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米飘香

李伟明

吴小丁最近遇到件烦心事。按市里的安排，他回到老家吴村挂职任第一书记，协助地方做好农村工作。前不久，县里要求对农村房屋的外立面进行统一改造。吴小丁认为，吴村的民居很有地方特色，保留它們原有的土黄色，在钢筋水泥建筑林立的今天，倒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可是上头要求一个月之内必须整改到位。万般无奈之际，吴小丁想起同学柳兴国在本市著名的蜜橘之乡大塘县当乡长，长期在农村工作，对这样的事情或许有办法，便决定利用周末时间去拜访他。

柳兴国听了吴小丁的诉说，什么也没说，开车带着吴小丁在乡里兜了一圈。

吴小丁意外地发现，柳兴国所在的塘西乡，居然没种一棵蜜橘，漫山遍野都是槐树。他还是头一回知道本市有这么一个专种槐树的地方。此时正是槐米飘香的季节，一簇簇黄中泛白的槐米，密密地悬挂在枝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行走在乡村连绵的缓丘，一眼望不到边的槐树林让人陶醉。槐树掩映下的村庄，家家户户门口架起大铁桶煮着采摘下来的槐米，浓浓的香味似乎要把行人肚里的馋虫给勾出来。

大塘县是远近闻名的蜜橘之乡，早在几十年前，蜜橘便成了大塘的代名词。吴小丁无数次从各级媒体看到大塘县发展蜜橘产业的报道，他们的做法也一次次成为全市乃至全省农业产业化的典型。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乡另起炉灶，走的是槐米产业之路，倒显得与蜜橘之乡的名号格格不入。

柳兴国见吴小丁一脸诧异，便告诉他，塘西乡的槐米产业是有故事的。

柳兴国把吴小丁带到一棵高大苍翠的槐树下。“这是全塘西乡那些槐树的母亲或祖母，我们称它为母槐。”柳兴国说。原来，这棵大槐树已有上百年的树龄了，那些年，塘西人就靠它扦插了一棵又一棵小槐树种在门前屋后，直到大槐树的后代遍布全乡的山坡荒野。后来，他们把槐米加工成各种食品，让它们成为走向市场的商品。而塘西人的生活，也因此过得越来越滋润。

20世纪80年代末，市里决定大抓蜜橘产业。大塘县本来就是蜜橘之乡，更被列为重点发展县，除了稻田，凡是能种树的地方都要种上蜜橘。一时间，全县各地纷纷把山上的松树、杉树、梨树以及桃树等全砍光，让位给蜜橘树。然而，塘西乡却一棵槐树也不肯砍。

县委书记到塘西乡检查时，多次要求乡里抓紧进度，按地区的要求砍掉槐树改种蜜橘。可是，当时的乡党委书记和乡长迟迟不行动。有一次，县委书记当众大发雷霆，表示如果地区领导检查到这里，一定立马把他们就地撤职！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塘西还真被地委书记抽中了。那天，尽管遍地槐花开得正好，可地委书记的脸色却冷若冰霜。蜜橘是这位学农出身的地委书记上任后抓的头号产业，却在产业基础最好的著名橘乡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在县委书记当场表态要对乡党委书记、乡长撤职处理时，他们却递上了一份辞呈。

乡党委书记在递交辞呈时还说了一段话。他说，塘西的土地和其他地方不同，更适宜种槐树，不适合种橘树。塘西的老百姓对槐树感情深厚，没人愿意砍了它们改种其他。为了不为难老百姓，也为了不留下骂名，他和乡长决定丢下饭碗，希望以此换来塘西百姓种槐树的自由。

气氛更加紧张了。正当县委书记准备跳脚大骂时，地委书记摆摆手说，让他们干吧，也许时间会给一个交代。

塘西的槐树就这样保存下来了。

“前些年，柑橘‘黄龙病’暴发，大塘的橘农损失惨重，塘西百姓的收入却依然稳步增长。塘西也是全县贫困户最少的乡。现在，其他乡镇吸取‘黄龙病’教训，在砍掉橘树后，夹杂着种其他果树了。”柳兴国着重补充道。

柳兴国拉着吴小丁走到大槐树东面，指着树下一块不起眼的水泥碑：“看到了没？这是当年乡里老百姓自发建的，说的就是当年乡里的那两位党政主官，这也成了我们历届班子的座右铭。”

吴小丁凑近一看，碑上写的是“实事求是，敢于担当”八个字。

吴小丁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了回到吴村后该怎么做。

〔责任编辑  李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