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高天下

朱成玉

齐白石有一幅画，名字是《一白高天下》，将大雪之后的厚重、干净、萧疏、荒寒等境界都表现出来了。更了不得的是柳枝的部分，他用书法的运笔把柳枝飘动的姿态勾勒出来，又用留白和浓墨表现出雪的厚度和阴影关系。白石老人不忍让世界太过凄寒，用朱砂调色，画出一个看起来温暖的小房子，还有那个酒幌子，增添了一丝人间情趣。

友人刘凤为《一白高天下》题了一首诗，更见高妙：“风舞墨留痕，山川别样真。冰寒三尺厚，雪覆九层茵。一白高天下，千秋说史臣。酒帘招寂寞，买醉客乡人。”

宋人画雪，不直接画白，而是泼出一片墨的汪洋，一层层渲染，最后留出山头的白、江心的白、屋顶的白。那一点白里，自有惊涛拍岸，海纳百川；自有姹紫嫣红，气象万千。

白有实心的白与空心的白，看似无异，实则不同。实心的白，如雪，似羽，有生命的抖动。空心的白，不再是一种色彩，而是一种意境——千帆过后的平静，遍赏繁华之后的淡然。

唐人张若虚写道：“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这看不见的，即为空心的白，世间更多的是看得见的實心的白，白聚集多了，就会对照着发现世界的很多不干净，随便一点儿灰尘都会显现出来。地上的白受了委屈，就跑到天上去，仿若一抹我行我素在云中行走的忧伤。

比起灯红酒绿，只有白，能勾勒素朴的人间。烟火里的白，加了霜，加了盐，道尽苍凉。

大音希声，同理，大彩为白。自此余生，所求无他，一双眼，保持清澈；一颗心，恒久澄明。

心净者无畏，一白高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