远处,仇人在眼前,到此时,再没有退路。他决然拽开庙门、挺着花枪,将三人搠倒,割掉他们的头颅,摆在山神庙的供桌上。再把葫芦里的酒饮尽,带着三分醉意,朝东而去。
水浒诸将,大多以英豪、以凶猛乃至于凶残为经典桥段,唯有林冲,竟以这风雪夜里的大凄厉大无奈的背影定格。他杀的人没有武松多,杀的过程也很简单,我们会一再回味,也许是因为,从他朝着风雪夜奔的背影上,看到了自己,或者,看到了自己的某种可能。
平常人生里,也有这样的兵荒马乱,日暮途穷。你过着一份小日子,不求闻达诸侯,也不想快意恩仇,你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好人,一个简单的人,一个脱离了成天勾心斗角这种低级趣味的人,却不想,有一天,你也会见识生活凌厉的一面。行到水穷处,并没有云,你也无法坐下,前面只有大片沼泽,你只能回过头,挺枪立马,恶向胆边生,从凡人秒变超人。
然后呢,再以理性赋予的弹性,回到原来的路上,因为,我们只熟悉这样一条路,我们害怕歧途,我们只想按照前人的路数活下去,无意于开拓历史。
五
到这时,林冲已经没有回头路,他杀了三个官差,这弥天大罪,会招来天罗地网,他只有奔向梁山。
关于梁山,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对于李逵,那是一个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银的快活所在;对宋江,那是他的根据地,跟朝廷谈招安的筹码;对于杨志秦明卢俊义等人,是走投无路之后的后着;但林冲却有一种本事,能将最初的梁山生涯,活出一种体制内的窝囊感来。
被王伦排挤,他小心谨慎,像做官差的时候一样压抑自己。这当然首先因为王伦不是东西,但是换成鲁智深或是武松,有可能做一个这样的受气包吗?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点过分,但有些人,总能让他遇到的几乎所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对他。
好在晁盖等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局面,王伦像上次拒绝接收林冲一样,拒绝接收晁盖等人。吴用看出林冲和王伦不是一條心,装作要转投别处,如若他们真的这么干,王伦在梁山的势力会更大,林冲以后更难混,林冲再一次走到了那个风雪夜,他与王伦之间,必有你死我活的一战。
林冲到底是林冲,三下五除二做掉了王伦。按说他资格老,能力强,怎么着都该他坐头把交椅,但林冲更愿意朝凡人堆里扎,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老大的福利是作威作福说了算,弊端是会吸引来更多的攻击,林冲不但不当老大,连老二、老三的位置都让出,坐到第四把交椅上,这还是他的“安全申明”。
他更愿意被驱遣,总是所向披靡。他打下祝家庄,刺死高唐州之战的统制官于直,他与花荣活捉龚旺,与呼延灼伏击官兵,刺死洳州都监马万里……被招安之后,他跟随宋江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当他作为一个战将被使用时,他表现卓越,锐不可当,再艰难的战局,只要他出现,就有了希望。他更像一把强悍的武器,自己无法发力。
林冲习惯于遵从规则,遵从某种思维定式,即便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他执行的,还是旧有的经验。
当初,面对着高衙内那张脸,他“手先自软了”,就注定,他后来面对着跟宋江觥筹交错的高太尉,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
即使下了山,他还是原来的他,我们光听见他在打仗打仗打胜仗,他的真问题被一再掩盖。但最后的时候还是来了,朝廷派梁山人去征方腊,场场都是恶战,好汉们成拨地死去,一串串阵亡名单令人痛惜。
梁山上的这些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说是替天行道,每每滥杀无辜,不说李逵这样的杀人魔王,就是宋江和成天呵呵笑的吴用,种种狠毒,在历史上也是耸人听闻的。所以他们不拿道德说事儿,引以为傲的是持有暴力,征方腊,量出了他们暴力的斤两,虽然最后他们赢了,但是那长长的阵亡名单,也足以击垮他们内心的依靠。
林冲活了下来,却染患了风瘫,这比武松断去一条手臂更惨,是他身体的内部机制出了问题。他本来就内心乏力,唯有在武力中找点存在感,到这时,他一无所有,留在钱塘江边的六和寺,由在此处出家的武松照顾他。这二位昔日皆英勇无匹,如今一病一残,于晨钟暮鼓中,日日相对,不知道心中是何感受。半年之后,林冲亡故,一世无言。
金圣叹极赞林冲是上上人物,“看他算得到,熬得住,做得彻,都使人怕”,这个评价里,只有“熬得住”一句是成立的,高俅就不怕他。大仇未报,苟且偷生,怎么称得上算得到,做得彻?金圣叹又说“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这话倒是有点对头,前提是,林冲必须置身于一个良性体制内,否则,即便他不遭此大难,也难说能做得事业。
在过去,人们谈起林冲,总是以赞扬为主,豪杰失意,英雄末路,最是让人同情。近些时候,则看到不少文章批判他的保守与自私。
这两种声音都有极端之处,而所以有如此极端的两种声音,也许正因为,在水浒诸将里,林冲最像个真人,也就是前面说的,像我们自己,他遇到的问题,也是我们会遇到的。
我们会遇到各种攻击,也听到各种道理,有人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认 更能保存实力;有人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有血性者,更能占得先机;又有寒山问拾得:“世人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者,如何处置?”拾得曰:“忍他、让他、避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各种说法,不一而足,其实作何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有对抗力的,你的内心是笃定的,你有办法随时反转局面,而林冲没有这种力量,他的柔软,只是出于无措,即使终于铤而走险,也无法真的走向新生。
这是林冲的悲剧,也是我们很多人的悲剧,我们逃避自由,依赖秩序,而一旦被秩序抛出,我们就像离水之鱼,即便勉强存活,也艰难于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