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梨的《清明上河图》

谢素军

咫尺之遥，眼帘北程。北程有一梨花渡，花开時，春色满园遮不住，必引得我流连忘返。

我喜欢梨，不仅仅因其淡白、隽秀，更因对忠贞、清雅的敬仰。

人间四月芳菲尽，梨花渡口春风来。因为数不尽的梨花，我曾连续几天荡漾在梨花渡的深处。梨的花期很短，在南方不到一个月，在北方更是只有十五天，然而我发现，梨园的花似乎更加倔强。

那是一朵清雅出尘的梨花。不管风吹雨打，到了该怒放的日子，它便会迎着风尽情地释放自己。哪怕暴雨侵袭，也不会收拢一片花瓣；哪怕开在最偏僻处，也要发出最沁人心扉的花香。从含苞待放到半开、绽放、枯萎，生命何其短暂，梨花渡给人们留下的是美好与憧憬。

我不喜欢众人游园的热闹，我喜欢的梨花渡，是在春风过后，在繁华褪尽之时，一个人带着些许期待，去赏那即将凋零的梨花。

那日，我读苏东坡的《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在失意之时，苏东坡心绪惆怅，告诫自己洁身自好，恰如东栏那一株白如雪的梨花，居俗世而自清。他将这纷杂的世俗人生，看得多么透彻与清明。

此时的梨花渡，已经看不到几朵争相斗艳的梨花了。放眼望去，一棵棵梨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不卑不亢，残花朵朵，却仍努力地迎着风向生长。也有的梨树似悠然小憩，有的梨树如冷眼观天，并无半点因花落而生出的凄凉。特别是那一株株百年梨树，每一株都个性突出，独具风韵与自信，令我生出敬意。我又想到，花开花落犹如人生起起落落，当你处在人生低谷时，能否像梨花渡的梨花这样淡定、从容？这要因人而异了。处在人生高光时刻的孟郊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处于人生低谷的李商隐则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倒是杜秋娘看得真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生本当如此。

其实，人生境遇有低谷，自然就有高潮，从眼前的一树残花中，我看到另一种意境：花落后，就会结果。

梨花渡的梨闻名遐迩，当众人感慨繁华落尽，世界一夜之间变得孤寂、落寞，赏花的人已经远去，梨花渡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观赏价值时，收获的季节恰恰到了。香脆多汁、饱含维生素的梨，一夜之间挂满梨花渡，特别是那五百八十株百年梨树，大概是因为岁月的沉淀、风雨的磨砺，树上的梨有着别具一格的品性，摘梨人的手会忍不住颤抖，在心里忍不住默念，这是梨花渡的梨，这是百年梨树的果实，这是传承百年的故事。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一种美。若干生命若干春，有所丰收有所贫，这也是一种美。人生也是如此，少时心怀梦想，壮年拼搏奋斗，老年悠然散淡。不同的生命阶段有着不同的生活主题，但生命之美是不变的。也只有盛开过、沧桑过，才能有所积淀，拥有当下波澜不惊的安然。

不知不觉间，梨花渡口人渐稀。眼前的梨园逶迤连绵，浑如画卷，每一株梨树都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这何尝不是一幅关于梨的《清明上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