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构建“三部曲”

赵琴

拥有充分安全感的人能够更好地接纳自己，从而更好地生活。我发现，当孩子愿意倾听、彼此信赖和性情舒展之时，安全感的生命之曲就已悄然奏响。

愿听：让语言安全可亲

达达从小生活在江西农村，初中才转学到武汉市，说话带有极重的口音，甚至有些吐词不清，而且他有一点听力障碍，必须佩戴人工耳蜗，听力才能达到正常水平。

照常理，我们该对达达抱有关怀与同情，但是他让我们喜欢不起来。

达达连每天的基本作业都完成不了，老师和其父母沟通，他们却忙于生计无法督促孩子学习，只求他能“混”个毕业。

“达达，你作业没交呢！”就算你声音喊得再大，他就如同听不见一样。时间久了，我怀疑人工耳蜗的效果，认为达达确实没听见，最后只好走到他跟前，凑在他的耳边反复地说。达达与老师不会有正面的眼神交流，但会蜷缩着身子低着头偷瞄老师，眼神透露出警惕。

一节语文课上，坐在达达前面的小俊趴在桌上听课，我就随口轻声说了一句：“你看，达达都坐得那么端正。”随后，达达将身子挺了挺，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句话声音那么小，这都能听见？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只不过是有选择地听，好话就听得见，“坏话”就听不见。

回忆以前与他说的话，确实“坏话”居多。

“达达，作业怎么又没做呀？”

“达达，上课跟小杨聊什么呀？”

“达达，你怎么能说这么脏的话？”

……

他不是听不见，而是不想听，因为这些话带着嫌弃。其实，不仅仅是达达，绝大多数人在批评和指责的环境中都会“失聪”甚至“失语”，他们在不安中变得谨小慎微、畏畏缩缩，进而对外界充满敌意，逐渐失去安全感。

于是，我开始转变说话语气，柔和地对达达说：“作业要做。如果没做，可以利用课间时间补齐。”“上课不要讲闲话，但可以和同伴参与课堂讨论。”“传递纸条是美好情感的表达，我们的语言也要美好。不会写的字可以查字典。”

这些话，达达都能听懂！他虽然还是不愿说话，但会点头交流，而且能与我四目相对了。

如果我们的话语都是充满着打压与攻击，那我们面对的只能是充耳不闻的麻木者与怨怼者。学生的心门从未打开，教育又从何而来？语言是人际关系中最基本、最主要也是最直接的构成元素，我们完全可以从好好说话开始构建安全感，让话语充满理解与温暖，毕竟孩子愿意听，甚至乐于听，才能给孩子营造基本的安全环境。

信赖：让内心熨帖温暖

“老师，达达的助听器昨晚忘记充电了，今天他上课都听不清。”小柯领着达达到办公室找我。

“那怎么办？”我很着急。

达达应该是隐隐约约听见了：“打电话要我妈妈把家里那一个送过来。”

我立即把电话给他，与家长联系后，达达把手机还给我并且向我表达了谢意。中午到班上询问，得知达达已经换上了助听器，我才放心。

这是达达第一次向我求助，也是他第一次向我和小柯表露了他面对无声世界的慌张，这份信任让我异常感动与珍惜。其实，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是很难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他们会与他人拉开距离来保持内心的安全，但内心又极度渴望亲密关系。

小柯是第一个“溜”进达达心间的同学。达达还是个“小刺猬”的时候，小柯就会陪着达达玩耍，在校园里寻趣，在操场上打球，哪怕达达投篮的姿势怪异，小柯也能看到其中的闪光点。小柯妈妈对小柯与达达交往也有过担心，因为达达的成绩实在太差了，但经过与儿子沟通，她最终被小柯的一句“达达耳朵有问题，太可怜了”所打动。

当时，我也被这句话震惊了。小柯是具备多大的共情能力才能看到达达内心的不安与脆弱，而达达又是多么信赖小柯，才让他慢慢走近真实的自己。原来，达达第一次背诵古诗时，在超长的冷场时间，小柯说了句“老师，再等等”。达达第一次含糊不清地背出诗句时，小柯热情地鼓掌。这些，都让达达对小柯产生了信任。

信赖是非常宝贵的，只有在我们确认对方能够接纳并且关心自己的时候才会慢慢发生。可信赖一旦发生，便会极大地增强无安全感者对外界的信心，从而逐渐让他们加大对外部世界的探索。

慢慢地，达达也有了玩伴，我还是从“非同1班”故事会上得知的。小聪向大家讲起他们周末的故事：小聪骑车，达达坐在后座，下坡时小聪才发现刹车失灵，达达就用双脚蹭地来充当刹车。为了减轻伤害，小聪情急之下找了个沙坑摔下去，还好，两人都未受伤。孩子就是孩子，玩耍的快乐已然盖过当时的恐惧。小聪一边讲一边笑个不停，还说达达在用脚“刹车”时把鞋弄掉了一只，两人找了半天都未找到，达达回家后还被老爸骂了一顿。

小聪讲到最后也为达达摔跤和挨骂而自责，而达达却一直开心地笑着。小聪说，若不是达达用脚减速，估计他会摔个“狗啃泥”。小聪感激达达在危险的时候给予自己支持，这份感激也让达达获得了来自他人的信赖。

我曾问过達达：“你都可以脚着地，发现不对头（危险）的时候，可以先跳下车的。”

达达用吐词不太清晰的话告诉我：“他会怕的。”

缺乏安全感的人心灵往往都有缺口，这既是他们的伤口，也反映了他们内心的需求。如果我们能不吝惜一些举手之劳，不仅缺口会被填满，而且还会加大他们对外部世界的信赖，进而主动释放自己的温暖，从而在互相信赖的环境中逐渐蓄积安全感。

真实：让性情自由舒展

那日，达达和几个孩子的当堂作业没完成，便留下来补作业。待他们完成后，我才发现当天值日的同学没做卫生就跑了，便安排达达他们顶替。才过一会儿，达达便不知所踪，我气恼地自言自语：“达达怎么又跑了！”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后有愤愤的声音，一转头，便看见达达一边用手势比画，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表达，原来他“消失”的时间是去隔壁班借“拖地神器”了。他边说边展示手中大拖把的魔力——一拖一大片，又指指其他孩子用的小拖把，脸上露出被冤枉的气恼。

“哦，是我冤枉你了。对不起！”

达达没有回应我，只是用大拖把闷闷地拖地。

这是达达第一次对我表达气恼，可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他很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从那之后，达达也会偶尔展现出自己的“野性”。那日临放学，突降大雨，同学们都在担心如何回家，达达却一下课就冲进雨里撒欢，就这么来回在雨里跑来跑去。那时，我就站在教室门口，却没有立即阻止，因为儿时的我也会做一些“出格”的事，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很幸福。

我招手让达达过来，他迅速跑回走廊。“不能淋雨，感冒了就不能正常上学与伙伴们玩了，而且爸爸妈妈还要操心。想玩可以拿把伞。”

“知道啦！”达达欢快地回应。转眼，他拿起一把伞就冲到雨中。

孩子有了安全感，才能自由舒展地做自己，进而带着稳定的心理去探索未知的广阔世界，最终找到归属感。（文中学生均为化名）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汉市光谷第二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