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自我革命的最初探索与实践

刘源 刘建民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将“坚持自我革命”列为党百年奋斗的历史经验之一，并指出：“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在党的奋斗历程中，毛泽东、刘少奇、李立三等老一辈革命家发动和领导的具有全国意义的革命斗争——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从1921年兴起，历时十年，为中国革命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1923年8月，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中开展的“八月整顿”，就是一次党的自我革命的最初探索与实践。

开展“八月整顿”的起因

党的伟大不在于不犯错误，而在于从不讳疾忌医，积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敢于直面问题，勇于自我革命。“八月整顿”初见于刘少奇在1923年8月20日撰写的《对俱乐部过去的批评和将来的计划》一文。他提出俱乐部今后要做好3项工作：“具体说，（一）努力建设和内部整顿，以稳固并扩大安源团体的基础；（二）扩大组织，由安源地方的组织进而为全国的组织；（三）训育部员，提高工人阶级的知识并训练工作做事的能力。”①

为什么刘少奇当年要将“内部整顿”作为俱乐部工作的第一项任务呢？

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成立，特别是第一次大罢工取得胜利后， 安源党组织集中力量开展了以下工作：一是加强党的建设，在安源工人中积极培养和发展党员，壮大党的组织；二是加紧吸收工人加入俱乐部， 推进队伍建设和俱乐部的组织、管理、制度等建设；三是着手对俱乐部的办公和活动阵地、 场所建设，筹建新的俱乐部；四是为增强俱乐部的凝聚力、号召力和战斗力， 创办和发展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这一党领导下的第一个工人经济组织和经济实体。 这四大建设，有力地促进了安源工运的发展、壮大。在很短时间内，特别是大罢工胜利后，俱乐部部员人数迅速增加， 从700多人发展到12000多人。此时的俱乐部实行民主选举的代表大会制度，即十代表、百代表和总代表制，总代表会议为俱乐部最高权力机构，下设教育股、互济股、游艺股、故工抚恤会、职业介绍所、裁判委员会、工人纠察队等职能部门，使俱乐部成为一个半政权性质的组织。正因为罢工的胜利，事业的顺利发展，俱乐部经济状况大有好转，使得一些工人骨干和管理人员“遂生出来了一种虚骄之气”“代表可以说就是工人领袖……不过有一部因自己居在领袖地位，对俱乐部的宗旨和目的，或者还有些不太十分明白，以为俱乐部是行政机关，以为自己有很大的权力和威风，因此自己渐习于一种官僚绅士态度，对工人的态度和说话，多骄傲不和悦”②。加之成立不久的俱乐部工作机构缺乏有效管理，尚未建立和健全各项规章，于是出现了以贪占公款公物为主要形式的腐败问题和脱离群众的不正之风。

这些问题出现后，很多工人群众对俱乐部和有关领导产生了不满情绪，也影响了工人骨干之间的团结和协调，损害了党的威信。安源工人运动的成败面临着严峻考验，“八月整顿”势在必行。

“八月整顿”的主要做法

党在安源工运中开展的“八月整顿”历时一年半，经历思想交锋、查处整改、建章立制3个阶段：

1.以思想交锋为重点，直奔问题去，认真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提高了政治觉悟和认识。

运用好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是党进行自我革命的重要手段。刘少奇在《对俱乐部过去的批评和将来的计划》一文中提出，整个批评教育本着“对过去的批评，专注意各种错误，大略的写出，至于各人的好处和事件之办得很对的，均从略不说”的原则，重点解决存在的问题。通过对问题进行逐一分析与批评，提出解决办法。他首先作了自我批评，认为自己“做事精神不好，过于审慎，平时对工友的交际和谈说，都表现一种不愿意的懒散态度……到后来对俱乐部事务不十分负责，以致引起工友的误会，这都是我的错过”。然后对主要负责人李立三、朱少连、余江涛、陆沉的问题逐个深刻批评。批评意见尖锐、坦率，一语中的，既有现象表现，又有产生原因，同时又点明解决办法。他除对各部门和工人代表“普遍的错点”直率批评教育外，还着重批评“合作社开办仅数月，三换总经理，以致社内事权和经济不能统一，各股单独进行，弄成一种无政府状态。经济的支配不能均匀，各股扩充各股，以致现在资本周转不灵。全社无一种统一的营业计划，只知卖东西。社内办事既无系统的规则，又无划一的簿记，账务的清理甚难”。通过刘少奇倡导并带头开展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大家进行深刻的思想交流，深挖自己的错误，彼此互相帮助，认识有了极大提高，一致同意对不正之风和腐化行为进行毫不留情的斗争。

2.以严肃查处和彻底整改为手段，着力解决安源大罢工胜利后俱乐部领导层存在的作风问题。

刀刃向内、切实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是自我革命的内在要求，也是安源工运“八月整顿”的重点。1923年8月，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针对几起据实查证后确定为侵吞公款、谋取私利的事件，形成决议，作出处理，并及时向广大工人群众报告。例如，严肃处理了合作社服物股经理陈梅生侵欠和挪用公款案，对挪用和欠公款者作出相应处理，其中包括对某些有影响的负责人该退赔退赔，该补偿补偿；对严重违反俱乐部章程和纪律的工人，经教育仍无悔改者，作出开除部籍的处理。通过一系列查处和整改，大家充分认识到巩固团体，服从大局，遵规守纪的重要性，明白了组织俱乐部为的是谋全体１万多工友的幸福，倘使有少数人为谋自己的利益而妨害大众，这是不能容忍的。“俱乐部万余工友不能各干各的，必须有统一的指挥，有规则的动作，因为万余工友必须服从指挥才有办法”③“我们俱乐部惟一重要的是纪律，凡是各种会议的议决案，我们都应该绝对遵守，不遵守议决案便是反对俱乐部，这更是我们不能容许的”④。这样，使查处整改和教育提高相结合，达到了“力改前非，保持前日团结的精神”⑤之目的。

3.以建章立制、规范管理、有效监督为目的，发挥根本性、长期性、全局性领导作用。

当年，刘少奇、李立三、毛泽民、朱少连等人充分认识到，经过“八月整顿”，俱乐部必须形成新的规矩，以便管理时有章可循，理顺关系。于是，他们从以下几个方面加强制度建设：一是建章立制，进行规范化管理。制定《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总章》。1923年8月通过的《总章》有9章28条，1924年经补充修订，达到9章63条。之后又制定《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办事细则》，共21条，使俱乐部的规章制度和运行机制进一步健全和完善。二是对俱乐部有关经济活动作出一系列规定。通过《最高代表报告》形式，作出涉及发放职员生活费、成立经济委员会、合作社分红规定等经济事务的决定，达13条之多。三是规范和健全消费合作社的管理制度。由毛泽民领导制定《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办事公約》，共17条。其中，为规范总经理与各股经理的权限，防止他们各行其是或混乱无序，规定“各股经理有管理各股营业全权，但进货及定价须先与总经理商妥办理”。四是制定相关的监管制度。《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办事细则》规定：“因俱乐部经济扩充，事实上需要一监督与保管的机关，遂由最高代表会议推选9人组织经济委员会”“消费合作社每星期须将其营业状况及经济状况，报告主任团一次，每月总结报告一次，社内各项用费每月须报告一次”。俱乐部决定，“总经理有管理和指挥本社全权，但领受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最高代表会及主任团监督与支配”。五是针对俱乐部建设和管理中存在的薄弱环节，加强内部改组、整顿工作。设立由主任团和7个股构成的俱乐部组织机构，形成总代表、百代表、十代表的工人代表制和行使权力模式。俱乐部坚持对重大事项实行专题报告制度，对财务经济逐项公布等。这些规章和决定，有效堵塞了经济运行中已经出现和可能出现的漏洞，推动了俱乐部各项事业的发展。

“八月整顿”产生的重大影响

在安源工运期间开展的“八月整顿”，是在刘少奇、李立三、毛泽民、朱少连等共产党人领导下完成的。其涉及面之广、整改内容之多、整顿力度之大，揭示了党的自我革命的基本要求，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经验，产生了重大的历史影响。李立三曾指出：“安源工人运动的一些主要经验是十分重要的。后来1924年，我们到上海做工人运动的时候，也就是运用了这些经验。”⑥1937年2月，刘少奇对安源工运的历史经验教训进行总结，其中包括反腐倡廉经验，给中央写了一封重要信件，此信件后来成为延安整风运动的学习材料之一。

1.查处了党历史上有文献记载的反腐肃贪第一案。

1922年7月，为抵制商人的中间剥削、维护工人利益，俱乐部创办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1923年2月7日正式营业后，通过向部员发行股票、筹措和扩大资金等举措，经济实力不断扩大，至1924年12月底，合作社结算时基金为28321元。工人经济组织的迅速发展，客观上对安源工运中经济问题的产生，提供了温床。

经济问题最初表现为内部管理的失职混乱现象。由于制度不健全、管理监督缺位，导致出现少数干部侵吞挪用公款这一严重问题。1923年上半年，消费合作社发生一起较大的经济案件——服物股经理陈梅生挪用公款1000多元。可是总经理及工作人员丝毫没有察觉。为及时惩治腐败，维护工人团结，俱乐部对此案极为重视，多次召开会议，采取组织措施，严肃查处了陈梅生挪用公款案，并撤销其职位。安源党、团地委将陈梅生案以文件形式逐级上报，中共湘区委员会收到安源地委关于陈梅生案件等内容的文件后，将此报告作为附件上报中共中央。1924年5月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扩大会议召开之后，安源地委的报告与湘区委员会报告一并被收入中央扩大执行委员会会议汇编文件之中。陈梅生案成为中共中央文件中的反腐肃贪第一案。

2.形成了党历史上有文献记载的最早关于自我革命的内容及廉政制度。

经过安源工运锻炼，刘少奇写下两篇包括工人运动和自我革命内容的历史文献——《对俱乐部过去的批评和将来的计划》《俱乐部组织概况》。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党的领导者最早涉及自我革命内容的重要文献。

安源党组织在对俱乐部进行整顿的过程中，不断健全部门职能，整顿组织纪律。针对俱乐部建设和管理制度方面存在的薄弱环节，刘少奇等积极着手完善俱乐部各项规章制度。1923年和1924年，分别制定和完善了《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总章》《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办事细则》，明确了办事程序和办事规则，对消费合作社的管理和运行作了具体细致的规定，以防止再次出现经济问题。这是党领导制定的最早的有关廉政制度建设的文件。

3.率先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有力武器解决问题。

批评与自我批评作风贯穿于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是区别于其他政党的一个显著标志。批评与自我批评作为一种科学的方法论，指引党在奋斗征程中敢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安源大罢工取得胜利之后，各项事业有了大发展，同时又有不少问题随之产生。刘少奇等共产党人从党的性质和根本宗旨出发，从人民根本利益出发，检视自己，不掩饰缺点、不回避问题、不文过饰非，有问题解决问题，有错误承认并纠正错误，开展思想交锋，以刮骨疗毒的勇气和魄力解决了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中党员领导干部和俱乐部领导层、工人领袖中存在的突出问题。

“八月整顿”的历史启示

安源工运期间的“八月整顿”重点针对安源工人俱乐部领导层在思想作风、经济上存在的突出问题来开展。虽然那时的环境、条件、范围、内容、对象与今天相比有很大不同，但都体现了党的自我革命基本要求，从而也以“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最早”而永载史册。其“敢为人先”的探索，具有鲜明个性的独到做法，以及在实践中产生的显著效果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借鉴与现实启示。

启示之一：刀刃向内，严明纪律，整饬作风，毫不留情开展自我革命。

“八月整顿”告诉我们：一个政党滋生作风和腐败问题，未必始于其执政开始后，只要在特定的地域、范围和时间内建立了权力机构，开展了经济活动，产生和形成了一定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作风和腐败问题就会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产生和存在。安源党组织领导人刘少奇、李立三、毛泽民、朱少连敏锐地看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危害性，坚持从党的利益出发，立足于安源工运事业大局，义无反顾地带头执行俱乐部“整顿”的决定，在引领社会革命进程中同时实现自我革命。正因为他们率先垂范的带动和影响，使安源工运“八月整顿”虽然距今已有百年，但留下的历史启示非常深远。今天，我们党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执政党，越是长期执政，越不能忘记初心使命，越不能丧失自我革命精神。在新时代不断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必须不断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强化纪律、改进作风，绝不能有停一停、歇一歇的想法，才能不断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推向前进。

启示之二：加强教育、健全制度、强化监督等多措并举，不断提升自我革命成效。

当年安源工运中的“八月整顿”，在如何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方面做了大胆探索与实践。刘少奇等领导同志对安源俱乐部领导层和内设工作机构内部存在的问题，既采取严肃批评教育和内部通报的方式，又采取经济制裁、组织处理和向上级报告等方式，较好地遏制并解决了存在的问题。全面建立和逐步实行俱乐部各机构工作运行和管理的规章制度，实行各股工作报告制和重大事项公开制，大大增强了俱乐部在工人中的公信力、吸引力和凝聚力，加强了党对俱乐部的领导，推进了各项事业向前发展，产生了积极效果。今天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的新征程上，我们也必须在加强思想教育、健全制度、强化监督方面多管齐下，让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永葆党的生机活力。

启示之三：紧盯“关键少数”，以上率下，以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

安源大罢工胜利后，由于俱乐部的影响和权力日益扩大，致使一些负责人在主观意识上忽视和放松了思想作风及工作作风的建设和要求，松懈了自我约束，导致俱乐部一度管理混乱，进而影响到一些工人对俱乐部形象的认可。在“八月整顿”中，紧紧抓住俱乐部主要工人领袖和骨干这个特殊群体身上暴露出的问题，毫不留情开展严肃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触及灵魂，深刻反省，查处问题，彻底整改。在中国进入新时代的今天，开展自我革命必须抓好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领导干部这项根本性的基础工程和“关键少数”，持之以恒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坚决纠治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坚持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有案必查、有腐必惩，不断净化党内政治生态，推进自我革命深入发展，确保党永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以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

启示之四：以清醒的历史自觉，打好攻坚战、持久战，开辟百年大党自我革命的新境界。

“八月整顿”之所以能够及时顺利地开展和推进，关键在于以刘少奇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既高度重视、严肃认真地进行治理整顿，又身体力行、率先垂范，有着清醒的历史自觉。刘少奇曾在安源这样表明自己的革命信念：“我们抱定社会主义的思想，从最黑暗的家庭奋斗出来，到中国这样沉寂的社会里面，干这种改革社会的事业”“我们的心理就早已洗刷得清清洁洁”⑦。当年鉴于他体弱有病，工作繁重，有人提议要将他的生活费从每月15元提高到200元，被他婉言谢绝。他召开工人座谈会时，诚恳地说明不能搞特殊化，必须与其他工作人员同样对待。正是有刘少奇等一大批优秀共产党人以身作则、打铁自身硬，用实际行动踐行了无产阶级政党的初心和使命，维护了党组织和俱乐部的纯洁性，赢得了广大工人群众的热爱和信任。在新的赶考路上，我们必须牢记中国共产党是什么、要干什么这个根本问题，打好自我革命的攻坚战、持久战，坚决清除一切损害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因素，坚决清除一切侵蚀党的健康肌体的病毒，不断开辟百年大党自我革命的新境界，确保党在新征程上始终走在时代前列。

注释：

①②⑦刘少奇，《对俱乐部过去的批评和将来的计划》，《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上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1年版，第91、94、101页。

③⑤中共萍乡市委《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编纂组：《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上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1年版，第99页。

④刘少奇、求实，《俱乐部组织概况》，《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上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1年版，第155页。

⑥李立三，《看了〈燎原〉以后》，《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下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1年版，第909页。

（责编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