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如何度过这一生?”读燕哥儿这组诗时,这个问题一直充斥在我的脑海中,它引发我思考真实的生命状态、如何阐明这种状态以及阐明的意义何在,可以看到的是这组诗也在试图抵达答案。
如果说现实生活中有决定性的行动基本沿着一条“规律”的路走,那么只有话语的行动是相对可掌控的,这组诗最具有直观性冲击力的就是话语。燕哥儿喜欢直接陈述,诗歌中较少隐喻,这是充满难度的写法,也是最有真实性的写法,但也容易陷入“非诗”的桎梏中。令我欣喜的是他成功将这种叙述转化成对生活的发现与反思。《无心世事》中的独白叙述,隐藏着对生活的复杂情感,“春天的土地被现代建筑分割得支离破碎”与“丰满的细节与万籁的美好”将一个“租赁”和“独居”人的形象渐渐推开,在独居中发现世界的声音和变化,在这里叙述具有了还原生活的能力,“话语”经过诗人的安置通向了存在主义生活的本身。“容量”是燕哥儿叙述中的另一个要素,诗歌中话语在空间呈现上是对应的即城——乡,在此过程中时间却以节点的方式不断向过去与未来伸展,《隔音玻璃的重要性》中“低纬度高原的三月”与“还要修建多少城市,世界才安静?”《无题》中“一个乡下人,迷上城市的辉煌灯火”《出租屋午后风景》中“布谷/在现代化高原建筑群某处鸣叫/半透明云层在山顶上聚散”等在这样的对应中,时间时而退到现代前的景象,时而又延伸到现代之时,往复来回中一个“游移者”的形象清晰呈现。
对生命的思考是诗歌无法越过的话题,诗中反复被提及的是“细节”,且看诗中涉及“细节”的部分:“丰满的细节与万籁的美好”“停一停,看看更多长期/被时代忽略的事物细节”“我检查过所有窗户的缝隙/不可能再被关得更紧”通过这些细节可以看到诗人对生命状态观察的细腻度,并非是感觉上的细腻而是心理意义上细腻,是一种观察视角,经此看到的生命是被审视的,辽阔与喧嚣的硬质的世界,作为普通人的生命由此被搁置,被边缘化。除此之外,诗中还有着对生命的“灵”的追寻,来自大自然生命发现的年代是通过“梦”与“艺术”来呈现的,如《散步》中通过一条森林中小路的诗化发现心灵的纠葛与命运的可怖及不确定,《梦乡》中对母亲劳动的回忆中渗透着其生命意识即是自然、农作养育了人们,生命的迸发力来自自然,而现在这种生命力只能在“梦”或者“虚构”里出现,在这里他抛出了问题:答案是否具有可知性?诗歌是否能记录真实的生命?然而或许连诗人自己也无法都知道,现代进程是必然的,生命的意义在科技与时代速度面前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想燕哥儿既有这方面的思考,但同时也对自己的生命感到一种“天命”的无奈与痛苦。“孤独”在诗中也是一个重要的思考元素,有着一个“游荡者”意识的诗人,其孤独是莫名且巨大的,现实与心理之间,自我与他人之间存在难以弥合的裂缝,是燕哥儿诗中呈现的“孤独”的原因,《醒来》中“城市里贴满促销广告和类似真理”“我在这里流浪,靠借贷过着日子”,无法在“城市”及城市语境中立足且无法再回到自身向往的栖居之地是其孤独产生的缘由,而自身又無法脱离或者适应加深了矛盾的存在,“想一个人去郊游,去拜访春天”却又无路可去,身体上的桎梏与心理上的自由发生碰撞,于是生命的意义便亟待发现。
燕哥儿是敏于思考的诗人,这代表他并不会甘于生命的这种焦灼,在诗中他尝试为这种生命状态寻找一个突破口,部分诗歌中有对诗人身份的认同,试图在诗歌创作中达到自己理想的状态,同时诗歌也成为他的理想。《果实》中写可爱的鸟类,并称鸟类生活为“甜”,将自身对生活的理想状态投射到鸟类身上,“我亲自尝过——真苦,且涩”是其对生活的印象,但“鸟儿们吃得真开心”,为何会这样?其实在其心中依然热爱这种既苦又涩同时又有甜的生活,鸟的生活充满自由、充满一种自然的轻松感。《墙画速写》是其向艺术致敬的诗作,通过墙画——一种被定格的状态深入到作家们生活的一个小平面,作家在画上被人再次记起,重新回到生活的某个时刻的状态,就是艺术对诗人的呼唤。艺术超越时间、空间再次抵达这个“空有一间租来的书房却读书不多的/诗歌学徒”这里,唤起诗的理想。这种诗歌理想是其对现实、生命的反复思考与勾勒中形成的应对策略,《甬道》中的神秘书写“书页是一条秘密甬道,看!/狐仙和神祇正从那里/一个个摸进人间”这只有在理想层才达到的状态,书页唤起的神与灵实现了对现实生活的超越,而这也许是他通过诗歌欲实现的诗歌理想。
燕哥儿的诗歌总是会触及生活与理想,此在是生活的现实,充满孤独、庸常、矛盾,而作为理想的部分,又与诗歌理想本身紧密相关。生活的驳杂、理想的辽远共同协调着其诗歌话语的表达。“云里藏着宝贵的种子”刚好能回答开头的疑问,满怀希望与理想才能抵达真正的生活,“世界什么也不会缺少,没有谁无可替代”存在本身就已足够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