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永翥,王程乙
[1.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西安 710055;2.贵州大学,贵阳 550025]
彩礼是我国延续数千年的婚嫁习俗,全国各地已形成各具特色的婚礼习俗。然而近年来,一些地方婚嫁中出现的陋习屡见不鲜,如福建莆田某村彩礼普遍达到百万元以上,以至于该村近十年以来,72.2%的女性选择就近嫁到本村,20%左右的女性嫁到距离不远的附近村庄,导致通婚圈现象比比皆是。(2)参见《莆田某村调查:女性也是天价彩礼受害者》,福建妇联新闻网,http://women.fjsen.com/2019-08/05/content_22577273.htm,访问时间:2022-09-01。江西鄱阳县芦田乡洄源村某女订婚仪式上,摆放彩礼的桌子堆着巨额现金,(3)参见《江西鄱阳一订婚仪式上摆出巨额现金彩礼,被黑榜通报》,中国青年网,http://news. youth.cn/jsxw /202102/t20210215_12710459.htm,访问时间:2022-09-01。九江银行甚至推出最高贷款金额达到30万元的“彩礼贷”产品,开辟“天价彩礼”的另类金融服务。(4)参见《“彩礼贷”是对社会陋习的煽风点火》,光明网,https://m.gmw.cn/2021-03/17/ content_1302170856.htm,访问时间:2021-09-01。高额彩礼成为农村家庭面子的象征,将真挚美好的情感表达异化为粗鄙的物质交换,使亲情、爱情的互动让位于男女双方家庭在物质金钱上的讨价还价,助长炫富、攀比之风。对不良婚俗问题,中央从未停止治理的脚步,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针对天价彩礼明确提出治理要求;2020年5月,民政部印发《关于开展婚俗改革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再次提到治理天价彩礼问题;2021年4月和9月先后公布2批共32家婚俗改革实验区,都释放出移风易俗治理“天价彩礼”的明确信号。基于频发的彩礼争端,彩礼问题已然成为一个社会难题,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文化糟粕,从村庄治理视角看,彩礼问题对村庄秩序的影响显而易见。
目前,关于村庄治理的研究,学者们主要聚焦于以下层面。其一,村庄治理的体制性与结构性问题。村庄结构既是指社会结构,也是指经济利益结构,(5)刘建平、陈文琼:《“最后一公里”困境与农民动员——对资源下乡背景下基层治理困境的分析》,《中国行政管理》2016年第2期。乡村治理中常面临治理主体缺位、治理无方、(6)姚华松、黄耿志、冯善富、陈再齐、郭炎:《文化认同和参与能力视角下的乡村治理路径探索——基于鄂东某村落春节期间的乡村治理实践》,《热带地理》2018年第3期。贫困和内生动力不足的结构性问题。(7)左停、田甜:《脱贫动力与发展空间:空间理论视角下的贫困人口内生动力研究——以中国西南一个深度贫困村为例》,《贵州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村庄社会结构的差异会导致人们身份归属不同,(8)蓝宇蕴、董磊明、郭俊霞:《乡村社会变迁与治理》,《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8期。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结构性问题背后的体制性根源。(9)周少来:《“权力过密化”:乡村治理结构性问题及其转型》,《探索》2020第3期。为了更好地激发村民的自治活力,运用横向自治、纵向串联耦合协调的层级化治理,可有效地规避村庄治理悬浮和村民参与不足的问题。(10)谷玉良:《农村层级化治理的实践逻辑》,《学术交流》2021年第1期。其二,村庄治理的主体性或治理模式问题。嵌入主体性视角和治理模式多元化,是村庄治理场域的核心问题。村庄主体性的需求程度与具体事务的紧迫程度密切相关,(11)毛绵逵:《村庄共同体的变迁与乡村治理》,《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第6期。重塑政府主体性,(12)刘建:《主体性视角下后脱贫时代的贫困治理》,《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第5期。使驻村干部与村干部建构起合作型治理主体结构,(13)丁波:《驻村帮扶下村庄治理主体结构和行动逻辑——基于T县两村的实证研究》,《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改变以往单一主体治理村庄的理念,嵌入女性主体、(14)龚志文、刘太刚:《乡村女性主体性成长之路调研——以山西省蒲州镇寨子村妇女协会为例》,《理论探索》2018年第4期。农民主体性,(15)王进文:《带回农民“主体性”:新时代乡村振兴发展的路径转向》,《现代经济探讨》2021年第7期。转为普通农民、农村社会组织和市场等多元合作的乡村治理格局。(16)邱玉婷:《多中心治理视域下乡村治理结构重塑》,《人民论坛》2015年第20期。在村级治理中吸纳多元主体,其有效的交融互动促进治理模式多样化,如乡村治理共同体、(17)毛一敬:《构建乡村治理共同体:村级治理的优化路径》,《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村社共同体(18)孙枭雄、仝志辉:《村社共同体的式微与重塑——以浙江象山“村民说事”为例》,《中国农村观察》2020年第1期。等。在乡村精英的积极带动下,“乡村精英—农民”的角色转型模型有效提升了农民的主体性。(19)周立、庞欣、马荟、王晓飞:《乡村建设中的农民主体性提升——基于角色互动理论的Y村案例分析》,《行政管理改革》2021年第4期。
从彩礼视角研究村庄秩序的成果鲜见。如钟庆军研究了村内通婚现象,得出一个村庄倘若长期进行通婚会产生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20)钟庆君:《村内通婚对村庄治理的影响——以山东省L镇S村为例》,《中国农村观察》2010年第4期。郝海波分析了农村高额彩礼的运行机理,从制度变迁的视角去探寻突破的路径和治理机制,这成为乡村社会秩序重塑的注脚。(21)郝海波:《制度变迁视角下的移风易俗和乡村社会秩序重塑——以河南省N县农村高额彩礼治理为中心的考察》,《治理研究》2021年第2期。作为多民族国家背景下的一种文化习俗,不同地域、不同民族和不同村庄的彩礼形式各异。在现代化的过程中,经济基础对于社会秩序的构建具有决定性意义,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村庄。而具体到每个农村家庭,不同的彩礼流动向度与规模则决定着家庭的生活质量和未来发展空间,这也成为本研究的切入点。
于此,本研究设计如下:基于田野调查,采用双案例比较方法,从地方治理视角,建构“观念—主体—结果”的分析进路,研究彩礼流动视野下村庄治理秩序的形成逻辑和演化规律,以丰富政治社会学跨学科研究的知识版图和地方话语。本研究所选黔西市Y村和织金县W村,(22)根据学术规范要求,文中出现的地名、人名均用英文字母代替。两个案例样本都属于典型的地处偏僻、深度贫困的脱贫村,在对待男女谈婚论嫁中的彩礼数额所持的态度却迥然不同。之所以选择案例比较的研究方法,一方面,将碎片化的理论思考嵌入特定的村庄环境中,深入剖析两个异质性村庄彩礼的不同流动的规模和向度;另一方面,结合有关彩礼金额与理性程度的案例研究进行比较,以此分析引起彩礼流动单向流动与双向流动背后的微观机制,以及这种机制如何形塑村庄治理秩序,进而探寻其持续形成的根源及症结。基于此,拙作尝试借助案例比较,分析不同村庄彩礼的流动逻辑,并从机制性回溯的视角探寻彩礼流动如何形塑村庄秩序,并借此探讨彩礼泛滥的治理对策。
W村位于贵州织金县东面,距乡镇政府驻地8.8公里,面积5.1平方公里,四周群山环绕,中间地势平坦。在民国时期,由于动荡不安的政治局势和频繁的战乱等历史原因,W村聚集四面八方的移民,从而形成杂居型村庄。全村共10个村民组489户1511人,姓氏庞杂繁多,居住着陈、周、张、耿、彭和龙等二十几个姓氏,少数民族284人(含穿青人)占总人口的18.8%,是以小亲族为基础的村落。在理性“经济人”思维的支配下,W村村民盛行较为普遍的攀比之风,一旦有女儿外嫁,女方父母一般都会索要高价的婚嫁彩礼。村民对彩礼的疯狂追逐模式与当地基层政府的行政规劝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张力,W村这样的彩礼要价只是我国广大农村婚嫁现状的一个缩影,从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1.观念撕裂:以钱为度
100例患者均为病理检查确诊,其中5mm以内的结节占比最高,CT的符合率则高于X线,其详细数据见下表。
在现代城市生活观念的强大影响下,W村出现光怪陆离的欲望化象征:女孩以嫁到城里、嫁个有钱人为婚姻目标;如果嫁给农村人,则要在城里买房,最贴切的俚语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依循理性逻辑,女方家庭在女儿出嫁前会综合衡量男孩家庭的经济状况,以抚养女儿成人为由进行一番精打细算,还进行长远考量,即防止女儿嫁出去后不顾娘家,为减轻儿子赡养的负担,索要彩礼作为抚养女儿的“经济补偿”,美其名曰养老费或“奶水钱”,女方家庭要价能力是彩礼高低的直接决定因素。只有一个女儿的家庭,彩礼会要得更多,甚至提出入赘的要求。一般来讲,彩礼尾数一定是具有寓意的吉利数,如27万7、18万8等。在村民攀比心理驱动下,彩礼高低成为女方父母炫耀的资本,导致高额彩礼节节攀升,形塑了“上层示范、中层跟进、下层挤压”的婚恋竞争格局。(23)王向阳:《婚备竞赛:共识、策略与行动——理解华北农村婚恋压力的一个中观机制》,《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5期。彩礼成为婚姻成功的“通关密码”,其流动呈现单向性,收益主体是女方家庭。
2.“孤军奋战”:单一主体独舞
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小亲族之间演绎为竞争性关系,婚嫁彩礼金额、红白喜事大办等成为村民面子博弈的载体,漫天要价的示范行为受到村民的推崇和重复性模仿,W村形成了“婚备竞赛”模式,彩礼金额只有达到或高于村里默认的最低标准,才不觉得自己比同村人“低人一等”。在松散、分裂的W村中,基层政府是乡村治理的绝对主体,虽然他们积极宣传文明婚嫁,倡导婚事新办、喜事简办,彩礼数额应该合乎情理,但这一观念阻碍了村民谋取钱财的渠道,导致后者产生强烈的抗拒和抵触心理,参与文明婚嫁的积极很低。同时,W村在“天高皇帝远”的环境中,治理文件沦为口号或是一纸空文,基层政府落实政策收效甚微。正所谓,“独木不成林,一花难成春”。本村治理主体呈现出碎片化和零散化,村庄公共事务难以协调,村庄公共文化建设成悬浮状态。
3.孽果纠缠:高价彩礼导致大龄剩男激增
村民为争面子,对彩礼设置一定门槛,彼此间的彩礼攀比,导致村内通婚现象寥寥无几。村中年轻男孩只好跨区域寻找配偶,这通常是以高昂彩礼为代价,而巨额的结婚成本致使当地不少情侣因彩礼协商不成,最终以分手收场。经济收入一般的、赡养负担较重或因重大变故导致返贫的家庭,一是没有女孩愿意“跳入火坑”,二是给不出“体面的彩礼”,因此出现了一定比例的适龄剩男(俗称“光棍”),且有剩男老龄化(农村俗称“老光棍”)的演变趋势。随着本村“剩男”人数上涨,出现“竞争挤压”。(24)杨华:《代际责任、通婚圈与农村“天价彩礼”——对农村彩礼机制的理解》,《北京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这种娶不起媳妇的窘境延续二十多年,“天价彩礼”的滥觞成为村里面临的主要矛盾,价值撕裂,人心不古,从而引发了一系列村庄伦理问题,如婚内出轨、强暴留守妇女或拐卖妇女等。小偷小摸也成为村庄不和谐因素,一些稍富有的家庭不得不花钱在房屋四周安装摄像头,村庄信任瓦解。凡此种种,与此相关的各种次生问题导致W村治理秩序紊乱。在最近推行的精准扶贫活动中,与经济脱贫的难度相比,“婚姻脱贫”则成为驻村“尖刀班”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Y村位于黔西市西南部远郊地区,距县城30公里、镇政府7.5公里。全村总人口515户2190人,居住有汉、彝、苗、仡佬、侗族等民族,少数民族27户共215人,占比10.38%。2014年,全村建档立卡贫困户149户674人。2019年,全面脱贫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8642元。作为典型的宗族型传统村落,具有浓厚的血缘性和地缘性,其中王、刘、史、吴四个宗族人数大约占七成,除此之外,赵、高、史和蔡等姓氏村民人数相对较少。若姓氏相同,无论亲疏,彼此以亲缘中的辈属相互称呼,而多子多福的传统思想沿袭至今,每户孩子至少有两个,大多数有三四个,甚至有七个及以上的。在这里,人情礼仪、关系网络和族约村规等非正式治理资源在村庄秩序建构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地位,Y村为多元主体如何通过合作治理构建和谐稳定的村庄治理秩序提供了镜鉴,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1.价值共鸣:以情为尺
村内村民浸润于宗族文化的家规族训洗礼之中,形成“上等人家‘赔钱嫁女’,中等人家‘将钱嫁女’,下等人家才‘赚钱嫁女’”的婚姻观,并且一直延续至今,若有人试图打破既定婚嫁秩序,便成为村庄的另类。值得注意的是,当地人崇尚两情相悦,女方父母更加注重男女间感情,在意男孩的人品和能力,对家庭经济因素的考量较少。进行彩礼要价时,男方父母通常会以谨小慎微的态度征询女方父母意见,对子女婚姻缔结之事有何看法,并试探性询问彩礼数量;生活在人情网下的女方父母会顾及自己在村里的颜面,对金额不做硬性规定,以男方家经济能力给就行,将彩礼仅视为一种形式礼仪或风俗记忆,同时掏出自己额外的积蓄尽可能为女儿购置体面的嫁妆。新婚小夫妻安顿妥当后,女方父母原封不动地归还彩礼,作为他们新建家庭的“启动基金”,实现代际之间的财富转移。由此,Y村彩礼以中转站式流动的形式扶持了一个新婚家庭的建立。
2.“众人拾柴”:多元主体共舞
婚嫁成为Y村的共鸣器,存在着基层政府、村庄力量、志愿者与家庭多方互动和相互渗透因子,彩礼的中转站式流动秩序由此在村庄形成。基层政府通过自上而下的行政力量进行积极的政治动员,提供建设性倡议和规范性原则,发挥农村文化广场的舞台作用,定期组织文艺活动,成了传播合乎情理彩礼的重要途径;村“两委”广泛征集村民的意见,修订村规民约,对红白事的规模、菜品礼金、办理天数、用车数量等做出明确规定,鼓励村民婚事新办、丧事简办,树立文明新风尚;村组干部和党员发挥带头示范作用,组建红白理事会、设立道德评议会等方式倡导文明新婚俗,主动遵守村民规约,带头推动低额彩礼的婚俗;乡贤则组织美术专业的学生或志愿者,在休息日用油画将男女平等、夫妻和睦、孝善养老等传统美德在村中闲置的围墙上生动地展示出来。此外,宗族亲缘关系的本质属性根深蒂固,人情治理方式在乡土情结浓郁的农村占据着重要地位,宗教仪式和族群规范等非正式规范约束着族人,村民受风俗习惯的浸润,自愿遵循沿袭至今的婚俗礼仪。
3.同行向好:低额彩礼助推和谐村庄秩序
揆诸现实,远嫁存在着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差异、远嫁成本和离婚率高等问题,为规避风险,当地盛行通婚圈,择偶对象多为本村或邻村的异姓人,增进新婚夫妻两个原生家庭的社会网络维系。低额彩礼具有高度亲和性,男方家庭姊妹之间基于浓厚的血缘关系而相互帮扶,很少因彩礼问题引发家庭矛盾,同时,女方家庭会因男方给予的彩礼数额少而悔婚的情况也极为罕见。低额彩礼习俗维系机制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村民们承袭着当地的婚丧习俗;二是在操办红白喜事上,乡政府出台相应的明文规定:酒席规模不超过20桌,喜事办两天(女方提前男方一天举办),丧事不超过三天。至于乡政府的规定是否有法可循,则不在本研究讨论范围内。倘若年轻夫妇出门打工,其双方父母会轮流帮衬抚养孩子,父母年迈时,子女共同承担起赡养双亲的责任,这体现出中国乡土社会中倡导父慈子孝的道德模式。值得一提的是,近二十年来,受熟人道德舆论的约束和监督,本村离婚人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在这种宽松的婚嫁氛围中,村里依然存在极少数的光棍,究其原因,无外乎三条:一是年轻时游手好闲,到结婚年龄,几乎无存款,女方自然不想与“不养业”的汉子过日子;二是眼光过高,选择对象挑剔,到了“超级剩男”的年纪,就形成“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局面;三是结婚后酗酒成性乃至家暴,女方因经不住丈夫的摧残折磨而选择离婚。但此类情状多属个案,Y村婚姻秩序整体态势向好。
表1 两村结婚对象来源对比表(50户)
表2 两村通婚支付彩礼及流动方向统计表(50户)
俗语云:“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在对两村的彩礼流动方向进行比较的基础上,发现两村村民在面对彩礼要价过程表现出不同态度,存在相当明显的差异性。实质上,彩礼不仅具有场景性,更具有流动性和表象性等综合性特征,尤其是彩礼本身所蕴涵的物质性因素,这是洞悉彩礼本质的深层结构。当前中国农村婚姻问题的一种集体表征,源于所有的声音都集中于对高价彩礼的控诉与无奈,而且现实中呈现扩大化、规模化的趋势,异化的彩礼价值观野蛮生长,高得离谱的聘礼魑魅比肩。本研究透过两个典型村庄的案例,管窥高价彩礼的形成诱因,剖析不同彩礼流动的运行机理。故此,理解彩礼流动需要将其放置于乡土中国的特定语境,既要看到彩礼本身为一种带有博弈性质的财产转移,会加重男方家庭负担乃至将新婚家庭拖入返贫泥潭;又要看到,彩礼作为一种仪式象征性资助支付,也有可能促进乡村微社群(邻人、家族或家庭之间)的友谊互动与关系资本的有机联结。
在激烈的社会竞争和巨大的社会变迁背景下,城乡壁垒逐步开通,大量农村人口迁移流动,外出务工,形成“孔雀东南飞”的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的打工潮景观。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2020年流动人口为37582万人,与2010年相比,流动人口增加15439万人,增长69.73%,乡村人口减少16436万人。(25)参见《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情况》,国家统计局,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 202105/t20210510_ 1817176.html,访问时间:2022-09-01。城镇化率提高,农民的生活目标由赚钱谋生、养家糊口转变为要在城市安家定居。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女性资源向外流动,因地域限制且相对封闭的通婚圈被冲击和拓展,全国性的婚姻市场盛行。农村女性在全国范围内流动,婚配渠道多元化,导致农村婚姻资源分布不均衡;而男性则出现婚姻挤压现象,婚姻缔结习俗呈现复杂的现代性特征。因此,农村男性寻找结婚对象来达成结婚目标则必然通过抬高结婚成本来实现,但大多家庭难以承受婚配礼金之重,不少男性被迫退出彩礼博弈场,导致农村大面积和阶段性的未婚现象,且出现农村“剩男老龄化”趋势。更为可怕的是,农村出现了大量零散的“骗婚地下组织”,那些急欲成婚的农村未婚大龄男性则成了彩礼博弈市场的最大受害者,属于典型的复次零和博弈。
受到市场经济的影响,W村人口频繁而快速地往外流动,当地女孩择偶不再考虑地缘因素,而是更在意物质条件和未来规划,进而倾向于跨区域结婚,女方父母为给尚未完婚的儿子备礼金和养老等,坐地起价,导致彩礼数额上涨,爱情演变为“实利婚姻”。(26)[芬兰]E.A.韦斯特马克:《人类婚姻史》第2卷,李彬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515页。本地男孩结婚,其家庭的实际经济状况与彩礼要价金额呈现反向关系,婚姻消费过度使其深陷于负债泥沼之中,农村青年男性群体形成阶级地位焦虑。(27)王振、刘成良:《媒妁之言:宗族村落的媒人、彩礼与婚姻市场——基于赣南农村的调查》,《北京社会科学》2018年第12期。相反,Y村受城镇化影响较小,人口流动均衡,婚配资源呈现相对饱和状态,仍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通婚圈模式,彩礼要价维持在一般家庭可承受的范围内。
村庄社会结构按照地域划分,大致存在三种类型:即南方团结型村庄、北方分裂型村庄和中部分散型村庄。(28)桂华、贺雪峰:《再论中国农村区域差异——一个农村研究的中层理论建构》,《开放时代》2013年第4期。在尊卑上下结构的规约下,“血缘和地缘的合一是社区的原始状态”。(29)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70页。通常,团结型村庄以宗族性组织为主,聚族而居,社会结构力量较完整,具有较强的传统延续性,社会规范性强,婚姻彩礼受到严格的地方性约束,形成一种礼治秩序。相反,分裂型村庄多以姓氏血缘为联结,根据亲疏远近关系不断推衍出去的小亲族型村庄,形成“五服”以内的小群体结构,正如贺雪峰提出的,“小亲族一般以三服或五服内的兄弟堂兄弟关系为基础,形成一个认同及行动单位”。(30)贺雪峰:《农民行动逻辑与乡村治理的区域差异》,《开放时代》2007年第1期。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差序格局”。(31)阎云翔:《差序格局与中国文化的等级观》,《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4期。在这里,社会关系涣散,规范淡化,人际之间的关联性和认同性不强,利益分化程度高,主体要素之间竞争性强。
布迪厄认为:“一个场域的动力学原则,就在于它的结构形式,同时还特别根源于场域中相互面对的各种特殊力量之间的距离、鸿沟和不对称关系。”(32)[法]布迪厄、[美]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李猛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第133页。在农村,生育情况与村庄结构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联系,譬如W村,为了自己不在村里低人一等,家中势必要生一个男孩,由此形成“头胎男孩、二胎随意”的观念,加上“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导致了更强烈的生男孩偏好。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为保证家中至少有一个男孩,且不超过两个孩子,当地进行违规性别鉴定,则出现三种情况:一是女胎人流现象严重,二是将女婴送人,三是低价卖娃,这导致男女性别比例严重失调,婚姻市场的结构性失衡加剧了W村男性的“光棍”危机。不言而喻,适龄女性婚配资源的稀缺,成为W村彩礼流动异化的主要诱因。反观Y村,亦存在生男偏好,但宗族观念浓厚,且受宗族间微型社区网络和儒家道德礼仪的规约,生下来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父母都要承担抚养义务,若是出现打胎、产女送人或卖女婴的情状,不啻会被族人所责骂,也会招致同村人的鄙夷不屑和腹诽诘难,因此,Y村的男女性别比例相对均衡。
礼俗规范是生活在同一个村落的主体约定俗成并共同遵守、相互约束的非正式制度,引导或规范村民的特定行为契合的道德规范。村庄的文化场域潜移默化地建构村民的行为逻辑,熟人社会根植于血缘关系,价值和规范相对完整,“礼”对社会关系具有规约性,子女婚后与父辈相邻建房生活,这样既可以相互照顾,也能够尽到赡养责任。相反,村庄边界比较开放,小亲族型村庄乡土文化急剧萎缩和没落,村民受个人主义、金钱主义思想侵袭,“理”滋生社会行为的变异,女孩远嫁趋势明显上升。为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多数女孩不愿与公婆同住,或是两家居住地相隔甚远。村庄社会的“礼”和“理”从两个维度管窥出农村代际责任和代际伦理等现实问题。
本研究探讨的两个典型案例的经验图景与上述村庄结构蕴涵的特征啮合。宗族型村庄中,父母在子代婚姻上的责任不强,经济压力较小,代际伦理观念根深蒂固,父母对子女有抚养责任,子女要承担父母的赡养义务,就如在村庄流传甚广的民谚:“上辈做给下辈看,有样学样家风传”。在Y村,儿女是婚姻的主导者和责任主体,父辈只起辅助作用,帮助儿子举办婚姻仪式,结婚开销成本和彩礼额度较低。相反,在小亲族型村庄中,父辈对子女的婚事大包大揽、事无巨细,代际责任很强,经济压力大,随着女孩远嫁事件频频发生,家庭养老的责任向儿子倾斜,赡养老人的重担落在男子肩上,由此导致不管不顾、遗弃老人或虐待老人的案例反复出现,代际伦理关系变异,社会保障不足催生替代性需求。在W村,男方父母为儿子争夺稀缺的农村适婚女性资源,为他们修建两至三层的房子,或在乡镇购置房子。面临高额彩礼导致的代际经济剥夺,一些家庭几乎耗尽自己一生的积蓄,甚至负债累累,进而导致男方父母成为高额彩礼的最终承担者和偿还者。
村民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形成广泛性和普遍性的集体意识,即为村庄共识。村庄结构类型和文化传统观念塑造了迥然不同的村庄婚姻伦理,伦理规范趋同,即形成村庄价值共识,反之,伦理堕落则导致婚嫁观念撕裂。在宗族组织较强的农村,婚姻是合两姓之好,具有拓展宗族社会交往的功能,是农村社会关系网络中重要的一种维系形式。女孩找对象,除了重视男方人品和能力,希冀男孩家有兄弟姊妹,比如红白事上有人帮衬,父母年迈时,可以减轻赡养负担。小亲族型村庄受现代性力量的渗透,结构形式割裂,以嫁女获取大笔经济补偿的观念比肩皆是。面对全国性婚姻市场,当地女孩婚配来源不受限制,受父母婚姻观念的影响,找对象不啻以彩礼和家庭经济状况作为衡量标准,还要求男方是独生子或只有姐妹,从而防止发生家庭内耗和家产纠纷的问题。由此观之,两村属于两种价值相悖的婚俗文化现象。
面子是中国特有的一种文化心理现象。在农村结婚,男女双方家庭从不同角度参与面子竞争,并激化社会竞争行为。宗族型村庄中,父母不是儿子婚姻的包办者,儿子到达一定年龄还未完成终身大事就意味着自己没有本事,没有给父母挣得脸面,因此,适婚男子会想方设法博取女孩子的喜爱,为家族争光。女方父母为了争面子,进行“陪嫁竞争”,竭尽自己所能给女儿体面的嫁妆,让女儿在夫家有底气。相反,小亲族村庄中,男方父辈承担着子女的婚姻大事,面对女性资源竞争激烈,父辈不惜倾家荡产,也要保证儿子娶妻生子,否则就会愧对列祖列宗。对女方家庭而言,为提升自己在村庄中的地位和声望,往往进行攀比竞争,索要高价彩礼,将原来的“重礼”逐渐演绎为现在的“重财”。(33)方军、陈奇:《多中心治理理论视阈下农村高额彩礼治理模式探赜》,《青海社会科学》2017年第3期。
基于田野调查,本研究采取双案例比较方法,嵌入地方治理理论,建构比较分析框架,剖析彩礼流动异化的内在逻辑,试图凭借知识创建与本土治理实践展开跨学科研究对话。彩礼流动差异本质上是村庄文化秩序和价值观念的产物,一个价值趋同和规范完整的村庄能够形成相应的社会共识机制,其宗族型村庄结构和通婚圈模式稳定了彩礼规模、规约着彩礼流动的向度;而一个结构松散的村庄,既缺乏对低额彩礼的观念共识,又缺失对于农村女性适婚资源恶性竞争的有效遏制机制,进而滋生出诸多违背村庄婚配伦理的异质性行为乃至不法行为。为祛除天价彩礼至深影响之魅,真正实现彩礼流动均衡,复归村庄治理本位,可以从治理结构、治理内容、治理方式和治理价值等方面进行前瞻性考量。
治理网络结构不是各治理主体间的简单拼凑、随意整合,而是具有主体多元性、过程协同性、方式多样化等特征。高额彩礼及其流动不啻是单个家庭的私人事务(物品),还是影响村庄治理秩序的公共事务(物品),因此,亦可称为混合(事务)物品。在基层治理实践中,公共事务治理主张治理主体多元化,形成了基层政府衔接、村“两委”落实、村组干部、党员和乡贤引领、村民参与等多元力量共同参与的协同治理网络格局,调动多元主体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任何一种角色的缺席,都会导致村庄治理出现结构性裂缝。整合多种资源进行运动式治理,基层政府发挥领导者角色,衔接上级政府的顶层设计意愿,积极动员婚姻双方抛弃面子思想,倡导彩礼仪式化或“零彩礼”;作为村庄的顶层设计者,村“两委”明确自身的角色定位和责任边界,发挥其在村民间的领导优势;村组干部和党员是人情社会治理的引领者,村组干部掌握村中丰富的治理资源,在进行人情治理时如鱼得水,如党员具有模范辐射带动效应,让其成为抵制天价彩礼、树立婚姻新风的示范和标杆,同时,激发乡贤参与遏制高价彩礼的积极性与主动性,发挥红白理事会、道德评议会和妇联社等社会组织的作用,引导文明操办红白喜事;村民是村庄社会治理与乡村文明建设的主体,全面促进村庄治理秩序必须紧紧依靠广大村民,拓展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的渠道,发挥村里老年人的人力资源优势,形成自我管理、自我监督、自我约束和自我净化的良性自治机制。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有效克服过去的单一纵向领导下的治理盲区、悬浮化和碎片化等问题,高价彩礼也因此就会失去滋生土壤和传播空间。
农村高价彩礼治理是一个系统工程,不可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需绵绵用力、久久为功,可从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入手治理。宏观层面上,在全国大力推进婚俗改革实验区试点,通过“国家队”“省队”以点带面的带动,共同带动农村创建新婚俗,引导新人树立健康文明的婚姻价值观,浸润全新的婚姻文化,弘扬“风雨同舟、相濡以沫、责任担当、互敬互爱”的婚姻理念,让简约的婚俗礼仪成为新潮流。中观层面上,优化公共资源的配置。农村老人的养老问题日益凸显,《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明确提出:“构建多层次农村养老保障体系,创新多元化照料服务模式。”形成党组引领、乡镇督导、村级负责、部门支持和社会参与的工作机制,转变传统家庭的养儿防老观念,倡导儿女共同赡养老人。乡村不只老有所养,而且老有所医,优化乡村医生结构,真正解决村民“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除此之外,农村青少年辍学现象比较严重,代际之间的理性博弈助推了早婚,早婚现象投射着社会变迁的集成影像,早婚早孕潜伏着婚姻的脆弱性,不稳定的农村婚姻状态随时影响着村庄秩序。很显然,女性的学历、获取资源的能力与要求婚姻担保的动机成反比关系,男性承担结婚费用压力减小。(34)符国群、李杨、费显政:《为何男方家庭支付更多的结婚费用——基于信号理论的解释》,《经济评论》2021年第5期。因此,国家要加大对农村的教育投入,推动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和城乡一体化。随着女孩受教育程度提高,建立在婚嫁彩礼数额上的教条式观念将不攻自破,从而让越来越多的农村女青年树立正确的婚恋观,从根本上解决农村彩礼问题。微观层面上,乡村社会的关系网络纷繁复杂,作为一种基础性资源,其内在的功能核心是村民进行社会互帮互助,这是理解村民的心理、行为与互动等微观现象的一把钥匙。在村庄积极分子的带动下,通过微信群、QQ群等多种网络社交工具闲话家常,讨论公共事务,及时沟通亟须解决的村民村事,为群众排忧解难,加强了邻里关系。作为超时空沟通手段,一方面,这些网络社交工具是对传统熟人社会及其社会关联的复制和延伸,成为村落社会关系延展与再生产的新空间;另一方面,它们将分散在不同空间的人群通过虚拟在场实现重新聚合,(35)牛耀红:《社区再造:微信群与乡村秩序建构——基于公共传播分析框架》,《新闻大学》2018年第5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村庄的原子化倾向,(36)吴海琳、周重礼:《微信群对乡村公共空间的重构——以D村“行政外生型”网络空间为例》,《河北学刊》2020年第4期。有效提升村民情感网络的密度和广度,为村庄公共事务治理凝聚力量。
长期以来,国家利用自上而下的行政权力,在高位推动、中层介入和基层衔接的纵向传导机制中治理村庄。在乡村尤其相对贫困的乡村,单靠政府的行政化权威和强制性规制难以完全遏制高价彩礼境状蔓延,因而既需要刚性约束,也需要柔性措施。乡土社会中遵循村庄人情和伦理的行为逻辑,治理方式由控制式向互动式、由对抗式向合作化、由单轨式向刚柔兼济转变,多元治理技术有助于消弭分歧、化解矛盾。治理高额彩礼,应当坚持柔性治理为主,刚性管控为辅。柔性治理是一种微妙的治理技术,以亲情般的话语体系、思想教育、劝说引导等手段辅助,倡导“婚事新办”,仪式简朴、氛围温馨的婚姻观念,根据地方文化习俗,打造特色婚礼,满足群众对婚姻礼俗的精神需求,引导群众适当降低酒席档次和宴席规模,评选“文明示范户”“好婆媳”等方面的典型人物以引领各类乡风文明,通过开展墙面彩绘、挂家风家训等形式让村民认同整治结果,达成治理观念共识。另外,刚性管控的行政权力作为外力推动可有效介入。但柔性治理也具有碎片化、自愿性和道德规约性等特征,在其使用无效的情况下,也可通过行政权力有效介入对乡村高价彩礼、奢华婚宴的负面典型进行有效依法治理,形成疏堵结合、刚柔相济的治理创新格局。为遏制天价彩礼,国家在顶层设计上已经考虑施行弹性化制度建设,如2021年发布的中央一号文件,其中再次强调对乡村中的不良社会风气进行治理,大力推行婚俗改革试验试点等。导入规范化治理规则和以契约制度为基准的法理条款,践行村规民约,“规”止歪风邪气,“约”出婚恋秩序,同时,对于突破村规民约乃至突破法律底线的行为要采取必要的行政手段,及时止“损”。
乡村社会是基于一定的血缘、亲缘和地缘等关系而形成的共同体或微社区,其公共精神是村庄团结得以维系的文化基础,是乡村社会治理的重要依托。市场机制的离散性、自利性和功利性等负面表征的弥漫成为乡村文化断裂和价值观错乱的罪魁祸首,以守望相助和伦理关系为核心的村庄公共精神日渐式微,因此,如何通过重构公共精神来擘画和谐稳定的村庄治理局面就成为一个显著问题。首先,逐步培育农民文化自觉意识。传承优秀的传统乡村文化,保持乡土文化礼俗性与仪式性的价值追求,以理性、自律、自觉的态度践行低额彩礼理念,共同推崇乡村文明节俭婚嫁新风尚。其次,提供规制保障。其包含村庄的村规民约、习俗、精英人物所代表的权威规则等,(37)张良:《乡村公共规则的解体与重建》,《浙江社会科学》2016年第6期。公共规则的有机介入,为村民集体行动提供坚实的基础,如“禁酒令”制定了抵制违规整酒的村规民约,(38)郑家豪、周骥腾:《农村人情治理中的行政嵌入与规则融合——以重庆市川鄂村整顿“整酒风”事件为例》,《中国农村观察》2020年第5期。遏制村民们铺张浪费、攀比成风的不良习俗,规约婚丧酒席的过度消费行为,以实现乡村精细化治理。最后,搭建公共交往平台。村庄公共空间是培育村民深厚的情感土壤,是打造村庄情感共同体的物理性载体,鼓励农民积极参与村庄公共事务,利用新科技手段创造沟通交流的公共空间,如村民微信群、村庄微信公众号等,促进村民之间的公共讨论和交流,开展红白事治理、“新乡贤”“好媳妇”评选等活动,借助熟人社会圈子进行移风易俗知识宣传,对婚嫁彩礼正面典型进行浸润式的示范传播,或对负面案例的次生性危害进行深度剖析和警示性劝诫,以有效的情感互动增强村民认同,加强村庄团结,凝聚人心,重建乡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