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欲晓,黄钟晨,云昭洁,徐宏毅
(1.武汉理工大学 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2.湖北省科技信息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5;3.湖北联科信息工程有限公司,湖北 武汉 430071)
产业技术研究院是集技术创新、成果转化、中试熟化、企业孵化,以及股权投资为一体的新型研发机构,在我国起步较晚,仍处于边建设边调整阶段,部分产业技术研究院在发展模式、管理体制、运作机制和协同创新等方面做出了全新探索,已成为区域源头创新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要力量。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3个方面:①对产业技术研究院的建设模式做研究,分析其在职能定位、组织机构、管理体制、协同机制以及运作机理等方面的建设规律[1];②对产业技术研究院的建设途径做研究,多从政府、企业及高校三方合作的角度出发,总结产业技术研究院建设的必要条件[2];③通过构建产业技术研究院绩效评价体系,为优化产业技术研究院运行方式提供参考[3]。现有关于产业技术研究院发展路径的研究多是基于个别案例的模式分析,或关于构成发展路径的因素分解等定性研究,对影响研究院发展的各因素间相互关系及其影响程度缺乏深入研究与数据验证。
为了进一步优化产业技术研究院发展路径,笔者引入能力建构理论和科学研究中关于社会影响力的概念。产业技术研究院通过各项资源的投入与开发,实现技术与成果的输出,在取得经济效益的同时获得一定的社会效益与公共价值,符合能力建构提升社会影响力的逻辑推断。此外,通过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fsQCA),对产业技术研究院能力建构进行数据验证和多因素组合效应探究,形成有助于研究院后续发展的优化路径,为增强其自我造血功能、扩大社会影响力提供重要理论依据与实践支撑。
能力建构理论认为存在两种价值创造路径:①一种是“资源摘取”,通过占据行业稀缺性资源以寻求价值最大化,是“外部给定”的价值实现过程;②另一种是“能力建构”,在既定资源的基础上建构主体能力以寻求价值最大化,是“内生创造”的价值实现过程[4]。由于产业技术研究院发展过程中涉及到对各类资源的充分利用,因此通过多种资源合力形成竞争优势符合能力建构的逻辑推断。根据能力建构理论,产业技术研究院优势绩效的达成意味着主体部分发展能力得到了满足和强化。学者们在对研究院进行绩效评估时构建了不同维度的能力评价体系,如杨博文等[5]以科研投入、成果转化、创新产出和人才集聚与培养等作为评价维度;周恩德等[6]以研发投入、政府支持力度、成立年限和组建性质等作为绩效评价指标;孟溦等[7]将政府投入、研发、服务和资源集聚等作为能力构成指标。其中,研发、人才集聚、技术服务与产业化作为不同维度下的共性指标,覆盖了大多数评价指标体系的衡量标准,因此作为主要研究对象。
(1)研发能力。作为产业技术研究院的核心,研发能力是研究院运营成长期与成熟期绩效考核的重点领域。赖志杰等[8]认为,技术研发能力揭示了研究院将技术能力、技术资源向研发优势转化的水平,包括技术消化能力、技术创造能力和技术应用能力3个方面。
(2)人才集聚能力。通过创新人才管理体制,吸引具有竞争力的人才集聚,从而加快成果产出与研发转化,有效提升创新绩效。张玉磊等[9]基于生态位态势视角认为提升高层次人才占比可以较大程度上提升新型研发机构核心能力;周治等[10]就新型研发机构绩效评价开展实证研究表明,人才引育机制对绩效评价影响程度较大。
(3)技术服务能力。面向社会开展服务是产业技术研究院创新发展模式的重点方向之一,涵盖对外技术服务业务与科技金融服务等内涵,对产业技术研究院的绩效提升亦具有明显作用。周君璧等[11]研究发现,无论是事业单位类、企业类还是社会服务机构类新型研发机构,均需面向市场提供产品和服务,提升自我造血能力。保证技术供给持续力、提升技术服务聚焦力、重视新型技术支持能力建设能够有效提升新型研发机构技术交易能力,进而提升发展质效。
(4)产业化能力。产业技术研究院的重要功能及建设目的之一是促进产业发展,涵盖了成果转移转化质量、参与行业建设与产业带动效应的内涵,如基于产业研究院研究方向的孵化器建设及企业孵化情况等。成果产业化是新型研发机构开展科学研究活动的首要目标,而科技成果产业化项目落地孵化是新型研发机构需关注的重要方面[12]。
科学研究社会影响力的内核,被归纳为一种在长期过程中,伴随着中途输出的科技产物和最终回报的影响力。温兴琦等[13]提出研究院社会影响力提升路径,强调建设产业孵化平台、建立灵活化运行机制、健全创新性组织文化与柔性化绩效评价体系等;孔祥年[14]基于创新链、产业链延展及融合的角度将其进一步细化,提出具体到以研发、平台、创新力与服务质量等多维能力提升为核心的研究院发展路径。由此可见,社会影响力的形成是通过各类资源、要素的投入,推动有助于自身发展的能力体系建构,并依据使命导向(战略科技、“卡脖子”技术等)与市场导向(行业共性技术)的双重价值引导实现技术输出。研究院社会影响力形成过程即其价值创造过程,涵盖各类资源、要素的输入,产品、服务的输出,及其经济、社会价值的实现。其中,产业技术研究院创造的经济价值是其社会影响力中最核心、最直观体现的要素,并频繁作为共性指标被用于研究院绩效评估中,因此作为笔者衡量产研院社会影响力的重要切入点。
传统研究方法存在样本要求高和难以验证变量交互关系的缺陷,不同类型与特点的样本难以满足传统研究方法的样本需求。fsQCA具备质性分析和定量分析的双重属性,适合存在多重并发因果和以小样本为主的研究,对于区分复杂变量或连续变量也比其他定性比较方法更有优势。fsQCA通过独有的校准程序将连续变量或复杂变量转化为同一隶属度[0,1]的定性赋值,经过程序检验后得出由不同条件变量组合共同影响结果变量的解集,且各个组合在逻辑上等效[15]。产业技术研究院的发展涉及到自身的研发能力、人才集聚能力、技术服务能力与产业化能力等,适合从多重并发因果角度探究实现其绩效提升的最佳发展路径。因此,fsQCA适用于笔者的研究。
笔者以湖北省内26个省级产业技术研究院作为样本收集数据。初始数据来源于2020年12月湖北省科学技术厅发布的《2020年湖北省新型研发机构发展报告》,详尽说明了湖北省内各产业技术研究院总产值、主营业务收入、研发投入、研发人员数、技术服务收入、成果转化收入,以及孵化企业营业收入等财务数据。选取依据包括:①样本的代表性。截止2020年11月底湖北省内备案省级产业技术研究院30家,考虑到样本信息披露完整性筛选出26家,涉及集成电路、新一代信息技术、智能制造、汽车、生物等重点产业领域,地域上实现省内市州全覆盖,行业上实现重点产业广涉及。②数据的准确性。考虑到数据统计口径、真实性等问题,选取数据均为科技厅官方统计发布的年度数据。
2.3.1 条件变量
(1)研发能力(EXP)。参考文献[7]的新型研发机构绩效评价指标体系,产业技术研究院的研发能力,包含研究院产业技术能力与共性技术研发能力的内涵,以研发投入经费等作为绩效评价量化条件,以各研究院上报的研发投入金额作为计量标准。
(2)人才集聚能力(R&D)。人才集聚程度是促进新型研发机构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包含研究院高层次人才团队建设质量、科研人才质量等内涵,故笔者以各研究院披露的研发人员数占职工总数比重作为计量标准。
(3)技术服务能力(SER)。面向社会开展业务是产业技术研究院创新发展模式的重点方向之一,涵盖对外技术服务业务与科技金融服务等内涵,其对研究院的绩效提升亦具有明显作用。参考刘彤等[16]的研究,以各研究院报告的技术服务收入金额作为计量标准。
(4)产业化能力(INC)。产业技术研究院的重要功能及建设目的之一是促进产业发展,涵盖了成果转移转化质量、参与行业建设与产业带动效应的内涵,如基于研究院研究方向的孵化器建设及企业孵化情况等。参考王守文等[17]的研究,以各研究院报告的孵化企业收入作为计量标准。
2.3.2 结果变量
社会影响力(INF)。经济价值是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的核心价值体现,同时经济数据具备相对高的可得性与可量化性,大量关于研究院绩效评价研究倾向于选取客观的经济指标作为分析数据,如文献[5]及文献[7]中选取的研究院产业增加值、研究院年度产值等,因此将研究院年报披露的年度总产值作为数据指标具有科学性。此外,社会影响力的核心在于衡量一定时期内形成的中间产物或最终回报,年度总产值可以客观呈现研究院在一定时期内通过科研及附加活动形成的经济影响内涵,符合关于社会影响力的学术定义,因而具有合理性。变量描述及赋值规则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描述
部分原始数据如表2所示,筛选出截至2020年湖北省内26份研究院样本,包括各研究院总产值、研发投入、研发人员数、技术服务收入与孵化企业营业收入等。考虑到研究院的体量差异对数据对比的影响,采取以下校准及清洗步骤:①应用四分位法确定变量校准锚点,分别为完全隶属(最大值)、最大模糊点(中值)、完全非隶属(最小值),以此作为样本数据校准的上四分位点、均值、下四分位点。②通过3个锚点对4个自变量进行校准(研发人员比重因为数据类型不同,其数据范围已属于[0,1],因此不作重复校准)。
表2 原始数据示例
fsQCA研究的是变量间的组态效应,即一个事件的发生是由多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对事件的必要性进行分析有助于明确该条件是否为事件的必要条件。必要条件对于组态分析而言单个要素特征过于明显,不符合组态分析对于要素组合的研究目的,在之后的组态中可能因为其必然存在的特性而被程序剔除。必要性分析的一致性反映了某种条件多大程度会实现某种结果,是衡量子集关系的重要指标,一般将0.9作为判断阈值,大于或等于0.9则视为该事件发生的必要条件。必要性分析的覆盖率则反映了对于某种条件形成某种结果的解释程度或发生概率有多大,也将0.9作为判断阈值,大于或等于0.9则证明由某条件导致某结果发生的事件必然发生,即促使结果发生的充分性。单因素必要性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未能出现单一条件变量的一致性高于0.9的情况,因此可认为在研究中不存在单一能力提升或缺失对产业技术研究院的社会影响力变化起决定性作用的情况。
表3 单因素必要性分析
fsQCA的运行会得到复杂解、中间解以及简约解3类结果。中间解介于复杂解和简约解之间,不盲目罗列所有的逻辑解,但涵盖了所有核心条件组合,因此通常报告中间解。对校准后的数据进行真值分析,将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高的组态频数设置为1,一致性为0.8;将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低的组态频数设置为1,由于出现一致性在0.85附近的“天然缺口”,故将一致性设置为大于0.85进行标准分析[18]。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组态结果
实现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高成效的组态共有两组,一致性分别为0.99和0.81,高于可接受阈值0.8,表明这两类组态构成实现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提升的发展路径。高影响力组态的总体覆盖率为57%,表明两类发展路径能解释57%的高社会影响力产业技术研究院样本。
3.3.1 高社会影响力组态分析
下列描述中,“~”表示原始条件集合的逆;“×”表示多个条件集合的交集。
组态1:~R&D×SER×INC与低人才依赖模式。提升技术服务能力(核心条件)与产业化能力(核心条件)是提升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的重要前提。众多学者认同科学研究的社会影响力并不是一种短期现象,而应关注中间产物或最终回报的概念。因此,技术输出数量与质量成为衡量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的重要标志,不仅是技术导向的输出,应由技术导向的输出逐渐向经济导向与社会导向过渡。在此基础上,低人才依赖看似与常理相违,一方面由于人才集聚并非是构成高影响力组态的核心条件,它对结果影响不大;另一方面,考虑到样本覆盖率相对较低,在少量样本中存在因行业特性导致高层次人才需求相对低的情况。此外,研究院成立年限低也可能对人才集聚产生消极影响。
组态2:EXP×SER×INC与高研发投入模式。在提升技术服务能力与产业化能力的基础上,如能进一步关注研发能力(边缘条件)的提升则更有助于实现产业技术研究院的高社会影响力。研发能力作为共性技术产生、发展的支撑与关键,是技术输入的基础和技术集成的过程,也是技术扩散的源头。因而,对研发能力、技术服务能力,以及产业化能力的重视与提升,是对技术输入与技术输出能力的整合,从而形成技术研发-应用的技术通路,助推产业技术研究院的长足发展。
3.3.2 低社会影响力组态分析
组态3:~EXP×~SER×~INC与技术停滞模式。当产业技术研究院对自身研发能力、技术服务能力和产业化能力一概不重视,等同于忽视技术输入与输出能力的停滞状态。对研究院自身发展而言既无法深度探究产业技术前景,也无法实现技术扩散,更难以实现研究成果的经济与社会价值,从而无法提升研究院的社会影响力。
组态4:~EXP×R&D×~INC与低技术投入模式。构成组态4的核心条件是研发能力的缺失,当研究院极其忽视对研发能力的投入,且在成果转化、技术服务与企业孵化方面未有明显突出的成绩时,尽管重视人才集聚,仍会导致研究院发展势颓。由此可见,研发能力对研究院的长久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忽视研发能力提升将必然导致研究院低效发展。
组态5:EXP×R&D×~SER与低技术输出模式。构成组态5的核心条件是技术服务能力的缺失,尽管研究院对研发能力与人才集聚能力有一定重视,技术服务能力的缺失仍易导致研究院的低效发展。亦说明产业技术研究院技术输出能力对社会影响力具有重要影响。忽视对研发成果的利用与推广,使得前期的研发、人才投入成为资源浪费,实质是研究院发展的重大损失。
组态6:~R&D×SER×INC与低人才投入模式。组态6的核心条件是人才集聚能力的缺失。与组态1的构型类似,区别在于其核心条件与边缘条件相反。尽管研究院对技术服务能力与产业化能力有一定重视,人才集聚能力的缺失仍极易导致研究院的低效发展。人才集聚的瓶颈制约着研究院技术发展,难以支撑研发能力继续向纵深精进,也约束技术扩散的程度。与组态1对比也可发现,对人才集聚能力的重视未必能促使研究院社会影响力的提升,但忽视人才集聚的发展,即便在成果转化、技术服务和企业孵化等方面取得一定成效,也无法提升研究院社会影响力。
通过对比上述影响成效的6组组态可以发现,造成产业技术研究院高社会影响力与低社会影响力的发展路径存在差异性,也印证了定性比较处理因果非对称性的特点,即高影响力组态与低影响力组态并非是镜像关系,而应从高与低的双重维度整理全面而完善的发展路径,在基于高影响力组态采取措施改善现实困境时,也应规避低影响力组态暴露出的相关问题。
(1)产业技术研究院作为区域源头创新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要平台,已成为各省科技创新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笔者选取湖北省内26个省级产业技术研究院样本,地域上实现省内市州全覆盖,行业上实现重点产业广涉及,并且对不同体量的研究院进行了数据校准。尽管空间上集中于湖北省内,但产业技术研究院的共性问题客观存在,因而对于全国不同省份、不同产业、不同体量的产业技术研究院存在的共性发展问题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对提升域创新能力具备一定价值,对全国其他省份的研究院具备一定推广作用。
(2)通过对研究院研发能力、人才集聚能力、技术服务能力及产业化能力4个变量进行组合分析,运用fsQCA方法确定了研究院高社会影响力与低影响力6种组态。得到以下结论:①提升技术服务能力、产业化能力,对大多数研究院而言是实现高社会影响力的核心条件;②研究院高社会影响力的发展模式主要强调低人才依赖的技术输出(高技术服务能力、高产业化能力与非核心条件的低人才集聚能力)和高研发投入的技术输出(非核心条件的高研发能力,与高技术服务能力与高产业化能力)的特点。在重点突出高技术服务能力、产业化能力的前提下,进一步提升研发能力;③研究院低社会影响力的发展模式主要表现为技术停滞、低技术投入、低技术输出、低人才投入,因此提升产业技术研究院社会影响力,应以同时提升技术服务能力、产业化能力为核心,以适当提升研发能力、人才集聚能力为必要补充。
(1)强化技术服务与产业化能力提升。积极利用高校科研院所、高端创新平台的优质科研资源,面向产业需求主动对接,精准定位出具有转化价值和应用前景的科研成果,以产业技术研究院为载体,打通从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产业孵化的链条。支持研究院先行先试,推进科技成果分配体制机制改革,鼓励运用股权、期权、分红等方式激发科技成果转化积极性,充分利用高校科研院所和创新平台优势资源,加快促进成果转化。同时,研究院应加大对本地科技型中小企业与龙头企业的产业协同配合支持力度,加快重大项目的配套供应链本地化,加强区域产业业务合作衔接,在企业间建立互补机制,实现资源共享。
(2)引流人才的同时避免人才依赖。大力支持“人才团队持大股”,打破传统研发机构的薪酬体系,建立聘用制、合同制、匿薪制、动态考核、末位淘汰等制度,按照市场薪酬水平引进国内外高端创新人才,提升人才集聚能力打造高端人才池。同时,避免走入“人才误区”,对人才的追求不能演化为对高层次人才数量的盲目追求。人才集聚程度与人才结构设置要依据产业技术研究院所处的发展阶段,充分考虑人才饱和程度,科学合理地对应需求优化人才引进结构。既要体现研究院的技术导向,达成技术研究目标,也要对接研究院后期技术输出的服务导向与市场化运作功能,涵盖研发、商务、管理、行政等多项职能。