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丽饶
我跟巧映刚爬上虎口村村外的那个大土坡,就看到了一只黑色的老母鸡,它正领着七八只小鸡在路边的柴堆里觅食。我和巧映觉得有趣,就在旁边观察起来。
老母鸡四处卖力地刨,只要找到食物,就“咕咕”叫两声,把小鸡们唤过来,自己再到下一处去刨。我发现,鸡群里有一只特别的小鸡,它的右脚显然受了伤。每次听到母鸡的召唤,它赶过去时都步履蹒跚,有时甚至会栽个跟头,然后心急火燎地爬起来再跑。
“哎哟!”看到小鸡摔倒,我的右腿也不自觉地软了一下。
“它真可怜。”巧映有些心疼。
“那你把它带回家治一治呗。”我打趣道。
“我真想呢!”巧映认真地说。
刚才虽说是开玩笑,但要是巧映真那么做的话,我也会支持。
“咱们别看了,先完成任务再说。”巧映提醒道。
“对呀!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
我跟巧映是来虎口小学送通知的。虒亭镇中心小学下发通知,每次都是按固定的路线往下传。先是建华小学,他们看完就派人送到我们麻糊村小学,我们老师看过了,就派我和巧映把通知送到虎口小学。通知的内容,往往是各村老师什么时间到镇上开会,上级领导什么时候下村检查期中或期末考试的安排,等等。我跟巧映并不怎么关心通知的内容,我们喜欢的是送通知可以不用上课——只要通知送到,就可以直接回家了。来回十里路,我们俩搭伴一路走一路玩,活脱脱的“半日游”,每次同学们都羡慕死了。
因为观察母鸡带小鸡,耽误了时间,跑到虎口小学时,我俩都汗流浃背的。把通知交到老师手里,我们就赶紧出来了。
不料,刚出校门,天色便暗了下来,还起了风,看来是要下雨了。湿冷的衬衫贴在后背上,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巧映笑我样子滑稽,但又一股冷风吹来,她也哆嗦了一下,我们俩不禁大笑起来。
很快,豆大的雨点打在土路上,瞬间就砸出一个个小土窝。我和巧映加快脚步往村外跑,但刚下了大土坡,浑身就已经被浇透了。
放眼四望,到处都是庄稼,根本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巧映苦着脸说:“咱们到那个废窑洞里躲一躲,等雨停了再走吧。”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我点头同意了。
这是一个没人居住的窑洞,里面杂乱堆放着柴火和麦糠。我们朝里一望,发现了一小垛软和的干麦穰。我跟巧映赶紧扑过去,抓起麦穰捂在身上取暖。
“叽叽,叽叽!”突然,窑外传来一阵叫声。
“好像是什么鸟在叫。”巧映说着,起身到窑口去看。我也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窑外不远处的沟渠里有一小团东西在动。“叽叽,叽叽!”它又叫了起来。“应该是只小鸡!”巧映判断。我们快步冲出去,把小鸡抱回了窑洞。
嘿,它哪里还像只鸡呀,简直就是一团黄泥巴,让人看了既心疼又好笑。巧映在麦穰垛里挖了一个窝儿,想把小鸡放进去。可小鸡刚一落地,就开始“叽叽叽”地叫个不停,还一直挣扎着往外跑。
“这是……”看着一瘸一拐的小鸡,巧映叫了起来,“刚才那只受伤的小鸡。”
“看来它没跟上‘大部队,估计是从坡上滚下来的。”我话音还没落,巧映就解开了衣扣。
“你干什么?”我有些不解。
“帮它取暖!”
巧映把一大把麦穰和小鸡一起塞进了衣服,放在胸前暖着。过了一会儿,小鸡果真不叫了。它轻轻合上灰白色的眼皮,乖乖地趴在巧映的怀里,看起来很疲惫,但也很安心。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雨水顺着窑口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打出一排小小的泥坑。
“小小,待会儿雨停了,这鸡咋办呀?”巧映突然问我。
“放了呀!不然呢?”
“这么小的鸡,还受了伤,放了不等于白送给黄鼠狼吗?”
“那就带回家吧。”
“不行,鸡妈妈该着急了!”
我们正说着,天边已经亮了起来。雨很快停了,金色的阳光从青灰色的云团缝隙里漏出来,照在绿得发亮的庄稼苗上。小鸡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叽叽”地叫着要往外钻。经过小憩,它的叫声变得响亮而有力。
“小小,咱们走吧。”巧映站起来说。
“路还没干呢。”
“走吧,小鸡都等不及了。”
出了窑洞,我们沿路回了虎口村,想找到那只老母鸡,但一直没看到它的影子。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养鸡,我和巧映决定挨家挨户去问,看谁家少了小鸡。
可一圈打听下来,大家都说没丢鸡。
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我和巧映也跑累了,只好决定先把小鸡带回家。我们一路商量着,说明天再到虎口村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妈妈。小鸡安静地缩在巧映怀里,仿佛听懂了我们的话。
“我抱一会儿吧。”我一来怕巧映抱得累,二来也确实想抱抱小鸡。
“不用!”巧映闪身躲开了我的手。
我有點不甘心:“鸡是咱俩一起捡的,总该让我也抱抱吧?”
巧映没说话。接着,我们又为小鸡今晚在谁家过夜争执起来。两个人僵持着,谁也不肯松口。最后博弈的结果是:由于一直都是巧映抱着小鸡,而且我家也养了鸡,所以晚上我带小鸡回家住。
“你可得看好它啊!”巧映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吧!”说完,我开心地抱着小鸡回了家。
回家后,我精心地给小鸡清理了泥巴,又给它的伤腿上了药、缠了绷带。为了防止家里的鸡欺负它这个“外来户”,我还特意抱着小鸡在它们跟前兜了好几圈,让它们知道要善待我的“贵客”。家里的鸡没令我失望,我刚把小鸡放到鸡群里,它们就友好地让出一个空,让小鸡加入了啄食的行列。
临睡时,我特意把小鸡们放进笸箩里,抱回炕边的桌子上盖好,这才放心地上炕躺下。小鸡可不能有半点闪失,不能让巧映小瞧了我!
半夜,我梦见跟巧映在虎口村给小鸡找妈妈,巧映急得满头大汗,小鸡也“叽叽叽叽”地叫个不停。我伸手去摸小鸡的头,它叫得更欢了。这时,我猛地惊醒了。原来,真的是那只小鸡在叫。它从桌上跳到了炕上,正在我枕边心急火燎地叫着。
我赶紧起身查看——坏了,鸡笸箩里少了两只小鸡。一只躺在地上像是刚断气,另一只已经不见了踪影,其余的都瑟瑟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看这情形,我知道一定是老鼠又来了!我家今年买了十二只小鸡,已经被它们祸害了四只。真是太可恶了!不过捡来的小鸡没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时,小鸡已经不叫了,而是安静地趴在炕上看着我。
我把小鸡放回笸箩,找来一个细眼大箅子,盖在笸箩上,又用书压牢。这下可以放心了。从笸箩缝里看着那只小小的鸡,我不禁一阵感动。真想象不出,刚才可恶的老鼠来时,它是怎样瘸着一条腿挣脱出来,又怎样带伤跳上了炕。要不是它把我叫醒,兴许这一笸箩小鸡就都得丧命了。
第二天, 我跟巧映没有去虎口村。我们商量好,等小鸡的腿伤好一些再去。
一周后,小鸡看上去健壮了许多,腿也几乎不瘸了。我们捉了满满一罐头瓶虫子,然后带着它去了虎口村。
就在我们来到虎口村外,快要爬上大土坡时,小鸡突然“叽叽叽”地大叫起来。这时,巧映的鞋带开了,她把小鸡递给我,想蹲下系鞋带。不料,我还没接牢,小鸡便跳到了地上,往坡上跑去。
这时我跟巧映才注意到,一阵“咕咕”声正从不远处传来。
巧映顾不上系鞋带,忙追着小鸡上了土坡。很快,我们发现了一户比较隐蔽的人家。
这户人家的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院里没有其他牲畜,只有西院墙的角落有个鸡圈。我们循着“咕咕”声来到圈旁,只见那只黑母鸡正焦急地踱着步。巧映赶紧把手里的小鸡送到了它身边。
黑母鸡显得有些激动,一边“咕咕”地叫着,一边转圈查看小鸡的情况,看上去像是安抚,也像是道歉或自责。小鸡则像个快乐的淘气包,很快就钻进了鸡群。
这时,屋里走出一位老奶奶,得知我们是来送小鸡的,她握着我们的手,不住声地感谢。她告诉我和巧映,因为孩子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老母鸡和它的小鸡们陪着她,就跟家人一样。发现丢了一只小鸡,她伤心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我和巧映听了,都有些后悔没早几天带小鸡回来找家。
在回村的路上,我对巧映说:“以后咱们应该经常来看望老奶奶和那些可爱的小鸡!”
巧映听了,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