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转型背景下图书馆发展风险影响因素调查研究

李秋实

（1.华中师范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武汉，430079；2.中国图书馆创新发展研究中心，武汉，430079）

1 引言

1.1 研究背景

数字化已成为社会运行基本逻辑。数字化转型正在重构图书馆的服务模式与组织边界，以数据资源集成共享、服务业态智慧便捷、组织治理敏捷协同，推动图书馆事业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实现。数字技术变革、社会结构变迁、用户需求行为转变等易变和高度不确定模糊性（VUCA）的转型环境对图书馆发展提出挑战。英国图书馆自2008年以来图书馆经费、用户访问和馆藏量呈下降趋势[1]，生存发展问题受到关注[2]；美国公立学校图书馆数量与全职馆员数量持续下降对学生成功产生了不利影响[3]；韩国大学图书馆2020年人均借阅图书2.3册，较2017年减少了一半[4]。我国也面临图书馆发展品牌淡化、数字资源建设的成本与安全保障等风险，严重制约图书馆发展效能提升。

数字化转型是图书馆发展的机遇。国内外图书馆面临转型风险复杂格局，需要对发展风险进行研判，确保转型发展顺利进行。图书馆管理与决策者高度关注转型发展与风险规制议题。2021年国家图书馆馆长会议提出“不确定性背景下国家图书馆如何应对风险和机遇”问题，2022年英国研究图书馆《图书馆转型：2022-2025年战略》报告将数字化转型定位为重点工作之一[5]。图书馆发展风险规制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识别与发现影响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是促进图书馆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但是，当前对影响图书馆发展的风险因素研究还不够系统深入，影响因素来自哪些方面、重要性程度及如何影响还不清晰，这些问题成为学界和业界亟待破解的难题。本文立足数字化转型背景厘清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内涵，综合统计数据、行业调查与实践案例等多种证据源，自下而上地凝练发现风险因素并建构模型、厘清因素作用机制并提出应用路径，以此助推图书馆有效规制发展风险、实现平稳转型与高质量发展。

1.2 文献回顾

数字化转型社会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识别是风险预警、应对和规制的前提，也是高质量发展决策的必要参考依据。已有研究集中在图书馆风险来源辨识、特定类别风险的影响因素和特定类别风险形成等方面。在风险来源方面，图书馆面临由环境条件和人为驱动所带来的风险[6]，馆藏资源建设给图书馆优先性、专业价值和馆藏完整、学术交流和信息市场带来风险，这些风险主要来自不断变化的用户需求和期望、竞争性的信息服务和资源渠道、出版商和供应商合并等[7]。馆藏资源保存风险主要来源于资金、人力与设施不足[8]。财务状况、学术研究、信息技术、人力资源等风险是高校图书馆主要的内部控制风险[9]。在风险影响因素层面，学者运用定性与定量方法分析特定风险的影响因素，如提出信息环境、制度内容、业务模式等知识产权因素[10]。基于信息熵算法建立内部运作管理、合作和外部竞争、法规等风险因素的图书馆联盟风险故障分析树[11]。疫情期间图书馆信息咨询服务风险受到用户类型、服务媒介方式、业务性质等因素影响[12]。在风险形成过程方面，剖析了具体业务如编目外包[13]、版权[14]、人力[15]等风险成因。风险因素的关联、叠加、迭代变化会引发特定风险事件[16]。公共文化服务机构数字化转型风险存在“实在风险—感知风险—社会稳定风险—风险消弭与重现”的风险循环链[17]。

综上，当前关于图书馆风险及因素已经形成一批研究成果，为本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但仍存在局限。一是多停留在对个别案例或局部风险的内部因素的静态感知研究，缺少以全局系统观来识别关键风险要素、揭示多重因素关联作用关系的理论建构。二是对数字化转型环境下多重风险影响因素认知尚未达成共识，包括价值、技术、法律等，缺乏对影响图书馆发展风险的重要性因素定量化识别，难以针对性地指导风险规制实践。这进一步造成潜在风险显性化、扩大化，如缺乏对数字资源可用及安全、用户需求等因素重要认知偏差造成供需失衡的资源保障不足，对要素流失、短缺等变动程度与方向识别不足造成社会形象受损等。

因此，规制图书馆发展风险、实现转型与高质量发展成为当前紧迫而重大的现实问题。而规制风险的前提在于确定风险因素、厘清风险作用机制并进一步应用于行业实践。本研究从系统、全局与长期性视角，面向数字化转型社会图书馆发展风险规制目标，建立系统化的风险因素模型并凝练关键要素，为图书馆发展研究提供可用的风险分析、规制应用的理论框架，进一步将理论驱动与数据驱动相结合进行风险溯因推理，阐释和丰富关键要素变动下的风险作用机制，在数据资料与行业实践之间建立科学可信的证据链与逻辑链，有助于弥补风险作用机制不清的研究缺口。实践层面上帮助图书馆有的放矢、精准发力地规制发展风险，也可以为政府公共文化事业规划与管理提供决策依据和智力支持。

2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内涵

2.1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内涵

数字化转型社会图书馆发展受多方因素影响，各类风险因素错综复杂，相互关联并产生影响。本研究关注的是数字技术及社会转型过程对图书馆高质量发展产生系统性影响、长期存在且具有可识别性的图书馆发展风险关键影响因素。

（1）影响图书馆高质量发展的因素

图书馆发展风险要素是对高质量发展产生影响的因素。图书馆高质量发展依赖发展要素，当某一发展要素负向变化，形成发展风险要素。风险要素实质上是发展要素的流失或短缺、失衡。例如图书馆资源与队伍是高质量发展的正向要素，当资源或队伍流失、短缺时，就演变为风险要素。

（2）增加图书馆发展不利后果概率的条件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增加图书馆发展不利后果的发生概率。风险因素是风险发生的潜在诱因，数字化转型社会外部技术、市场环境不确定性下，图书馆适应性不足驱使风险发生。开放数据环境下数字内容获取利用挑战、信息疫情虚假信息蔓延背景下公众素养教育落伍等，增大了图书馆传统资源服务供给与用户需求失衡的风险。

（3）加剧图书馆损失程度的元素

图书馆风险因素加剧图书馆风险损失程度。图书馆组织结构惰性、管理等滞后效应与数字化转型外部风险因素呈现非均衡性运行状态，内外密切关联带来风险蔓延、加剧风险损失。图书馆空间、资源、人力等成本效率劣势难以支撑智慧服务需要，进一步加剧用户访问下降、预算投入缩减的风险损失。

（4）影响图书馆社会功能/价值的因素

图书馆具有传统的文化保存、传承、社会教育、信息交流等社会功能。这些社会功能构成了图书馆的社会价值。图书馆建构社会信息知识交流系统、嵌入公众教育生态以发挥其社会包容、治理功能。数字化转型背景下，开放信息资源对图书馆的信息中心地位形成替代，泛在网络和商业信息服务的成本效率优势[18]、多场景教育平台渠道等新型数字服务生态正在挑战图书馆价值。

2.2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识别原则

影响图书馆价值的要素是多元的，也是变化的。决策实践中如何识别影响图书馆发展的重要因素、因素的重要程度如何，是风险规制决策的前提。科学识别与发现图书馆发展风险要素，应坚持以下原则。

（1）以发展为核心原则

以习近平总书记的新发展理念、风险观、高质量发展观为指导，一方面围绕品质、均衡、开放、融合公共文化服务高质量发展导向，突出资源质量、服务均等、社会合作的关键要素识别；另一方面聚焦发展质量和效益提升，将影响人民群众高效、公平、安全、可持续获取图书馆资源服务的因素作为识别重点，为发展风险因素凝练提供核心引领。

（2）全局系统性原则

着眼于图书馆发展系统全局，从孤立、特定单一风险因素或业务转向图书馆行业、用户基础、社会公众整体系统参与方，整合图书馆风险因素的依存关系和阶段性变化，服务于图书馆发展方向目标、价值、路径的整体效率最优的需要。

（3）面向数字化原则

数字化转型面临潜在失误的高额转型成本，加剧了图书馆高质量发展不确定性。面向数字化转型原则强调发展风险因素识别要突出数字化技术、网络互联基础设施、开放环境等对图书馆发展业务模式、运营管理、竞争环境的连锁效应和关联影响，重点关注数字化转型过程给图书馆带来数字资产可用性、完整性、安全性、用户连结性以及数据权利法律制度规范等方面的各种不确定性。

（4）面向未来原则

面向未来前瞻性风险因素识别，把握风险因素演化迭代趋势下的风险走向，契合发展风险规制的长远需要，从人民群众主体参与、国民素质提升、供需匹配、要素协调平衡的远景目标识别较长一段时期对图书馆社会可见度与影响力产生长远持久影响的要素。此外，坚持国际视野，从全球图书馆行业对国际危机、转型发展、技术革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经验与教训中获得参考信息。

3 研究过程

面向数字化转型技术、环境、主体多维挑战，本研究基于系统整体观设计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识别原则，全面梳理图书馆转型发展的大量研究文献、报告数据等资料，深入挖掘权威媒体报道、案例调研等文本数据，采用扎根理论的方法，归纳提炼风险因素并进一步结合图书馆行业报告、业务数据、观察数据等完善验证风险因素体系，建立风险因素模型。同时广泛征询行业专家意见、汇聚专家群体智慧，基于重要性差异判断确认关键要素。进一步结合多方数据阐释风险作用机制、形成可信证据链，据此提出理论应用路径。

3.1 样本与数据收集

本研究主要选取国内外图书馆数字化转型发展研究文献及报告、权威媒体报道等，征集行业专家意见等作为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识别的数据样本基础。选取依据在于一方面中央级报纸媒体报道内容审核机制严格，兼顾国家导向高度与行业针对性，能够保证样本权威度；另一方面新闻报道基于图书馆风险现象、风险事件和风险表现客观事实，是反映公众、媒体对图书馆普遍关切与诉求的一手资料，能够保障风险因素识别结果的代表性、有效性。因此，本文选取《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中国文化报》《新华书目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工人日报》《学习时报》《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中华读书报》《中国商报》《中国旅游报》13家报纸媒体2010年1月1日至2019年12月1日的报道。筛选出主题、内容与数字化转型社会图书馆发展风险相关的报道作为分析文本。对内容进行相关性评估后最终确定有效质性材料338份。此外对高校、公共、专业图书馆从业一线人员和用户共35人进行半结构化访谈，访谈数据作为风险因素编码的补充材料。

续表1

3.2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层次结构

本研究主要采用扎根理论方法自下而上抽象形成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理论，原因在于：该方法适于挖掘核心本质、深度内隐风险因素，基于风险数据的持续比较、适应现实风险环境长期变化发展特征，确保风险因素理论延展性和灵活性。同时有助于对繁琐复杂风险因素的影响关系机制进行深入探索与阐释，突破单一线性数据描述与相关性分析的局限。

开放式编码：对原始语句通过贴标签进行语义分析并删除重复概念，共形成105个初始概念（a1至a105）。开放式编码形成的初始概念和范畴（A1至A38）如表1所示。

表1 开放式编码结果Table 1 Results of Open Coding

研究团队中两名研究者分别独立进行编码，经Holsti可信度公式计算一致性达到90%以上，认为编码结果具有可信度。

主轴编码：进一步梳理并对范畴进行归纳聚类，建立范畴之间的关系。对初始概念形成的范畴提炼为19个主范畴，用Rf表示（Rf1至Rf19，见表2）。

表2 主轴编码形成的主范畴Table 2 Results of Axial Coding

为进一步从理论驱动层面抽象完善发展风险因素体系，在以上识别出的19项风险因素的基础上，调研收集国内外的图书馆报告、其他行业报告以及图书馆年报和部分研究文献等数据，进行文献验证，为发展风险因素确立提供理论依据。补充增加了1项国际合作风险因素。将这20项因素作为图书馆发展风险重要因素（如表3所示）。凝练为资源、用户、服务、管理、环境5个维度的风险层次，将其作为图书馆发展风险关键要素。建立如下重要风险因素层次结构（表4所示）。

选择性编码：在以上编码基础上，进一步梳理范畴间关系、挖掘核心范畴建立理论框架，提出典型关系结构如表5所示。归纳核心范畴为数字化转型中图书馆发展风险。围绕核心范畴故事线概括为资源、用户、服务、管理和环境，它们构成了数字化转型图书馆发展的风险关键要素，单独或共同作用引发图书馆发展风险。整合构建了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模型（图1所示）。

图1 风险因素模型Fig.1 Model of Risk Factors

表5 典型关系结构Table 5 Typical Relationship Structures

数字化转型中政策法规、财政投入、社会资本、国际合作等环境因素构成了外部情境层面的图书馆发展风险的生成背景；资源满足度、可获取性、成本及所有权因素的变动是图书馆发展风险生成的内部驱动，能够与其他因素相互叠加产生共同影响；服务方式、服务效果、服务效率、服务竞争力因素是图书馆发展风险直接影响因素；人力资源、制度规则、技术基础设施、业务流程因素是风险诱发条件，同时与服务因素相互作用；用户数量、用户结构、用户行为和用户选择等因素是图书馆发展风险的效应体现，也受到资源、环境和管理层面因素的影响。不同层面的因素关联作用，经过时间与空间的连续扩展，在图书馆部门、个体、系统之间关联、传导、扩散，最终累积为系统性图书馆发展风险。

最后对预留的34份文本材料进行理论饱和度检验，未发现新的概念和范畴，确认经过饱和度验证。

3.3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权重

基于指标权重赋权方法，结合专家咨询与改进的层次分析法进行风险因素赋权，以专家形成的风险因素的相对重要程度判断数据为基础，引入相似系数加权计算，运用改进层次分析法步骤进行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的权重确定，提炼重要性风险因素。具体实施步骤如下：①专家遴选。综合考虑来源、权威度、知识结构、覆盖面等，确立18名图书馆业界学界专家组成员作为样本。②设计专家咨询问卷。以Thomas L.Saaty教授提出的1-9等级的比例标度法对风险因素两两比较。③层次分析法的权重计算与一致性检验。计算每个判断矩阵的最大特征根λmax及其对应的特征向量w，从而得到一级指标的权重以及在同一层次内各个风险因素相对于该层次的权重即重要程度。在得到最大特征根λmax的基础上，运用公式得出每个判断矩阵的一致性指标。18位专家的问卷结果均通过一致性检验。④基于相似系数加权的权重法计算最终风险因素权重结果。其计算过程为：先计算出每位专家的判断的权重，然后构建相似系数矩阵，运用自编程序计算权重的相似系数，得出每位专家意见与其他专家的相似系数。从而判断各位专家得出的权重的相似程度。再计算得到每位专家意见的偏离程度。剔除偏离程度较大的权重意见。对剩余专家权重进行相似系数加权计算，最终确定每一风险因素在该层次内的权重。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权重Table 6 The Weight of Risk Factors for Library Development

通过以上风险因素权重计算过程，得到一级指标各因素层次的相对重要程度：资源>用户>服务>管理>环境；据此进一步明确了资源、用户、服务、管理和环境的数字化转型中图书馆发展的五大风险要素。

在资源风险要素层次内，资源满足度重要性程度最高，其次是资源可获取性、资源成本、资源所有权；在用户风险要素层次内，用户数量因素的重要性程度最高，其次是用户选择、用户行为、用户结构；在服务风险要素层次内，服务效果因素的重要性程度最高、服务效率、服务方式、服务竞争力；在管理风险要素层次内，人力资源因素的重要性程度最高，其次为技术基础设施、制度规则和业务流程；在环境风险要素层次内，财政投入因素的重要性程度最高，其次为政策法规、社会资本和国际合作。进一步经过全部因素的总排序发现，因素的重要程度（权重数值在0.04以上）依次为：资源满足度、资源可获取性、用户数量、服务效果、人力资源、用户选择、用户行为、服务效率、服务方式、用户结构、服务竞争力、财政投入。

4 关键要素及其风险作用机制

基于以上研究结果，凝练形成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理论框架，包含资源、用户、服务、管理、环境五大关键要素。这些要素都是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要素，当这些要素处于缺失、薄弱、流失、成本变动等不同配置状态时，就可能形成发展风险。以下将结合现实情境系统性分析揭示关键要素影响下的风险作用机制。

4.1 要素缺失

五要素中资源、管理等要素缺失会引发图书馆发展风险。如图书馆资源要素缺失，威胁文献资源保障的职能发挥，进而引发图书馆安全风险。管理要素缺乏，人力资源风险因素通过服务效果因素传导作用，引发图书馆价值风险。

资源要素缺失。数字化运营转型下图书馆业务模式主要对象由传统文献向数字化信息、数据资源转变，多渠道引进、采购、合作等集成构建数字资源体系面临长期可靠获取利用及长期保存挑战，影响其可持续发展。一方面数字化转型技术改变图书馆资源供应生态，数字资源所有权影响资源长期持续利用。数字资源外购逐年增加、自建数据库低且软件平台外包呈现出图书馆核心资源和技术系统的强外部依赖状态，尤其经济、政令影响下供应方政策、技术变动等中止供给等情形，威胁数据信息资源安全。另一方面大数据时代信息、数据资源多源异构、动态演变、主体多元、效用共享、价值难分割、非排他控制等特性带来资源生产创建者、出版商、保存方、公共投资者、集团联盟等多方利益主体数据权属不明、权利状态模糊。区块链智能合约的代码控制模式下合同履行受数据权利人主导，图书馆磋商权、合理使用被弱化；数字资源许可协议对长期保存的永久在线访问权限设置内容限制、支付费用等门槛，数据资源远程可靠访问获取、长期保存面临复杂权责格局。国际技术标准及文件格式更新、全球数据权属流动规则变动、系统攻击频发等开放环境下数据知识独立性被削弱，数字资源全生命周期各方利益约定协调、权责边界厘定面临困难。面向多源数据挖掘集成整合、受控数字借阅（CDL）等模式转变，图书馆数字资源内容关联与交互融合、权属模糊、保障不足等使得资源所有权风险因素通过服务要素进行传导，加剧图书馆的安全发展风险。

以全国公共图书馆电子图书所有权结构为例（见图2），与外购电子书相比，图书馆自建电子书比例呈现下降趋势。同时图书馆数字资源可获取性、长期保存权益等存在较大不确定性。以数字资源许可协议的技术限制为例，有学者对7项国际代表性数字资源许可协议进行调研[19]，结果表明100%数据库设置访问限制，仅EBSCO允许远程访问。Emerald、OUP REAXYS数据库允许长期保存但对保存方式、平台有所限制。在技术和管理要素影响下高校图书馆数据流失引发的资源安全保障风险日益突出[20]。

图2 2014-2017年图书馆电子图书结构分布情况Fig.2 Distribution of Library E-books Structure in 2014-2017

管理要素缺失。数字化转型社会人机智能融合、数字交流协作环境，对图书馆员职业能力及角色转变提出挑战。管理要素缺失，专业人才严重缺乏，难以满足数字化转型下运营管理模式变化需求。以全国公共图书馆馆员变化为例（见图3），其数量在长时间范围内处于缓慢下降趋势，尤其2014年出现负增长。图书馆流通人次增长与从业服务人员数量不相匹配，实践中长期依赖外包人员，人力资源因素缺失进一步通过图书馆服务效率因素而引起职业核心竞争力下降的风险。

图3 2011-2018年全国公共图书馆从业人员变化Fig.3 Changes of Staff in Public Libraries from 2011 to 2018

一方面数字转型下人工智能、大数据与深度学习等技术进步对馆员专业技能如编目、检索、咨询等产生技术替代，全球图书馆员去职业化凸显，职业竞争力缺乏。资源采购、书目组织和馆藏管理、参考咨询等工作被自动化管采编、资源发现系统、智能机器人咨询等服务应用所取代。另一方面数字化转型馆员面临开放教育资源、数据管理与可视化服务、数字内容创建与出版传播等服务能力变革挑战。馆员数字素养、持续性终身学习能力[21]等与图书馆业务、服务方式创新匹配不足引发核心价值流失风险。

4.2 要素薄弱

图书馆发展要素薄弱，主要表现为服务要素、环境要素不足，难以满足用户需求，通过用户要素传导作用，进而引致替代、治理等发展风险。

服务要素薄弱。服务方式、服务效果、服务效率因素影响用户行为及选择，引发替代风险。数字化转型社会图书馆人工智能服务应用、数字阅读推广、数字素养教育、社会媒体推广等个性互动协同新型服务方式的采纳程度，智能服务方式延伸与服务效率效果能否适应于服务转型需要，均影响用户行为与选择。与互动教育阅读推广活动相比，图书馆人工智能阅读器的运用弱化了儿童群体阅读意愿和识字能力[22]。数字化转型变革下图书馆服务的公平性、多样性、包容性和可及性更被强调。

环境要素薄弱。图书馆政策法规、标准规范是实现数字化转型、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当前国家和地方层面图书馆法律政策、法规、标准等建设持续完善。以公共图书馆标准为例，截至2022年9月国家、地方和行业层面的标准已达80件，其中一半以上（56.25%）标准出台于《公共图书馆法》颁布之后[23]。新制订地方层面的公共图书馆相关标准较为薄弱，且东中西部存在较大差距。

以图书馆标准为代表的政策法规薄弱，图书馆资源设施建设、服务规范、技术应用、应急管理、绩效评价等缺乏保障，公共文化服务、空间服务、数字素养培育等服务效果等难以落实，进一步传导至用户要素，使公众等广泛的利益相关者、社会投资人对图书馆行业、图书馆社区的价值感知、信息及归属感不强，图书馆服务、管理要素受限，图书馆发展投入、建设与管理缺乏制度基础，引发治理风险。

4.3 要素流失

用户要素流失，如用户数字资源获取、数字化服务采纳等行为偏好改变，用户选择转向其他网络服务平台，用户结构分化显著，引致图书馆被替代、社会职能弱化等发展风险。

数字化转型社会网络应用服务（即时通信、搜索引擎、知识问答平台等）多维度满足用户信息获取、学习提升、社交娱乐等需求，本身具备高用户粘性，对图书馆信息传播、文化教育、个人发展支持的社会功能形成冲击。用户选择变化引发图书馆重要性下降、被边缘化风险。相较于网站、微信、浏览器、App等阅读渠道占有率，图书馆在数字阅读市场上占有率低[24]。开放网络环境用户信息获取从单一静态馆藏实体图书、期刊、报纸资源转向数字网络、开放资源、全媒体融合的获取渠道，有声阅读、语音图片搜索、短视频直播日渐成为主流的用户信息媒介。用户行为风险因素来自用户信息获取、利用行为习惯的改变。2022年全球互联网渗透率达62.5%[25]，我国网民数量已逾10.67亿、占全球网民五分之一以上[26]，用户信息工具选择、跨屏转换、流动非线性、场景化使用及社会互动行为进一步丰富。以算法推荐为主的信息流应用重塑用户信息获取行为偏好，信息订阅推送与即时通讯、搜索业态、本地生活服务无缝融入全场景、全链接的信息服务生态系统。

图书馆的书刊借阅和互联网的使用覆盖，都发挥了用户信息资源获取、提供信息服务的渠道的功能，互联网使用覆盖体现互联网获取信息渠道的用户占有率，书刊外借占到馆人次比例体现图书馆基础流通服务的用户占有率（如图4所示）。二者对比体现图书馆基本服务用户比例在持续下降。用户行为、用户选择等用户要素流失引发图书馆信息职能弱化的风险。

图4 2010-2021年全国公共图书馆书刊外借与网络普及率对比Fig.4 Comparison of Books and Periodicals Lending in Public Library and Internet Penetration Rate from 2010 to 2021

与此同时，数字化转型社会基于数字技能及能力差异的用户群体结构分化严重，呈现异质性特征。不同用户群体对数字化转型及相关技术接受度不同。公众信息技能受个体职业、教育等禀赋差异影响，如正式雇员比无业人员的信息技能水平高20%，高等教育人群信息技能是高中教育背景1.5至2倍[27]。数字化转型背景下用户群体由青壮年向未成年、老年人群体转化趋势明显，老年人触网比例提升，50周岁及以上人群及儿童成为重要数字阅读用户[28]。图书馆用户数字资本的差异造成传统用户与活跃用户、家庭用户和技术用户等群体结构的分异[29]，加深新的数字不平等。后疫情时代图书馆技术采纳与用户结构特征匹配失衡的张力凸显，过高的技术准入与人机交互门槛增大数字化边缘、数字技能落伍群体（如老年人、农村人口、低收入群体等）难以普遍平等获取数字公共文化服务的风险。

4.4 要素成本变动

资源、服务等要素成本变动引发图书馆成本、替代、外部依赖等发展风险。

资源成本因素决定图书馆经费投入支出绩效，资源成本收益率影响图书馆社会支持和生存发展。数字化转型社会尤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影响下伴随远程和混合学习模式转变，高校图书馆馆藏更为依赖数字资源[30]。数字资源供应方凭借数据优势引起出版市场集中度上升，多重价格、捆绑销售、歧视性定价等策略组合运用[31]，增加图书馆资源采购经费压力。以数据库、电子书为主的数字资源价格不断上涨，图书馆资源成本风险因素突出。高校图书馆馆均电子资源采购经费于2015年超过纸质资源并不断增长；2021年全国高校图书馆电子资源采购总经费高达41.68亿元，馆均电子资源购置费占文献资源经费的64.7%[32]。学术出版开放趋势下图书馆面临与出版商、研究资助机构之间的多重转换协议关系，被要求承担超出组织订阅范围的文章处理费用和内容，加剧了数据开放管理服务成本风险的复杂性。

以全国高校图书馆资源购置经费为例（图5所示），图书馆数字资源支出上涨带来持续增加的经费压力危机。

图5 2006-2021年全国高校图书馆馆均纸质与电子资源购置经费Fig.5 Average Expenditure for the Purchase of Paper and Electronic Resource in University Libraries from 2006 to 2021

服务要素上，图书馆与其他同类数字平台、网络服务商竞争的成本优势下降，引发替代风险。商业数字图书馆、网络及其衍生的数据服务、开放教育新业态等凭借效率、成本、交互参与等优势与图书馆竞争服务阵地，其他公共部门、非营利组织的开放数据、数字公共服务与空间体验，分流图书馆用户。以图书馆和网络服务成本变化情况为例，移动数据流量平均资费代表网络服务成本，全国公共图书馆馆均新增藏量经费作为图书馆服务成本（如图6和图7所示）。

图6 2015-2021年移动网络流量数据服务的使用成本情况Fig.6 Use Cost of Mobile Network Traffic Data Service from 2015 to 2021

图7 2010-2017年图书馆新增藏量购置成本Fig.7 Acquisition Cost for New Holdings in Library from 2010 to 2017

如图6和图7对比所示，与移动数据服务相比，以图书馆业务数据为代表的图书馆服务成本、效率等方面的服务竞争力要素变动，进一步引发被网络移动服务商的替代风险和发展同质化风险。

5 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模型评估及其应用路径

不同风险因素在图书馆发展风险的形成演化中影响程度不同。对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模型及重要性评估，验证了风险关键要素框架的合理性，并据此提出关键要素在图书馆发展实践的应用路径，有助于有的放矢地预防、规制图书馆发展风险。

为检验风险关键要素及其层次结构划分的有效性，作者对国内外图书馆发展风险事件进行案例收集，并利用本研究析出的风险关键要素与权重结构，对案例进行分析，检验其合理性与有效性。国内外典型风险案例包括英国图书馆数量下降、美国图书馆访问量减少、农家书屋利用效能低、图书馆业务外包质量、中小学图书馆馆藏质量等。应用试验表明，本研究所析出的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具有一定的适用性[16]。风险因素的关联、叠加、迭代变化可能导致风险的放大、扩散和突变等效应，引发风险事件[16]。但是，该框架的应用还要结合国家、区域以及个体特征，建议从以下方面探索应用路径。

5.1 以整体系统观内外耦合，诊断测度图书馆发展风险

数字技术转型的复杂巨系统下，多重限制因素相互制约和动态变化性不断增加，图书馆发展风险是风险因素内外作用的结果并不断迭代、演化传导至图书馆行业甚至系统外部。如针对基层图书馆服务效能不足、用户流失风险，内外耦合将资源满足度、可获取性风险因素导向与人力资源、社会资本、财政投入等环境因素关联分析，借助图书馆业务数据、用户画像、需求侧数据等，识别主导作用因素及因素发生变化方向，对风险成因机理、潜在隐藏因素综合研判。基于事件行为的系统结构分析，综合考虑风险事件现象和用户行为模式的结构性因素变动的相互关联及作用。同时以因素重要性为依据，增强风险动态监测能力。融合大众媒体、社交媒体、数据库商、互联网行业等跨界数据，建立多维、立体、开放的风险因素识别与监测体系，长时段关注高质量发展要素竞争力，突出风险识别发现的长远性、战略性和主动性。

5.2 基于风险关键要素变动过程，构建图书馆发展风险预警方案

高质量发展要素流失、失衡是风险诱因。针对系统内外互联因素动态变化过程识别并科学预判风险因素演化，进行前瞻性风险预警。其一，建立风险识别方法、标准、流程、因素权重等适配工具，关注发展风险生成过程具有关键促成、引发与加速作用的因子，结合图书馆具体案例历时性业务数据、日志数据记录，实现风险主动、前置识别。其二，建立过程性风险预警基础上的适应性风险预警方案。深入风险归因构造、影响因素及作用建立风险预警指标体系，长期监测风险发生可能性与程度变化，达到多方数据输入、异常值警示的常态化预警程序。基于风险因素重要性程度权重特征设置风险警戒度标准，并结合警情变化态势设置三类预警等级：常规监测、密切关注、亮牌告警，结合具体图书馆案例建立风险预警主体对象、时空、趋势方向、程度重点、标准程序等多位一体的分级预警方案，把控预警时机并及时适时启动。

5.3 面向图书馆可持续发展，科学决策图书馆发展风险规制

数字技术变迁、社会经济系统波动和突发事件冲击下图书馆面向可持续发展、增强适应性能力是成功应对不确定性的关键。针对图书馆发展的脆弱性因素，以图书馆可持续发展、韧性提升为导向进行协同联动风险规制。图书馆处于环境突变和内生服务转型、风险规制的关键期，从资源、用户、服务、管理、环境五维度将风险适应、规划过程与治理能力提升融入因素预见识别、响应恢复与持续改进发展的治理过程，多维推动图书馆可持续发展。一方面外部环境联动内部因素，增进对用户、环境等因素作用环节、方式、程度、路径等的风险数据沟通与开放共享，形成合作、制衡、反馈、处置的可持续的风险规制机制保障。另一方面建立图书馆、政府主管部门、行业协会、新闻媒体、社会公众等风险治理共同体，激发风险因素识别发现的社会参与意愿和风险治理动员的内生活力。从政府规制、社会规制和自我规制层次，综合应用信息工具与安全、质量、价格等规制工具组合，密切公私部门等多方合作，形成以风险理念、多元协作和社会共治原则为基础的风险规制机制以提升治理效能。为全球风险社会下图书馆适应性转型、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支撑和现实方案。

支撑数据

支撑数据由作者自存储，E-mail:qsli2020@mail.ccnu.edu.cn。

1.李秋实.Risk_factor.nvp.图书馆发展风险因素编码.

2.李秋实.Five_elements data.关键要素相关统计数据.xl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