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海
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随遇而安》。他曾说:“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消沉沮丧,无机心,少俗虑,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在他看来,生活是很好玩的。我们要学会随遇而安。曾几何时,我感觉随遇而安是个“消极”的词儿,后来才发现,随遇而安,也是一种难得的品格。
在他下放劳动时,很多人都会感觉“不公和艰苦”。而在汪老先生看来,他和农民工人在一起,吃住在一起,晚上被窝挨着被窝睡在一铺大炕上。这样,才比较近地观察了农民。这对他以后的生活态度和写作态度都是有好处的。
不仅这样,他还讲述了文娱活动时,他给演员化妆。原来唱旦角的都是用粉妆,诸如鹅蛋粉、胭脂、黑锅烟子描眉。汪老先生则改为戏剧油彩,这比粉妆要漂亮。而且他勾的脸谱干净讲究,把女工打扮得如花似玉。
初干农活,自然辛苦,像起猪圈、刨冻粪都做过。在汪老看来,这些活儿,不仅讓他的力气增长了,还学会了给果树喷药液的本领,成了能手。他的文字总是能让人相信生活,相信爱。似乎生活的趣味,就藏在生活的缝隙里,每一条都藏着一件,让你不断地去发现,发现其中的乐趣。
汪老的文字,总是很平实,却娓娓道来,越读越有趣味。我还读过一篇他写的《跑警报》,“跑警报是那个年代谈恋爱的机会。联大同学跑警报时,成双作对的很多。空袭警报一响,男的就在新校舍的路边等着,有时还提着一袋点心吃食,宝珠梨、花生米……他等的女同学来了,于是欣然并肩走出新校舍的后门。跑警报说不上是同生死、共患难,但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危险感,和看电影、遛翠湖时不同。”让人忍俊不禁。
格外喜欢梁实秋先生笔下的《雅舍》。想来先生笔下的雅舍,必然有窗外青竹雅致,亭台楼阁,屋内家具精美,有整齐的书架,香气氤氲,文房四宝齐全,茶香袅袅。
可是翻开书页,先生笔下的雅舍却是另一番风景:“雅舍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吮汤声、撕纸声、鼾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开来,破我岺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这已经让人无法忍受了,试想,一睁开眼,一只长尾巴老鼠正好奇地瞪眼看着你,有多恐怖。这还没完。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雅舍的蚊虱之盛,是我前所未见的。”先生说可用“聚蚊成雷”形容。每当黄昏时,满屋里都是磕头碰脑的蚊子,又黑又大,连骨骼都像是硬的。
这样的雅舍,如果是我们,定是抱怨声声。可是,雅舍也有它的美,因为地处半山腰,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此时,雅舍呈现出自然最美的瞬间。
先生爱上了这座雅舍,说:“虽然我已渐渐感觉它是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纵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先生竟然称这样的房子为“雅舍”。原来,生活的确是很好玩的,怀着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即使在困境中,也能发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